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爷,恭喜王爷,侧夫人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今儿个这症状,是害喜的表现。”这二人都吃了一惊,卿辰道,“当真?”
御医忙俯了俯身子,“下官可不敢欺瞒王爷!”听之卿辰忙进屋里探望静娴,濮阳醇仍在外堂,问御医道,“两个多月,那便是王爷出征前?”
身旁掌事女官道,“回殿下,查了记录了,日子是对得上的。”
“怎么等到侧夫人有了反应你们才发现,平日里是怎么尽心侍奉的?”虽说是责备,这王妃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不紧不慢。
“娘娘上月月信未至,我们本想请御医去瞧,侧夫人只说自己以前也有过月信不调的时候,注意些饮食便好了。侧夫人是怕添麻烦,我们却也没当回事,疏忽了,是奴婢们的错。”
濮阳醇叹道,“也是,静娴就是那个脾气。这是喜事,我倒也不罚你们了。可从今儿起,要加倍留心的伺候好侧夫人,可知道了?”众人皆行礼答道,“是。”
濮阳醇低声向画意道,“随我来。”便出了静娴的屋子。那卿辰在屋里陪静娴说话,王爷到底还是兴奋的——自己竟然要做父亲了。可说着眼睛却四下张望,不见濮阳醇的身影,不禁又有些心不在焉了起来。没过一会,只见濮阳醇进了来,画意跟在身后,抱着个赤色万福纹锦包的盒子。静娴见了濮阳醇来,正要行礼,濮阳醇忙道,“妹妹今儿个身子不爽快,就免礼了吧。”那静娴细细的声音,“多谢姐姐。”
濮阳醇浅浅的笑容挂在嘴角,“我已吩咐掌事姑姑特意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今后有什么想吃的,就打发人直接到膳房要便是,何时想吃,何时便做过来。宫里有什么需要的,都直接打发人去回了掌事姑姑便是,身子养好了最重要。”静娴点点头。濮阳醇接着道,“这是来灵武前,太后送予我的,送子观音。我是错付了太后殿下的关爱,倒是妹妹福气好,有了身孕,圆了她老人家的心愿。这便将这观音转赠予你,望求观音菩萨保佑你母子二人平平安安,妹妹你能顺利诞下小世子。”
“哎呀,静娴何德何能!”静娴着急的要起身。
濮阳醇忙笑道,“你便收下吧,总不能辜负了太后的心意不是。”静娴望了一眼卿辰,便点点头,算是收下了。濮阳醇拍了拍卿辰的肩,“那王爷便多陪妹妹一会儿吧,臣妾先去安排妹妹房里的调度。”不等卿辰开口,濮阳醇便转身走了。
回了屋,濮阳醇坐在软榻上,懒懒地道,“先出去吧。”待众人都退了出去,濮阳醇方半躺了下来,叹了口气。静娴有孕,是好事,可自己心里却跟堵了块大石头似的,竟然会心生嫉妒。“看来你真是让那风流公子给勾引住了。濮阳醇呀濮阳醇,你该怎么办?怎么也不能像娘那样。”歪在榻上小声自语道。
濮阳醇的母亲拓跋氏初初嫁入濮阳家时,与濮阳原情投意合,恩爱有加,日子过得甜蜜。过了几年,濮阳醇出世,二人更是对女儿格外疼爱,视若珍宝。可约模濮阳醇五岁时,濮阳原纳了妾姚氏,一颗心都让那姚氏勾了去。拓跋氏自此便郁郁寡欢,甚至有时脾气暴躁起来,便拿濮阳醇出气。小小的濮阳醇也不敢吭声,只听着母亲数落父亲的不是,骂完了又心疼,抱起女儿哭一阵方算罢。
曾经的美好全已残破不堪,那段日子对于她们来说,都是噩梦。后来,拓跋氏便多病了起来,腿疾犯了甚至无法下床。濮阳原倒是顾念夫妻之情,时常过来探望。只是时过境迁,一人心中没了热情,一人心中只剩怨恨,流逝的感情早已覆水难收。直到有一日,拓跋氏将屋内伺候的都遣了出去,砸碎了药碗在手腕上狠狠地割了下去。直到濮阳原将房门踹开,只见一地的血,见状濮阳原忙抱起身边的濮阳醇,遮住她的眼睛,可怜那濮阳醇,却永远忘不了那满眼的血红。打那儿,濮阳原方将濮阳醇送到了庵子里养,一个是她自小多病,有佛光庇佑,便有望她少受些苦,再一个,便是离开家,便能少想起关于母亲的这段回忆。
可回忆哪能这么容易忘记呢,愈要忘记,愈发记得深刻。感情如今在她看来,便如同传说里那些吃人的花,用那异香勾着人奋不顾身的扑来,不知不觉中将你吞噬,最后连躯壳也都消逝掉。如此可怕的东西,濮阳醇不明白就算是飞蛾扑火,为何依旧有人为此乐而不疲,生生不息。
想着想着,濮阳醇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时,之间卿辰伏在身边,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挂着笑意,见濮阳醇醒了,笑意更浓,“刚起来又睡去,太懒了!”濮阳醇只静静地望着他,不语。
那卿辰笑道,“怎么了?不是吃醋了吧?别着急,你若是想要孩子,我现在就和你生一个。”
濮阳醇只浅浅笑了笑,却遮不住眉眼间的哀愁,“卿辰,你待醇儿有恩,醇儿今生都不会忘。你若是要醇儿为你生个子嗣,醇儿也会努力怀上孩子。只是你的感情,别错付于我,醇儿不值得,也受不起。”
“好好的,怎么说这些。”
“若是醇儿,怀不上孩子,而静娴,或是别的妹妹生下世子,就算是为世子考虑,也请王爷斟酌,将妹妹封为正室。”卿辰沉默半晌,可胸前一起一伏的怒气,濮阳醇也看在眼里。
“醇儿,他日我若为王,你必为后。我若沦为山野村夫,你也是我的村妇。无论我们变成怎样,你都是我夏侯辰的妻子。”泪水涌在眼眶里,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却被死死拦着。
“多好听的山盟海誓。”
“别人不懂我,你还不清楚么?对你说的,我何时不兑现过?”
