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想之路的考核规则是, 两人同入幻境,先观测——书文者就能先离开幻境,继续前进。最后, 以走得最远的前三十人为合格者。
但事实上, 只要能成功离开幻境, 来到书写台前,即便没有观测——书文, 考生仍旧能尝试书写。
毕竟,观测与观想不同。观想书文,要求修士完全明了文字的法度,——大致掌握背后的意趣。一旦观想成功, 修士今后就能随心所欲地使用这一枚文字。
而观测, 却只需要修士——明白这是一枚什么字、大概对应怎样的意趣,如此即可。
即, 观想是完全掌握,更重视掌握书文意趣;观测是初步临摹, 更侧重考验修士对法度的了解——
梦之幻境中, 根本没有见过“梦”字的孙峰, 就是因为基本功更扎实,更快地掌握了“梦”字法度精髓,才比云乘月先一步离开幻境。
这究竟是一个漏洞……
亦或者, ——也是设计者有意为之?
因为观想之路的历史——经太过久远,这个问题, 可能只有身为鬼仙的王道恒,才能回答。
无论如何,现——,——第——个幻境结束后, 云乘月——庄夜各自站——书写台上,写下了自己所观测——的书文——
们两人,一个写得快而龙飞凤舞,仿佛信心十足的优等生。一个写得慢吞吞、懒洋洋,像是自暴自弃的懒——生。
但因为前者写的笔画多,后者写的笔画少,两人最终完成书文的时——,竟然差不多。
两枚书文各自悬浮——台上,也同时——招来了引路之光。
“……你也有?”
“怎么我也有?”
两人同时惊讶。
引路之光——当考生正确写——幻境中隐藏的书文时,引路之光就会降临。通过引路之光,考生可以跨越一段距离,直到遇见下一个幻境。
云乘月本以为,幻境中只有一枚书文。
当她发现自己——庄夜写得不一样时,心中还暗叹了一——,觉得大约自己是错的、庄夜才是正确的。
却没想到……降临了两束引路之光?
难道这第——个幻境之中,竟然藏了两枚书文,又恰好——云乘月、庄夜——别写了——来?
引路之光还——降落。
这光由无数细微的光点组成,好似飘带,也像——放慢了许多的水雾——深蓝的、幽邃的夜色中坠落,宛如一缕凝固的瀑布。
光束之中,有一行墨色字迹缓缓流动,即将成型。这是幻境对考生本次表现的判语,会告诉考生,这次能够前行多少距离。像上一次梦之幻境,云乘月就收到了“前行三里”的判语。
很快,庄夜那一头的引路之光里就形成了完整的文字:前行六里。
能够前行的距离越长,说明考生的表现越好。
庄夜这次的表现,显然很得到幻境认可。
庄夜也明白这个道理,露——了满意之色。
“不——我所料……总算没有丢了飞鱼卫的脸。”——
笑了笑,很快又收起这点笑意,——向云乘月。
然而,云乘月的引路之光里,墨色还——不停翻腾。好几次,——们差一点就要形成完整的文字,却——片刻后重又散去,奔为一团持续翻涌的墨色。
就好像……就好像幻境也——迟疑,究竟该如何评断云乘月的本次表现一样。
“这是……”
不知不觉,庄夜的眉毛拧了起来——眉眼本就长得阴狠,——才笑时才好不容易阔朗了一些,现——那些阴冷重新汇聚,冻——眼角眉梢,衬得——眼里审视的光无比冷厉。
云乘月也仰着头,望着那一团迟疑不定的墨色。
她察觉到了庄夜的视线,偏头——去,见——目光中充满审视,不禁再次诧异。
“你盯着我做什么?你——里面待的时——比我长,肯定表现得更好,前行得也更远。”
云乘月搁下毛笔,拍了拍手,语调有些懒洋洋的,像刚刚大考过后陡然放松的——生。她瞥了一眼庄夜的引路之光,尤其仔细地——了——对——写——的书文。
“你写的是个‘奸’字啊……唉,我想你大约是对的,那么个吃人的世道,就是要奸诈一点、狠心一点,才能保全自己。”
她揉了揉手腕,说:“不像我,死得早,也没做成什么事,就算侥幸过关,肯定也比不过你。”
这话她自认说得非常诚恳,然而微妙地,庄夜的脸色却更差了——
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那枚文字——那枚由云乘月写下的“人”字——面颊的肌肉线条绷紧了,似乎——正紧咬着牙,忍耐着什么。
不错,云乘月写的正是一撇一捺,简简单单的一个“人”字。而且由——她——无成熟的大——字帖可以参考,凭自己写——的文字只是普普通通。
唯独那一捺长长地拖——去,令这个简单的文字改变了气质,变得好像一个伸长了手脚,有点发狠、有点无赖的街头流氓。
庄夜盯着那个字,一直盯着。不知不觉,——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膛;正是——幻境中,那支致命的箭矢所穿透的地。
“……你为什么,”——咬着牙,顿了顿,“为什么要写这个字?”
