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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佳期來時先有期

已經轉入下半夜,喜色正醺暖,熱鬧了一天的人們也各自回去了。

蘇泠還是放心不下,走著走著又走到了太液池。

月色皎潔圓滿,一滿天地光輝。

月光下有兩道身影翻轉交錯,間或有冷光相擊,兵鐵之聲。

蘇泠只大概看清是父皇與撒爾切斯,一持龍泉寶劍,一持西洋長劍,一個勢如鳳翥龍驤,一個意若冷電寒霜。

蘇泠于武學一道雖不擅長,但此刻也不及細想,立時沖入戰圈,擋在父皇之前,又驚又急道︰「快住手!」

電光石火間,撒爾切斯已經挑落了皇帝手中的劍,見蘇泠突入戰圈,順勢收住劍勢,劍尖指地,對皇帝淡淡道︰「得罪了。」

誰知皇帝不怒反而大笑,贊曰︰「好,極好!」

蘇泠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著這兩位。

溫暖而寬厚的手掌倏忽落在蘇泠的發頂,憐愛摩挲。皇帝看著小小愛女,恍然發現自己的女兒已經出落得這般美麗娉婷了。他似是滿意又似不甘地看了撒爾切斯一眼,說︰「你勉強可算過關。有朝一日,你若背棄今日之誓,朕必以舉國之力制裁你。」

「請您放心。」月光流淌過撒爾切斯溫柔而篤定的神情。那湛藍的眼眸里每一點星光都明滅流動,卻烙印下靜默的永恆。

宮人拾起寶劍,將鋒芒收回劍鞘。

皇帝陛下總算了卻了一樁心事,于是欲擺駕回紫宸殿。臨走像是突然想起,提醒蘇泠說︰「今晚特許你晚歸些許時辰。」

「父皇……」蘇泠羞惱薄嗔,白玉般的臉龐上頓時浮起緋色。

「謝陛下成全。」撒爾切斯微笑目送未來泰山大人。

「父皇這麼輕易就讓你過關了?他還說天下珍寶的比不上我一個……」先時擔心撒爾切斯受父皇刁難,現下蘇泠又這般說著,神情語氣無不透出少女的嬌憨。

撒爾切斯揉揉蘇泠微有散落的細軟額發,佯作嘆息︰「也算不得十分輕易,好歹費了些周章。」

蘇泠佯怒,回道︰「那還真是辛苦閣下了啊……」

撒爾切斯輕笑,一攬縴腰,擁她入懷,心緒便如這輪月色一般圓滿。

皇帝設下了三關。第一關考驗的是他的真心。須知世間人若想攜手同歸,必得相互溝通包容。他異國之身本不得皇帝看好,因著陛下擔憂雙方文化殊異。孰料他竟對大唐風物了若指掌,且頗有不俗己見。

第二關,對弈,意在考驗他的心性與謀略,順便復核第一關。先帝在時,東瀛王子來朝,曾與大唐國士手談數局之後心悅誠服地進獻楸玉局和冷暖玉棋子。先帝轉賜于愛好此道但子,即當今天子。

說起這寶物的來歷也當真不俗。傳說東瀛之東三萬里有集真島,島上有凝霞台,台上有手談池,池中產玉棋子,不由制度,自然黑白分焉。冬溫夏冷,故謂之冷暖玉。又產如楸玉,狀如楸木,琢之為棋局,光潔可鑒。

皇帝陛下一向珍而重之。此番以之與撒爾切斯對弈,足以見陛下對女兒之事的重視。撒爾切斯于此道並不精擅,何況皇帝還存心布了由吳圖二十四集演變而來的棋局來刁難他。

弈道源于心道。一方棋枰即一方天地,一招一著無不體現個人心性及其行走天地之姿態。皇帝關注的不是輸贏棋局,而是撒爾切斯的心性謀略。

第三關,比武。謀者,善假他物以利己事也。武者,堪為謀之輔。皇帝為愛女著想,自然是要尋個文武雙全又用心如一的東床快婿了。于是就有了蘇泠看到的驚心動魄的那一幕。

可是這些撒爾切斯並不打算告訴蘇泠。這是男人間的較量與默契,是一場悉心守護的鄭重托付。

月光漫過蘇泠的臉龐,那張小臉有如象牙之光潔,美玉之溫潤,也有自己獨有的細膩堅韌。她絮絮道︰「本來我還很擔心,如今父皇這關你都過了,估計母後那里也不難……」

「夫人此言頗有恨嫁之意啊……」撒爾切斯一本正經地戲弄她。

蘇姑娘從某位懷里掙出,也露出個無辜而真摯的表情,認真說道︰「小女子青杏尚小,豈堪公子攀折?」

某位意味深長地一笑,又將她攬了回去,不過這回多了件解下的披風覆在她身上。他俯在她耳畔低語︰「再等幾年亦是無妨。只不過,現下我若再不送你回去,只怕你父皇就要把我判出局了。」

