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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觀想之路(5)

觀想之路的考核規則是, 兩人同入幻境,先觀測——書文者就能先離開幻境,繼續前進。最後, 以走得最遠的前三十人為合格者。

但事實上, 只要能成功離開幻境, 來到書寫台前,即便沒有觀測——書文, 考生仍舊能嘗試書寫。

畢竟,觀測與觀想不同。觀想書文,要求修士完全明了文字的法度,——大致掌握背後的意趣。一旦觀想成功, 修士今後就能隨心所欲地使用這一枚文字。

而觀測, 卻只需要修士——明白這是一枚什麼字、大概對應怎樣的意趣,如此即可。

即, 觀想是完全掌握,更重視掌握書文意趣;觀測是初步臨摹, 更側重考驗修士對法度的了解——

夢之幻境中, 根本沒有見過「夢」字的孫峰, 就是因為基本功更扎實,更快地掌握了「夢」字法度精髓,才比雲乘月先一步離開幻境。

這究竟是一個漏洞……

亦或者, ——也是設計者有意為之?

因為觀想之路的歷史——經太過久遠,這個問題, 可能只有身為鬼仙的王道恆,才能回答。

無論如何,現——,——第——個幻境結束後, 雲乘月——莊夜各自站——書寫台上,寫下了自己所觀測——的書文——

們兩人,一個寫得快而龍飛鳳舞,仿佛信心十足的優等生。一個寫得慢吞吞、懶洋洋,像是自暴自棄的懶——生。

但因為前者寫的筆畫多,後者寫的筆畫少,兩人最終完成書文的時——,竟然差不多。

兩枚書文各自懸浮——台上,也同時——招來了引路之光。

「……你也有?」

「怎麼我也有?」

兩人同時驚訝。

引路之光——當考生正確寫——幻境中隱藏的書文時,引路之光就會降臨。通過引路之光,考生可以跨越一段距離,直到遇見下一個幻境。

雲乘月本以為,幻境中只有一枚書文。

當她發現自己——莊夜寫得不一樣時,心中還暗嘆了一——,覺得大約自己是錯的、莊夜才是正確的。

卻沒想到……降臨了兩束引路之光?

難道這第——個幻境之中,竟然藏了兩枚書文,又恰好——雲乘月、莊夜——別寫了——來?

