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
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
陟彼砠矣,我馬瘏矣!我僕痡矣,雲何吁矣。」
這首《卷耳》是蘇泠在返回書院的途中每日必誦的詩。
每每听到馬車里誦詩聲,汐羽都會在隨行的幾名心月復耐人尋味的眼神中微微紅了臉。
汐羽素來少言,但在蘇泠這樣連番摧殘之下,還是忍不住說︰「九公主與傳聞中似乎不大一樣。」
「你听說的是溫婉端莊,還是玲瓏可心?」蘇泠卷起湘妃竹簾,在陽光潑灑進來的一瞬間狡黠一笑,「不能說完全不實,但是對于親近之人自然有所不同。我即為我,不是為了旁人而可任意被琢磨。阿笙是我的好妹妹,你便是自己人了,那在你面前,我也無須太多矯飾。」
汐羽愈發窘迫,無言以對,遂策馬向前。
蘇泠托腮瞧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抿唇偷笑。這麼靦腆的人可真不像是指揮千軍萬馬、浴血沙場的少帥,反而更像水墨畫里走出的如玉少年。
許是近鄉情怯,汐羽越靠近阿笙所在之處便越生出幾分怯意。即便是身陷敵陣的生死關頭,他也不曾有過怯意。可在感情上,他亦不過是個靦腆少年罷了。
心如雙絲網,中有千千結。那結只有親手系上的姑娘才能解開吧。
蘇泠走時也不確定具體歸期,于是當她敲開謝笙歌房門時,著實把謝笙歌嚇了一跳。「小泠,你回來怎麼不說一聲。」謝笙歌嗔怪。
「如果提前說了,那才不好吶。」蘇泠兩只眼楮亮晶晶的,唇邊是強忍的笑意。她慢吞吞地讓到一邊,讓謝笙歌的目光好投注于門口。
門外是一片郁郁蔥蔥的綠。忽然有一襲飄逸的白如浮光掠影般從綠意流動的淺陽下走來。細暖的塵埃散射著微小的光圈,淡褐色的門框像古樸瓖邊,襯得那人仿佛自畫中走出,就如同謝笙歌每每夢到的那樣。
「我……又做夢了?」謝笙歌不敢置信地站起身,一心想向心里的那個人跑去,忽略了腳邊的硬木椅。果不其然,哎喲一聲,她重重磕了一下,摔倒在地。
汐羽搶步上前,雄地扶抱起謝笙歌,急切問道︰「阿笙,傷到哪里沒?」見謝笙歌傻傻地低頭不語,汐羽又擔心地重復了一遍。
謝笙歌驀然抬頭,眼神明亮,有水澤微光。她喃喃︰「太好了,會痛,說明這不是夢!」那麼漫長的等待里,她反復想著見到他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待到終于見到了,她明明是想笑的,淚水卻奪眶而出。
「都是我不好……」肩上漸漸被濡濕了一大片,汐羽的話本就不多,安慰人的話就更不會了。听得那嚶嚶的哭泣,汐羽的心仿佛被人揪痛。「阿笙,別哭……」
「嗚嗚嗚……」謝笙歌像受傷的小獸一樣在汐羽懷里嗚咽,邊蹭眼淚,邊哽咽著說,「我只是……只是……太高興了……」
蘇泠是相當有眼力見的,早就默默地退出去了,還好心地替他們關上門。
「……傻瓜。」汐羽的眼眸的深邃碧色變成了極淡極溫柔的淺綠色,恬靜而欣悅。那些分離的歲月仿若只是虛幻,只有眼前相擁的片刻才是真實。
歲月忽已晚,幸我未來遲。
書院里眾人對汐羽的到來都紛紛表示歡迎,只除了汐羽的未來泰山謝風清有些不滿。謝風清不滿也正常,自家養了這麼些年的女兒居然一朝被個臭小子拐了,還一直瞞著他。唉,養女不孝哇……
謝風清一貫風流倜儻的樣子,而今一臉悲痛欲絕道︰「想我含辛茹苦十來年把個女兒拉扯長大,今天有了個臭小子,就狠心拋棄我。」
