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醇向皎玉打趣道,“到底是位爷,我这巴巴儿的给爷送了酥酪来,好处没讨着,还要在这伺候爷喝茶,醇儿命不好,究竟要等哪日哪位神仙姐姐来了,醇儿才能借个光,得太子爷赏脸,让我受用一回呢。”太子笑道,“你瞧她这张嘴,不过让你烹个茶,好茶让你先品,反倒怪起我来了。”
濮阳醇莞尔一笑,接过竹勺,道,“好好好,我可不敢怪太子爷你,倒是仔细烹好茶罢,省的一会也要怪罪了。”皎玉笑笑,便走开了。那太子见宫人皆各忙各的,便悄声同濮阳醇道,“我倒是要差人去问你呢,你自己倒过来了。”“何事?”
“今儿个早上皎玉路过轩辕殿前远远看见老五在那训斥你,可有此事?”濮阳醇顿了顿,笑道,“哪是训斥,不过同五爷说会子话罢了。”“你同老五自小便打打闹闹的,我倒不提,可昨儿个便见你二人在大姐姐那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可是因为和昭媛之事,他要怪你?”
濮阳醇尴尬地笑了笑,“倒不是,五爷倒是问起昨儿怎么没去迎你们,便同他浑说了一会。和昭媛之事已过,宫中之人无人敢再提,我也好,五爷也罢,谁还闲着去蹚那浑水去。殿下多虑了。恩,这茶倒是好茶。”
见濮阳醇虽说嘴上总是这般轻快的,可那心中的闷闷不乐,太子倒也看得出来。喝了半晌茶,太子忽道,“外头雪停了,咱们出去走走。”外头果然放了晴,雪卸了天空的灰,又恢复了爽眼的瓦蓝,就连吸进身子里的空气都是彻彻底底的干净。濮阳醇迎着阳光,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打算好好换一换肺里的腌臜之气,见她面上细小的绒毛也映出了浅浅的阳光的颜色,太子笑道,“瞧你,一出来,精气神儿便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濮阳醇依旧闭着眼享受着阳光,道,“多少日子没见着太阳了,我都快忘了暖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太子笑笑,同濮阳醇在园子里散着步,见着枝上的梅花好,便折了一直,送在濮阳醇面前,“诺。”濮阳醇诧异,“恩?”
“红梅开得这般好,好生拿着去赏罢。别成天愁着个心肠,空付了大好青春。”濮阳醇笑了笑,接过红梅,清甜的幽香隐隐萦绕。“怎么这样笑?”太子见濮阳醇那般有些清苦的笑,便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秋娘的一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花虽美,折了,魂儿便也跟着断了;若仍待在枝头,到头来不过繁华败落。终究没有好结果。”“此话不通。”“怎么说?”“不知花者闻花香,有那知花者,读花,懂花,如此断了根,魂却不灭,精神不老。”
濮阳醇瞧着手中的梅花,终淡然笑了笑,“倒也是了。天下唯拥知音者为幸。”那园中有一亭子,夏日乘凉极好的,如今冬日里寒得紧,便下了帷帐,地下通着风,里头坐着炉子,主子们园子里走累了,在那儿歇歇脚,最是惬意。太子引着濮阳醇在那亭中坐下,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神神秘秘的。
濮阳醇道,“藏了什么好东西?”太子递予濮阳醇,笑道,“你先瞧瞧。”打开一看,上头写着
“别仙子
此时模样,算来是秋天月。无意识,堪惆怅,须圆缺。穿窗牖,人寂静,满面蟾光如雪。照泪痕何似,两眉双结。晓楼钟动,执纤手,看看别。移银烛,偎身泣,声哽咽。家私事,频咐嘱,上马临行说。长相依,莫负少年时节。”
濮阳醇不觉吟了出来,品了一番,道,“好词呀。”“近日整书时瞧见一本敦煌曲子词,上头录的可都是好东西。此曲有意思,便抄了下来。”“还有曲子呢?”太子笑道,“皎玉,把琵琶拿来。”
待皎玉拿来,太子盘膝而坐,洋洋洒洒便奏起了曲儿,琵琶声脆,婉转动人。太子奏了一遍,兴正浓着,便复又加重了调子再奏,濮阳醇便照着词儿,和着调子唱了起来。
二人唱的欢了,又复唱起了别的曲子。品词说笑的,心情果然大好。见濮阳醇的笑,真真打心里生出来,自己便也放心了些。
这一日,又是个大好的晴天,入了春也好些时日了,外头的积雪早已没了踪影,濮阳醇在南厢廊子里坐着,给婉妃绣个绢子打发时间。画意这时忙忙的跑了过来,濮阳醇头也没抬,笑道,“你悠着点儿。”画意道,“别在这瞎忙,快跟我去看看。”
濮阳醇抬起头,“怎么?”画意虚着声儿道,“太子来啦,正在前堂同殿下说话呢。我已去打听了,恐怕与你有关呢!好姑娘,快去瞧瞧罢。”濮阳醇打趣道,“你究竟是好奇,还是关心我呢?”画意拉扯着,也不回答,同濮阳醇一并到了婉妃正堂殿外,猫着身子附在门外。
且听里头太子说道,“宫外的御书坊正缺人手,那鉴书补书的人太难找。我心里想着,醇妹妹心思细腻,又自小认字读书,若是她晋个女官,到那儿去帮我,便极好了。”婉妃喝了口清水,润了润喉,道,“听着倒是好的,可,这可是要醇儿搬出宫去住?”
