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郭靈兒懷喜已經大概兩月，期中還有害喜，極少往外頭去，心頭著實不耐煩。才舒爽些，便吵著要去看雪。沈清雯拗不過她，只得陪她出去。
走過蜂腰扳橋，郭靈兒笑道，「姐姐，入畫亭那里不冷，從窗口還能看到觀梅苑探出的數株紅梅，挺好看的，不如我們到那里看？」
沈清雯也不想讓郭靈兒走的太遠，便答應了。
兩人走進亭子，使英雲、也進來，先關了門，只留了在里面的半扇窗戶看景。
郭靈兒撫著肚子，愁眉苦臉，「怎麼這孩兒這麼折騰呢？害得我什麼好吃的都吃不下！」
「太醫不是說了，三個月過後便能消停了，你再忍忍。」
「還剩一個月，我可要好過了！」郭靈兒又歡喜起來，「幸虧日子不長，不然要我老呆在屋子里，可得悶得生霉。」
「都要做母親的人，還這麼貪頑！」沈清雯不由搖頭，「要你孩子日後像你一般貪頑，可該怎麼管教呢？」
「我只管帶他頑，清姐姐你來管他。」郭靈兒吃吃地笑。
沈清雯攤手笑道，「我連管你一個都沒法了，再來一個，豈不是得白了頭了？」
「這可不成！」郭靈兒連忙拱拳向天，「菩薩，請您賜我一個乖巧孩兒，可別讓清姐姐再鬧心。」
「你便不能正經些？」沈清雯哭笑不得，拿手在郭靈兒額頭上敲了一個粟子。
郭靈兒朝沈清雯伸了舌頭，見遠處胭脂紅梅被雪洗了，仿佛晶透琉璃，索性安靜下來，在窗邊托腮欣賞。
過了一會，突然听到宮人經過，嘁嘁喳喳地說話。
「昭媛真是好命人。听說陛下很寵她，特地要太醫來安排膳食，還打賞不少寶物呢。」
有人笑道，「你個小蹄子，是恨自己沒那個好命罷！也沒看自己是什麼身份，你能比得上昭媛的出身麼！」
「我哪敢與昭媛比？人家可是出身高門，又有皇後撐腰，誰敢去比！」前面說話的宮女被譏笑，酸酸地說了幾句。
郭靈兒與陪侍宮人听到，早已氣惱。
英雲要出去叱責，卻被沈清雯擺手止住。
沈清雯也听得不妥，又想到堵了一兩人，也堵不住芸芸之口。若叱責這幾個宮女，倒顯得她們肚量狹窄，對宮女的玩笑話也不能容忍，沒白地增加話端。況且今日在身邊的，只有英雲、凝芳幾個貼身人，不會四處傳話，不施以威嚴也不用擔憂別人議論。于是不想搭理，想待這幾人過去。
不想听另一人說道，「你們可听說過新的傳聞麼？」
「又有什麼新傳聞？」
「听說陛下寵愛昭媛是假，愛惜皇後才是真。皇後一直不能生養，想要學端靜先皇後，讓其他主子為她代生一個。挑來挑去，便選到了昭媛。陛下對皇後言听計從的，自然是允了。」
「你說的可是真的？」
「這兩日才傳的，誰知曉是不是真的？」
沈清雯听得不像話，側眼又見郭靈兒青白了臉，便站起身來，由宮人開了門。
幾個宮人原本以為，雪天里少人走動，這里又是僻靜地，便肆無忌憚地議論，不料亭子門開啟，在里頭的居然是沈清雯同郭靈兒，早已嚇得癱軟。
「統統與我掌嘴！」沈清雯冷聲說道。
宮人驚惶，跪在雪地里求饒。
「我打你們，便是要你們記得後宮規矩。沖你們說過的糊涂話，掌嘴都便宜了你們！回去要是有人還敢說，說一個打一個，待我稟明皇後，再治不敬之罪！」沈清雯冷冷看了地下幾眼，對英雲幾人說道，「還不快打！」
沈清雯說罷，見郭靈兒落寞出來，不免心疼，同她一起回去。
郭靈兒草草用過了膳，便到里屋躺下。
沈清雯覺得不對，便屏退了宮人，坐到了床邊，「那幾個人說的是混賬話，你可不要听進去。」
郭靈兒抱住了她，淚水簌簌地落，「我不信那些話。只恨別人看我們姐妹幾個人相好，老想將我們拆散。」
「傻妹妹。」沈清雯在心底嘆了一聲。其實，她並不認為，前面宮人說的只是。自從那日靈兒在秋千上被皇帝看中並青眼有加，她便心生疑竇。靈兒陪侍皇帝都有六年，期間還有夏菀不斷抬舉，如果皇帝真的喜愛，早該得到眷顧，豈能只因打秋千便有了轉變？她又問過，那日是儀玲領頭攛掇要靈兒唱曲。儀玲可是夏菀帶到宮中的侍女，算是夏菀最信任的人。過多的巧合，讓她心生懷疑。後來再有，夏菀見到她時眼中的慌張，還有此後的疏遠，更讓她相信了，靈兒這回見寵是夏菀的有意安排。最初，她不得其解的是夏菀行事的動機。直至皇帝特地挑了靈兒的好日子行幸，靈兒再又有了喜，她大概明白了夏菀意欲何為。夏菀長久受寵卻未能有子，要動其他妃嬪主意也不足為奇。但是夏菀不該想到靈兒。靈兒太良善，太單純，如何都不該拖入這場渾局中來。她辛苦保護靈兒多年，並不願看到靈兒被當成棋子擺弄，也不願讓靈兒日後為孩子傷心。可是面對著強大的皇帝，她真正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靈兒在表面甜蜜中陶醉喜悅。
沈清雯曾經怨恨過夏菀，有段日子還恨得無以復加。幸好那時夏菀也不敢見她，她才能逐漸心平氣和，直至想到透徹。夏菀有赤子心性，絕不輕易加害于人，這點不容質疑。如果夏菀將來要奪走靈兒的孩子，一定是有難言之隱。是為了保住皇後的位置，為了持續夏家的榮光，夏菀才不得不為之的罷？在權力與大局之前，兒女柔情真是不值一提。況且她家與靈兒家，都是倚靠夏家風光。如果夏菀想要靈兒的孩子，並不算什麼過分的事。再者說來，假如靈兒孩子真能承嗣，對于靈兒也是幸事。夏菀心善多思，更能保護靈兒一生榮華無憂。思前想後，她終于體諒了夏菀，也下定主意，要仔細看住靈兒免生枝節。正好夏菀也有心，安排她照顧靈兒，她便隨了旨意，從此每日陪伴靈兒，飲食不假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