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藏書閣高高懸起的額匾上書寫著「天一閣」三個筆法古勁的字。♀藏書之地最懼火患,天一生水,以水克火,是個不錯的名字。
只是上回來,蘇泠分明沒看到這額匾。
「是昊爺爺之前取下來清理,沒來得及掛上去。」身後一個悅耳的聲音好心解釋。
蘇泠轉頭,瞧見一位笑容明麗的少女。
少女上穿一件明黃對襟外衫,下襲深淺不一的絡縭紋黃裙。她樣貌原不過是清秀而已,這麼一笑,鮮妍可愛,反而添了幾分麗色。
蘇泠見多了把明黃穿得明艷端莊的美人,卻從過像這少女一般把明黃穿出清麗灑月兌味道的人。但眼下更令蘇泠驚異的是,這少女竟似能探知人的心意。
「實在抱歉,你允許就擅自揣探你的心意。下次不會了。」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片刻又抬起頭,一雙眸子亮晶晶的。「不如,你想找什麼典籍,我幫你找,以示賠罪?」
少女與蘇泠年級相仿,眸光純然,令人不由心生好感。
「那就有勞了,蘇泠多謝姑娘。」蘇泠微笑。
「不客氣不客氣,」少女擺擺手,俏皮一笑,「我知道你叫蘇泠。我叫謝笙歌,大家大多叫我阿笙。」
「阿笙?」蘇泠唇齒間逸出兩個字,又問,「可是‘小樓吹徹玉笙寒’的‘笙’?」
「對呀。其實我挺喜歡自己的名字的,但是最討厭別人叫我笙歌了!」謝笙歌小臉一皺,準備開始發牢騷了。
看謝笙歌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蘇泠被勾起一絲好奇。
謝笙歌小嘴一撇,開始大倒苦水︰「唉……你說笙歌兩字是不是很容易讓人想到夜夜笙歌?多麼不思進取、道心不堅啊……這麼獨領風騷的名字也只有老爹他想得出來。《》說不定他就是把自己的理想寄托在我名字上……」
听完這番話,蘇泠啞然失笑,無奈道︰「我還是頭一回听人這麼直接地批判自己父親的……」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謝卻芳華一夕攬,流雪回風意從容’的謝風清,你應該听說過吧?」謝笙歌吐了吐舌頭。
蘇泠有些反應不來了。「你是……謝司業的……」
「養女。老爹把我帶回書院的。」謝笙歌萬分淡定道。毫無芥蒂地說出這樣的令人唏噓的身世,她的眼神明亮清澈如一泓泉水,沒有絲毫往事的陰影。
「謝丫頭,你又在編排你爹了……」書架後緩步走出一位眼中斂著淡淡精光的老者。是蘇泠之前見過的守閣人。
蘇泠向他默默一禮。
「昊爺爺,」謝笙歌也笑嘻嘻地打個招呼,然後理直氣壯地辯解,「我句句屬實,哪里編排老爹了?他自己都愛拿這句出去顯擺。」
謝笙歌是天真活潑的性子,謝風清又是放浪不羈之人,這對父女平日里相處一向平等和樂,小吵小鬧、互損不斷,真有要緊事時又極維護對方,看著倒像忘年交。
守閣人對蘇泠點一點頭,又轉向謝笙歌,故意板起臉,嚴肅地說︰「謝丫頭,你上回吃完了老頭子我的玉清糕,可答應的事兒好像還沒做完吧?」
「哎呀……我忘了……」謝笙歌一拍額頭,苦惱道,「可是我才答應幫人家的……」
「那玉清糕以後就……」守閣人捋著胡子,慢悠悠地拖長了音。
「別啊……我去還不成嘛,可是受人之托怎麼辦?」謝笙歌無限為難。
守閣人身為長者,逗完小孩子,心情大好地指點蘇泠去了一排書架前,指明了在第幾層第幾格。
謝笙歌這才有點不甘心地跟在守閣人身後,亦步亦趨。
蘇泠向謝笙歌投去一個同情的眼神,就埋頭找書,翻檢片刻,終于在一本《嬛紀》中找到了關于遺夢珠的記載︰「遺夢珠,其名概取滄海遺珠、一夢千徊之意。此珠沐天華而生,受有情血淚所滋,化成于忘川彼岸之間……
凡所佩此珠者,俱為自願,非施咒者不能解……
世間最難忘者,莫如情之一字。不得忘川之水忘情,然有遺夢之珠遺事。佩此珠者,皆可忘卻前塵,忘卻最欲遺忘之人。縱來世輾轉得見,亦視為陌路,且恍若一夢,醒後不復記。是以謂之‘遺夢’……」
頭無意間磕在書架上,蘇泠怔了怔,才遲鈍地感覺到一點鈍鈍帝痛。
難怪她總能夢見一個人,雖然記不得他的樣子,不記得他和她有過什麼樣的故事,但是卻很篤定他就是他。
若說是自願戴上遺夢珠的,那會是什麼原因?無論什麼原因,既是前世之事,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蘇泠現下不打算去計較無從得知的事。她只相信自己的感覺,他不會傷害她,那就足夠。
輪回是前世的終點,亦是今生的起點。但求相知不相忘。
如果她取下了遺夢珠,是否可以解除魔咒,讓這一切都重新開始?