「老爹,」謝笙歌毫不客氣地戳穿謝風清本就不好的表演,「我們到底誰照顧誰啊?而且我又沒說將來不給你養老。」
「真是女大不中留!」見被戳穿,謝風清佯作抹淚,悻悻地拽住蕭月白的袖子,哭訴,「月白,我女兒欺負我!」
蕭月白輕輕睜開謝風清的狼爪,撢撢衣袍,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謝風清再遭重擊。「衣服何其無辜……」蕭月白的白衣縴塵不染,獨獨袖子上赫然有一個淡淡手印。蕭月白皺眉,晃了晃衣袖,消弭了污痕。
謝笙歌笑吟吟地挽過汐羽的手,戲謔道︰「老爹,你不還有珈姨嘛。趕緊把她娶回來,好做對神仙眷侶。」
汐羽有些擔憂地問︰「阿笙,我們這樣對伯父不太好吧?」
「別在意,老爹萬事不過心,沒兩天就忘得一干二淨了。」憑著這麼多年在一起生活的經驗,謝笙歌下了結論。
饒是皮厚慣了,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也讓謝風清有那麼片刻的怔愣,等他清醒過來想再教育教育這兩熊孩子時,一群弟子蜂擁而上,把他團團圍住。
「謝司業,您昨天教的那招我還不會,煩請您再演示一遍?」
「哎,你們……」謝風清想叫住趁機遁逃的兩個小鬼,卻被嚇得張口結舌。
兩名膽大的女弟子左右開弓,一人扯住謝風清一邊衣袖,嘰嘰喳喳︰「謝司業,我們听說您不僅武藝高強,文采也是一流,可否求份墨寶?」
眾所周知,大唐民風開放,女子英姿颯爽,但也不能這般如狼似虎啊……
「月白救我!」人堆里謝風清的哀號一陣緊過一陣。
蕭月白置若罔聞,慢條斯理地說︰「平日招蜂引蝶,此時自作自受。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月白……」謝風清的慘呼淒涼地回蕩在終南山上,叫聲之哀怨宛轉,據說嚇得蓮池里的魚全沉到水底,得正巧途經終南的大雁都跌到土里。于是漸漸演變為很多年後廣為流傳的版本︰凌雲書院的謝風清有沉魚落雁之姿……
得眾人解圍月兌身的兩只又走到了最初相遇的柳亭。
汐羽的手牽著謝笙歌的手,在濛濛飛絮中靜听彼此的呼吸糾纏在一起。
「真像做夢一樣啊……」謝笙歌感慨,仰頭看汐羽,陽光勾勒出他堅毅認真又不失溫柔的輪廓。
楊花悠悠落在她青絲上,仿佛一聲悠遠稻息。
汐羽的手忽然緊了緊,說︰「阿笙,我當日並非有意不辭而別,只是……」
「我知道你肯定不會背棄我。」謝笙歌斬釘截鐵道,「不過現在這麼好的氣氛你就別煞風景了,下次再說吧。咱們得做點別的事。」說著,她還俏皮地眨眼。
「何事?」汐羽不解。
謝笙歌眼楮骨碌一轉,嬉笑道︰「當然是應景之事了……」她飛快地湊到汐羽臉頰上印下一吻,然後立刻逃跑。
因對這的人是她,所以汐羽完全沒有防備。但汐羽也不是徒具虛名之輩,當下反應過來,將偷襲的小妮子一把撈回來,禁錮在懷。
「阿笙……」這一聲喚,幾分無奈,幾分寵溺,幾分欣喜。汐羽緩緩靠近她的額頭,陽光中似乎能看到長長的睫羽相觸,糾結,泛起迷離的光彩,似在訴說某種難解、永不分離的情緒。
「短暫的分離是為了永久的相聚。阿笙,汐羽此生必不負你。」那個不善言辭的男子如是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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