太子点头,“倒是为了这一点,玄儿这才亲自来同婉妃你要人。御书坊里皇宫有些距离,醇儿一个姑娘家的日日出出进进的不方便,玄儿给她找一处坊苑,再拨过去几个丫鬟小厮的好生伺候,姑娘也过得自在方便些。”
婉妃笑道,“这倒是个巧宗,可醇儿倒是有个小毛病,也不知会不会碍事儿。她呀,一见着那些灰尘呀的便会连连打喷嚏,这毛病呀,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侍御医瞧了也开了方子,就是治不好。大家心想着也是个笑毛病,便罢了由她去。可如今这活儿是让他鉴书去,那书里的灰尘可不少,就怕,她这样子的去了,耽误工夫。”
“这……”婉妃叹道,“再者说了,玄儿,姨娘也不怕同你直说。不说别的,醇儿那孩子乖巧伶俐,伴在我身边这么些时日,最是得我心的。你一说让她出宫去,姨娘这心里还真真儿的舍不得。这孩子自小便受了不少委屈,离了父亲母亲的,伶仃一人瞧着也可怜。如今在姨娘身边,让她好吃好穿的好好过几年自在日子,她日成了亲离了她姑母,这天伦之乐于她来说,能有几年。所以呀,姨娘思来想去,为了醇儿,恐怕,也要得罪你了。”
太子忙欠了欠身,“这是哪儿的话,婉妃您,说得句句在理的。”婉妃不让醇儿出宫的意思清楚明白,说得滴水不漏,太子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再去说。宫人奉上两盏新焙的清酒,婉妃把玩着手上的银香囊,一时笑道,“倒是太子你有心了,这般替咱们醇儿着想,给她找了个这么有趣的营生。”
太子尴尬笑了笑,“啊,也是怕醇姑娘在宫中久了甚觉憋闷,正巧有那活儿缺人手,便想着她了。”“你待她的这份心呀,我可不能教她忘了。”“婉妃过誉了。”“醇儿同你们兄弟倒是顽儿的甚好,他日若是你们几个谁有那好心肠,将她娶了去,我这做姑母的也就能放心了。”
门外濮阳醇听了,心中闪了一下,一是亲耳听见婉妃果真变了将自己予皇上的主意,二便是婉妃这般直白的同太子暗示,自己心中也羞了起来。画意见着姑娘面上潮红,偷偷笑了起来,濮阳醇可没注意着这臭丫头,一心仍听着屋内的动静。
“姑娘年纪还小,谈之还尚早罢?”婉妃笑道,“还小呐?玉婧公主同她年龄相仿,嫁做楼兰王妃,如今都有了身孕。不说起这个,我倒心里总想着她还是个孩子,可如今这么一提,姨娘可得给你这妹妹张罗起好夫婿来了。”
太子笑了笑,竟和道,“不过姑娘这珍珠儿般的人儿,可要好好找个配得上她的,方不负了婉妃你这般尽心栽培。”婉妃望着太子,那般意味深长地笑着。可巧门外太监来报,说是太后正找太子过去说话呢。太子忙道,“瞧我,竟把老祖宗忘了,祖母约了玄儿吃茶的……”“那太子便快去罢,让老祖宗等久了不好。”
太子起身欠身为礼,便忙忙向外走去。濮阳醇来不及躲闪,忙提起裙摆往回跑,还是让太子看见了,“醇儿?醇儿!”濮阳醇无法,只好站住,尴尬地低着头,不知该找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
只见那濮阳醇身着杏红的襦裙,百鸟的图案绣得精制,百合髻下一弯寒烟翠的眉看来甚是乖巧。身后的枝丫悄然发芽,隐隐含着新绿,一样望去人同景一样,一脉*光。见太子半天未说话,濮阳醇匆匆行了个礼,便一路小跑,回了南厢。太子见状只笑笑,想起太后仍等着,便向荷花池边便向心阁走去。
濮阳醇回了南厢,坐在榻边喘着气,一路小跑倒也累得上。春喜捧来御赐的果子,甜腻腻的味道闻着已舒爽,濮阳醇思付这才刚发生的事儿,又复想起太子曾问候自己和昭媛之事,愈想愈觉着不对,自己同从安的关系,这宫里的主子,除了卿辰,还有谁能知道,再来便是画意春喜,殷公公了……濮阳醇正皱着眉想着,春喜坐在身边已给她扒好果子了,濮阳醇道,“叫殷公公来。”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