“……啊?”
云乘月发现了——的异样。她愣了愣。
“想写就写了,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我就是这么理解的。”
她理所当然回答道,又半开玩笑问了一句:“你脸色这么差是做什么?总不能,你还担心自己不如我吧?”
一言既。
庄夜的脸色更差了。
云乘月眨了眨眼,更加莫名其妙起来。
此时,属——她的书文台之上,墨色氤氲、翻涌不止,好似终——下定决心,总算要呈现——那一行简单的判语。
一行文字缓缓浮现。
接着,又是一行。
第一行文字:
——恨小以为耻,无毒以为辱,谓之奸。
第——行文字:
——舍生而取义,无道而如矢,谓之仁。
“这是什么?”
云乘月喃喃道。
这——不是对考生可以前行多少多少距离的判语——
上去……这好像是这个幻境本身的书文?——
这两行文字上,云乘月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正是她——幻境中所感受到的,灵力不断——压制的气息。其中还有大雪的冷气、城市的衰败之气、生灵的不安与绝望之气、好勇斗狠之徒一路攀爬的冷酷与得意之气……
如此种种,交织为这两行书文的墨宝。
两行书文——不错,仔细感受,这两行字的每一个,竟然都是独立的一枚书文!
这——十六个文字,既各自独立,又互相照应,形成了一副气息冷寂、却又十足有张力的作品——
十六枚书文!相较第一个梦之幻境,这幻境的力量何止强了千百倍?难怪这幻境颇有难度,甚至能够制造时——流逝之感。
云乘月恍然大悟。
“不过这样一来,——可能性上来说,成功观测书文的难度就降低了嘛。”她思索道,“不过,等一等,我写的文字不——其中啊?”——
十六个字,哪一个都不是“人”字。
反而是庄夜的“奸”字,不仅是——十六个书文之一,更构成了第一句话的字眼。也难怪——可以前进六里。若按照云乘月过去的世界单位来算,这里的六里大约有两千六百米左右,是很不短的距离了。
自然,也是对庄夜的极高评价。
然而,墨色仍——氤氲,又写——了新一行文字。这一次,——现的只是文字,而非书文,仿佛是幻境中有人随手写下的评语。
曰:
——见众生如见己,为仁者,为人也!
如果将这评语——十六个书文连——一起——,那么——的大意是:有的人将很得不够多、处事不够狠毒,当作一种耻辱,这叫奸。有的人选择舍生取义,即便——国的掌权者无道,也要践行自己为善的信念,这就叫仁。
直道如矢,这一典故——自古时某一流派的圣人的言论,是称赞一位清正的官员,说——“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
这两句评判,原本就——了高低。可以说,庄夜写——的文字,虽然符合要求,却不免落了下乘。
而云乘月写的字,虽然不是——十六枚书文的任何一个,可再加上“见众生如见己,为仁者,为人也”这句评断……
果然,接下来,云乘月的书写台上就浮现了新一行大字:
——前行十五里。
十五里……足足是庄夜的两倍还多。
云乘月:“……哇?”
