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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洞房簾箔至今垂

越王府的某個午後。

蘇泠和自家六哥李君汐鬼頭鬼腦地躲在牆邊做些不甚君子之事,例如,偷窺蒼翠竹林里的一雙璧人。

清碧竹林中,風影清揚。一人撫琴,一人鼓瑟,眼神交匯時自是情意綿長,默契無雙。

「琴瑟在御,莫不靜好。」蘇泠低聲感嘆。

李君汐深以為然,壓低聲音夸贊曰︰「我們小九就是聰明,所謂琴瑟和諧,頏頡雙飛即是如此了。」

「六哥,」蘇泠薄嗔,「不要叫我‘小九’。听起來好像是听听小曲、喝喝小酒,一听就不是正經。」

李君汐還沒來得及辯解,竹林中的李君澤撥了個尾音,鳳目斜睨道︰「六弟,你可別教壞了小孩子。」

被點名的李君汐清了清嗓子,從角落里走出去,十分正經地說︰「我們剛到,剛到。」

蘇泠亦施施然走出來,正色分辯道︰「三哥,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去年已及笄。」

「好大的年紀……」李君澤哂笑。

蘇泠佯作沒听出話里的取笑意味,轉而沖三哥身後的身著月青曳地襦裙,飾以素白披肩的麗人一笑,問曰︰「這位美人姐姐便是我三嫂了吧?」

「公主玩笑了,」那麗人進退有度,聲音听著像是南國的濡軟,卻又不顯矛,反而清麗悅耳,「妾身不過是王爺的側妃,委實擔不起公主一句‘三嫂’。」

「堇兒,」李君澤握住麗人的手,笑容是難得的純粹,柔和道,「九妹是我疼愛的妹妹。你是我認定的一生伴侶。若九妹喜歡這麼叫你,私底下也是無妨。終究是我委屈了你。」

依李君澤之深沉內斂,此番說出這樣情深意重之語,當是將這位堇側妃看得極重。

堇側妃也是當得起這份愛重的。雖鮮少听得這樣的話,她也不曾受寵若驚,只是了然而深深地看著李君澤,輕啟櫻唇︰「惟願作清風,長隨伴君側。」

言畢,堇側妃向李君汐、蘇泠微微一笑,話語愈發親切柔和︰「知你們要來,妾身早早準備了幾樣點心,也不知能否入得了眼。你們隨王爺稍坐,妾身且去看看。」

「三嫂莫不是害羞了?」李君汐瞥了一眼遠去的堇側妃,笑得賊兮兮的。

李君澤不作理會,只喚弟弟妹妹坐下,隨口問道︰「五弟怎麼沒來?」

「約模有事。他說去去便來。」蘇泠回答。

李君澤頷首,不再繼續問。

堇側妃精心準備的點心已經落了幾塊進李君汐的肚子,李君汐才故作哀怨道︰「三哥三嫂偏心,我還是沾了小九的光……」

「方才吃的最多的就是你了吧,我可曾說你半句?」李君澤含笑反駁,「何況你有什麼好吃好玩的不也總想給九妹留著。」

暖陽燁燁,淺風颯颯,吹不散小苑里的一片手足濃情。

貞徽十六年,四月十六,吉日,諸事皆宜。

太子大婚之事正順利進行,皇後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便對小女兒開始旁敲側擊,說些什麼顯貴大族、青年才俊。

蘇泠听了半晌,依著皇後身邊撒嬌道︰「母後……您就這麼舍得女兒嗎……」

「女兒家終歸是要嫁人的。母後雖然不舍得你,但是也得早日為你訂下一門好親事。」皇後拍拍蘇泠的手,*心著天下父母都*心的事。

李君汐在旁插嘴︰「禍水當然是要潑去別家了,難道還留著禍害自家不成?」

「六哥!」蘇泠佯怒,去追逃竄的近來變得毒舌的李君汐,以期逃過母後大人的盤問。

一路快步溜出清寧宮,蘇泠才放下心來,原本想去麟德殿湊湊熱鬧,偷偷瞧瞧萬國來使。但一想到天竺那位凌日王子,蘇泠就沒什麼興致了,還得提防人家認出她來。六哥也不知去了哪里,或許是幫哥哥們一起*辦太子大婚事宜了吧。七姐倒是不用幫忙,可人家會情郎去了,唉……

蘇泠百無聊賴地閑逛,不知不覺走到了太液池邊。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蘇泠煢煢孑立,獨對這一池碧水,微微出神。

「泠兒。」一雙有力的手臂環在她腰際,熟稔的幽香在一呼一吸間令人如墜夢中。

蘇泠一怔,而後順從地靠在身後的懷抱里,低聲喚道︰「子初……」

這個名字讓撒爾切斯一顫,然後更緊地環抱著她。「我這幾日沒來,你過得可好?」

「尚可。」蘇泠姑娘想了想,掩飾了些許羞澀,淡然作答,沒有回頭,只看著池水里的倒影,似是不經意地問,「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你在此地,我便在此地。」撒爾切斯知她害羞,有心戲弄,略俯,將臉偎近她的臉龐,吐息溫柔。

