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已到了何處?」夏菀得知使臣送信歸來,連忙遣了儀容去問。
「前日已是到了興慶。」
夏菀要宮人拿了地圖來看,「已到了邊境處,想必今日是進了南回。」
「奴婢打听了,南回大王子早幾日便在興慶等候。」
「我天朝送去的公主,自然是該看重的,等候幾日亦是理所應當。」
儀容見夏菀依舊怏怏,收拾了地圖,跪在大榻下低聲說道,「娘娘,公主都離開了一月余,和親又是攔不住的事兒,您何必為此不歡喜?如今舅老爺家的事情做了了結,老爺家的門檻都快被來客踩爛,風頭誰也比不上。您也該放寬心,好生調理身子。又兩月月信沒來,總服藥也不是個法。」
「誰又想吃呢,揪心的事兒可是一件接了一件。」夏菀蹙眉說道,「如今我都像藥罐子,成天與藥過不去。」
「你放寬心,身子自然便好。」儀容想了,「奴婢今日問時,還听了個快意的好事兒。二公子是最寬仁待人的,曾對個出身寒門的陳理極好。听說那廝向來好酒,雖則領了俸祿,仍是不夠用的,時常得靠著二公子接濟。誰想這回安西郡的事兒,那廝居然不顧二公子的恩情,上奏彈劾咱家老爺。陛下怎麼能容得那匹糊弄的,這回事兒一清楚,便把他罷了官,趕去了南回!」
「像這等不識好人的奴才,便該有報應。」夏菀朝地上啐了一口。
「正是呢,狗奴才!」
夏菀見儀容恨得咬牙,在心頭發笑,「儀容恨極了那人,是因為芃哥哥的緣故罷?以前在府里,芃哥哥總能有侍女歡喜的,恐怕儀容也是有心的?」口中不提,暗中記到了心里。
「母後,您看。哥哥搶我人偶,把它搶破了。」紫方淚痕鼻涕滿臉,將人偶遞給夏菀看。原來人偶襦裙抽了線,裂了一條縫。
「我,我,沒有搶。」紫瑞懦懦地站著。
「騙人,壞哥哥。」
夏菀見紫方大哭,把她摟在懷里,再向紫瑞柔聲問道,「怎麼回事兒?」
「妹妹不與我頑,只跟人偶頑,我要拿走,便破了。」紫瑞扁了嘴也哭。
夏菀哭笑不得,「你可是男孩兒,不好哭哭啼啼的。快看,妹妹在羞你。」
紫瑞從手縫里看了出去,見到紫方在朝他劃面頰,一下止住了哭。
「乖孩兒。」夏菀笑道,「拿新作的點心給大皇子吃。」
乳母听了,拿了幾上的酥餅,牽起紫瑞走到旁邊喂了起來。
紫瑞有得吃,也忘記了哭,一會便拿毛球逗起了松子。
夏菀為紫方擦淨了臉,又笑道,「與母後一同為人偶補衣衫罷?」待宮人拿來針線,問道,「哪色線好呢?」
「這色。」紫方脆聲地說,拿出團線給了夏菀。
「紫方好巧呢,選的色可是與人偶衣衫一樣的。」
紫方听得夏菀稱贊,更加歡喜,「我還會穿線的。」
「那你自己來。」夏菀遞了銀針與她,待穿好後又哄了幾句,正埋首于縫補,便听到元說道,「交與宮人去作罷。」
「父皇。」紫方笑嘻嘻地跑去,抱住了元撒嬌。
紫瑞則站到一旁,恭謹地按禮節請安。
夏菀看著搖頭,紫瑞長來鳳凰宮也不少日子,還是心懷畏懼,想是自小被教訓得太嚴厲,放下活計便笑道,「自個作才有趣呢。」
元走近看了,「好好的裙擺倒裂了,可惜了你給的女兒禮。」
「是大哥哥搶破的。」紫方信口說了。
紫瑞捻了一把汗,垂著頭站著不敢說話。
「你來告訴父皇,是怎麼回事兒?」夏菀攬來紫瑞,笑地問道。
紫瑞又哆嗦地說了一遍。元便笑道,「原來如此。既然想一同頑,到外頭捉迷藏去。」
「不頑。」紫方撇過臉去,拿起人偶撅起了嘴。