引路之光還——降落。

這光由無數細微的光點組成,好似飄帶,也像——放慢了許多的水霧——深藍的、幽邃的夜色中墜落,宛如一縷凝固的瀑布。

光束之中,有一行墨色字跡緩緩流動,即將成型。這是幻境對考生本次表現的判語,會告訴考生,這次能夠前行多少距離。像上一次夢之幻境,雲乘月就收到了「前行三里」的判語。

很快,莊夜那一頭的引路之光里就形成了完整的文字︰前行六里。

能夠前行的距離越長,說明考生的表現越好。

莊夜這次的表現,顯然很得到幻境認可。

莊夜也明白這個道理,露——了滿意之色。

「不——我所料……總算沒有丟了飛魚衛的臉。」——

笑了笑,很快又收起這點笑意,——向雲乘月。

然而,雲乘月的引路之光里,墨色還——不停翻騰。好幾次,——們差一點就要形成完整的文字,卻——片刻後重又散去,奔為一團持續翻涌的墨色。

就好像……就好像幻境也——遲疑,究竟該如何評斷雲乘月的本次表現一樣。

「這是……」

不知不覺,莊夜的眉毛擰了起來——眉眼本就長得陰狠,——才笑時才好不容易闊朗了一些,現——那些陰冷重新匯聚,凍——眼角眉梢,襯得——眼里審視的光無比冷厲。

雲乘月也仰著頭,望著那一團遲疑不定的墨色。

她察覺到了莊夜的視線,偏頭——去,見——目光中充滿審視,不禁再次詫異。

「你盯著我做什麼?你——里面待的時——比我長,肯定表現得更好,前行得也更遠。」

雲乘月擱下毛筆,拍了拍手,語調有些懶洋洋的,像剛剛大考過後陡然放松的——生。她瞥了一眼莊夜的引路之光,尤其仔細地——了——對——寫——的書文。

「你寫的是個‘奸’字啊……唉,我想你大約是對的,那麼個吃人的世道,就是要奸詐一點、狠心一點,才能保全自己。」

她揉了揉手腕,說︰「不像我,死得早,也沒做成什麼事,就算僥幸過關,肯定也比不過你。」

這話她自認說得非常誠懇,然而微妙地,莊夜的臉色卻更差了——

一言不發,只是盯著那枚文字——那枚由雲乘月寫下的「人」字——面頰的肌肉線條繃緊了,似乎——正緊咬著牙,忍耐著什麼。

不錯,雲乘月寫的正是一撇一捺,簡簡單單的一個「人」字。而且由——她——無成熟的大——字帖可以參考,憑自己寫——的文字只是普普通通。

唯獨那一捺長長地拖——去,令這個簡單的文字改變了氣質,變得好像一個伸長了手腳,有點發狠、有點無賴的街頭流氓。

莊夜盯著那個字,一直盯著。不知不覺,——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膛;正是——幻境中,那支致命的箭矢所穿透的地。

「……你為什麼,」——咬著牙,頓了頓,「為什麼要寫這個字?」

「……啊?」

雲乘月發現了——的異樣。她愣了愣。

「想寫就寫了,哪有這麼多為什麼。我就是這麼理解的。」

她理所當然回答道,又半開玩笑問了一句︰「你臉色這麼差是做什麼?總不能,你還擔心自己不如我吧?」

一言既。

莊夜的臉色更差了。

雲乘月眨了眨眼,更加莫名其妙起來。

此時,屬——她的書文台之上,墨色氤氳、翻涌不止,好似終——下定決心,總算要呈現——那一行簡單的判語。

一行文字緩緩浮現。

接著,又是一行。

第一行文字︰

——恨小以為恥,無毒以為辱,謂之奸。

第——行文字︰

——舍生而取義,無道而如矢,謂之仁。

「這是什麼?」

雲乘月喃喃道。

這——不是對考生可以前行多少多少距離的判語——

上去……這好像是這個幻境本身的書文?——

這兩行文字上,雲乘月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正是她——幻境中所感受到的,靈力不斷——壓制的氣息。其中還有大雪的冷氣、城市的衰敗之氣、生靈的不安與絕望之氣、好勇斗狠之徒一路攀爬的冷酷與得意之氣……

如此種種,交織為這兩行書文的墨寶。

兩行書文——不錯,仔細感受,這兩行字的每一個,竟然都是獨立的一枚書文!

這——十六個文字,既各自獨立,又互相照應,形成了一副氣息冷寂、卻又十足有張力的作品——

十六枚書文!相較第一個夢之幻境,這幻境的力量何止強了千百倍?難怪這幻境頗有難度,甚至能夠制造時——流逝之感。

雲乘月恍然大悟。

「不過這樣一來,——可能性上來說,成功觀測書文的難度就降低了嘛。」她思索道,「不過,等一等,我寫的文字不——其中啊?」——

十六個字,哪一個都不是「人」字。

反而是莊夜的「奸」字,不僅是——十六個書文之一,更構成了第一句話的字眼。也難怪——可以前進六里。若按照雲乘月過去的世界單位來算,這里的六里大約有兩千六百米左右,是很不短的距離了。

自然,也是對莊夜的極高評價。

然而,墨色仍——氤氳,又寫——了新一行文字。這一次,——現的只是文字,而非書文,仿佛是幻境中有人隨手寫下的評語。

曰︰

——見眾生如見己,為仁者,為人也!

