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掌門怎麼會在這兒?」
「給姐姐請安。」
那唐煜一臉堆笑,「不對,應該是給王妃殿下請安。」
「這會子竟知禮了!」望望對方,都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濮陽醇道,「快說,怎麼到了靈武來了?你不會……一直都在邊關吧?」
「在龜茲。」
這三字倒是情理之中的。這二人之間的感情竟然強烈得,牽扯著他們無論相隔多遠,也要跨過千山萬水,到對方的身邊—卻是濮陽醇未想到的。
「寶燕可知道你在那兒?」
「她……我想她知道的。」
「你的唐門怎麼辦?」
「這邊也有分舵,倒是不礙事的。」濮陽醇掐了唐煜一把,笑道,「那怎麼這時候才想著來靈武見我?」
「還說我呢,嫁了人也不告訴告訴,前幾日我同朋友閑聊方知道如今的靈武王是五王爺,而王妃便是你這個濮陽氏。這不趕忙過來給姐姐請安了嘛。你倒好,我在你身後跟了一日,你光顧著帶著那小相公玩兒了,現在了才發現我。」
「那是三王爺的世子,過來,串門子的。」
「看來你這王妃做的倒是挺稱職的。」濮陽醇望著樓下,目光卻空空的,也不開口,唐煜笑道,「怎麼?王爺欺負你?不用怕!我唐門給你報仇去!」
「沒有,王爺待我好著呢,別瞎想。是我自己……」
「你怎麼了?」
「沒怎麼,別說我了,說說你罷,怎麼巴巴兒的跑過來,寶燕已嫁做人婦,你,也該往前看了。」
唐煜嘆了口氣,道,「我今生算是栽在那丫頭手上了,我就算只能在她的城下,陪著她,每日知道她過的好,我便也好了。」
「就這樣,過一輩子?」輕視地笑了笑。
「今後的事兒,誰知道呢。寶燕若是有一天被休了,又或是大的隱患解除了……」唐煜頑笑道。
「唐煜,寶燕如今是龜茲的太子妃,將來會是龜茲的皇後。她從出嫁的那一日,直到她死,她都會是龜茲的人。這是她選擇的宿命,無人能再去修改,連她自己也不能。」
「你又怎麼知道!」
「這是和親,是兩國交好的紐帶。無論是龜茲還是大,隱患永不可能消失,滅了這一個國,那一片又會蠢蠢欲動。唯有長久的邦交,方能將這一片的安寧盡可能的維持下去。寶燕是大的公主,她知道這個道理,她也知道戰亂有多殘酷可怕,那可曾經奪走她的至親呀。就算她心中掛著你,也不會改變她如此做的決心。所以,唐煜你成熟些吧,心中有夢不可怕,可怕的是懷揣著絕不可能實現的夢。」
「我不需要你告訴我這些,自己知道何可為何不可為。」
「那你需要什麼?讓我告訴你‘放心吧!總有一日寶燕定會逃出牢籠回到你的懷里’嗎?醒醒吧。呵,我想你早知道這些道理,無需我多嘴了。……所以,我一直喜歡那一句話,‘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唐煜狠狠地拍了一下欄桿,那銅欄桿隨著他的怒氣一並顫抖,轉過頭來狠狠地盯著濮陽醇,「你信情,不代表它不存在。」唐煜眼中熾熱的光撲哧地熄滅在濮陽醇寒冷的眼眸里,「它是存在,只不過消逝得太快。熱烈激情地呼嘯而過,在人心里留下一片狼藉,只剩下空落落一顆心,用什麼也補不回來了,正如你現在這樣,對吧?」
唐煜一把抓住濮陽醇的胳膊,抓得她生疼,听她這番話只覺得她又可悲又可氣。可想起當日願意唯一願意成全他同寶燕的也是此人,好似打翻了五味瓶似不知所以的渾身難受︰這濮陽醇腦子里究竟都在想些什麼,許久不見,好似都變了一個人。唐煜冷笑道,「所以姐姐你,因為怕,所以不敢去踫感情罷!」
