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星很久之前就听過鳳傾狂的名字了。
大約是幾年前,她在那蒼瀾峰上受著風雪的肆虐,苦修煉氣之際。
她的師姐跑來跟她說,某某人間皇朝現了一個天才人物,那修煉速度可比宗族尖子。
她不置可否,心里鄙棄著,那些凡塵俗人,一心想著俗事,怎麼可能趕得上她們的修煉速度。
待到師姐們紛紛在討論這個人之時,她也上心了嬲。
听說師傅對那天才之人也上了心,每日夜觀星象,推算著那人的命盤。
她慌了。
怎麼可以?一向只有她是師傅心尖尖上的人,師傅怎麼可以去關心其他人呢濤。
她暗暗將那人的名字記在了心上。
鳳家第九子,鳳傾狂。
她央求師兄將那養元丹藥練了出來,靠著丹藥的功力,那煉氣也是修煉的事半功倍。
漸漸的,宗族內又有了其他事情,她再也沒听過鳳傾狂這個名字。
直到幾個月前……
帝決,這個強大的男子。
他是師傅至交好友的孫子。
她幼齡之時,師傅曾與他好友玩笑間,說著要將她許配給帝決,好讓兩個宗族親上加親。
雖是玩笑話,但是躲于簾後的她卻是當真了。
兒時的她,為了要做師傅的得意女徒,要變強以外,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為著那個叫做帝決的人。
他的家族無可比擬,四大家族之首,滔天權勢,實力龐大。
她為了能配得上他,拼命修煉。
在師傅的安排之下,她有幸以青梅竹馬的名義出現在他的生活里。
從小到大,她都是听者的身份活在帝決的世界里。
她看著帝決的一切,听著帝決的一切。
他的喜好,他的衣著,他的魔獸……
有一種感情,經過時間的沉澱,會變得濃厚。
她,顧長風,帝決。
本是三人而行,最後顧長風走了,便只剩下了她和帝決。
帝決當她是友人,她卻在心里當著帝決是愛人。
帝決每一次入世修煉,回來之際都會給她帶禮物,有時是一幅畫,有時是一卷書,又有時是一支筆。
每樣物事皆為珍品。
但是唯獨沒有送過她,女人的物事。
比如胭脂,比如裙衫首飾。
她覺得帝決似乎什麼都洞察到了,又覺得他似乎什麼也沒想。
他的眼眸是那般的深不可測,讓她每每想問出口的話,都是吞到了肚子里。
直到兩個月前,那日月朗星稀,貂獸阿哈在她懷里鑽來鑽去,一人一獸都是在那蒼瀾峰上等著帝決的出現。
他終于是出現了。
俊美如斯,眼如寒玉,只是那周身的氣息卻是有些變了。
變得讓她有些不懂了。
那是唯一一次,帝決沒有送她東西。
她萬般不解之下,便是厚著臉皮問他,為何今次回來沒有帶東西。
原以為帝決總歸該有幾分不好意思,卻只是听著一句淡淡的回答。
「往日里都是如塵挑的,這次如塵不能回來,就沒給你挑了。讓他下次補給你吧!」
他如此淡然的一句話,卻將她打入了海底深淵。
她那些珍藏的東西,那些當做寶貝的東西,原來並不是他親手挑的,只是為了差遣人,走的一個過場。
她掩埋住心里的苦澀,臉上卻是依舊笑意妍妍。
「我來接阿哈。」
他依舊淡然,只是伸手抱過那貂獸阿哈,阿哈歡喜的吱吱叫喚,徑自鑽到他的懷抱里。
是了,每一次來著蒼瀾峰的理由便是,他來接阿哈。
她,蒼瀾宗疏星仙子,竟然還要靠一個貂獸才能見著自己的心上人。
她怕他接了阿哈就走,便急忙找著話題。
「此次下山可是遇到趣事兒了?」