如果將這評語——十六個書文連——一起——,那麼——的大意是︰有的人將很得不夠多、處事不夠狠毒,當作一種恥辱,這叫奸。有的人選擇舍生取義,即便——國的掌權者無道,也要踐行自己為善的信念,這就叫仁。

直道如矢,這一典故——自古時某一流派的聖人的言論,是稱贊一位清正的官員,說——「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

這兩句評判,原本就——了高低。可以說,莊夜寫——的文字,雖然符合要求,卻不免落了下乘。

而雲乘月寫的字,雖然不是——十六枚書文的任何一個,可再加上「見眾生如見己,為仁者,為人也」這句評斷……

果然,接下來,雲乘月的書寫台上就浮現了新一行大字︰

——前行十五里。

十五里……足足是莊夜的兩倍還多。

雲乘月︰「……哇?」

她驚訝得太過,也糊里糊涂,不明白自己怎麼就得了這麼高的評價。說實話……她寫「人」字的時候根本沒多想,只是想到了,就寫了。

驚訝太過,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就只吐——這麼個干巴巴的字。

「……呵。」

莊夜的——色原本陰沉至極,此刻——盯著那幾行文字,卻反而放緩了——色。

「恨小以為恥,無毒以為辱……謂之奸。謂之奸?」——冷笑了好幾——,「算了,原來是仁義一道的書文留筆,難怪講究這些虛頭巴腦、沒有大用的道理。」

仁義之道?——

這麼一說,雲乘月也——驚訝中回過——來。

她若有所思。

古往今來,書文千千萬萬,最終卻都能落到某一類大道上。雲乘月是生機大道,而莊夜大約是——競天擇、天地不仁之類的嚴酷道路——選擇的「奸」字冷漠狠辣,雖然讓——幻境中生存了更長的時——,但因為——與仁義之道截然相悖,故不為幻境所喜。

而她自己……雲乘月暗想,她的書文——明代表生機大道。她本以為,生機講究眾生平等,欣賞所有生命奮發向上的姿態——這個角度來說,莊夜的努力也符合生機大道的本質。因此,她雖然不贊成莊夜的做法,卻只是選擇默默踐行自己的選擇,而沒有強硬地去——個對錯高低。

可現——仁義之道對她大加褒揚,而貶低了莊夜的選擇,莫非意味著生機之道——非完全中立,而是——仁義之道暗暗相通?

兩人各自思索時,引路之光的光芒變得強盛,由虛而實,化為一條無限向上、宛若直通雲天的道路。

兩人終——可以離開幻境,繼續前進。

離開之前,雲乘月收起思緒,終究是一拱手,微笑道︰「那就承讓了。」

「……呵。」

莊夜冷笑——面有憤憤,卻又很是驕傲——不屑。

「——不慣我就——不慣。幻境中你們能隨意評點——我,現實中又能如何?」——

向空無一人的星光平台,眼——冷漠而堅定,沒有絲毫動搖。

「無論是多少年前、什麼樣的大能留下了這些書文,我都會用現實告訴你們——我選擇的道路,才是真正的大道!」

兩人都消失了。

……

幻境之外,——書院深處的高樓上,也有人對這次幻境的結果持不同——法。

「……給予雲乘月更高的評價,——明是違背了規則!」

一名黑衣飛魚服的女人,一臉嚴肅地說道︰「辰星大人,我們不該認可這樣的結果!」

辰星凝視著水鏡,半晌,才輕輕「啊」了一。

「是,」她輕——說,——音清脆如玉、清冷如冰,「我們不該認可。乘月寫——的‘人’字,不——十六書文之列,不應該得到認可。」

她面無表情,——向書院一——︰「王夫子。」

老人背著雙手。飛瀑自宮殿飛檐沖擊而下,大量的水形成了雲霧,有一部——細小的水滴,也就悄悄飄進了平台。雲遮霧繞,令宮殿宛如天宮,也令宮中的人們宛若上仙。

而王道恆縹緲的衣角——水霧中飄飛,更是像隨時都要乘風而去,回歸天上——

久久沒有說話——

身後,一眾夫子、老師,也各自沉思。

明光書院的這些人,大多有一個優點,就是很講究實事求是。盡管——們心里是很願意偏向雲乘月的,但對——她究竟是否突破了規則……——們也不想盲目偏心。

「咳……」

夫子之中,有一人開口了。

「王夫子。」——說,本就嚴肅的——情變得更加嚴肅,「我認為,這次是飛魚衛佔理。雲乘月寫的字,不應該算觀測成功。」

開口的是張廉——相貌——正嚴肅,所持大道為律法大道,因此正是最講究合乎規則的人。

同時,——明光書院中,——也是最偏向法度大道的一位。

現——,眼見規則——踐踏,張廉夫子自然不能夠忍耐。

王道恆听了,慢吞吞捋捋胡子,說︰「哦。」

張廉皺眉︰「王夫子,規則一旦制定就不容破壞,否則何以取信天下?」

王道恆︰「哦。」

張廉的眉毛,忍耐地跳動了幾下——深吸了一口氣︰「王夫子,觀想之路中雖然都是大能手筆,但——們終究不是人類,判斷失誤也有可能。當——們的判斷違背規則時,我們就應該——手矯正。」

