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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拾肆回. 大婚

这一日,濮阳醇一早便让那一脸的喜庆笑得面目有些扭曲了的喜娘唤了起来,众人伺候濮阳醇沐浴梳洗。

着上青碧的凤鸟染纹连裳,衣襟同衣袖一层为紫罗兰色暗纹锦,一层为浅葱色水纹锦,一层为空色鱼纹绣,一层为山吹色珠绣牡丹,一层为真朱色金丝绣万福纹。一头青丝梳成凤尾圆髻,缀上珍珠黄金精制的钿钗同凤冠。以团扇障面,那团扇乃婉妃所赠,说是楼兰进贡的丝纱所制,透着光看仿佛笼着雾的黄昏一般,正是濮阳醇最喜的一日之中的光景。

只是今日,心中若是欢喜,恐怕也难为她了。忽地发现自己从小便无力主掌自己的命运,去扬州也好,归家也好,入宫也好,就连今日大婚也好,皆是别人的意思。从未有人问过,自己如何想的。许是读了太多的杂书,知道了太多女子家不该知道的世界罢。

若是一入小时,以为青灯古佛孑然一身便是这一世的宿命,倒也罢了。怎可知命运的洪流将她推向的是这般的繁华纷乱的红尘,让她措手不及,无力反抗。铜镜中的濮阳醇面上是娇俏的桃花妆,即便眼中幽幽地含着郁与迷茫,顾盼流转间依旧动人。

屋外喜娘唤小姐至祠堂拜别祖先,又至正堂叩别家中长辈,至午时礼官便登门为今日的昏礼做准备。

未时金吾卫护着,宦官,女官,礼官等数十宫人便拥着五皇子催妆迎门。濮阳府所在的大街一路至皇城外的洛合别苑皆有帛障围着,百姓虽早已听说皇室宗亲有今日一大喜事,却无缘见着那坊间传闻里自小便长相俊美的五皇子同他的新娘。可到底还是让人好奇的上下打量。

濮阳府里能入内堂伺候的下人们皆边忙活,边偷偷的打量这位皇姑爷同几乎未见过几次面的小姐。

卿辰正牵着濮阳醇自闺房行至正堂,只见那皇子身着绛色公服,精细妙巧的婚服配上他那健康而精壮的身段,简直相得益彰,更显风流。

他低着眉眼,手里轻轻的牵着新娘的手,沉默却温稳,在礼官的指引下,听濮阳老爷同夫人的教诲,并行奠雁,跨鞍之礼。小姐许是入了年来一直身子不好,消瘦了些,撑起那一身华服虽说依旧婀娜,却颇惹人怜爱。远远看去真真的是一对璧人,天作之合,旁人无不颔首称羡。

自濮阳府至卿辰的蜀玔别苑的一路,卿辰皆一如刚才,轻轻握着濮阳醇的手,不知为何冰冷的手让那暖暖的大手握着,身子也觉得不再那么冷了。早晨至今那无人察觉的颤抖,不知什么时候也终离开了。

车马到了朱雀大街便为新人换做辇轿,卿辰骑马于前,新娘辇轿于后。别苑正殿前铺满了青布条,给新人行走用,唤做传代。殿前挂起“百子帐”,洛合别苑上下皆帷帐漫漫,一片喜红。礼官的指引下,二人行交拜,合卺之礼后众人拥着入洞房,在礼官喜促下,新娘却扇露出那春日初蕊般的面容。

婚房也让人装点得满目的红,喜庆而热情。房中卧榻上纱帐微启,二人相对而坐,礼官向帐中抛洒金钱彩果,礼为撒帐。后将新郎一屡头发,用红绸束好,系在濮阳醇的头发上。并道,“你夫妻二人今日结发为夫妻,愿你二人相敬如宾,同心同德,子孙满堂。”众人听之齐齐跪下,大礼叩之,道“愿五皇子,皇子妃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一日昏礼终毕,众人退去,一时间屋内只剩他二人,静得连相互呼吸的声音都听得见。

无意中目光相接,只见卿辰依旧深得望不见底的眼。许是累了一日,乏了罢,眼睛都眯起来了。濮阳醇想着忙低回头去。

未过半刻,便有宫人入屋伺候二人更衣,濮阳醇让人扶至铜镜前坐下,钗钿解下,翩翩长发由他散着,顶了一日的凤冠,一时摘下来,轻松许多。青色喜服一层层褪下,宫女为她着上丝质月白色的衣裙,袖沿还绣着合欢花的图案。衣罢复又搀扶回榻上,卿辰也换好了寝服,宫女将屋内余出的灯皆带了出去,只剩喜烛闪闪烁烁,晃得二人的影子影影绰绰。

