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府。
「 啷!」釉色晶瑩通透的白瓷杯從案上摔落,跌成幾瓣,滾沸的茶水四濺飛散,昭示主人的勃然大怒。
色彩繁復的波斯毯上跪著一個人,戰戰兢兢地看著摔在面前的茶杯,連滾燙的水珠濺到臉上也不敢躲。
案後摔杯的主兒不過二十六七的樣子,面容英挺,氣勢凌人,眉宇間藏了一絲狠戾。摔完茶杯後猶不解氣,他怒斥道︰「廢物!都是一群飯桶!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盡教旁人看本王笑話,本王養你何用?!」
能鬧出這麼大陣勢的,可不就是聖上長子齊王李君濤了。听他這罵聲,可以想見他此刻何等失態了。算計逼走老五,著手對付老三、老六,卻被老二橫插一杠,讓他反遭了算計。
眼看期限將盡,還千頭萬緒無處理。
「我說大哥啊,何事惹得你如此震怒?」珠簾一挑,一張姣美如女子的容顏含笑出現,那眼角微微上挑,勾出一抹風流桃花。身為男子,比女子還美上幾分,雖嫌過于陰柔,但確有一段風流姿態。來人是聖上第八子寧王李君洵。
齊王李君濤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李君洵對跪著的人使了個眼色,又示意侍女把碎瓷片收拾干淨,將染上茶漬的舊毯扔出去,換一條嶄新的波斯毯鋪上來。
「大哥,稍安勿躁。」靴子踩過干淨的新毯,李君洵信步上前,「此事你如何看?」
「這等怪事簡直就不是人干的!」李君濤恨恨道。♀
李君洵雙眸一眯,笑意不減︰「既非人力所為,那就怪不得他們辦事不力了。」他又壓低聲音︰「此時正值用人之際,他平日辦事倒也還算妥當,大哥萬不可自毀臂膀……」
連摔帶吼,李君濤一番怒火也消得差不多了,再冷靜想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便放緩了口氣︰「這次看在八弟為你求情的份上,就暫且饒了你。你下去吧,以後好好辦事。」
「謝齊王殿下開恩!謝寧王殿下為下官求情!」跪著的人如蒙大赦,磕頭告退。
侍女重新奉茶上來,之後又都退下去。
李君洵看李君濤還是愁眉不展的模樣,淺抿一口,說︰「大哥,近日我府上有人舉薦了一名高人。這事既非人力所能及,何不另尋高人化解?」
「哦?那還不快些引薦?」李君濤眉頭一松。
李君洵有些苦惱道︰「我倒是暗中微服見過這位高人。只是高人脾氣古怪,暫居城郊,不願出行,凡有事相求者必得親自登門。」
「架子還不小,」李君濤冷哼一聲,「咱們姑且一看,要沒點真本事,本王定教他好看!」
李君濤忽然想起什麼,沉聲問︰「你可查清楚了,會不會是圈套?」縱然他精于騎射,武力過人,不喜舞文弄墨,但到底還算粗中有細。《》
「這個自然。我事先查過,沒有問題。即便有什麼問題,能為他人所用,難道就不能為大哥所用?」李君洵唇角的弧度一直不變,似戴著微笑的假面,任誰也猜不透他的深淺。
「好,」李君濤撫掌大笑,「老八,你做事,我一向放心。」
李君濤這頭興致勃勃地去尋高人,可那高人豈是那麼好尋的。這一去,那高人居然不在家中。
他們派遣手下去找,發現那高人在田間勞作。他們趕到,發現山腳下田間有一頭戴斗笠、身著短褐的中年人,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
中年人打量了他們一眼,又繼續勞作,只是口中說︰「二位貴人近日可不宜出行,否則……」
「否則如何?」李君濤挑眉問。
突然一枝箭鏃破空而來!李君濤瞬即應變,閃躲過去,那枝箭鏃險險擦過鬢邊,沒入身後的樹身,尾部猶在輕顫。
「大哥,你沒事吧?」李君洵驚變之中,愣了一下,爾後反應過來。
李君濤雖躲過了,卻臉色蒼白,喝道︰「是誰?!」
有護衛現身,附在李君洵耳邊說了幾句,又退回。李君洵低聲對李君濤說︰「是獵人在附近追趕獵物,失手而已。他們已經拿下了人,大哥稍後可隨意處置。」
轉頭看,高人不愧為高人,面色如常,無半點驚慌之色。兄弟二人的眼神有了變化。李君洵躬身一禮道︰「多謝先生提醒。先生言貴人,只是不知先生是如何看出在下兄弟二人的命格貴賤?」
那高人挽了挽袖子,看了他們一眼,慢條斯理地開口︰「貴賤,看骨骼形相;喜憂,望臉上氣色;成敗,觀性情決斷。是以余觀二位命格清高,皆有王侯之相。尤其是年長的這位,命格更是貴不可言。然而印堂隱隱現黑,氣色不佳,想必是近來頗有不順。」
李君濤與李君洵對視一眼,心說這番言論確有些功力。「煩請先生指點我兄弟二人渡過難關。」李君洵溫文有禮。
「天機不可泄漏。但看二位與我有緣相逢,還是好心多嘴一句,此劫乃外邪侵入所致。言盡于此,望二位好自珍重。」處理完田間雜務,高人荷鋤欲歸。
「先生留步!」先禮之事,李君洵來做,後兵嘛,李君濤自是當仁不讓。一只手攔住了高人的去路。
李君濤之力遠超常人,可不是等閑人能克制的。但見那高人的手快速地輕輕一推,便將阻力卸去,自顧自走開,口中還漫吟︰「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覺今是而昨非……」
數日後。越王別苑。
「六弟,這茶你可品出什麼不同的滋味?」越王李君澤用折扇敲敲放置著棋枰的桌面,點醒走神的李君汐。
李君汐糾結著落下一枚黑子,又嘗了一口茶,疑惑地問︰「有何不同?這不是你一貫喜歡的……那個什麼來著……噢,青城雪芽嗎?」
對此結果,李君澤早有所料,調侃︰「難為你還記得三哥喜歡什麼。」
「三哥,你也太小瞧我了不是?」李君汐不滿,「有何不同,快快道來!」
「此乃太子所贈。」李君澤不緊不慢地落下一枚白子。
「什麼?」李君汐傻眼了,「你不是才說不要和太子走得太近嗎?」
「此一時,彼一時。」李君澤示意弟弟落子。
等李君汐考慮好,落了枚黑子,李君澤才落了白子,施施然道︰「他先向我們多番示好,我便也賣他一個人情。是以有他贈茗之舉。」
「……」李君汐無奈,雖說他性子直,但並非不知這其中曲折。他嘆息著將注意力轉回棋局,結果——敗局已定。「三哥你使詐!」
「哦?」李君澤難得一見地微笑,「對弈這麼多回,你哪回贏過我?」
李君汐氣結,灌茶消火。
「好了,別氣了。你幫三哥拿個主意可好?」李君澤哄著鬧別扭的弟弟。
李君汐悶悶道︰「拿什麼主意?」
「給太子的回禮。」
「他贈茗,你也回贈不就好了。」李君汐思索後建議。
李君澤其實早有打算,見想法不謀而合,便頷首曰︰「六弟言之有理。」
李君汐深感挽回了面子,臉色緩和下來。「我要給小九寫信,就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
送走了李君汐,李君澤召僕從準備回禮。太子贈了青城雪芽,李君澤便回以鹿苑毛尖。太子知他之喜惡,他焉能不知太子喜惡?太子殿下,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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