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瞥了吳夫人一眼,不禁心里有些不耐煩了,道︰「端了豆腐,板在;拔了蘿卜,眼在。既然你們沒人坦白,只好派人去搜查你們的屋子了!」說著,又特特瞟了一眼四人,見無人說話,陳氏才喚道︰「馮媽媽,你去他們屋子里搜一搜,倘或搜到什麼可疑的東西,立刻拿了來見我!」
馮媽媽答應一聲,飛快去了。
林姨娘見事情鬧大了,臉上也覺著不大光彩,就假惺惺道︰「行了,事情都鬧到這地步了,究竟是你們誰偷了去,馬上就見分曉了,趁著三太太現在還沒動氣,趕緊出來身做身當,省得回頭報了官,哭也哭不及!」
慧心嘴角一動,道︰「姨太太也別含沙射影了,不是我做的事,便是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會屈打成招,倒是有一些人,從小沒了老子娘,簽了死契進府來當丫頭,如今身後又沒了主子,成日游手好閑的,誰曉得她背地里能鼓搗出什麼好事來?」
玉春听她話里有話,不禁氣道︰「你別指桑罵槐了,說我就說我吧,有膽子就指名道姓啊!我告訴你,這世上天理昭昭,從來就沒有犯夜的倒拿住巡更的的道理!」
「你說誰是賊呢?」慧心眉毛一挑,張口道︰「向來是捉奸捉雙,捉賊捉贓,如今馮媽媽還沒搜出贓物來呢,你別含血噴人了!」
玉春冷哼一聲,掉頭無語。
陳氏咳嗽一聲,呵斥道︰「行了,事情還不明朗呢,別在這大吆小喝的,沒得壞了規矩!」
慧心、玉春互相白了一眼。
這時,馮媽媽捧著四包東西走了進來,速速擺到陳氏面前,道︰「這頭一個包裹是慧心的,里頭除了一些衣物、幾吊錢,並無什麼可疑之物;這第二個是玉春的包裹,里頭也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夏蓮的更加干淨了,連銅板子也瞧不見,倒是這蘭心的包裹,里頭居然放著二兩銀子,實在令人費解!」
眾人听了,紛紛將目光投在蘭心身上。
蘭心嚇得魂飛魄散,趕忙撲到前面,求道︰「女乃女乃明見,那銀子不是我的,一定是別人放進去的!」
林姨娘不耐煩地挪了挪身子,又拿帕子掩了掩嘴,道︰「哎呦,真真是沒看出來,你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背地里居然干出這樣的事來,真應了包子有肉不在褶上這句話了,有些人,看著老老實實的,其實呢,盡干些見不得光的事,如今算是實證了!」
蘭心咬著一口銀牙,道︰「姨太太可不好昧著良心說話,我一直安安分分做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俗話說不吃魚,口不腥,既然這髒銀是馮媽媽從你房里搜出來的,你還狡辯什麼呢?」林姨娘一邊說,一邊望了望陳氏的臉色,冷厲道︰「三太太,雖說老太太把管家的權利交給你了,但事情出在我們院里,我也不好當沒事人一樣,這事,要按我的主意,偷雞模狗的丫頭留不得,還是趕緊攆出去甚是,免得貽害無窮!」
陳氏听
了,沉思默想,開始細細琢磨事情的始末。
蘭心見當家人猶豫了,一顆心幾乎跳到嗓子眼里,趕忙央求道︰「太太千萬別听姨太太的話攆我出去,那東西真不是我偷的,就連那二兩銀子,我也是見所未見,實在不知它們從哪里冒出來的,還請太太明察,再細細查一查,莫要冤枉了好人!」
「就你還自稱好人呢,別讓我說出難听話來!」林姨娘冷言冷語。
陳氏瞟了她一眼,轉頭看著楚楚可憐的蘭心,道︰「咱們府里容不得手腳不干淨的人,你既犯了錯事,就只好按照規矩辦事了,等下,我會吩咐馮媽媽尋你老子娘來,解了你的賣身契,從此以後,你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去吧,只是嘴上要有個把風的,府里太太、女乃女乃們的私密,若是敢吐一個字出去,當心你自己的舌頭!」
蘭心滿腔委屈,無處哭訴,只能潸然淚下道︰「請三太太放心,奴婢以後一定只字不說!」說完,可憐巴巴地對著堂上磕了個響頭,然後又滿眼不舍地看了看身邊的慧心。
慧心一向和她交好,不禁難為情起來,只得垂下腦袋,嗚嗚咽咽地哭。
吳夫人最不喜歡傷心慘目的景象,當下站了起來,道︰「行了,別偷偷模模地哭了,知道你和她相交一場,誰也舍不得誰,且下去收拾細軟吧,等今日離開我們府,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他過他的獨木橋,誰也別耽擱了誰的好前程!」