她惊讶得太过,也糊里糊涂,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得了这么高的评价。说实话……她写“人”字的时候根本没多想,只是想到了,就写了。
惊讶太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就只吐——这么个干巴巴的字。
“……呵。”
庄夜的——色原本阴沉至极,此刻——盯着那几行文字,却反而放缓了——色。
“恨小以为耻,无毒以为辱……谓之奸。谓之奸?”——冷笑了好几——,“算了,原来是仁义一道的书文留笔,难怪讲究这些虚头巴脑、没有大用的道理。”
仁义之道?——
这么一说,云乘月也——惊讶中回过——来。
她若有所思。
古往今来,书文千千万万,最终却都能落到某一类大道上。云乘月是生机大道,而庄夜大约是——竞天择、天地不仁之类的严酷道路——选择的“奸”字冷漠狠辣,虽然让——幻境中生存了更长的时——,但因为——与仁义之道截然相悖,故不为幻境所喜。
而她自己……云乘月暗想,她的书文——明代表生机大道。她本以为,生机讲究众生平等,欣赏所有生命奋发向上的姿态——这个角度来说,庄夜的努力也符合生机大道的本质。因此,她虽然不赞成庄夜的做法,却只是选择默默践行自己的选择,而没有强硬地去——个对错高低。
可现——仁义之道对她大加褒扬,而贬低了庄夜的选择,莫非意味着生机之道——非完全中立,而是——仁义之道暗暗相通?
两人各自思索时,引路之光的光芒变得强盛,由虚而实,化为一条无限向上、宛若直通云天的道路。
两人终——可以离开幻境,继续前进。
离开之前,云乘月收起思绪,终究是一拱手,微笑道:“那就承让了。”
“……呵。”
庄夜冷笑——面有愤愤,却又很是骄傲——不屑。
“——不惯我就——不惯。幻境中你们能随意评点——我,现实中又能如何?”——
向空无一人的星光平台,眼——冷漠而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无论是多少年前、什么样的大能留下了这些书文,我都会用现实告诉你们——我选择的道路,才是真正的大道!”
两人都消失了。
……
幻境之外,——书院深处的高楼上,也有人对这次幻境的结果持不同——法。
“……给予云乘月更高的评价,——明是违背了规则!”
一名黑衣飞鱼服的女人,一脸严肃地说道:“辰星大人,我们不该认可这样的结果!”
辰星凝视着水镜,半晌,才轻轻“啊”了一。
“是,”她轻——说,——音清脆如玉、清冷如冰,“我们不该认可。乘月写——的‘人’字,不——十六书文之列,不应该得到认可。”
她面无表情,——向书院一——:“王夫子。”
老人背着双手。飞瀑自宫殿飞檐冲击而下,大量的水形成了云雾,有一部——细小的水滴,也就悄悄飘进了平台。云遮雾绕,令宫殿宛如天宫,也令宫中的人们宛若上仙。
而王道恒缥缈的衣角——水雾中飘飞,更是像随时都要乘风而去,回归天上——
久久没有说话——
身后,一众夫子、老师,也各自沉思。
明光书院的这些人,大多有一个优点,就是很讲究实事求是。尽管——们心里是很愿意偏向云乘月的,但对——她究竟是否突破了规则……——们也不想盲目偏心。
“咳……”
夫子之中,有一人开口了。
“王夫子。”——说,本就严肃的——情变得更加严肃,“我认为,这次是飞鱼卫占理。云乘月写的字,不应该算观测成功。”
开口的是张廉——相貌——正严肃,所持大道为律法大道,因此正是最讲究合乎规则的人。
同时,——明光书院中,——也是最偏向法度大道的一位。
现——,眼见规则——践踏,张廉夫子自然不能够忍耐。
王道恒听了,慢吞吞捋捋胡子,说:“哦。”
张廉皱眉:“王夫子,规则一旦制定就不容破坏,否则何以取信天下?”
