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第六十三章武村妮接納落難人陸芳娥突變瘋癲女
天剛放亮,月亮仍在天邊懸掛著,米家的人還都沒有出屋。子昂沒去打擾他們,也沒讓香荷出來送,自己引著已經穿好冬衣、扎好圍巾的婉嬌、芸香等六人悄悄出了院子。
外面更加寒冷,好在她們穿的冬裝都很厚實。子昂背著麗娜,麗娜的臉用圍巾裹得嚴嚴的,只露出一雙還沒睡醒的眼楮。他覺得很對不住她們,一道上不知對她們說什麼,除了各家的雞叫聲,再就是他們腳踩積雪發出的「嘎吱嘎吱」聲。
村妮知道子昂他們今早過來吃早飯,所以起得也很早,就連松林和玉蓮也被她早早叫起來,然後開了院門,又忙著點火做飯。
村妮上身青花偏襟棉襖,青布棉褲,下腿扎著黑腿帶,腳穿青色布棉鞋。松林穿著對襟棉襖和寬腰棉褲,腳穿豬皮烏拉。玉蓮上身穿著和香荷一樣的兔毛瓖邊棉衣,只是顏色是綠色,衣領沒有那麼高,腳穿紅緞面的棉鞋。
這時村妮見子昂領著六個女子進來,一邊往屋里迎著,一邊挨個打量。子昂去牡丹江這幾天,村妮雖然每天都去子昂家接送玉蓮,但只見過芸香和麗娜,其她四人這時還是頭次見面。玉蓮和麗娜天天在一起玩,自然已經很熟了,這時一見到麗娜,她便大姐姐似的和她親熱,還幫她摘頭巾和小手悶子問︰「冷不冷?」麗娜說︰「不冷。」邊說邊配合著玉蓮摘下她的圍巾和手套。松林拄拐在旁邊立著,不說話,只是笑臉迎著。
將客人讓上熱炕後,村妮見子昂出屋,也跟出去,笑道︰「她們咋都這麼俊呢!我咋說來著?你就是有女人緣!你可得悠著點兒!」子昂有些難為情,說︰「啥呀?你別想那麼多,人家是來避難的!」村妮撇下嘴說︰「沒那麼簡單吧。我從你們眼神兒就能看出事兒來!」子昂一驚問︰「啥事兒?」村妮忙說︰「沒事兒沒事兒!把人兒交給我你就放心吧,保準兒都給你伺候得好好的!就是這些人睡一條炕擠了點兒。」子昂說︰「先克服一下吧。等開了春兒我就給你家蓋新房兒,蓋磚瓦的。我昨天跟姐夫說了,姐夫同意,你同意嗎?」村妮笑道︰「這是好事兒呀,干啥不同意?」接著又說︰「俺也不謝你了,你是俺親弟弟。真的,一想起有你這麼個弟弟,心里可美了!」子昂也笑道︰「我有你這個好姐姐也美著呢。」村妮又問︰「你想讓她們在這兒待多久?」見子昂疑慮地看她,忙又說︰「我沒別的意思,是怕屈著她們,住的地上要寬敞,她們住多久都行。姐說的是真的,你讓姐做的,姐肯定給你做好。」子昂心又一熱,笑道︰「姐,謝謝你幫我這個忙兒,不然她們真沒地兒上去。至于她們住多久,我也不好說。不過我給你家蓋新房不是給她們蓋的。開春兒我還在別處蓋。另外我還想做點買賣,不能這麼坐吃山空。我想好了,在這兒開油房、開磨房都能掙錢。」村妮看著他笑道︰「能掙,俺弟弟準行!到時姐就請仙家保佑你!」子昂疑惑地問︰「請啥仙哪?」村妮仍笑道︰「這不關你事兒,你就好好做你的買賣。好了,回屋吧,怪冷的。」子昂說︰「我去買點大果子,咱早上都吃大果子。」說著要往外面走。村妮拉住他說︰「別的了,家有雞蛋,我給你們臥荷包蛋吃。」但邊說邊將他拉進了屋。
子昂要做買賣經商並非突發奇想。從打和香荷完婚後,他立刻覺得自己寬松自如了許多,一種翻身解放、當家作主的欣喜感使他仿佛還在夢中。一年多來,他為贏得米家人的好感,他就象長工似的挨了很多累,心也一直為自己能否娶到香荷而懸望不安。如今,他已使香荷由姑娘變成了真正的女人,變成了永遠屬于他的女人,他開始思考自己今後該如何做一個有作為的男人。他承認他能得到香荷主要因為自己發了那筆財,但他依然感到香荷是最珍貴的。
