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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第四章(1)

刘羽必须离开宏兴。

宏兴有实力,效益不错,他的日子不难过,但这个工作是饿不着也吃不胖,看不到前景。

厂里似乎也为他考虑过。欧阳厂长曾试图送他去设计院校深造,学手袋设计专业,让他从产品绘图转向创意设计,为公司开发一些中高档新产品。欧阳厂长同他说了这个意图后,还借了两本很厚的精装本手袋画册给他看;也试图让他做厂办秘书,以便向管理层迈进。但不知什么原因,都未能实现。刘羽想过,应该不会是因为写作吧?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写作成就了他的名气,但一些企业高层对此却是忌讳的,害怕由此给自己带来什么不利,员工权益本来就是个比较敏感的问题。再或者就是老板觉得他不适合其它更高职位?其实刘羽最感兴趣的还就是做管理,他想有一个平台,把他的一套人性化管理理念运用起来,就像当年在学校教书对学生的管理,那是得心应手。

后来老板也找他谈过一次话,先问了他个人及家庭情况,再问他熟不熟悉物料,会不会讲白话。他如实回答说熟悉一部分物料,白话听得懂,还不会讲。再顺便聊了点其它的,老板就让他回来了。

那时行政部经理刚被炒,刘羽去几个部门兜风时,有几个同事说刘羽你做行政部经理吧,我们支持你!同事的话提醒了他,他还真想着了。但只想着不行啊,还得有机会啊,要么领导提拔,要么是内招,他去报名,不然就很难。就是在这时,老板找他谈的话,谈话中,刘羽也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对管理感兴趣的想法。但谈话过去了,没有消息。过了些天,行政部经理招到了。

离厂后刘羽偶然得知,老板当时是想提拔他,但觉得他书生气太重,看起来似乎还有些木讷,不知能否胜任,就放弃了。至于具体想提拔他做什么,刘羽不得而知,直到一年后听说采购部主任被炒了,刘羽才明白,可能是想让他去做采购,所以才问他熟不熟悉物料,会不会讲白话。他记起当时那个采购部主任因为有个表妹是一个副总的情人,自以为后台硬,很张扬。看来,那时候老板就准备让他走人了,只是因为还没找到合适的替手或出于其它考虑,才拖了一年多。

宏兴四年多,刘羽觉得自己收获还是很大。除了工作技能和经验,写作上也取得了不小的成绩,逐步实现着他早年就开始的文学梦。工资虽然不高,但他省吃俭用,又常有点稿费补贴,他还清了家里所欠的债务,在龙老师的怂恿下,还花一千零八十元买了个摩托罗拉手机。之前他连bp机都没有,也不会用,第一次出来给人call机都是请人家帮忙。进了宏兴,长期是用电话卡。如今手机正在时兴,也有必要装备一下。

之前,因为家里的债,因为找工的受挫,刘羽不敢乱动,老老实实一门心思在宏兴干。如今有了这四年垫底,他已经不再害怕找不到工。人往高处走,才会有进步,不然就是浪费年华。但他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工作?都说职业规划很重要,他明白这一点。他没有文凭,仅高中毕业,这给他带来了太多限制。从头开始向技术型转行,对于已经奔三、高度近视、浑身都是文艺气质的他来说,又似乎不够现实。而在写作上他虽满怀雄心,打算用一个过程来创造条件,却又到底能走多远?冲不冲得出来?在这个随时可能面临生存危机,不得不用上全副精力来应对的城市,所谓的创造条件,又谈何容易?他耗得起吗?他痛苦地感到,南方很大,他不缺用武之地,但从长远看,像他这种类型,反而比其它类型的人更难定位自己,要在较短时间内实现确定的计划更非易事。

刘羽深知,自己肩上担子不轻,必须混出来。一想到这里,他就想起那个苦难深重的家。

那个家原本也不宽裕,但平安、和睦,日子过得清贫却不乏快乐,那是一种普通农家简单朴素的快乐。高中毕业的他,仍像一个顽皮捣蛋、不谙世事的大孩子,除了在那间四壁漏风的小木屋写字画画看书,听破收录机,就是和几个年龄大小不一的玩伴到处游荡,疯子的绰号还在生效。可是,谁看见表面狂放之下他内心的苦闷和忧伤?只有母亲和哥给了他最大的理解和安慰。除了农忙时节和少数时候,他们不会以不容商量的口吻安排他沿着宿命的轨迹,早出晚归,犁田耙地,伐木割草,磨掉他最后一点梦想。他们知道他志不在此。