她並不是真的想知道他遇到什麼事情了,只是想在這樣的夜晚多與他相處幾時,听著他的聲音,再和著蒼瀾峰上的雪花,總會讓她有種直到永久的錯覺。
以往帝決的回答都是不咸不淡,原以為此次也是。
卻不料,此次,帝決卻是笑了。
這是她十幾年來第一次看到帝決如此的笑意,那一向冰寒沁骨的眼眸里竟然有了笑意,那笑意如火一般,似乎將蒼瀾峰上的雪花都是融化了。
天地萬物間,也僅有這一抹笑意,能如此讓人驚艷。
他說,「遇到一個人,叫鳳傾狂。」
鳳傾狂,鳳傾狂。
這是她第二次听到這個名字,時隔幾年,她又听到了這個曾經放在她心尖上的名字。
別人放在心尖上的名字是當作寶,而她放在心尖上的這名字,卻是當作,一根刺。
一根,時不時會冒出來撩撥她的刺。
當她看到帝決這抹笑意已是有些慌張,當她再听到從帝決的口中說出這名字之時,她已是有些惶恐了。
鳳傾狂,你到底有何魔力,讓那冷情冷性的帝決都變成這般模樣。
她心里還帶著僥幸,佯裝著不經意的模樣,問著帝決。
「這個人很有趣嗎?」
她等著帝決的回答,似乎將心都是等涼了。
蒼瀾峰上的雪花肆虐,都比不過她心中的涼意,她耳听得那山風呼嘯,心里悲鳴異常。
不知是過了幾時,在她看來,似乎是有了一生那麼久遠。
帝決說,「我想呆在她身邊。」
她想過,會從帝決的口中听到無數的回答,卻不料是這一種。
但是,就是這樣一種回答,讓她的心瞬間就麻木了。
先是等的涼意陣陣,再听到這一回答卻是麻木了,痛到麻木。
不是說吸引,不是說興趣,而是說,我想呆在她身邊。
這句最為普通不過的話語,由帝決口中說來,卻是不普通了。
因為,帝決,本就是一個不尋常的男子。
後來,帝決走了,再也沒將阿哈放到她這里來過。
再後來,她便听說,帝家少主觸踫了族規,受到四大長老降罰。
降罰之術,雷霆電擊,剝削煉氣,以純肉之軀承受雷擊。
如此驕傲的一個男子,被四大長老降罰,她光想著就覺得難受,深夜之際,都會默默垂淚。
師兄告訴她,帝決是因為插手了皇朝人間事物,才受到降罰。
她是何等聰明之人,只一想便猜出了他是因為那鳳傾狂。
那滅頂的憤怒幾乎淹沒了她,她想也未想便是用了傳送門傳到鳳傾狂所在之地。傳送門所帶來的沖擊將那目的地毀得亂七八糟。
她明明從未做過如此不雅致的事情,但是此次做來心里卻是有著莫名的快意。
隨著那房門的打開,她終于是見到一直藏在她心尖上的人了。
鳳傾狂。
只一眼,她便心如刀割。
須彌戒戴在鳳傾狂的手指上,那麼的耀眼,又那麼的刺眼。
帝家主母傳承之物,須彌戒。
就這麼大喇喇的戴在她的手上,泛著乳白的流光。
她疏星這一輩子都沒有如此的頹敗過,她可以比容貌,比實力,比身份,比一切,但是這些都沒有帝決直接給了鳳傾狂須彌戒來得重要。
因為,帝決的心,已經承認了這個人。
她怒,她狂,她傷。
她那麼多年的等待與守候算什麼?那麼多年,那麼多年。
每次在蒼瀾峰上的守候算什麼?
一個笑話嗎?
站在她眼前之人,容貌比花嬌,一言一行都是放肆頑劣,難不成帝決喜歡的就是這般女子。
論容貌,她也不差啊。
言行?那頑劣言行豈能比得上她這大家女子的談吐。
她要發泄她的憤怒,她已經分不清是為了帝決來發泄,還是為了自己的不甘來發泄。
人生以來第一次,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
當她看到如塵出現在眼前之時,她的心更是如墜冰窟。
原來如塵沒法挑禮物的原因,是在這里?