在初次見到香荷時,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的童年時光是在父親的歧視下渡過的。每每想到這些時,他的心便隱隱地疼痛。但他又很理解米秋成。好在這一切都成了過去,他要用自己的疼愛使香荷成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還有文靜、婉嬌、芸香、懿瑩、芳娥、多日娜等。她們都是他真心喜歡過且今生今世都令他難以忘懷的人,她們也都把心嫁給了他,雖然不能與她們結為夫妻,但不論她們將來的歸宿在哪,他都將從改善她們的生活上用心地疼愛她們,幫助她們。如今,她心中竟不知覺地又多了芳子和順姬。她倆也都是好女子,卻承受了那麼深重的苦難。他要讓她倆今後很體面地活在世上。眼下他最牽掛的就是文靜和懿瑩。原以為他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文靜了,可現在不同往日了,他有錢了,日後有機會他要回趟奉天,去看看文靜過得怎麼樣,不論她缺不缺錢,他都要送給她一筆,以不枉她給予自己的那份初戀和初吻。懿瑩現在在哪也不知道,今後能不能再見著她也不知道,難得她當時給了他那麼多的快樂和甜蜜。即使今後再也見不到她,他也要替她照顧她的母親、女乃女乃、嫂子、弟弟和佷兒。
需要他照顧和幫助的人太多了,除了他娶的和已把心嫁給他的,還有香荷的姐姐們、村妮一家人和八個磕頭哥哥及家人。但這一切沒有錢是不行的。即使眼下錢再多,如此只出不進地花下去,總有花光的那一天。同時他也擔心,自己什麼買賣都沒有,卻出手如此闊綽,日子久了必會引起外人猜疑。于是他決定必須象模象樣地做些生意,而且還得是大生意,哪怕少掙錢活不掙錢也得做,只要不賠錢就行。
他已經有了些打算,開浴池只是他其中一種設想。除了開浴池,他見這里的油和面都是從寧安等地販進來的,便想利用周圍種植大豆、玉米人家多這一資源條件來開油房,開磨房。他還想開個大菜館,但一想到這樣會和文普的龍鳳閣搶生意,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他還見這里喝酒人多,心想也從寧安以批發價進小燒白酒,開個酒鋪,一定也能掙錢。這次婉嬌來,他還想開個客棧。他還設想了很多,但一時拿不定主意。他想跟林海商量一下這件事,听听他的意見。
村妮將一大盆的雞蛋都做了荷包蛋,九口人敞開了吃也吃不了。往鍋里打雞蛋的時候,她的動作很麻利,先將生雞蛋在鍋沿上輕輕一磕,隨即借著蛋殼裂縫一掰,蛋清附著蛋黃流進鍋水內,順手將兩半的蛋殼丟在灶火前,又磕下一只,換著地方打入水內。一連十幾個雞蛋打進鍋內後,她又象煮餃子似的用鍋鏟一個方向地撥動著滾開的水。
鍋水翻著花兒旋轉,雞蛋在水內開始變白,象一朵朵潔白的花兒。接著,她將熟了的荷包蛋用笊籬撈進一個空盆內,再煮下一鍋,連續煮了五鍋。第五鍋煮好後,她不再往外撈了,將之前煮好的一盆荷包蛋一並倒入鍋水中,打去水面上的白沫,又將一罐沙糖倒入鍋內輕輕攪拌。最後,她又連湯帶蛋地將潔白如花的荷包蛋盛進一只只碗里,由大家動手端進大屋炕桌上。吃的時候,大家都就著翠綠的韭菜花和咸黃瓜紐兒,吃得很順口,就連玉蓮和麗娜也都各吃了四包蛋,都嘻笑著說︰「撐死我了!」大家隨著笑。
