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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拾伍回. 远行

西行的车马浩浩荡荡,春日的午后,昂然暖意让心中也明媚了些许。濮阳醇小小推开车轿的窗,望向慢慢远去的纷华的长安,深吸一口气,思付,淡然地微笑。

新人一早便入宫礼见皇父,皇母,皇祖母。正式娶了妻的皇子既已成家,接着便要安心立业事国。皇帝封五皇子为灵武王,并赐新人丝绢,锦彩,金银珠玉,黍稻,稻种等物,即刻携眷前往封地。午间设宴蓬莱殿便由礼官送至宫门,车马侍者簇拥浩浩荡荡自建福门而出,顺着朱雀大街,出了长安城,一路向西。

心中一向无所欲求,无奈宫中行走步步惊心,身边聚散离合,时间长久了心生怨念自然有的。如今嫁做人妇,虽说心中来不及接受与习惯,可心里却总觉得安定了些,不再需要提心吊胆的忧心未。离开那是非之地,眼不见,心中便也能少为那儿的人,那儿的事伤心劳神。

宫中人常说濮阳醇心淡薄情。深宫里,不为自己,哪还有力苟活至今日?又有谁知黑暗里的眼泪,又有几分为自己而流,看尽他人无奈,无情,无助,无心,对将自己的命运,竟也看得淡然了。

离长安越远,心中,越是宁静。唯有挂念病榻上的太子,赐婚离宫前,前去拜别,依旧枯瘦,面上看着倒是清爽了些,许是熬过了严冬,病好了几分了罢。她二人之间向来从不拐弯抹角说那堂面上的话的,见太子喜色迎面,恭喜解语终有了个好归宿。

濮阳醇问他,朝堂上的事她自是不知,可平日见着五爷向来不羁惯了的,好归宿之说,又从何谈起?

太子只笑笑,“以后,你自然会知道。”

二人谈笑了半日,见太子乏了,方依依不舍的告了辞,今日一别,便只有每年大朝会之日匆匆见上一面,如此促膝长谈,怕是再也不能有的了。

一路驼铃铮铮,窗外的繁华声渐消,午后的日头也渐渐退至西边,车内也凉爽了下来,不知不觉,马车停了下来,车外殷胡安轻声请到,“回王妃,王爷下令在此驻扎,请王妃在车内安侯,营帐扎好了再请王妃出来。”

王妃,听着多不习惯。“知道了。”

坐久了实在闷得慌,濮阳醇等了半天仍不见人来请,便由画意搀着,下了车来。自小未见过大漠风光的濮阳醇一时傻了眼,儿时所读“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景转瞬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

放眼望去碧蓝苍穹染着晚霞的光,茫茫大漠豁达得张开双臂,包容着所有的生命。孤鹰在空中鸣叫,好像宣示着这是他的土地。濮阳醇舒心地笑着,向着那孤鹰微微颔首,以示作为异客的问好。

濮阳醇那一身绛色朝服在这金黄大漠中格外显眼。颠簸了一日,几丝碎发落在耳畔,伴着微风起落飞扬。年轻的王妃眯着眼,嗅着自由的味道。夕阳的光映在脸上,睫毛都染成了金色,裙摆轻轻的扬起。看得那王爷呆呆的站着,直到旁人叫了几次,方回过神来。

“漠中早晚寒凉,王爷吩咐给王妃送来披上。”一小女官捧着一铁红色披风,怯怯地轻声道。

吹了会子风,确实感觉凉浸浸的了,夕阳已西沉,东边的新月散起了它的光辉,画意接过,替濮阳醇披上,“你是王爷府上的?宫中未曾见过你。”画意问道。

那小宫女欠了欠身,低着头,“阿奴才至王爷府里当值几日……才刚王爷随口唤奴婢送披风来,并非奴婢故意越矩过来近身伺候王妃,望王妃恕罪!”说着便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

濮阳醇忙将她扶起,“实非你故意的,又何罪之有呢?你,看着眼熟呢?可是叫九儿的?”

“王妃好记性呀。阿婢正是九儿。”

“多大了?”

那九儿巧笑道,“回王妃,今年十二了。”

“还是个小姑娘呢。恩?掌事姑姑叫你呢。”那九儿方听见掌事女官叫她。

女官见着这小丫鬟竟站着同王妃说这话,忙过来给濮阳醇行了个礼,赔笑道,“王妃万福。这九儿小丫头子的不懂事。本轮不着她伺候的,竟厚着脸跑了来。还扰着王妃了,请王妃赎罪。”

濮阳醇温婉而笑,“不碍事。小丫头子挺乖巧,也知道讲规矩。”

见濮阳醇如此说,九儿对那掌事女官挑挑眉,一副机灵模样。给濮阳醇行了个万福,匆匆跑去了。

这主仆两人皆看在眼里,打发了掌事女官,画意在身边笑道,“这孩子身上,好像看见谁的影子呢。”

“还谁的影子呢,活月兑月兑一个从前的你呀。”

“我说呢,看着怪惹人怜的。”

濮阳醇捂起嘴来,杏眼弯起。

“小姐!又取笑我什么呢?”