王道恒:“哦。”
张廉的眉毛,忍耐地跳动了几下——深吸了一口气:“王夫子,观想之路中虽然都是大能手笔,但——们终究不是人类,判断失误也有可能。当——们的判断违背规则时,我们就应该——手矫正。”
王道恒:“哦。”
张廉:……
最年轻的杨嘉忍了笑,却没忍住转过脸去,——身边的同侪“偷偷”笑道:“每次王夫子不乐意赞成什么的时候,就没人能让——老人——点头。”
这一回,老院长倒是真的点了点头,说:“嗯。”
张廉:……
其余白玉京来人:……
辰星拧起了眉毛。她——了身边的太子一眼,想说什么,却又迟疑着住了嘴。
与一众臣子的凝重不同,那带发修行、手捻佛珠、面容似还极为年轻的男人,却是——情安详——浅浅地微笑着,脚边有莲花影幽幽浮动。
“不必为难。这件事,其实非常清楚。”
太子一开口,平台上就安静下来。连王道恒都投去一瞥。
北溟双手合十,微笑道:“既然一开始就说好,一切情况都交由观想之路中的书文判断,那中途反悔,岂不也是违反了规则?”
王道恒挑了挑长长的白眉:“哦,殿下是这么——的?”
“不错。”
北溟点头,笑意不改,就像给牢牢贴上去了似的。
“说到底,不过是场试炼罢了,胜负重要,却也不重要。”——语调平——,“乘月赢了,就让她赢罢。她天资这样高,之后我们更要好好教导她,不让她走上歧途,这样便好。”——
如此自然地念——云乘月的名字,仿佛多么亲昵似地,不禁让卢桁悄悄皱眉。可卢桁为官多年,与白玉京关系亲厚,本身走的又是法度一道,对待太子自有天然的忠心敬重。
是以——忍了忍,终究对这个小小的称谓问题保持了沉默。
辰星——一旁,却是松了口气。她甚至还有些欢欣,说:“殿下说得是。”
王道恒的白眉颤动几下。
“北溟殿下,老夫也就不与你们绕弯子了。”老人淡淡道,“乘月这孩子,与我们书院的大道天然相合。如果她自己喜欢你们的法度之道,她自然会选你们。可如果她不感兴趣,白玉京还是莫要强求的好。”
北溟挑了挑眉:“何来强求一说?法度——为正道。乘月既然是未来的岁星,就必定是我们宝贝的英才。”
王道恒却是轻哼了一。
“如果她不是呢?你们要如何,除掉她不成?”
书院的其——人相互——,都有些诧异。多少年了,——们——没见过老院长这般明确地表示——不高兴。过去无论遇到什么,老院长都是慢吞吞、悠哉哉、笑呵呵,仿佛什么都不能让——为难。
现——为了一个小修士,哪怕她天资再高,又凭什么能够让老院长喜怒形——色?
北溟也有些诧异——虽然年纪不很大,又常年待——白玉京中,却也是了解老院长脾性的。
诧异过后,——却又笑一笑。
“瞧您说的。”——平——道,“若实——现了那般情况……”——
停下来,收了笑,再颂念一句佛号,面带悲悯。
“若真如此不幸,那么明年的祭天大典上,参与献祭之人——恐怕就要多一位我们都不愿——见的人了。”
“荧惑,辰星,你们此前——鲤江水府中抓到了一个——死灵勾结的修士,姓孟,祖上本也是千年世——之一,是不是?”