子昂一連吃了五個荷包蛋後便不想吃了,村妮兩口子和玉蓮都怕他吃不飽,便堅持讓他再吃幾個。村妮說︰「這麼大個個子,吃那幾個哪夠!鍋里還有那些呢,剩了下頓兒就不好吃了。再吃幾個!」簡直在命令他。玉蓮搶先用舀子又盛了三只蛋,子昂只好接著吃。婉嬌、芸香等人一邊在炕上吃著,一邊看著子昂笑,她們為村妮一家人如此敬重子昂感到欣慰和心安,沒了在米兩家時的拘束感,吃得也舒心,好象真的回到了家。
吃過早飯,子昂沒回自己家,他要去趟林海的家,把自己要做買賣的事告訴林海,主要是讓林海幫他出出主意。
走在街上,象他這樣頭戴貉殼皮帽,身穿貂皮領、狐皮沿馬褂,腳穿皮棉鞋的幾乎沒有。遇見他的男女老少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他不在意別人怎麼看他,大方自如地朝林海家走。
進了林海家的院門,他內見弘武正將一盆冒著熱氣的狗食放在狗窩前,三只黑狗都圍上去,但大黑想獨佔,那兩只便在一旁焦急地等。二黑、三黑見有人進來先,各叫了兩聲,似乎認出子昂,便沒再叫,又去等著吃食。
弘武頭戴狗皮帽子,身穿棉襖皮坎間,腳穿高腰氈靴,听見狗叫才抬頭看,見是子昂,一臉不悅道︰「你還來!你把俺姐弄瘋了!」子昂大驚道︰「你說啥?」弘武冷冷道︰「滾邊兒去,不稀搭個你。」又轟趕道︰「你走吧,別再來了。」說著自己朝屋里走去,將子昂涼在身後。子昂像根木頭似的呆在那里,擔心陸林海兩口子也在怨恨他,他怕是在龍封關待不下去了。
玉蘭這時正在灶房做早飯,屋門半敞著排熱氣,听見弘武在訓子昂,忙出來訓道︰「弘武!咋和你九叔說話呢?」弘武憤然道︰「狗屁!」玉蘭打一把弘武道︰「關你屁事兒?滾屋去!」又對子昂說︰「別听他的。我和你大哥都沒怪你。」又招呼道︰「進屋吧。」他听出芳娥是真的瘋了,難過得想哭,問︰「啥前兒的事兒?」玉蘭嘆口氣道︰「你成親第二天她就不太正常,見啥都摳,。那陣兒你發燒不是身上爆皮嗎,她好像就記著這一茬兒了,牆上的畫兒都給揭了,牆皮也摳得一塊一塊的,一說她就急。」他不安道︰「那得想法兒給她治呀。找個好大夫,花多錢都行,錢我出。」玉蘭說︰「誰出都一樣。可她藥也不喝,針也不讓扎,就跟要殺她似的,也沒個好法子。」他愧疚道︰「我真不知道,知道早過來了。」玉蘭說︰「你過來能治她?看你挺忙的,就沒想讓你知道。」他懊惱地狠拍打自己的頭。她又安慰道︰「你也別太往心里去。攤上了,怨誰都沒用,看看還有啥法兒用用,大夫說她不太重,興許過陣兒能緩過來。再說吧。再說這怪不著你,要怪就怪我。」接著轉了話題道︰「听說你家里也挺鬧的,事兒都消停了?」他又一驚問︰「你知道了?」她說︰「你三哥昨晚兒過來學的。」他忙問︰「我三哥咋說的?」她說︰「你猜你三姐夫能咋說?」他全明白了,寶來和庚壽有皮毛生意往來,關系也算不錯。顯然,寶來被岳父打跑後去庚壽那訴苦了。子昂不悅道︰「他咋這樣?又不是啥光彩的事兒,咋出來瞎 啥!」
玉蘭剛要接話,芳娥光著腳從屋里出來,手里還握著一把剪刀,一見子昂就笑著喊道︰「子昂哥!」玉蘭訓斥道︰「別瞎叫,叫九叔!」芳娥立刻沖母親一瞪眼道︰「去!」子昂過去難過道︰「芳娥兒,地上涼,快穿鞋去。」玉蘭擔心地說︰「別讓她擱剪子穿著你!」芳娥又一瞪眼,用剪刀嚇唬玉蘭道,立刻又笑著撲到子昂身上道︰「我不扎你!」子昂就勢將她抱起說︰「想扎就扎吧,扎了我心里好受些。」說著眼楮濕潤了。芳娥在他懷里急了,大聲道︰「不扎你!」子昂隨和道︰「不扎不扎。」說著抱她進了屋,並沒見到多日娜。多日娜自芳娥得了瘋病後就不住這了,炕上這時都是芳娥剪的雙喜字,心里愈加難過得想哭。
