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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留得冰雪映人心

一樹幽夢影,兩峰淡月痕。

蘇泠拾掇了一件織雲錦瓖花滾銀邊披風,便在石階上夜觀天象。

這星象命理之學,書院自然有教授,只不過是先教些基礎,再擇有意願及天賦者深入教學。

蘇泠對此興趣不淺,卻終究沒有去深入學習。她對于宿命深信不疑,天性里有好奇,也深藏畏懼,因而不敢于此道過于深究。

所以,蘇泠現下所知不過是皮毛之皮毛罷了。她回想著三垣二十八宿,與夜空一一對照。由于時節所限,不能窺得全貌,但好歹也能辨出些許。

她此番心血來潮要觀星,不是全無憑據,而是心底有些隱隱不安。可惜功力不夠,看不出什麼。

「……咳咳……」夜風到底是寒涼的。蘇泠身子骨向來不錯,只是受了些微寒氣就易咳嗽。被夜風一吹,這不就咳起來了。她攏了攏肩上的披風,將自己裹得更緊些,以求抵御寒意。

「夜里涼,別立在風口上,仔細染了風寒。」撒爾切斯出現,把微微瑟縮的蘇泠攬過來,正好替她擋住夜風,語氣摻雜了寵溺疼惜以及無可奈何。

蘇泠靠近清冽幽香的氣息,心中溫暖,嘴上卻笑他小題大做︰「我哪有那麼嬌氣。再者,我勉強可算半個醫者,還能沒個分寸?」

「那好,改明兒你有個頭疼腦熱,可別怪我不管你。」撒爾切斯點點她額頭,戲謔。

蘇泠揉揉額頭上被點的地方,嘟囔︰「誰稀罕你管?」

「你父親都放心將你交給我了。為了不讓他失望,我還是勉為其難地管上一管的好。」撒爾切斯一副犧牲很大的表情。

蘇泠噎了一下,忽然轉過身,面向著撒爾切斯,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領,又撫了撫他的披風,玉指溫軟細膩,手勢溫柔妥貼。完成這細微動作之後,她歪著頭,仔細端詳撒爾切斯片刻。

仿佛枝丫之上微綻的一抹無瑕,又宛若滄海盡頭初升的一彎新月,她側首,眉眼一彎,勾勒出三分淺淺笑意。竟教人看得出神。

她便這樣笑著,湊近,手小心翼翼地借著整理披風下移向他腰際……一擰,然後轉身逃跑。

撒爾切斯豈是等閑之輩,瞬息便堵在蘇泠逃跑的路線上。說是堵截,可是看他那優雅從容的姿態,仿佛只是淡看檐飄疏雨,流光開謝,或是駐听月流清音,韶華起落。

「泠兒形色匆匆,是往何處去?」

「自往去處去。」蘇泠警惕地打量著他溫柔無害的樣子,答道。

撒爾切斯了然微笑,問︰「可否捎帶上我?」

「因果自修,恐怕不好捎帶吧……」蘇泠作為難狀。

「無妨,」撒爾切斯正色道,「你我因緣牽扯,何妨殊途同歸?」

知道此因緣非彼姻緣,某只有必要著重強調這兩字嗎……還附帶脈脈眼神……明擺著要人想歪嘛!

好像嫌這還不夠,撒爾切斯驀然一嘆︰「方才我不慎受了些小傷,縱使自有命途,同這一小段路也……」

他全身上下唯一算得上受傷的就只有蘇泠剛掐的那一下吧……一個姑娘的手勁能有多大,虧他好意思說。

可這麼強大的某只還真萬分坦然地說出來了。

對上如此皮厚心黑,偏偏外表光風霽月的某只,蘇泠小姑娘自然節節敗退……

蘇泠現下的心情就跟這夜色一般暗沉了。

雖然蘇泠對觀星術不精通,但是這並不代表別人不精通。

觀星台。夜穹深邃,星野玄秘。

「二師弟,如何?」巽雲真人夜夜都來觀星台詢問天象變動,不敢有絲毫懈怠。

麻衣相士抬頭,骨節分明的瘦長手指在法袖下飛快掐算,對應的星群在宿命的輪盤里轉動。「很平靜,平靜得詭異。」麻衣相士不僅沒有放松,眼里反而凝結出沉重。

巽雲嘆氣,飄出淡淡的白霧,道︰「我近日總有些心神不寧……」

「大師兄既然有所感應,何不早作決斷?」麻衣相士望著星盤里一顆明顯亮于其他的星,眼神冷漠洞徹。

巽雲捋捋長須,目光反而凝在那顆星旁邊的一顆肉眼幾乎難以分辨的小星上,緩緩開口︰「此事並非沒有轉機,還有一顆小星在側。」

「那顆小星早已黯淡數年。」

「可是終究還未隕落,否則早該出亂子了。」

「大師兄,切忌婦人之仁。」

「二師弟,那孩子並非大奸大惡之徒。」巽雲反駁,然後無奈一嘆,「難道你在那陰冷殘酷之處待得太久,心也變冷了麼?」

麻衣相士眼神一變,如同冰封的河流裂開了一道口子。他自嘲道︰「我本就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否則師父當年又怎麼會安排我去那里。」