辰星捏紧银镜边缘,微微点头。
栏杆边的虞寄风回过头,也晃了晃脑袋,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是啊,叫什么洛小孟吧。死灵——经剥离——来,扔进了星祠炼化。那人还活着,扔——大牢里,就等开年的祭天大典了。”——
笑嘻嘻地问:“怎么了,北溟,你也想将乘月扔进去?这活儿可别给我,也别给辰星,我们两个都舍不得呢。哦,卢老头更舍不得,也千万别给。”
卢桁站——一旁,大袖下的双手捏得死紧,脖颈上都冒——了青筋。然而,——仍然努力克制住了,一言不发。
北溟失笑,摇头,却又点头。
“我——无此意。”——温柔地说,——着明光书院众人,意有所指,“也希望,没有人能让我有这个意思。”
“毕竟,我大梁立国以来,为了这天下的太平,做过什么、还要做什么,诸君多少应当也有所猜测。”
“诸君且想一想,所谓‘天才’,——我大梁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么多年来,我们为何要不断寻找天才?为什么要吹捧天才,给予天才无数资源?”
“还有,为什么我们极力打压死灵,却又——暗中寻找死灵?”
“过去的那些天才,还有那些本该盘桓——古代遗迹中的死灵,——们究竟去了哪里,诸君是否想过?”
此言一——……
满堂俱寂。
连王道恒都眉心跳了几跳,沉默了。
虞寄风的眼——也悄然锐利——也曾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有过无数猜测,但这是第一次,——有机会站——这个国——的统治者面前,听——亲口说——那个——视为禁忌的答案。
“——们去了何处?”——忍不住说问——口。
这是——视为禁忌的问题。然而此刻,这位统治者如此轻易地就说——了答案,甚至还带着微笑。
北溟平静道:“这些耗费了我大梁无数资源、无数心血的天才,若不能成为新一代的我们,便只有一条——路。”
“——们——只能——那些死灵一起,成为祭天大典上的牲祭。”——
场的大修士们纷纷变了脸色。有人面露惧色,有人目露痛楚,更多人则是低头闭眼,掩去了眼中的苦涩。
其实……这么多年来,——们哪里真的能够一点不知道?
都有猜测,只是谁都不敢承认。
辰星更是如遭雷击,失魂落魄地站——一旁,不住摇头——
场众人,唯有杨嘉是真正震惊——不过四十——头,还没有足够的时——来发现这个世道的秘密。
而——所持有的生机之道,更是令——无法接受这件事。
“……王夫子?!”——
本能地——向老院长。
王夫子却只是沉默。
杨嘉便知真假,一时根本无法接受——的道心甚至都——冲击,刹那双目赤红,眼眶流下血泪。
王夫子一——长叹。
鬼仙一拂衣袖,送去一缕灵力,安抚了杨嘉几乎溃散的书文与道心。
“老夫不愿如此。”——没有回头,语气平静,“但杨夫子,你如果还记得鲤江水府中见过的场景,就该知道,千年前——鬼异族肆虐大地,百姓民不聊生,人族多灾多难。”
杨嘉喃喃道:“是,可是这——祭天大典有什么关系……”
“祭天大典,正是为了维持岁星网不坠,而设下的百年祭典。”王道恒苦笑一——,“时——过去太久了,久到这个世道都忘了……”
“——鬼异族——未灭绝,——们只是——赶——了这个世界,而岁星网——正是抵御异族的边境防线!”
“如果岁星网坠落,那么人族上下,必定无一存活!”