將芳娥放到炕上,見她腳底沾著雪水和灰土,順手從炕沿上拿過一條抹布,輕輕為她擦腳底。他初次見她光著腳,雖然沒有香荷的秀美白淨,但也透著令他心怡的靈氣。她乖乖地坐在炕沿上,歪頭看著他笑。他也看她笑,但卻是苦笑。
為她擦完腳,他拿起一張雙喜字問︰「你鉸的?」她得意地應道︰「嗯!你要嗎?」他點頭道︰「要。」她丟下剪刀,在炕上巡視一下,選了一張大的說︰「這個!」然後笑著將大喜字搭在他的頭上喊道︰「結婚啦!結婚啦!」但喜字掉了下來,她又往他頭上搭,又掉了下來,她索性往喜字背面吐吐沫,又往他額頭上沾,一副認真的樣子。這期間,他始終動也沒動,由著她開心。
從子昂為芳娥擦腳,到芳娥往子昂頭上搭喜字,玉蘭一直站在門口看著,神情木然的,這時又見芳娥用起吐沫來,實在看不下眼了,訓斥道︰「你干啥哪?」芳娥被嚇一跳,頓時又一瞪母親道︰「去!」然後又要往子昂臉上帖,見子昂臉上正流淚,吃了一驚的樣子,忙丟下喜字,一邊為他擦淚,一邊哄孩子似的說︰「不哭,噢!乖,不哭,噢!」他本來為她難過,這時又一下被她逗笑了。見他破涕為笑,她歪頭指著他,也嘻嘻地笑起來。玉蘭也忍不住笑。但笑容立刻又消失了,嘆口氣對子昂說︰「你別往心里去。」子昂說︰「我沒事兒,只要她高興,她咋的都行。」說著竟哽咽起來。芳娥又愣了,忙又用她那套嗑來哄他。玉蘭也勸他說︰「別難過了,我們真的沒怪你。」子昂說︰「可我心里難受!」說著哭起來。
見子昂不但沒被哄好,反倒哭出聲來,芳娥也大哭起來。子昂頓時不哭了,隨即芳娥也止住了哭,眼楮直直地看著他。
林海一直在對面屋,身上也是棉襖皮坎肩,腳穿高腰氈靴,正在檢驗他的獵槍,又備好子彈。听見外屋說話,知道是子昂來了。原以為子昂很快去他屋,可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影,倒忽然听見芳娥在對屋大哭,忙出屋過來,見子昂也在哭,玉蘭正在安慰,就嗔怪道︰「你瞅你,都快當爹了,咋跟個孩子似的,說哭就哭!男兒有淚不輕彈,掉滴眼淚那得是顆金豆子!你這是啥呀?行啦,到這屋來!」又對芳娥說︰「閨女,好好鉸喜字兒,爹和你九叔去說說話兒。」芳娥又沖爹一瞪眼道︰「去!」玉蘭忙勸女兒說︰「你沒看他哭了嗎,讓你爹上那屋哄一哄。」芳娥頓時又沖玉蘭嚴厲道︰「好好哄孩子!」玉蘭忙說︰「嗯,好好哄。」又對子昂說︰「咳,一天讓她弄的,真是哭不得笑不得。這陣兒還強了,不可哪兒摳了,天天就是鉸喜字兒,要不就唱《西廂記》。」子昂愧疚不已,流著淚為林海深鞠一躬道︰「大哥,真是對不住。」林海攔住道︰「好了好了,咱是磕頭弟兄,以後不提這事兒。我和你那些哥都說了,這事兒和你沒關系。有病治病,治不了那也是咱孩子。」子昂抹把淚道︰「大哥大嫂放心,我一定想盡辦法給她治,花多錢都行。」林海嘆息道︰「這種病不是花錢就能治的,順其自然吧。」
剛才听玉蘭提到《西廂記》,芳娥這時便唱起崔鶯鶯唱段,先是蹦蹦戲的腔調,可唱了幾句便頓住了,接著又換成京戲調,居然將各調都唱得字正腔圓,有板有眼,也很有韻味。
子昂知道芳娥會唱戲,但沒听她真正唱過,這時也想緩解下氣氛,便問林海道︰「她唱戲和誰學的!」林海說︰「都你七嫂教的,唱得還算不賴。你七哥還帶她出過場子呢,就是跟著玩兒一玩兒,也沒想讓她真正入這行兒。」