被說「壞話」的皇帝陛下猶在案前批閱奏章。

大內總管蔣北浪忍不住勸道︰「陛下,還有不到兩個時辰便要早朝,您還是去歇一歇吧。」

皇帝揉了揉眉心,搖頭拒絕了。

能做到大內總管,那察言觀色的能力自是不差的。蔣北浪立即殷勤地上前去為皇帝按摩。

「都這麼多年了,你的這手技法還一如從前那般好。」皇帝閉目享受,忽生喟嘆。

蔣北浪笑著接話︰「陛下用得著奴才,奴才怎敢懈怠?陛下日理萬機,奴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也就這麼點小伎倆來為您解乏了。」

「若每個人都有你這份心,也就不會平白生出許多事端,」皇帝頓了一下,「恐怕有些人巴不得累垮朕。」

最後一句稍稍透著點疲倦,卻仿佛有寒氣隨之而生。蔣北浪眼皮跳了一下,手上的動作依舊有條不紊。他試探著勸慰︰「如今國泰民安,陛下多心了吧……」

「但願如此。」皇帝睜開眼,下諭,「密召中書令。」

蔣北浪少不得親自去傳這趟旨。出了殿,他攏了攏手,夜深天寒,背後的冷汗被風一吹,更加冰涼。他抬頭望天,夜色濃郁,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冷月,昏巷。一場殺戮無聲無息地開始,又無聲無息地結束。

「原來東方人的血液味道和我們那邊也沒什麼區別。」優美的女音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黑暗里有另一個聲音道︰「玩夠沒有,別誤了時間。」

「伊赫,你真無趣。」那女子眼神明亮如琥珀,全然不見片刻前的嗜血,赫然是魔宴同盟的阿克黛。「不用點宵夜,哪里有力氣談事情?何況這是我們離開東方的最後一餐了。」話雖如此,阿克黛仍隨伊赫潛入黑夜。

荒郊,廢宅。野草掙扎著向天空瘋狂涌去,螢火幽幽。

「吱呀——」腐朽的木門如苟延殘喘的老人般動作,緩緩洞口。黑暗里一燈如豆,明滅不定,不僅沒能驅散黑暗,反而平添了幾分森森鬼氣。

兩道黑影簌簌潛入。

「貴客來了。」紫衣童子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含笑迎客。

「好水女敕的孩子啊……」阿克黛道,「事情已經辦妥,如果你們不兌現承諾的話,那我就……」阿克黛眼角斜挑,微微一笑。

紫衣童子表現十分淡定,說︰「主子說了,事情目前只成了一半。」

「這麼說,你是在耍我們了?」阿克黛慢慢說著,抬起手,隔空做了一個收攏五指的動作。紫衣童子就仿佛被無形之手提至半空,咽喉處也出現了指印。

伊赫壓下阿克黛的手,沉聲道︰「本座要見你主人。」

失去鉗制,紫衣童子踉蹌了下,捂住喉嚨劇烈咳嗽了好一陣子。咳喘甫定,他恢復了一臉平靜的微笑。「主人不見客。不過為了答謝二位的盡心盡力,主人特意準備了一份謝禮。請隨我來。」

紫衣童子引他們內堂,打開了一排箱子。伊赫對于那箱子里裝的東西不甚在意。可听紫衣童子附耳說了一句話之後,伊赫態度一變,說︰「這份禮本座收下了。」

「我們走。」伊赫對阿克黛說。

「貴客慢走,恕不遠送。」紫衣童子微笑送他們出去。

阿克黛等出來才道︰「那句話可真是價值不菲。」

「你以後會知道的。」伊赫無聲冷笑,「很快你就不會覺得無趣了。」

破落荒蕪的庭院萬籟俱寂,唯搖搖欲墜的小樓上飄來一句夸獎︰「嘉平,做得不錯。」

「謝主子夸獎。身為主子的十二衛之一,嘉平怎能辱沒主子的英名?」紫衣童子很是得意,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

「去看看酣月、清和怎麼還沒到。」

「是,嘉平遵命。」嘉平斂氣起笑意,略顯稚女敕的面容上是與年紀不相稱的深沉精明。

————————————————————————文中提到的冷暖玉棋子不是我想出來的,而是古書里有的。不過我不記得出處了……==在寫這段的時候,我又想起來塔姐的《步步為營》了,這首歌挺好听的,推薦一下~~~對了,先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大概還有三章,第一卷就結束了~~~第二卷比第一卷結構要清晰一點,因為第一卷要全面鋪墊埋線,就比較散了。高中的時候我寫了給朋友們看,她們都表示第二卷更好看一點,所以大家敬請期待哈~~~還有個壞消息,期末了,你們懂的→_→考試復習太多,而且我們學校放假很晚,所以接下來近一個月更新都不能保證了……不過我不想看書想偷懶的時候,就會督促自己碼字的~~~大家不用老惦記的(雖然我知道沒幾個會惦記==),更新隨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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