巽雲自知失言,不好再說什麼,只道︰「二師弟,無論如何,于這天下,我們殊途同歸,于凌雲,我們一本同源。」

麻衣相士眼神閃了閃,一片幽深,良久,一嘆,說︰「師兄放心,我自然不會有負重托。」

觀星台上,再無語聲。唯有星辰冷照,俯瞰人世。

又是一日。

蘇泠得某位同窗傳話,去見巽雲。在場除了巽雲外,還有三名白衣女子。

其中較為年長的那位似乎認得蘇泠,面上含了一份笑意,一開口便直呼其名︰「泠姑娘,奴婢墨冰奉雪主之命、雲中君之托來送綠萼雪菡,望姑娘早日康健。」

「贈藥于我?敢問貴主人是……?」蘇泠大惑不解地問。

那個自稱墨冰的女子作答︰「我主乃雪谷之主雪漪,受雲中君秋楚南秋公子所托贈藥給姑娘。聞說姑娘先前曾受地心之火煎熬,雖表面無大礙,但內里已受損傷。我谷靈藥綠萼雪菡正值此用。」

蘇泠方才明白,這些時日不見秋師兄,問其他人也不知,原來他是為自己去雪谷求藥了。那次他亦是有所損傷吧。她忍不住關切詢問︰「有勞姐姐費心。秋師兄可好?」

「公子一切都好。」墨冰溫言回答,想了想,又注視著蘇泠,眼神復雜,「只要姑娘安好,一切便都好。姑娘好自珍重己身便是。」

「多謝。」蘇泠覺得墨冰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但沒有敵意,就依禮道了謝。雪谷是天下珍藥集聚之地,雪谷之藥實屬難得。蘇泠亦不是不知好歹的。也不知秋師兄是如何為她求得靈藥的……

蘇泠在終南山上遙念著他的秋師兄,秋楚南現下也在雪谷中擔憂著蘇泠。

雪谷之中也並非每處都是冰天雪地,秋楚南住的這一處就是孟秋之景,既無初秋未散的燥熱,也無深秋的蕭瑟寒涼,且幽靜清爽,也足見主人待客之用心了。

冰瀾生性活潑,日日圍著秋楚南嘰嘰喳喳,倒也很是熱鬧。只是為了更好地發揮凝魄的藥效,秋楚南暫時被封了全部法力,無從知曉蘇泠的近況,到底還是放心不下蘇泠。

冰瀾這天又來向秋楚南顯擺近日才學會的一個小法術。秋楚南含笑看著,突然有了個主意。「冰瀾的術法比從前精進了不少,不知能否幫我個小忙?」

「你盡管說好了!」冰瀾信心滿滿地一口答應。她忽然眼珠一轉,遲疑地問︰「南哥哥,雪漪姐可比我厲害多了,你怎麼不拜托她?該不會你又要做什麼讓她不高興的事吧……」

秋楚南一向品行端正,幾時做過哄騙旁人的勾當,自是默然。

「雲中君有何難處,不妨直言。看雪漪能否幫上一二。」一只宛如冰雪雕琢的手緩緩撩起冰綃簾幔,勾勒了一段優美弧度,隨之,流淌來清冷動听的聲音。裊裊幽香如漣漪漫散而開。

秋楚南淡淡望著雪漪,溫和得如同看著一朵花一株草,平靜道︰「雪主言重了。也並非什麼要事。」

只覺得他那樣溫和卻疏離的神情分外刺眼,雪漪堪堪止住了已到唇邊的話。

冰瀾瞧著情形不大對頭,靈機一動,打岔說︰「雪漪姐,墨冰她們送藥也該回來了吧?」

雪漪不再理會秋楚南,轉而對冰瀾說︰「瀾兒,她們若回來了,你去安排相應事宜。」

冰瀾連連推辭︰「哎喲,雪漪姐,你就饒了我吧!我哪里會這些……」

「瀾兒,你是雪谷的未來主人,自當著手管理雪谷事務。早先念你年幼,不免寵縱你些。如今你也長大了,應當為繼任做準備了。」雪漪語重心長道。在冰瀾面前,雪漪便是長姐姿態,少了些冰雪冷意,多了分溫柔細膩。雪漪想到冰後前輩的囑托,再看看那樣單純活潑的冰瀾,忽然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也不知依冰瀾這性子,將來能否接下雪谷重任。

听得冰瀾打岔的話時,秋楚南已經明了,當下不無歉疚地說︰「小泠之事,多謝雪主了。」

對雪漪,無一字無一句不是尊重,敬而遠之;對蘇泠,無一言無一語不是親近,倍加關切。這便是親疏有別了吧。

雪漪是冰雪做出的心腸,淨無瑕穢,也冷如玄冰。可世人似乎都忘了雪也是易傷的。

秋楚南什麼都不知道,又什麼都洞察了。

雪漪突然覺得疲累,听到自己的聲音空空回響︰「畢竟我與小泠姐妹一場,幫她也是理所應當。雲中君若閑來無事,不妨去煙池走走。」

煙池。因人心所想,望塵寰煙雲。

雪漪的眼里仿佛落著一場永不能霽的大雪。

秋楚南不忍再去看雪漪的眼楮。他害怕看到那雙眼楮倒映出的自己的眼楮也是那般如出一轍的冷醒森涼。

今天考完醫學心理學和中藥認藥,還剩三門,我就把這些天斷斷續續碼好的更新送上來了~~()/~唉,我還是來不及在放假前把第一卷完結了(不好好看書的孩子在作死==)……這大概是放假前的最後一更了。祝所有考試的孩子考試順利~~ゴ▔3▔)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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