子昂又看芳娥神情專注地演唱,心里不是滋味,眼淚繼續忍不住地流。玉蘭拉一下他說︰「她一唱戲就誰都不管了。一會兒給她打碗水放那兒就行。咱上那屋去。」子昂更加心酸,真想過去抱住她痛哭一場,但芳娥真的全然不顧了。
到了對面屋,子昂見獵槍放在炕上,一邊抹淚一邊問︰「你要去打獵?」林海說︰「咱就是干這個的,不打吃啥?指著花你的錢,還不把你吃空了!」
子昂想起自己要做買賣的事,便將想法說了出來。林海听過後說︰「你這麼想就對了。我還要跟你說這事兒呢。我看你行,能干出點兒大事兒。可開澡塘子不行。咱這可沒有城里人那麼講究。也就洗洗身上泥兒,咋洗洗不淨?夏天泡到河里洗,冬天在家站在盆兒里洗,沒人舍得花那錢。這個你就別想啦!你可別跟那個開磚場那小子似的,老拿城里人的眼光看咱山里人。」
子昂下一步正需要大量磚瓦,听林海這一說,不禁問︰「磚場咋的了?」林海說︰「你蓋房子用的磚都便宜,你知為啥?磚場老板把磚都窩手里啦!那個老板是寧安的。他見咱這兒人家不少,可蓋磚瓦房的少,尋思在咱跟前兒開個磚場,以後誰家再蓋房子就不用月兌大坯了。哪曾想,咱山里人根本就不想磚的事兒。結果跟前沒人買,他就得一車一車拉到別處去賣。你要開澡塘子,也只能給自己家人開。到時候我去。可就你這些哥哥都去,你能掙多少?」子昂笑著說︰「哥哥們去,我也不能要錢哪!」林海說︰「那你就得白忙活,還得賠錢,這叫啥買賣?」
子昂覺得林海說得在理,便不想開浴池了,又問︰「那開油坊、磨坊呢?」林海說︰「這生意倒行,可你在哪開呀?你家地上倒不小,可要開油坊、開磨坊,那就差多了!」
子昂立刻想到山里藏錢處。心想,要在那個基礎上開個油坊或磨坊,既不用擔心錢被人發現,還能做生意掙錢,關鍵是他覺得那里偏僻,可以建一處屬于他自己的世外桃源,忙又問︰「要是離這遠點兒蓋房哪?」林海說︰「那也得看離多遠,你可別跟磚瓦場似的,燒完了磚,四下都不靠,掙點兒錢都仍道兒上了。」子昂說︰「那不能。我現在是擔心在別處蓋房子行不行?」林海說︰「你別佔人有主的地就行,其它有你二哥在,你佔座山也沒人管你。」這話正合子昂心思。
子昂決定就在藏錢的地方將那間房子重新蓋起來,等山里的雪一融化就動工。但他沒對林海說,他要自己親自將那里處理一下再告訴他。
正這時,萬全身穿一身警裝來了,一進屋便說︰「佷女兒又高興了。」林海說︰「她啥高興不高興的,沒事兒就唱。」又笑道︰「我和子昂剛嘮到你,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萬全也笑道︰「我也是啊,想誰誰來。我是來問問子昂回來沒有。還真不錯,一早上就在這兒就踫上了。」子昂站起問︰「二哥有事兒?」萬全說︰「田中太久找你。他听說你畫像挺在行,想讓你給他媳婦兒畫張像,好掛在牆上天天看。」
子昂不願和日本人接觸,但又不好對萬全直說,玩笑道︰「看本人多好啊!」萬全說︰「要能看著還說啥?他媳婦兒還在日本上學呢!他讓你照著像片兒畫,大著點兒畫。」顯然,他已經答應了田中太久。子昂不想駁他的面子,問︰「像片兒拿來啦?」
萬全從兜內取出一張黑白像片,遞給子昂。像片上是一個二十左右歲、穿著日本和服的美貌少女半身像,微笑著,很清秀,眼楮也有神。子昂對著照片端詳,覺得很美,但沒有芳子美,不禁又覺得芳子珍貴。