他在輪回里苦苦等候尋覓,好不容易再度相逢,她不但對他相見不相識,而且更是連記憶也不能讓他佔據一席之地。他為她做了那麼多事,她絲毫都不記得,可是她如今既已知道,便不會再任由命運擺布。
夜色點染天幕。清露映著如霜的月光,清澄皎然。寒氣漫上石階,蘇泠抱膝而坐,衣袂亦浸潤在清明的夜色中。
這是一個默默等待的姿勢。她深信,會有那麼一個人踏月拂雲而來。而她候在這里,不過是為了與他重逢。
重逢?蘇泠一怔,這個詞是無意中從腦海冒出的,倒是很合她心緒。或許,于她而言,緣之一字,綿延生世,相見即重逢。
她仰起臉,任月光鋪灑,雙眸盛滿了皎潔的笑意。
可她轉念又想起一些事,心底漸漸生出黯然。
「怎麼忽喜忽憂的?」假使月光流淌會有聲音,應不外如是吧。滿樹搖落的斑駁月影里,有誰微笑相問,半是溫柔,半是寵溺。
這個少年,她見過,卻偏生覺得他每縷氣息都與她心底的影子隱隱契合。
蘇泠慢慢站起身,望著他,靦腆地微露笑意,如拂過蓮塘的淺淺月痕,又如流過山澗的脈脈花囈。「你來了。」
「你在等我。」不是疑問,而是篤定。他湛藍的眼眸愈發溫柔。
「當然。我本應該認識你,只是每當朝陽升起,一切都會成為露水已晞。」蘇泠頗為頭痛地揉揉額角,苦惱的表情忽而稍見明媚,「可是如今我知曉這一切都並非夢境……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麼,我想要記住。」
「撒爾切斯。」他唇角上揚,頓生魅惑,「即便你忘了,我也會永遠記得我的承諾。」
永遠,究竟有多遠?似乎比一生一世還要漫長得多,能與天地齊壽,與造化同在。縱使這更像一個美麗的傳說,付出真心的卻依然相信著永遠。
十幾年來從現的悸動怦然而至。
蘇泠反復輕聲念了幾遍撒爾切斯的名字,心情好似又好上幾分。「不如我給你取一個只有我們兩個才知道的名字?那樣的話,就算我忘了,或許也能回想起來。」
「你喜歡就好。」撒爾切斯對蘇泠滇議自然不會反對,還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她思考時的認真神情。
她的心意,于他,即是最好的。
蘇泠靈機一動,在他眼前攤開左手掌心,以右手食指充作筆,徐徐地邊念邊書了兩個字︰「子初」。
「如何?」她側頭,興致勃勃地問他。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以掌合掌,將這個名字烙進心里。
子夜如墨,泠音似初。如何能不好?
他傾首,目光清遠柔和,仿佛月華之源,微笑道︰「我很喜歡。」
「何以解憂,惟有杜康。」謝風清舉杯邀月,又不死心地回頭想拖個酒伴,瞧準了秋楚南。「楚南啊,要不要來一杯?」
樹影下,秋楚南宛如冰玉雕成的容顏不見絲毫向往或不耐。那雙墨瞳幽深如古井之水。「酒乃有情之物,解憂之說不過自欺。」
謝風清像是再也受不了了,用力地拍拍秋楚南的肩膀,嚷嚷道︰「你怎麼也學的像月白那小子一樣死樣活氣的?喜歡什麼就去爭取,管他個天崩地裂!」
錚地一聲響,蕭月白一抹琴弦,斜睨了謝風清一眼。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秋楚南反應平淡。
謝風清飲了一口酒,皺眉問︰「嘖嘖,你不會還想回那里吧?」
「這是我的命格。」秋楚南低低一笑,攤開手掌,掌心的紋路竟似活了過來,淺金光輝四溢。
那樣語調平平,其中深藏的奇異悲哀和濃郁絕望,讓謝風清這樣跳月兌的人都不由收斂了戲謔的表情。
琴聲里,謝風清緩緩開口︰「那你放得下麼?」
沒有人回答,只是有一縷簫音和入琴聲。
月光碎了一地,簫音低沉如水。
曲中無別意,並是為相思——
這幾天沒好好碼……今天才碼好了,送上來……我要去渣歌詞了,估計幾天會沒空==提前祝大家中秋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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