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這夜,元想齋戒也過了數日,不曉得夏菀又該瘦得如何,不放心便過來宮中,也不使宮人通報,只由李德帶去。繞過一帶回廊,還沒走過月洞,正好見到香案上燒著幾柱香,煙柳模糊;夏菀背對跪著,縴肩顫微不住,恐怕又是想到什麼傷心事,不由嘆息憐惜,輕步走了過去。

澹意、儀容側眼見了,正要請安,見到元搖手,不敢說話便退了下去。

元走近,正欲出言安慰,便听到「折壽十年」之語,心下大驚,在夏菀身後停住。

夏菀似乎悲從中來,嗚咽地又說了一回,「信女夏菀嫁入宮中逾四年,一直無有所出。夙夜憂心,生恐辜負天恩。是以發心,每夜于星月之下,祝贊三光,要祈佑早得貴子。若信女實在不得,也不拘後宮妃嬪之中,能頻見嗣息,以為終身之計,乃信女之素願也。若信女心願得償,便是折壽十年也心甘情願。」

元听了夏菀這一篇言語,竟如浸到千丈冰窟般的冷徹。

夏菀的身子每況愈下,他本是憂心忡忡,只是面上極少表露。不想今日听得,原來她為了子息,居然連壽命都不顧,一下便戳到他內心痛處。只發怔站著,直到听了她又要再說,才說道,「這種折壽的話,朕不許你再說!」

夏菀本來是有意為之,不想听到元話音略略發顫,轉身又見到他孑然站著,孤孤寂寂地,好像天邊那彎殘月,不由難過不舍,也失了言語,站起後走了去,窩進了他的懷中,靜靜地聆听他不規則的心跳。

「若不能兩全,有你足矣。」良久之後,元幽幽地說道。

夏菀抱他的手愈發用力,一會後才嘆道,「如今我的身子一日比一日不好,只怕是羅衣一件,消不過幾個黃昏。我每日犯愁,萬一我不在了,你該如何孤單難當。所以我急切想要個孩子,日後能夠陪伴你度過歲月。」

「你可是听不懂我的話麼!」元再也控制不住心急,手下不覺用盡了力,痛得夏菀倒吸了涼氣。

夏菀抬起了眸。

面前的元,倉惶失態。這一刻,他是她的兒女情長的情郎,不再是睥睨天下的君王。可惜只能有片刻。待他醒轉時,最愛重的還是他的江山。不過,國家的昌平,萬民的安寧,不也是她所期待的?她耽驚受怕的小心思,在大局前又算得甚麼呢?

夏菀黯然,又釋然,卻拋不開心頭重荷,暗想這些年想扮賢德皇後,拘謹到自己都生厭,便想回到早年的任性,再感受他的溺愛,雙手攀到他的脖頸,撅嘴說道,「我一定要有孩兒,你可听清楚了麼!再這樣下去,外頭人可不知該怎麼笑話我了呢!」

「有我在,誰敢笑話你。」元見到夏菀嬌憨,如同當年初見時的稚氣,想起夏菀許久不曾再這般撒嬌,滿月復的不滿都化了去,只剩了溫柔愛憐。輕輕在她額上印了個吻,「小丫頭,你放心。這天下,有我的,便有你的,有沒有孩兒都是一樣。」

夏菀情知是肺腑之言,甜蜜之余,又為擺弄心機痛苦,索性由著心哭了,開始還輕微,漸漸哭聲大了,任元如何欺哄都禁不住。

好容易止住了哭,才抬眼看他,「方才的話,再寫張契約給我。」

「哪來的疑心這麼重?」元哭笑不得,「喜歡便回去寫,只不許再為沒孩兒惱。」

夏菀應了聲好,秋波又流轉了幾回,「我方才站得乏了,可不想走。」

元忍不住笑,將她扛起到了肩頭,听得她失重的驚呼,再又是咯咯的嬉笑。多長時間沒有听到她輕快純真的笑了?她失去了快活,罪魁禍首便是他。他不願看到她不快活,卻依舊放不過夏宬,是為得國家基業的長久,為得他們將來的孩子能不受外戚牽制。他的苦心,她終歸是會懂得的。只是,她能熬到那一日麼?元想至此處,心中又如鉛注的沉。

夏菀久未能有喜,他早便有了疑慮。終于有日問了劉文理,看了不安的神情,听了斟酌的語句,已經有了計較。應當是那年傷寒癥落下了病根,即便是他再用心,她再服藥,恐怕也是不易得到子嗣。他糾纏了幾個時辰,已經想到了透徹。若兩人沒有子嗣,他會失落可惜,但不會耿耿于懷。夏菀是他用心養育的玲瓏寶貝,他有時視她便像親生孩子一般。有她在旁相伴,沒有孩子倒也罷了。最可怕的是她的心病。她的病患,大半還是心病引起,因為在乎子嗣過度,久而久之便大有病態。她在擔憂甚麼?是嬪妃朝臣的笑話,還是他的移情薄幸?應當更多還是後者。他痴情至斯,她不是不明白,卻依舊戰戰兢兢,不安恐懼。

還是不能怪夏菀。他先負了莊如眉,又害了獨孤玥,以夏菀的敏感心性,自然樣樣記在心底,還有他與夏宬的權力角斗,使她更不敢報之信任。

元苦澀難言。

夏菀自知說動了元,便開始設局。前幾日沈清雯生了小病,連帶郭靈兒不能出門。郭靈兒是猢猻性子,只怕是悶壞了。正巧沈清雯病漸好,又不能出門,此時郭靈兒要是出去,不會有沈清雯的約束,若能使去打秋千,自然是隨性自如,應當能引元注目。郭靈兒蕩秋千時姿態極美,有江湖兒女的瀟灑,與宮妃的拘謹古派大有不同。若沈清雯在時,一定會壓制了,不讓其太自在,此會沈清雯沒法出來,正好是良機。遂命儀玲去芷芬宮,假作與幾個要好宮女玩耍,擇機攛掇郭靈兒去打秋千。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