林海也接過像片看,說︰「挺俊的!」又笑著問子昂︰「跟你媳婦兒比比。」子昂笑笑說︰「都好看,各有千秋。」又對萬全說︰「既然二哥答應了,我好好畫,我給她畫成油畫。」萬全問︰「啥叫油畫?」子昂說︰「畫出來是帶色兒的,跟真人兒似的。」萬全高興道︰「到時讓田中太久好好謝謝你!」林海忽然想起事兒來對子昂說︰「听你三哥、四哥學,你把一幫窯姐兒領家去了,你想干啥?」子昂猜是寶來又去龍鳳閣吃飯時發過牢騷,暗對寶來不滿,忙解釋道︰「就一個是,其她都算不上。我跟自衛軍打牡丹江時打了敗仗,往後撤那工夫,我後腿挨了一槍。眼瞅讓日本人追上了,有個姐救了我;她是開客棧的。日本人佔領牡丹江後,她的客棧也被日本人佔了,開了窯子館,還把她關進窯子里。咋說她是我恩人,我能不救她出來嗎?可救又不能硬搶,就得靠窯子里的人幫忙兒。開始我求一個人,後來有兩個外國人也知道這事兒了。這倆外國人都一個是日本人,一個是是朝鮮人,都是被騙來抓來的,想逃又逃不出來,也不知往哪逃,就求我把她們也救出來。我是怕她們壞我的事兒,就把她們一塊兒救出來了。」林海說︰「救恩人是對的,只是連窯姐兒也救,好說不好听。」子昂說︰「本不想這樣兒,可後來一看不這樣不行。」萬全說︰「你三連橋兒跟你六哥說,你救的那幾個,都長的跟仙女兒似的,說你是看人家長得好才救的。」子昂氣憤道︰「那他沒說他是怎麼認識窯姐兒的?」林海說︰「說了,說他逛過窯子。還說你老丈人把他好頓揍。他找你三哥是想讓咱們出面幫他說說情。」子昂搖頭道︰「這情兒不好說。我昨天一回來他們就跟我說了,我老丈人沒打完他就跑了。他還罵了我三姨姐,把她推了個大跟頭。他要不弄這一出兒興許還行,這一整,我老丈人更火兒了。再說這事兒也太不光彩了!我老丈人是個好臉兒的,他不會輕易拉倒;至少近段時間求他不管用。」忽然問萬全︰「你和田中太久說這事兒啦?」萬全說︰「我跟他說干啥?你不說了嗎,這又不是啥光彩事兒,還是你家里的事兒。再說了,具體咋回事兒俺們也得先問問你再說。他是你連橋兒不假,那不還有遠有近嗎!光听他一說我就全信,完了就出去亂講,你拿二哥當啥人了?」子昂忙說︰「二哥,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怕田中太久知道我救的人里有日本人,會惹出別的事兒來。」萬全說︰「你別把田中太久想得太壞。再說了,他就是日本人,你救的也是日本人,他應該高興才對。」
見萬全並沒把此事看得嚴重,子昂只好將芸香殺死近藤四郎的事說出。林海和萬全听後都震驚,這才意識到此事非同一般。萬全對子昂說︰「別人都好辦,你那個連橋兒得想法兒穩住了,別讓他可哪亂講。」林海說︰「這得讓老三、老四跟他講,他們走的近,就說他要再敢亂講,割了他舌頭!」
這時,玉蘭做好了早飯,和弘武一前一後進來,讓子昂和萬全一起吃。萬全說他在家吃過飯來的,馬上還得去警察所,就將畫像片的事又向子昂囑咐一遍先走了。子昂剛剛吃了糖水荷包蛋,自然也吃不下了,便也說要回去,只是心里還惦記著芳娥,听對面屋靜下來,問玉蘭︰「芳娥兒好了?」玉蘭說︰「唱累了,自己在屋吃飯呢。要走你就蔫悄兒地走吧,來到年了,都有不少事兒要忙,要不一會兒她想起你來,你就走不了了。」子昂突然又向玉蘭鞠下躬道︰「您受累了!」弄得林海和玉蘭都一愣神,等緩過神來,子昂已經轉身出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