“……”见濮阳醇那眉头微皱,盈盈泪眼的样子,惹人怜爱,卿辰笑道,“那咱们走着瞧好了。”
“我受不……”
“受得起。唯有你,受得起。”终于敌不过眼泪,只能任他肆意流下,卿辰伸手将那眼泪抹去,感到了面上的丝丝凉意濮阳醇忙躲开,“你别碰我。”
卿辰仍要伸手过来,濮阳醇便使劲挡着,却见那卿辰神色紧张地道,“怎么这么烫,你别动,别是发烧了吧?”“不用你管!”卿辰一时着急,便一把抓住了濮阳醇两只手,另一只手去探她的额头,濮阳醇让他这般压着,又是急又是羞的脸上更是火烧地热了起来。
卿辰忙道,“我去召御医过来。”
却听见濮阳醇低声道,“等一会,我不想,让她们看见我流眼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卿辰道了句,“小丫头片子。”便转身出去寻人进来伺候。
濮阳醇果然是发了高热,卧在床上虚汗频出,恶寒发抖的,御医说是心火旺了些,外加上大雪天里在外头让寒气一激,这才热毒攻心,寒气怠滞,烧得如此重。殷胡安同画意那几个大丫头都在濮阳醇身边悉心伺候着,可那热一直也不退,半夜里都烧得说起了胡话。直到次日傍晚,那热度方渐渐退了下来,众人提着的心也算放了下来。
又过了一夜,那热总算全退了,昏睡了两日的濮阳醇也醒了过来,众人见状忙招呼御医来请脉,又是给濮阳醇喂药的好一番折腾,那头濮阳醇恍惚听见外堂有动静,便问,“是谁在外头?”
春喜答道,“是王爷,正要出去,殿下醒了,我去叫王爷回来看看。”
“别,他既有事,就别扰他了。”
那画意笑道,“王爷可不嫌烦呢。”
“恩?”御医这头已请了脉,开好了方子便退了出去。
画意笑道,“这两天王爷夜里都来看你,还说要守夜,我们左劝右劝的他才作罢,可也睡在那边那软榻上,我们晚上伺候您,都得轻着些,生怕吵着王爷。”
濮阳醇听之不语,只叹了口气,撑起身子来靠在床榻上,一直躺着身子乏得很,才退了高热,身子骨也是酸疼。
一碗药苦的濮阳醇从舌根子麻到脑袋,一口气喝完连忙塞了两颗蜜枣,濮阳醇正皱着眉头缓着劲儿,见屋外站着静娴宫里的丫鬟,便道,“萤儿,站在外头做什么?进来。”
那小丫鬟便战战兢兢地进了来,给濮阳醇行了个万福,头也不敢抬,细声细气地道,“侧夫人打发我来问问殿下醒了没有,若是殿下醒了便回去告诉她,她亲自来看看您。”
濮阳醇笑了笑,怕若是再皱着眉头,这小丫鬟便要吓晕过去了,缓缓地道,“回去告诉你们夫人,万万别过来,我这是伤寒,她可不能染上。我已大愈,让她放心罢。告诉她过些日子待得我痊愈了,便去瞧她。”
萤儿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好了,到下房去,让你春喜姐姐领你吃酥酪去罢。”那萤儿谢了恩,方跟在春喜身后出了屋子。
“静娴倒是有心了。”
身旁宫人答道,“娘娘晕过去的那一日,静夫人便打发人过来问了好几次。”
“她也倒算是贤淑,果真的人如其名。”“殿下您更是贤良淑德,如此待静夫人,谁还敢说您不好呢。”
画意冷笑道,“若是宫里人人都像你这般想,倒是好了。这王宫里头嚼舌根子的人还不少,昨儿个才让我抓着一个小丫鬟子,狠狠地教训了一通。”不用画意细说,她们嚼什么舌根子濮阳醇也能猜出八九分。不过就是见侧妃有了身孕,王妃急火攻心一气之下病倒了之类的,在皇宫里也待了这么些年,这等的闲嘴之事不过也都诸如此类。濮阳醇只淡淡笑笑,不予置评,任他舆说,自己清净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