王道恆︰「哦。」

張廉︰……

最年輕的楊嘉忍了笑,卻沒忍住轉過臉去,——身邊的同儕「偷偷」笑道︰「每次王夫子不樂意贊成什麼的時候,就沒人能讓——老人——點頭。」

這一回,老院長倒是真的點了點頭,說︰「嗯。」

張廉︰……

其余白玉京來人︰……

辰星擰起了眉毛。她——了身邊的太子一眼,想說什麼,卻又遲疑著住了嘴。

與一眾臣子的凝重不同,那帶發修行、手捻佛珠、面容似還極為年輕的男人,卻是——情安詳——淺淺地微笑著,腳邊有蓮花影幽幽浮動。

「不必為難。這件事,其實非常清楚。」

太子一開口,平台上就安靜下來。連王道恆都投去一瞥。

北溟雙手合十,微笑道︰「既然一開始就說好,一切情況都交由觀想之路中的書文判斷,那中途反悔,豈不也是違反了規則?」

王道恆挑了挑長長的白眉︰「哦,殿下是這麼——的?」

「不錯。」

北溟點頭,笑意不改,就像給牢牢貼上去了似的。

「說到底,不過是場試煉罷了,勝負重要,卻也不重要。」——語調平——,「乘月贏了,就讓她贏罷。她天資這樣高,之後我們更要好好教導她,不讓她走上歧途,這樣便好。」——

如此自然地念——雲乘月的名字,仿佛多麼親昵似地,不禁讓盧桁悄悄皺眉。可盧桁為官多年,與白玉京關系親厚,本身走的又是法度一道,對待太子自有天然的忠心敬重。

是以——忍了忍,終究對這個小小的稱謂問題保持了沉默。

辰星——一旁,卻是松了口氣。她甚至還有些歡欣,說︰「殿下說得是。」

王道恆的白眉顫動幾下。

「北溟殿下,老夫也就不與你們繞彎子了。」老人淡淡道,「乘月這孩子,與我們書院的大道天然相合。如果她自己喜歡你們的法度之道,她自然會選你們。可如果她不感興趣,白玉京還是莫要強求的好。」

北溟挑了挑眉︰「何來強求一說?法度——為正道。乘月既然是未來的歲星,就必定是我們寶貝的英才。」

王道恆卻是輕哼了一。

「如果她不是呢?你們要如何,除掉她不成?」

書院的其——人相互——,都有些詫異。多少年了,——們——沒見過老院長這般明確地表示——不高興。過去無論遇到什麼,老院長都是慢吞吞、悠哉哉、笑呵呵,仿佛什麼都不能讓——為難。

現——為了一個小修士,哪怕她天資再高,又憑什麼能夠讓老院長喜怒形——色?

北溟也有些詫異——雖然年紀不很大,又常年待——白玉京中,卻也是了解老院長脾性的。

詫異過後,——卻又笑一笑。

「瞧您說的。」——平——道,「若實——現了那般情況……」——

停下來,收了笑,再頌念一句佛號,面帶悲憫。

「若真如此不幸,那麼明年的祭天大典上,參與獻祭之人——恐怕就要多一位我們都不願——見的人了。」

「熒惑,辰星,你們此前——鯉江水府中抓到了一個——死靈勾結的修士,姓孟,祖上本也是千年世——之一,是不是?」

辰星捏緊銀鏡邊緣,微微點頭。

欄桿邊的虞寄風回過頭,也晃了晃腦袋,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是啊,叫什麼洛小孟吧。死靈——經剝離——來,扔進了星祠煉化。那人還活著,扔——大牢里,就等開年的祭天大典了。」——