后来,经祖籍地一位堂叔的推荐,刘羽去那边的村小学当了一名代课老师。虽然代课老师的待遇很差,但刘羽喜欢老师这个职业,喜欢和孩子们相处。他觉得自己也很适合这个职业。如果加把劲,复习一下功课,参加招考,走走关系,转正的可能也不是没有。他很珍惜这次机会,工作上一丝不苟。在教学上,他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对学生,他一视同仁,不以成绩、家庭、相貌论优劣;实行愉快和效率教学,强调“既要学好,又要玩好”,经常给学生讲故事,再单调的知识也能与幽默、趣味贯穿在一起,寓教于乐;作业少而精,从不拖堂,更不补课,每当接近期末,学校其它班都在补课时,他仍然不补,非要统一补,他就安排学生在教室自由玩耍,别出去让领导知道。任教期间,他所教科目在学区统考中少有不名列第一的,有的科目人均分数还拉得很高。老师学生都轻松,成绩又在那里。只一个学期,他就在学生、家长中和学区赢得了名声。学校有的老师对此十分不解,有的甚至不满,说他疯、狂,但又不得不佩服。一位老教师出去逢人便说,本校聘了一名教学奇才。

学区领导对刘羽很重视。一位领导对他表态,很快会调他去乡上的中心小学,另一位领导则打算向县里举荐他。

而刘羽的哥,为了补贴家用和给落后的山村增添一点娱乐,贷款买了放映机,走村串寨放电影,票价三五角,老幼病弱则免费。当时的山里,一个村子也就两三台黑白电视,按说放电影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一段时间放下来,收入少得可怜,有时还不够付片租。于是慢慢就放得少了,偶尔放那么一两场,并打算卖掉放映机还款。

一九九四年暑假,时年二十一岁的刘羽背着画板经贵州去了云南。他一路漫游和写生,觉得这种生活很有趣。**性很强的他为了真正考验自己的生存能力,他争取不用现钱,一路摆地摊,给人画像。却不料,一个多月后,当自觉收获颇丰的他回到村里,哥已成为山坡上一坯黄土。那时还没用上手机,村里也没电话,家里没法与他联系。

如果月亮可以作证,事情是这样的:刘羽的哥那天去县里拿影片,因事耽搁了,回来得晚。快到村口时,月光下,他看到田头变压器那边有几个人影。凭直觉,他意识到有情况。果然,他发现是几个贼在偷变压器。因为闭塞和不愿离乡,那时当地外出打工的人还极少,一些年轻人无所事事,又要钱花,有时便做些偷鸡模狗的勾当,附近村子就有丢过变压器的。那些贼知道,变压器里面的铜线圈很值钱。如果没有那个比较特殊的身份,这事刘羽的哥也许可理可不理,但他被乡武装部长和村支书好说歹说任命为村民兵营长,管的就是这些事。所以,他放好影片,悄悄往那边靠近,他想看清是哪几个人,并制止他们……结果,他死在了一条路边两米来高的石坎下。变压器仍然被偷了。不过,后来案破了,是村里三个惯盗所为。刘羽的哥呢,当时尸检结论是他杀,三个惯盗却一口咬定是和他们一起偷变压器时不小心,自己摔死的。

尽管有电影公司的人和途中留刘羽的哥吃晚饭的人作证,刘羽的哥是独自一人去县里拿影片回来晚,还有验尸报告作证,但案子还是搁置起来。

月亮不会开口,只会悲伤。

刘羽和父亲开始上访。也不知坐了多少车,找了多少人,复印了多少材料,得到的答复无非是:

局长甲:“我们在办呢,没那么快。你以为我们没其它事,只办你们这一件案子?”

主任乙:“这事不归我们管,你们去找科长丙。”

科长丙:“领导不在家,出差去了。你们可以去找书记丁。”

书记丁:“我们会研究处理的,你们回去等。”

刘羽多方了解后得知,三个惯盗中的一个与负责此案的某副局长居然有亲友关系……

嫌犯被罚款关了几个月就出来了,还放出狠话。刘羽一家只好一起搬回了祖籍地村子,无田无地,借了两间村人闲置的破屋住。

冤情不白,上访不辍。两三年下来,刘羽家里拉下两万多元的债,那时可是个天文数字,足可在农村买两座房子,在县城买一块好地。讨债的人常有登门,还不了钱就伤和气。刘羽的舅舅和舅妈为五百元钱要了几次要不到,都生气了。

刘羽那点代课工资,实在是杯水车薪。他思来想去,决定南下,不然这账不知要还到猴年马月。于是告别了他喜爱的讲台和学生,成了一名打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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