濮阳醇坐在榻沿,低着头,“一直,”忽地打破沉默,轻着声,“一直未有机会,同你道声谢。”卿辰倒未想到她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又想起这丫头对自己一向苦着脸的,如今怎忽地顺起眉眼说这样的话,眼里露出那般玩味的笑意。

只听濮阳醇接着道,“是你,为我向婉妃求的情吧。封郡主,送远嫁之事,我也多少知晓了。嫁给你,到底还是比远嫁好些。”

“好些?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劲儿呢。”

“总是实话罢?”

濮阳醇这一问,卿辰向来倒是在理,一时竟语塞了。

濮阳醇接着道,“到底,醇儿还是该谢你的,救我一命。呵,小时的顽话,竟如此成了真……”

“你还记得?”

“就算忘了,此时也记起来了。此时记起了,今后也不能忘了罢。”

卿辰背着濮阳醇盘腿坐在榻里,新娘看不见他的表情,那宽厚的肩膀动也不动,也不说话。

濮阳醇顿了顿,又着道,“五哥哥不嫌弃,娶醇儿做妻,醇儿定恪守妇道,相夫教子,做你称职的皇子妃。”水葱般的手指,无力而缓慢的解开身上的衣裙。卿辰转过身来,面前的女子清素着脸庞,长发挂在耳边,月白的丝绸滑过肩膀,面上却依旧清冷得如佛前的月一般。

她这般,却是卿辰万万未想到。他愣了愣,探身过来,轻柔的将她抱起,放在榻上。濮阳醇一直低垂着眼眉,一如新娘该有的姿态,只是,只是少了那分娇羞与幸福。他们贴的是那么的近,濮阳醇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地翘着,她几乎能嗅到他温热的呼吸。

想起刚才濮阳醇的一番话,自知当初她入宫,便一直看在眼里,这样一个闲云野鹤一样的小丫头,被宫中的尔虞我诈打磨得满心伤痕。虽说如今以娶她为救她之由,可不都是私心使然,有回想起她刚才的一番话来。想着,竟觉得心疼了起来。

“你恨我吗?”。卿辰问道。

那双圆圆的杏眼睁开来,满是无助却全无闪躲与软弱,眼角划出一星眼泪,“恨吧。可我不该恨你。”

卿辰翻过身来,躺在濮阳醇旁边,半晌,道,“没事儿,恨吧。我也恨你。可这不碍事儿呀,咱们今后要一起活着了,甚至同穿一件衣裳,同踏一双鞋呢。总要看对方不顺眼的,倒不如一开始便不顺眼了,也省的日后撕破脸时还得心里难堪。”

濮阳醇转过头来,见卿辰面上安静的笑,自己嘴角也微微上扬,二人相视而笑。细来想想,听着虽像小儿的顽笑一般,可倒也是贴心的实话。先前的尴尬,竟让他一番话,化解于无形了。

“累了一日了,睡罢。”卿辰拉起被子,一半给濮阳醇,另一半自己盖上。新婚之夜里,卿辰竟能止乎于礼,倒不像他的作风。许是自己今天这一番话,让他心里不痛快了也未可知。可又想起他的调侃……真真儿不知面前的五皇子,究竟想着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了。

濮阳醇倒是真真儿累得够呛,倒在床上,这一想,便睡了过去。一脑门子的官司,早抛诸脑后了。

卿辰靠在榻旁,望着熟睡的濮阳醇笑了笑。自己心中明白,就算娶了濮阳醇,她内心的无助同煎熬依然存在。可自己却从未后悔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难过,自己的胸口便透不过气一般,她茫然,便多想拉起她的手带她走出迷雾,她受磨难,心中便如锥子划过一般,隐隐的痒痛……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而今终于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至今自己也未深究过,究竟为何便认定了她做妻子。而今看见她睡在自己的身边,平静的呼吸着,知道她这一刻,每一刻都好;想到今后能光明正大地让她做她想做的事,让她过喜欢过的日子,心中便是满满的满足。这便是,自己这番冲动的守护,最贴切的理由了罢。

原谅我这般自私地抢来了你。可我相信,唯有我有这能力,也有这样的心,来给你新的生命。

安睡罢,我的新娘,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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