“当年你也是这般的‘惹人怜’,你瞧如今伶牙俐齿的,雷厉风行的,谁都要让你三分,谁又能想到当年的你是这般呢。”

“我倒不说了,省的小姐又数落我。”

“我不数落你都不行,瞧你,还叫我小姐呢,入了宫让你改口叫姑娘,你都时常忘记,如今该唤我夫人了,在婉妃那儿虽说是宫中,但多少是婉妃娘家的丫头,看在姑姑面上,无人说你。如今入了王府,你再忘了改口,可就有人要说王妃管教无方,到时你可让我如何服众呢?”

画意笑道,“好夫人,奴婢知道了,奴婢改就是了,夫人莫要罚我!”

“你呀。”

殷胡安过来欠身道,“王妃,营帐已备好,王妃请移驾。”

濮阳醇微微俯身低头,“公公幸苦。”

星垂平野,冉冉篝火。众人食过了晚膳,围着篝火取取暖,说说话,疲惫了一日的人,便早早睡去了。画意说出去讨些水来,烧热了给王妃洗洗脸。一早朝拜又是一路颠簸,濮阳醇早已累得说话也要没了力气,卿辰仍在另一个帐里同随行将军同向导商量明日的路程,也顾不上他,更了衣便草草睡下了。

梦里忽觉身旁窸窸窣窣的,濮阳醇以为起风沙子打上帐篷的声音,又怕是什么动物潜了进来,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身边的身影翻来覆去。一想便知那身娇肉贵的皇子没了睡榻,躺在那只铺了薄薄一层棉垫的地上浑身不自在。濮阳醇偷偷笑了笑,不去理他,翻了个身子,又睡去了。

次日晚上,濮阳醇打发人将那御赐的丝帛拿出来几匹,铺了几层后再用丝绵的单子裹起,这下这临时卧榻总算松软些了。见屋外天色已黑透了,濮阳醇便让侍女们回去休息,自己拿起铜盆,到帐外向派水的姑姑讨了些热水。柴火劈劈拍拍的作响,飞迸出的火星游到夜空里,分不清哪一颗是远处的星,哪一颗是飞逝的火了。

掀开帐帘,只见那卿辰正对着那一床宣软的垫子愣愣地站着。濮阳醇扑哧一笑,“这回可睡得上安稳觉了。”

顺势在铜盆里投湿了巾子,举在卿辰面前,道“又是一路风沙,擦擦吧。”一向沉静的卿辰却像个傻了眼的孩子一般,也不出声,接过巾子往脸上一蹭,“斯!”皱着眼睛,嘴角咧到耳边去了,定是过于使劲了,面上的沙子磨着了皮肤,不疼才怪。

濮阳醇笑道,“你还会什么?”

说着抢过巾子来,在脸上顺着轻轻地擦拭,不时将巾子里的水挤出来些,好让浮在脸上的细沙顺着水流走。弯起的嘴角碍着了巾子的去路,抬起眼来才发现那一双黯中隐隐透着几分靛蓝的眼睛正静静望着自己,濮阳醇怔了怔,狠狠地擦了两下了事。

那卿辰笑笑,问道,“怎么,侍者一个都没有?”

“一路劳顿,他们也怪幸苦的,没什么事了便打发休息去了。”

见卿辰站着,濮阳醇便知其意,既无人伺候,做妻子的自然要伺候了。伸手正要为卿辰宽衣,温热的手忽地抓住她的胳膊,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榻子软,你娇气,你睡。”说完便将濮阳醇推坐在铺好的软垫上。

濮阳醇笑道,“究竟谁娇气呢?”

笑意嫣嫣地望着卿辰,正想着打趣他。可卿辰却仍直直地望着自己,濮阳醇让他直望得不自在,便低下头去,胡乱答道,“好好,我睡便是了。”便背过他倒在软垫上,闭着眼。

这份温柔,濮阳醇实在无法习惯,也无力承受。他是野狼一般的男子,自有他的不羁风流。不过做了夫妻,安守本分倒罢了,旁的事,不敢去惹,也无那心思。卿辰无奈,吹了灯合衣而寝,又是颠簸了一日,也不顾睡榻如何,不一会便睡着了。谁也未注意,甚至濮阳醇自己也未注意到,自己桃花沁红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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