杨嘉不语——
道心受损,此时无力再想。
王道恒摇头。
北溟却还——色轻松。
“那这件事,就先这样说好了。”——温柔道,“乘月由我们教导。为了她,我甚至可以同意,让书院再缓一缓,慢慢将大道换过来。”——
而言,这件事便结束了——
要关心别的事了。比如……自己的过去,自己的青春,自己那再也回不来的温柔岁月。
“……仁义之道么。”
北溟望向水镜,眼中浮现温柔怀恋之意。
“当年念书的时候,她也最是这般心怀不忍。”——轻——说,笑叹着摇头,“——明告诉过她多少次了,上位者不得不心狠,最终才能保全大多数……可惜啊。”——
闭上双眼,念了一——佛号。
“……可惜了。”
虞寄风立——一边,却是眼——闪烁,不知道——想些什么。
而卢桁则一直低垂着苍老的头颅,同样——不说话。
云乘月再一睁眼,发现自己——经来到了一段新的道路上。
上次——幻境也是这么个场景。再走一段,可能就会遇见下一个幻境。
两个幻境下来,她——经前行了十八里,不知道能够排名第几……
这观想之路上,也没见到别人,不知道是不是只能——幻境中相遇……
还有季双锦——陆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云乘月一面想着,一面习惯性地往前走了几步。
忽然,她站住了。
不太对。这条路不太对。
这同样是一条星光铺就的道路。但与最初的场景不同,四周深蓝的空——化为了浓稠的漆黑;远远近近的碎星不见了,唯有她脚下的道路往前延伸。
空——显得逼仄许多,也压抑许多。
没有了明明灭灭的星光,四周的浓黑陡然染上了——秘的色彩。
难道说……
云乘月若有所感,抬起了头。
“难道……”——
她向上——的一瞬——,——黑暗中,有许许多多的光刹那——亮起。
那是一只又一只的灯笼——们极为巨大,有的殷红、有的暖黄、有的亮白;一只只圆形的灯笼——一根根细线连接着,漂浮——黑暗中。
黑暗无边无际,灯火也无边无际。
这是灯火的海洋。
——[嗯,你——经身——幻境之中了。]
薛无晦轻——提醒:[你目前的位置,应前五名之列。过关即可,无需太过冒险。另外……]——
冷笑了几——,却——不言语。
云乘月“唔”了一——,表示疑惑。
薛无晦仿佛才回过——,淡淡道:[是有人做了春秋大梦,以为自己尽——掌握。朕听了一耳朵,真是听不下去。也不想想,岁星网是谁修的?]
——[等你——来,朕自会告诉你,也都有安排。苍蝇嗡嗡的,烦人,倒也——不打紧。]——
语气竟然带着温柔之意。
——[你之前表现得很好。这幻境能助你磨砺修为,你先专注自身,想如何便如何。]
咦……
薛无晦最近对她,好像越来越好了。
云乘月微微点头,心中是有些开心的。大概这就叫情谊的回馈?
既然——这么说,她也就专心感受四周。
这里不光有无数的灯笼,还有重重叠叠的丝竹弦乐之音。
由远及近,曼妙的乐音飘飞而来,最后充斥了四面八——的空——,也充盈——云乘月的耳朵中,
还有人“咿咿呀呀”地——唱歌。
还好,这唱歌的只有一个人。云乘月只需要循——去,就能望见——的存。
那是一处戏台。
高耸的戏台上,锣鼓排列、彩旗歪倒;空荡荡的台面上,有一人横卧——地,慢——歌唱。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那人唱的是一首极——名的戏,哪怕云乘月不爱听这些,也觉得似乎——哪里听过——唱得不大认真,毫无气力可言,真说不清究竟是唱一段词,还是——尖——嘲笑什么。
“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唱到老……”——
右手持一把碧玉酒壶,——词的——隙里仰头痛饮。酒水漫过壶身,浸过——的下巴、脖颈、胸膛,最后滴落——戏台上。
四面隐隐约约,有无数黑黢黢的人影——们身姿变幻,仿佛——玩闹、——舞蹈、——进行各种游戏。
哒、哒哒、哒哒哒……
一样什么东西——扔——了戏台上。
是一只陀螺——越转越慢,最后终——停了下来。
喝酒的男人也放下了酒壶,用散漫的目光扫了一眼那只陀螺。
“第一件事,是陀螺么……”——
喃喃一句,目光凝向云乘月。
定定注视她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拾起手边那枝永不凋零的艳丽桃花,放——脸边,垂眸轻轻一嗅。
“是云……乘月,小友啊。”
云乘月走上前。
“庄不度道友,又见面了。”
面容艳丽的绯衣青年依旧垂眸,眼——变得恍惚起来。
“啊……”——
自言自语。
“真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