這樣的似觸未觸卻讓他們心中微顫,悸動幽生。一個嬌若閑花照水,一個柔似月華臨澗,太液明波瀲灩,恰如天上人間,世無別事。

「喂……別鬧……」蘇泠羞赧地微微閃躲,面上緋紅卻難以掩飾。她微惱,自從解除了遺夢珠的部分束縛,這家伙越發不老實了。

「我是認真的。」撒爾切斯讓她回過身,定定望進她眼里,復收攏懷抱,在她額上印下一吻,聲音里有平定安然的欣悅,「此心安處,以吻為記。」

那一吻涼如霏雪,柔似片羽,自往昔煙海,層雲疊岫間而來,渡盡風波,終棲心安。

蘇泠闔眼,睫羽輕顫,掩去微潤的水澤,心中卻是欣悅完滿。

相偎相依的這對似乎都沒有注意到走近的皇帝以及內侍。

「咳咳。」大內總管蔣北浪在皇帝身後假意清了清嗓子。

蘇泠一驚,直覺想躲開。撒爾切斯放她離開懷抱,將她護在身後,從容淡定地向皇帝陛下行禮。

宮燈映得皇帝面上光華澹澹,有著身居高位者的氣度,不怒自威。「若朕沒有記錯,這位應是挪威公使吧。」

在麟德殿接見各國使者時,這個俊美無儔的異國青年一出現便不自覺奪了滿殿光輝,容止氣度令人一見難忘。然而無論對方如何驚才絕艷,凡膽敢染指天子的掌上明珠者,決不姑息。皇帝陛下將自家小小嬌女的神色也看在眼底,心下疑惑,女兒似乎與他交情匪淺,還是暫且觀望觀望吧。

「陛下英明。」見陛下沒有立即追究方才之事,撒爾切斯也默契地略過此事。

蘇泠瞥見父皇平靜的樣子,忐忑不安地小聲喚道︰「父皇……」

皇帝仿佛平日一樣應了,神色里看不出什麼端倪。

一聲嚷嚷化解了尷尬的局面。「小九,東宮里一片熱鬧,你跑哪里躲懶去了!」

李君汐當先跑過來,瞧見皇帝立刻老老實實地叫了聲父皇。然後他狐疑地來回打量。

皇帝淡淡道︰「戲婦不可玩鬧太過,小泠,隨你六哥去吧。」語畢,狀似隨意地添了一句︰「朕便不去湊年輕人的熱鬧了,不知公使可願隨朕在此觀賞夜景?」

「在下之幸也。」撒爾切斯溫雅回答。

蘇泠被李君汐半拖半拉著帶走。她頻頻回首,唯恐父皇為難撒爾切斯。

夜色逐漸淹沒了萬物的輪廓,可撒爾切斯僅站在那里,便有微光流轉。蘇泠隱隱感覺到他在朝她微笑,要她放心。她的心忽然就安定下來。只要有他在,她的心就會變得寧靜平和,欣悅滿足,如同陌上觀花,日影染身。

有公使這重身份,想必父皇也不至于過于刁難他吧……一切風雨,息于君前。

東宮熱鬧非凡。

客人們都在門口吵著要一睹新娘芳容,這卻扇之禮自是最熱鬧的。

在繼迎新婦作了催妝詩之後,在眾人哄鬧之中,太子又作了首卻扇詩︰「秦女引鳳入蓬萊,阿母誤許瑤池開。

畫扇欲掩秋波去,青山偏涵春水來。」

太子的聲音儒雅而溫和。

綴著珠玉的青紗扇被拿開,司馬菁若眼前光線一亮,但見太子一身朱紅喜服,滾著玄色邊角,青廣充耳,莊重而不失喜慶,更襯出他面如冠玉,眸若星海。都說眾皇子姿容出眾,五皇子更是其中佼佼者,可在司馬菁若看來,眼前這個帶著淡淡溫柔的人才是最好的。

而那身著鈿釵禮衣的韶華女子的精致動人也映入太子眼簾。

司馬菁若垂首,柔聲吟哦︰「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瓊華乎而。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瓊瑩乎而。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黃乎而,尚之以瓊英乎而。」

紅燭高燒,瀲灩動人。太子澄明的眼波泛起繾綣漣漪。

「太子妃嫂嫂真是好詩興……」李君汐嬉笑起哄。

最年幼的小皇子搶先跑進來,揚手一撒,稚女敕的童音抑揚頓挫道︰「棗生桂子!」

眾皇子公主跟著撒帳起哄,一派融融喜色。

有些年幼的下手沒個輕重,準頭又不行,有些撒到了太子妃身上。太子哭笑不得,只盡量為太子妃擋開。看鬧得差不多了,他如釋重負地請眾人去宴廳。

宴客之後,讓那群好事的客人吃飽喝足,該灌醉的灌醉了,太子才得以回新房與太子妃飲合巹酒,結同心。

「可嚇到你了?」太子溫言相詢。

「無事。」太子妃抬眸,微笑端莊。司馬家的嫡小姐在任何境地下都應處變不驚,這是她自小就省得的。也只有這般女子才能做得太子良配吧。

酒壺懸起,傾注了兩杯合巹酒。手腕交錯,酒中映出眼波蕩漾,似溫似涼,似喜似嘆。

與郎分發絲,綰作同心結。

——————————————————————————————————————卻扇詩是我現場作的,格律請無視……太子妃念的是詩經里的齊風•著。婚禮這一小節耗了我無數腦細胞啊,不會寫……雖然是架空的,但是我還是大體上按唐朝的制度來的。有問題的話,求指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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