「不是怕,是瞧不起那可悲的愛情。」
「你可知道,我更瞧不起那明知情在眼前,卻連踫也不敢去踫的人。瞧瞧這個,」指尖抹下濮陽醇眼角沒忍住留下的淚珠,「你也動了情了罷?要不然這多情的眼淚,是從哪來的?恩?笑我幼稚,至少我們敢打開這顆心活過,而你呢?呵呵,懦夫。本是要來找你頑的。如今看來,曾經那把酒言歡無話不談的醇姐姐早已死在你那‘大曌’的皇宮離了。如今你這人,呵,我話不投機半句多。」說罷便轉身走了,空留濮陽醇一人呆站在那兒,忍著不讓眼眶里打轉的眼淚再落下來。
直到一曲終了,樓下又恢復了喧囂同熱鬧,濮陽醇才仿佛回過神來,深深的吸了口氣,從那心底里磨人的煉獄抽離了回來。「醇姐姐,怎麼躲在這兒,才剛那人是誰?」
濮陽醇笑了笑,「是,王爺的朋友。」
「看樣子是個胡人?」
「是挺像的,改**叔叔回來了,問問他便是了。」
「姐姐你不會常來這兒吧?五叔的朋友也來同你打招呼。」
「當然不是,王爺只帶我來過一次,那人曾到王宮里來過,所以認得我。明兒,這胡姬的酒肆也來過了,也該回去了罷?」
「酒還沒吃夠呢!怎能回去!姐姐的酒量我可是听說過的,今兒個還不讓我見識見識?」濮陽醇無奈,只好陪著那乖張的小世子吃酒。一杯杯的紅湯子下肚,那一直縈繞在耳邊的唐煜的一番話總算是小聲了許多,酒解千愁果然是不假……
幼時在這一方面,濮陽醇曾經受過不小的打擊,心中對情字又這般抗拒倒是合情合理了。秋水庵里的主持曾說過,醇兒那孩子的心倒是極好的,于己于人都喜從善。心性子又細膩,倒是個乖巧的姑娘。可愈大了想法便多了,愈發的清冷了起來。倒也罷了,在庵子里養大的孩子,這樣的性子也是有的。
只是這濮陽醇不過是寄養的女孩子,大了究竟要嫁了人去的,養得那心似寒冬雪里的凍土那樣也不好,平日里便常同她說笑逗樂的,方養出了如今她這麼個人兒。只不過心中對于一些事物的畏懼之心,卻早已根深蒂固地長在了她的魂兒里。外有在宮中行走這些年,冷眼見著世事冷暖,勾心斗角的,自己的心里更是打了一層有一層的鋼釘——誰也不願讓人算計了不是。
今日也不知怎麼了,見著了唐煜同他說了那麼一串子的話,兩人的關系也鬧得僵了。也罷,而今他氣自是氣,自己說的倒也沒錯,與其讓他仍做著那美夢,倒不如早點醒他的好。
清理了自己的思路,還是該清醒起來。這世子為何來靈武,自己心中萬分的清楚,雖說領著他是到處玩樂,可這玩樂的背後能輸送給他什麼訊息,到底還是要靠自己。想到這,濮陽醇忙放下酒杯,復同世子說起笑來。
夏侯明在靈武流連了四五日,濮陽醇給他好吃的,好穿的供著,又親派車馬守衛的護送他回了幽州。不在話下……
屋外紛紛雪花,雪連著下了好幾日,屋外已經積了二尺深,踩上去費勁極了,濮陽醇日日呆在屋內不願出來,暖爐燒得熱熱的,何必上外頭去讓刀子似的風割得一臉生疼呢。「轉眼便要入臘月了,年節里的需要的典祀衣食也該開始備起來了。」殷胡安跪坐在一旁為濮陽醇烹茶,「王妃殿下忘了正月初一便是大朝會,您同王爺是要回長安朝賀的。」
「你瞧我,還真是沒記得。就算如此,該備的也備起來,王爺的這月的家信還沒到嗎?」。
預知下章後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