「還不高興呢。」夏菀笑道,「讓父皇抱你去。母後來修人偶,很快就得。等會也去陪你頑。」
元听了,一手抱起了紫方,一手牽了紫瑞,帶到外頭去頑。
夏菀將活計帶到欄邊,使宮人升起了簾櫳,看了紫瑞逗著蒙眼宮人跑,不由輕笑。
元進來坐下,見夏菀櫻唇勾起,兩頰笑渦蕩漾,頗有天真姿色。信念想到,若與夏菀能有孩兒,該是上天綿澤的福分。又想起夏菀的月信,幾經調理仍不能見好,眉頭不免一皺。
夏菀不覺,低頭仔細地縫著人偶。
澹意在後頭觀著,暗中想道,「如今娘娘恩眷已臻無極,只差個孩兒。即便不是娘娘的親生孩兒,陛下尚能疼惜幾分,更何況將來的嫡子?只是娘娘月信不諧,劉太醫用盡了方子,仍舊沒有起色。這該如何是好?」
夏菀柳眉蹙著,恨恨地看著手中的。這回的與往日不同,竟然飄了令人作嘔的酸臭味道。
夏菀忍著不適,勉強飲了一口,還沒吞下就嘔到了痰盂。「到底開是什麼方!我不喝!」
「方里有加了血余炭,味是怪了些,可是對的是月信的癥。劉太醫曉得娘娘不喜,不過這回時候拖得長了,不得不用了這方。娘娘,您還是喝罷。」澹意勸說道。
「可我真的喝不下。」夏菀愁眉苦臉,捧了碗想了半響,委屈上了心頭。為了折騰人的月信,她是百藥嘗遍,漸也成了藥罐子。一陣怒火涌起,將碗甩在了地上,黝黑的湯汁濺了一地。
宮人見夏菀發怒,齊刷刷地跪了下。有當值的,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去撿碎碗。
夏菀眼前蒙了層薄霧,無奈噙住了淚,走到里屋內躺下。
澹意跪到了地下,放下了夏菀的萬千長發,靜靜地梳了起。
夏菀顫著肩,嚶嚶地哭個不住。
「娘娘,藥再苦著,也得喝了。」澹意也忍不得淚,「待得生了皇子,您便能得自在了。」
「都飲了兩年,也不過如此。左不過沒得生,也比這長日受苦的強!」夏菀賭氣說道。
「娘娘,您要慎言!」澹意驚得煞白,急忙向神佛求恕。
夏菀听得揪心,埋在絲枕里不聲響,任由珠淚滲濕了枕。
「臣妾人卑言微,本不能多說的。只是心疼娘娘,」澹意停了半響,才又說道,「臣妾服侍已久,卻不見起色,便生了糊涂心思,暗地里去問了欽天監閔懷。他與臣妾相熟多年,嘴上也甚為牢靠。臣妾糾纏了半日,他方才說了,您終究是有後的,只是天時未到,方才不彰。如今要破這局面,得有垂髫小女助陣才好。」
「是為何意?」夏菀頓覺蹊蹺,抬頭來問。
「算卦的法兒臣妾是不懂的,只看他算了多卦,又說了童蒙,後才曉得他的主意。他說皇子乃金貴星宿,若有高貴小女護于之前,下降才可快些。」
這鬼神惑道之說,夏菀原是不大信的,只服藥怕了辛苦,竟然相信了大半,便說道,「他的意思,我大概听得了,是要我先認個長公主罷。眼前正有一個紫方,我也歡喜得緊,認她自是無妨。只是這神鬼之說,陛下那里豈是容易說得的?」
「當年娘娘病患之時,陛下還不是吃齋求神的?」
「那原是事由緊迫,與今日可不同。畢竟長公主身份卓然,陛下恐怕不能與紫方。若我要給紫恬,我自然也不肯。」
「臣妾也想此事為難,只是擔憂娘娘,才貿然說出的。」澹意覺著又與夏菀添了心病,不免惶惶。
「孩兒的緣分乃天注定,不可強求,我不會糾纏于此。今日說的便當成頑笑話,說罷便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