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幾個便衣隊的漢奸正在街上巡邏，他們對杜家當鋪的錢掌櫃還是認識的，幾個漢奸拉著笑臉迎了上去，「這不是錢管家嗎？怎麼這麼一大早就出來發財啦？」
錢管家拱拱手，故意大聲道︰「各位兄弟發財，我姓錢的就是當苦力的命，哪敢奢望發什麼財呀？這不，一大把年紀一大早就得起來奔波咯。」他指了指身後三兩手推車，「這些都是潘翻譯官托我家東家買的皮子，我這不是正趕著給潘翻譯送過去嘛!」
「皮貨？」其中一個漢奸道，「這潘翻譯官什麼時候開始做皮貨生意了？」
「這咱們這些當差的哪里知道哇！」錢管家涎這臉故意裝作一副無辜的表情。
幾個漢奸客套完後，也懶得在嗦，拱了拱手後又溜達到別的地方去了。
錢掌櫃開了個頭便一發不可收拾起來，在路上逢人便說，巴不得全鎮人都知道這三車皮貨是他潘意的。
警署門口，幾個在門口站崗的警察被凍得僵手僵腳，正在期望著換崗的人早點到來。沒想到換崗的人沒到，錢管家先來了。
三輛小推車「唧唧喳喳」朝著警察署的大門就推了過來。
為首的警察把槍一指攔住了錢管家的去路，「干什麼的？警察署也敢亂闖，不要命了？」
錢管家趕緊走上前，「二位兄弟幸苦！我們是幫潘翻譯官送貨來的，鄙人是維持會杜會長的管家，還請二位兄弟去通報一聲！」
「送貨的？」一個警察看了看手推車上的東西，狐疑的道，「沒听說潘翻譯做皮貨生意呀？」
「這咱們當下人的就不知道了，我們只管送貨，其他的不方便問也不能問。長官們要干點啥豈是咱們這些下人能問的？」
錢掌櫃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兩個警察也沒什麼好說了。為首的警察瞧瞧天色，快九點了，估模著潘意也該起來了，于是對眼前的錢管家說道︰「你在這等著，我進去幫你通報一聲！」
「有勞了！有勞了！」錢管家陪了個笑臉。
「什麼？送貨的？」剛用完早飯的潘意正想著今天去哪里鬼混，听到手下的通報後感覺有點意外。「他們送的是什麼貨？」
「報告翻譯官！」前來通報的警察敬了個禮，「那人說是維持會杜會長的管家，他送的是三車皮貨！」
「皮貨？」潘意點了根煙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他並不是傻子，他知道杜一水這是來要錢來了。
「媽的！」潘意在心里罵道，「杜一水還真他媽不是省油的燈，要帳要到老子頭上來了。不過，自己也確實說過給錢的話。可是現在日本人在楊村並沒有佔到大便宜，小野次郎還在那兒丟了性命，自己什麼好處都得不到怎麼可能倒貼錢給他杜一水呢？」
潘意吐了一個煙圈，兀自沉思著。
跟前來報信的警察有點不自在了，不知道到底是該走呢，還是該留下。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問道︰「翻譯官，咱讓不讓他們進呢？」
潘意心想︰杜一水也真他媽好笑，我潘意又不是三歲小孩，把東西送過來我就能給你錢了？再說了，我是說過會從警察署的經費里出這筆錢，但是現在上頭不是也還沒給我這筆經費嗎？
于是他毫不猶豫的道︰「進什麼進！你告訴杜一水的管家，貨物不是我潘意的，讓他怎麼來的給我怎麼回去！」
「是！」得到命令的小警察蹬、蹬、蹬的跑了出去。
正在外面等候的錢管家一見跑回來的警察的臉色，就心知不妙了。
果不其然，去通報的家伙一回來就不客氣的道︰「我們翻譯官說了，他沒買過什麼皮貨。要你們怎麼來就怎麼回去！」
「不對呀！我們杜會長明明說這是潘翻譯的東西，這不可能有錯的！」錢管家大聲嚷嚷起來。
「瞎嚷嚷什麼？這里不是你們維持會！是警察署，在這里胡鬧小心老子把你扣起來！」
站崗的警察把槍端了起來。
周圍的行人看警察署門口杜家當鋪的掌櫃的竟然和警察吵起來了，紛紛跑過來看稀奇了。
錢管家更加來勁了，「我們做生意的怎麼可能搞錯！我姓錢的幫我們家東家做生意少說也有幾十年了，從來沒見過買了貨又不要的！」
人越聚越多，站崗的警察急了，「嘩啦啦」一拉槍栓對著前面的人道︰「都散開，散開！在不滾，老子就開槍了！」