「帝決居然派你來守著她?」
疏星一手指向鳳傾狂,指尖都是有些微微的顫抖,言語間有著不可遏制的激動。
如塵垂下頭,沉默著不回答。
一邊是主子心尖上護著的人,一邊是主子的青梅竹馬,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只能說。
「疏星仙子,您別找她麻煩,主子知道了,不好。」
誰知他這一句話更像是點燃了炸藥。
疏星眼眸里滿是怒氣,渾身的煉氣勁道也是越發濃郁。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會怎麼個不好法。」
她一說罷,便是準備一掌砸開如塵。
正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鳳傾狂猛然扯開如塵,一掌直直對上疏星。
體內帶著雷元素力道的煉氣珠高速運轉,那泛著青光的煉氣環上,都是有著黑色的花紋。
一掌對上,氣流炸開,一聲巨響。
對掌的兩人都是衣衫翻飛,周圍的碎石零落,一陣搖晃。
一掌對罷,兩人皆翻身後退。
鳳傾狂抬起手腕撢了撢衣上灰塵,眉眼間風輕雲淡,如墨眼眸里,光華流轉,勾人心魄。
她朱唇輕啟,冷然一句。
「別以為你是紫階就可以隨意欺負我,我告訴你。」
她頓了頓,渾身磅礡殺氣噴涌而出。
「惹到我,我照樣可以殺了你。」
紫階很了不起嗎?就可以二話不說來揍人嗎?她試過無數次越階挑戰,有雷元素傍身的她,越階挑戰依舊可以。
疏星看著眼前之人,那如水明眸又是看到了她的手指上,須彌戒指。
那戒指像是一根刺,直直卡在她的喉嚨,卡在她的心尖,讓她說不出話,讓她心痛難當。
「大言不慚!我今天就讓你看看紫階和青階的差別。」
疏星話音落罷,手掌一合,厲喝一聲。
「日月乾坤圈,現。」
一輪光圈懸浮于她身前,那光圈上浮雕花紋刻著,精美異常。
鳳傾狂看著那乾坤圈,眉角抽了抽。
這圈什麼的,不是哪吒用的嗎?
這麼一想著,她頓時有些忍俊不禁了。
本來她只是因為想起了扎著沖天辮的哪吒,才會有了那麼一絲絲笑意。
但是正是這抹似笑非笑,讓疏星更加惱怒異常。
「死到臨頭,不知悔改。」
連站于一旁的如塵也是覺得這鳳家妖女是腦子出問題了吧!本來紫階已是階段最高,她以青階水平贏得幾率簡直是微乎其微,現下可好,居然還笑意妍妍,這不是更加激怒疏星了嘛!
鳳傾狂听著疏星如此一句話,眉梢微挑,話語間帶了一絲挑釁。
「嘖嘖,你又不是閻王,怎可隨意決定我生死?」
疏星眉頭一皺,再不與鳳傾狂廢話,攜著那乾坤圈就沖向鳳傾狂,一路踩踏間,地板碎裂開來,勁風呼嘯。
「燃鳳之印,听我號令,開。」
鳳傾狂召喚出鳳鳴劍,劍身表面浮起了一層淺淺的黑色花紋。
「叮!」一聲脆響,乾坤圈撞上了鳳鳴劍,嗡嗡作響。
這廂乾坤圈壓制著鳳傾狂的鳳鳴劍,那廂疏星的拳頭已是來到。
鳳傾狂眉頭一皺,急忙丟開鳳鳴劍,與之拳頭相踫撞。
這疏星的武器日月乾坤圈,仿佛已是有了自己的意識,打斗之時月兌離著疏星的手,這樣便是相當于她要應付兩股力量,這非常的不劃算。
鳳傾狂一個梯雲縱飛到上空,將鳳鳴劍又是召回己身,乾坤圈緊追其後,發出陣陣嗡響。
鳳傾狂快速的避開,手上聚起火焰功法,狠狠打進鳳鳴劍內。
乾坤圈的響聲已是又到了耳邊,就是這個時候。