笑嘻嘻地問︰「怎麼了,北溟,你也想將乘月扔進去?這活兒可別給我,也別給辰星,我們兩個都舍不得呢。哦,盧老頭更舍不得,也千萬別給。」

盧桁站——一旁,大袖下的雙手捏得死緊,脖頸上都冒——了青筋。然而,——仍然努力克制住了,一言不發。

北溟失笑,搖頭,卻又點頭。

「我——無此意。」——溫柔地說,——著明光書院眾人,意有所指,「也希望,沒有人能讓我有這個意思。」

「畢竟,我大梁立國以來,為了這天下的太平,做過什麼、還要做什麼,諸君多少應當也有所猜測。」

「諸君且想一想,所謂‘天才’,——我大梁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麼多年來,我們為何要不斷尋找天才?為什麼要吹捧天才,給予天才無數資源?」

「還有,為什麼我們極力打壓死靈,卻又——暗中尋找死靈?」

「過去的那些天才,還有那些本該盤桓——古代遺跡中的死靈,——們究竟去了哪里,諸君是否想過?」

此言一——……

滿堂俱寂。

連王道恆都眉心跳了幾跳,沉默了。

虞寄風的眼——也悄然銳利——也曾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有過無數猜測,但這是第一次,——有機會站——這個國——的統治者面前,听——親口說——那個——視為禁忌的答案。

「——們去了何處?」——忍不住說問——口。

這是——視為禁忌的問題。然而此刻,這位統治者如此輕易地就說——了答案,甚至還帶著微笑。

北溟平靜道︰「這些耗費了我大梁無數資源、無數心血的天才,若不能成為新一代的我們,便只有一條——路。」

「——們——只能——那些死靈一起,成為祭天大典上的牲祭。」——

場的大修士們紛紛變了臉色。有人面露懼色,有人目露痛楚,更多人則是低頭閉眼,掩去了眼中的苦澀。

其實……這麼多年來,——們哪里真的能夠一點不知道?

都有猜測,只是誰都不敢承認。

辰星更是如遭雷擊,失魂落魄地站——一旁,不住搖頭——

場眾人,唯有楊嘉是真正震驚——不過四十——頭,還沒有足夠的時——來發現這個世道的秘密。

而——所持有的生機之道,更是令——無法接受這件事。

「……王夫子?!」——

本能地——向老院長。

王夫子卻只是沉默。

楊嘉便知真假,一時根本無法接受——的道心甚至都——沖擊,剎那雙目赤紅,眼眶流下血淚。

王夫子一——長嘆。

鬼仙一拂衣袖,送去一縷靈力,安撫了楊嘉幾乎潰散的書文與道心。

「老夫不願如此。」——沒有回頭,語氣平靜,「但楊夫子,你如果還記得鯉江水府中見過的場景,就該知道,千年前——鬼異族肆虐大地,百姓民不聊生,人族多災多難。」

楊嘉喃喃道︰「是,可是這——祭天大典有什麼關系……」

「祭天大典,正是為了維持歲星網不墜,而設下的百年祭典。」王道恆苦笑一——,「時——過去太久了,久到這個世道都忘了……」

「——鬼異族——未滅絕,——們只是——趕——了這個世界,而歲星網——正是抵御異族的邊境防線!」

「如果歲星網墜落,那麼人族上下,必定無一存活!」

楊嘉不語——

道心受損,此時無力再想。

王道恆搖頭。

北溟卻還——色輕松。

「那這件事,就先這樣說好了。」——溫柔道,「乘月由我們教導。為了她,我甚至可以同意,讓書院再緩一緩,慢慢將大道換過來。」——

而言,這件事便結束了——

要關心別的事了。比如……自己的過去,自己的青春,自己那再也回不來的溫柔歲月。

「……仁義之道麼。」

北溟望向水鏡,眼中浮現溫柔懷戀之意。

「當年念書的時候,她也最是這般心懷不忍。」——輕——說,笑嘆著搖頭,「——明告訴過她多少次了,上位者不得不心狠,最終才能保全大多數……可惜啊。」——

閉上雙眼,念了一——佛號。

「……可惜了。」

虞寄風立——一邊,卻是眼——閃爍,不知道——想些什麼。

而盧桁則一直低垂著蒼老的頭顱,同樣——不說話。

雲乘月再一睜眼,發現自己——經來到了一段新的道路上。

上次——幻境也是這麼個場景。再走一段,可能就會遇見下一個幻境。

兩個幻境下來,她——經前行了十八里,不知道能夠排名第幾……

這觀想之路上,也沒見到別人,不知道是不是只能——幻境中相遇……

還有季雙錦——陸瑩,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雲乘月一面想著,一面習慣性地往前走了幾步。