看熱鬧的一見這架勢，紛紛散了。門口又只剩下錢管家等幾個人。錢管家見目的已經達到，于是扭頭對身後的伙計道︰「兄弟們，這貨咱們拉回去也沒什麼用。東家說了，東西他是幫潘翻譯買的，錢不錢的他和潘翻譯是兄弟，翻譯官財大氣粗肯定不會在乎這麼幾個小錢。咱們就把東西放在門口回去吧，也算是替東家把事情做完了！」錢管家說完拍了拍手，帶著幾個伙計轉身回去了。
警察們看著眼前這堆皮子有點莫名其妙了，不知道杜一水和潘意之間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當鋪內，杜一水對去而復返的錢掌櫃等幾個人大大夸贊了一番。從心底里他對錢管家這次的行為也確實是十分滿意︰既把意思傳到了，又沒把事情鬧大。就算是
一會潘意真找到他頭上，他也有回旋的余地。無非就是把手下罵一頓說他們不會辦事而已，不過他潘意上次當著楊一簣和廖華說出來的話，總不能又吃回去吧！
杜一水心里越想越得意，對于共?產1黨昨天提出的要求他此刻心里也已經有了主張。
另一方面，潘意卻有點掛不住了。「杜一水這是在將老子的軍呀！」他在心里惡狠狠的罵道，「把東西堆警察署門口，這不是要讓楊一簣和廖華看我的笑話嗎？要是讓賀必初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怎樣去上川雲子那說老子壞話！」
潘意背著手著急起來︰「說不定楊、廖、賀等人現在已經知道了！杜一水你個王八蛋不就是那麼幾個大洋嗎？犯得著嘛！」他繞著屋子走了兩圈，然後對著門外喝道︰「來人！」
「到！」門外站崗的警察跑了進來。
「叫人把門口的東西先給老子推進來！」
「原來以為楊村一戰日本人得勝後自己也能撈到點好處，沒想到屁都沒撈著一個。廖華和楊一簣近來也不見蹤影，這筆錢怎麼說也算得上是找楊二寶花掉的，應該算是行動經費。我不能一個人當這個冤大頭，他廖華作為總隊長，怎麼著也得表示、表示才行！」
想到這里，潘意的眼楮瞧向了桌上的電話。他移步桌前，手按話筒，但是遲疑片刻之後手又移開了。他對自己的想法搖了搖頭︰跟廖華直接要錢肯定是不行的，這話當時是自己說出口的，廖華並沒有對錢的事情有過任何許諾。怪就怪自己當時立功心切，事情沒有考慮全面，現在……，唉！沒想到，這個杜一水因為錢的問題還真跟老子杠上了。
潘意哀嘆一聲，沉悶的坐回了椅子里。辦公室里不一會就煙霧繚繞起來。
「當家的！當家的！」潘意的太太從外面扭著走了進來。
潘意有點意外，太太白天的時間多用在麻將上了，很少到辦公室來找自己的。
「你今天怎麼有空到這來了？」
「怎麼，我自己老公的辦公室難道我不能來？」
潘意坐起身子，吐了個煙圈，「你平時不都是在麻將桌上的嘛！」
「我這不是找你有事嘛！」潘太太一邊說著，一邊來到了潘意身邊。
「有事？你找我有什麼事？我告訴你呀，三缺一之類的事情可別找我。」潘意一邊說著，一邊在煙灰缸里掐滅了煙。
「死鬼，今天找你可是有正經事！」
潘意不耐煩的看了太太一眼。
潘太太接著道︰「听那些當差的說，今天早上杜一水給你送來了三車皮貨？」
「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正為此事著急的杜一水急了，「杜一水有那麼好心白送東西給你嗎？他是問老子要錢來了？」
「要錢？要什麼錢？」潘太太向來對錢的事情是比較敏感的，此刻听潘意這麼一說，她的神經一下子就敏感起來。
「哎呀！我的姑女乃女乃你就別問了，這是公事跟你說也說不清楚的！」
「我告訴你呀，千萬別在外面瞎搞糟蹋錢，要不然老娘跟你沒完！」
「砰！」潘意火了，巴掌一拍，桌子上的茶碗都被震得跳了起來。
潘太太住了嘴，接著又靠近潘意小聲說道︰「你跟杜一水的事情，我不問了，不問了。不過，那些皮貨倒是可以用的。說不定咱們還可以用那些東西小賺一筆。」
「你個婦道人家真是……」潘意指著他老婆，無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