慧心听了,首先擦了擦淚,然後躡手躡腳走到蘭心面前,萬分傷心地扶了她起來,抽抽噎噎地朝外頭去。
林姨娘見事情了斷了,不禁吁了一聲,道︰「得了,這賊也揪出來了,天又這般悶熱,我就不在這里打擾太太了,先告辭了!」說著,仔細地理了理衣服,慢慢起來。
吳夫人見她越過自己去,不由心下厭煩,只等她徹底消失在視野里了,才張口啐道︰「還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了,自打大嫂閉門不出,這林姨娘可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見了咱們,也不端著尊卑了,我瞧她是被豬油蒙了心了,真以為自己能被大老爺扶正怎麼著?」
陳氏雖不喜吳夫人顧盼自雄,但林姨娘最近確實過分了,不由也道︰「她是該囂張一些,從前大嫂在上頭壓著,林姨娘不得不伏低做小,忍氣吞聲,如今大嫂被禁了足,關在院里不得出,顧姨娘又犯了失心瘋,整日風言風語,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她可不是熬出頭來了嗎?」
吳夫人鄙視道︰「她有什麼好囂張的呢?家里本是賤戶出身,連給大戶人家當丫鬟的資格也沒有,住的是茅室土階,吃的是野菜蔬食,若非大哥見她長得有幾分姿色,把她買進府里,給了個姨娘的名分,她現在還流落街頭討飯吃呢,怎麼也該惜福安分才是!」
「所以才說她沒有見識呀,才出了頭,就想拔尖要強,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分量?」陳氏嗤笑。
吳夫人听她和自己一個心思,不由心下滿意,又
見自己身邊的丫頭秋菊小走進來,連忙問︰「無緣無故跑什麼?」
秋菊淡淡笑道︰「午飯剛擺下了,奴婢是來請太太回去的!」
吳夫人笑著看了陳氏一眼,不急不忙站起來,道︰「坐了半天,倒也沒多麼覺著餓了!」
陳氏起身相送,直送到了門邊,才慢慢停下腳步,嘆道︰「真是按倒葫蘆瓢起來,竟無一日是安生的!」
陳芸站在後面,听得一清二楚,連忙道︰「人說能者多勞,今個見了太太處事果覺,真是長眼見了!」
陳氏搖了搖頭,一邊回身往屋里走,一邊道︰「鑼鼓听聲,說話听音,我既身負管家之責,怎好只听片面之詞?這件事根本不似表面這麼簡單,且不說蘭心那丫頭沒這個膽子,便是有,她在這府里無依無靠的,即便偷了東西,也無人幫他托運出去,只能藏在自己屋里,如此,羊群里丟了往羊群里找,剛才馮媽媽領人去搜屋子時,應該能搜到贓物才是,可怎麼只搜到了二兩銀子呢?」
「太太懷疑是林姨娘?」陳芸終究還不算傻,細細一想,輕而易舉想到了始作俑者。
陳氏听了,默默朝她看了一眼,轉過頭去道︰「她啊,自以為比別人都聰明,瞞過了所有人,其實她早露餡了,打從她迫不及待地逼迫蘭心招攬罪責時起,她已經露出狐狸尾巴了,我之所以不揭穿她,不過是投鼠忌器,害怕誤了沅丫頭的親事罷了!」
陳芸听了這話,心里又為陳氏的周到而折服,又為蘭心的悲慘而嘆息︰「林姨娘算是逃過一劫了,可蘭心卻白白當了她的替罪羊,真是令人惋惜!」
「她在府上當了這些年的差,也算是盡職盡責了,等她收拾了細軟離府的時候,我會派人給了一筆遣退費!」陳氏說著,見已經到了座邊,就慢騰騰轉身坐下,道︰「至于那慧心,伶牙利嘴的,我瞧著總不順眼,得虧是在大老爺那邊做事,要是在咱們這邊,我早把她趕出去了!」
陳芸默然無語。
這時,馮媽媽進來傳膳,陳氏見外面日頭又高又大,就讓陳芸坐下來陪席。陳芸無可推辭,只得洗了手上桌。
慢慢坐下,只見八仙桌上擺的全是素菜。陳芸知道陳氏素來有吃齋念佛的習慣,當下也不敢表示異議,只得勉強吃了一些,略微半飽,然後又伺候了陳氏午休,這才回了住處。
才進了听雨軒,陳芸還沒來得及打開書冊,只見沈雪茹興致勃勃地露了臉,一邊走一邊笑︰「長天白日,烈日炎炎,嫂子倒有這看書的興致,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陳芸笑著放下手里的書冊,招呼道︰「倒是有好幾日沒見你出來走動了,怎麼今個特意來我這兒?」
「悶了好幾日了,本想去找沅姐姐說說話的,哪成想她又病了,只好改道來嫂子這瞧一瞧了!」沈雪茹悶悶坐下。
陳芸听沈雪沅病了,不禁關懷道︰「前幾日還好模好樣的,怎麼忽然就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