忽然,她站住了。

不太對。這條路不太對。

這同樣是一條星光鋪就的道路。但與最初的場景不同,四周深藍的空——化為了濃稠的漆黑;遠遠近近的碎星不見了,唯有她腳下的道路往前延伸。

空——顯得逼仄許多,也壓抑許多。

沒有了明明滅滅的星光,四周的濃黑陡然染上了——秘的色彩。

難道說……

雲乘月若有所感,抬起了頭。

「難道……」——

她向上——的一瞬——,——黑暗中,有許許多多的光剎那——亮起。

那是一只又一只的燈籠——們極為巨大,有的殷紅、有的暖黃、有的亮白;一只只圓形的燈籠——一根根細線連接著,漂浮——黑暗中。

黑暗無邊無際,燈火也無邊無際。

這是燈火的海洋。

——[嗯,你——經身——幻境之中了。]

薛無晦輕——提醒︰[你目前的位置,應前五名之列。過關即可,無需太過冒險。另外……]——

冷笑了幾——,卻——不言語。

雲乘月「唔」了一——,表示疑惑。

薛無晦仿佛才回過——,淡淡道︰[是有人做了春秋大夢,以為自己盡——掌握。朕听了一耳朵,真是听不下去。也不想想,歲星網是誰修的?]

——[等你——來,朕自會告訴你,也都有安排。蒼蠅嗡嗡的,煩人,倒也——不打緊。]——

語氣竟然帶著溫柔之意。

——[你之前表現得很好。這幻境能助你磨礪修為,你先專注自身,想如何便如何。]

咦……

薛無晦最近對她,好像越來越好了。

雲乘月微微點頭,心中是有些開心的。大概這就叫情誼的回饋?

既然——這麼說,她也就專心感受四周。

這里不光有無數的燈籠,還有重重疊疊的絲竹弦樂之音。

由遠及近,曼妙的樂音飄飛而來,最後充斥了四面八——的空——,也充盈——雲乘月的耳朵中,

還有人「咿咿呀呀」地——唱歌。

還好,這唱歌的只有一個人。雲乘月只需要循——去,就能望見——的存。

那是一處戲台。

高聳的戲台上,鑼鼓排列、彩旗歪倒;空蕩蕩的台面上,有一人橫臥——地,慢——歌唱。

「……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

那人唱的是一首極——名的戲,哪怕雲乘月不愛听這些,也覺得似乎——哪里听過——唱得不大認真,毫無氣力可言,真說不清究竟是唱一段詞,還是——尖——嘲笑什麼。

「謅一套《哀江南》,放悲——唱到老……」——

右手持一把碧玉酒壺,——詞的——隙里仰頭痛飲。酒水漫過壺身,浸過——的下巴、脖頸、胸膛,最後滴落——戲台上。

四面隱隱約約,有無數黑  的人影——們身姿變幻,仿佛——玩鬧、——舞蹈、——進行各種游戲。

噠、噠噠、噠噠噠……

一樣什麼東西——扔——了戲台上。

是一只陀螺——越轉越慢,最後終——停了下來。

喝酒的男人也放下了酒壺,用散漫的目光掃了一眼那只陀螺。

「第一件事,是陀螺麼……」——

喃喃一句,目光凝向雲乘月。

定定注視她片刻,——忽然笑了起來,拾起手邊那枝永不凋零的艷麗桃花,放——臉邊,垂眸輕輕一嗅。

「是雲……乘月,小友啊。」

雲乘月走上前。

「莊不度道友,又見面了。」

面容艷麗的緋衣青年依舊垂眸,眼——變得恍惚起來。

「啊……」——

自言自語。

「真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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