鳳傾狂眉眼一凜,一個側身,劍身橫揮,一片火光傾灑而下,帶著黑色花紋的雷元素力道夾雜其中。
乾坤圈‘砰’的一聲,被打落到了地上。
接著鳳傾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回身俯沖到疏星的面前,一劍橫砍而上。
「叮!」
劍身砍在那紫色的煉氣防護罩上,跟隨著的還有疏星那帶著輕蔑的笑意。
鳳傾狂瞧著疏星那近在咫尺的眼眸,那眼眸里的輕蔑之意也是看得一清二楚,她唇角微勾,一絲輕笑。
屈膝,凌厲腿勢,狠狠一個撞上,膝蓋與那紫色防護罩踫撞間,忽有黑色花紋顯現。
‘嘩啦’一聲,疏星的防護罩被撞碎,一時不察,被鳳傾狂那一記重腿狠狠給踢了開去,撞斷了身後的桃樹,幾聲炸響。
與此同時,那乾坤圈攜力而上,直直打到鳳傾狂的脊背,重重一擊,直接讓鳳傾狂單膝跪地。
肺腑間全是翻涌的氣息,‘噗’一聲,鮮血從朱唇中吐出,將泥土都染得暗紅。
疏星率先站起了身子,她的臉色有些微微的蒼白,眉眼間都是怒意。她一個紫階居然被青階襲擊成功,說出去簡直丟人無比。
她看著那不遠處單膝跪地之人,即使她站著,那人跪著,但是那一身傲骨凌厲的氣息卻不輸給她,像是強大無比之人才有的氣場。
奇怪了,青階力量,何以如此氣息。
鳳傾狂緩緩撐起身子,壓住肺腑間翻涌的氣息,她手腕微抬,鳳鳴劍陣陣鳳吟,劍身火光跳躍,艷麗無雙。
疏星幾步上前,如塵又是沖了出來。
他在一旁已是焦急的不行了,那方才一站,看著似乎兩人是平手,其實不然,疏星未受重傷,鳳傾狂卻已是受了重傷了。
若是再打下去,鳳傾狂保不得非死即殘,到時候就算他有十個腦袋也不夠主子砍了。
如塵正欲開口說話,疏星卻是揮了揮手,制止了他。
「你放心吧,我不會同她打了。」
她這句話出口,才是讓如塵松了口氣。
「但是……」
疏星話鋒一轉,又是讓如塵把心給提了起來。
「現在不同她打,不代表以後不同她打。」
她聲音悅耳,配上那明眸如水,倒真是如水美人一個。
她一步一動間,裙衫搖曳,帶起絲絲流光。
「鳳傾狂。」她站到鳳傾狂的身前,一字一頓的喊道。
鳳傾狂眉梢微挑,看著這莫名其妙的女子,眼里滿是冷冽。
疏星手一揮,一方木簡飛向鳳傾狂。
鳳傾狂兩指夾住,細細瞧去。
純黑色的木簡,木簡上刻了三個字,蒼瀾宗。
「鳳傾狂,一年後,你敢不敢上蒼瀾峰,與我再戰一回。這一戰,我定會讓你知道誰才是有資格擁有須彌戒的人。」
須彌戒?
鳳傾狂眼眸里一絲疑惑劃過,這又關須彌戒什麼事?
她眉梢一挑,唇角一撇。
「沒興趣。」
說罷,就要將那木簡扔回。
莫名其妙來個女人,打了一架,還要下一年之約的戰書,不好意思,她沒興趣,也沒那時間。
「妖……鳳傾狂,答應她。」
如塵在一旁焦急出聲。
鳳傾狂看了眼如塵,眼里滿是疑問,她看了看手中木簡,再看了看疏星那不可一世的眉眼。
「好,就陪你玩玩。」
既然如塵讓她答應,那肯定是沒錯的,如塵是帝決的人,應當不會忽悠她去做沒必要的事情。
疏星唇角勾起一絲冷笑,腳下已是出現一個光圈。
「鳳傾狂,一年後,蒼瀾宗,我等著你。」
她說罷,一陣風飛舞動,如來時那般聲勢浩大,消失在了鳳傾狂眼前。
待到疏星消失後,鳳傾狂冷聲開口。
「為什麼要我答應?」
如塵眉眼里滿是認真之意,「鳳傾狂,你若是想要接近主子的世界,那疏星仙子的挑戰你就必須要答應。」
接近帝決的世界嗎?
好,這個理由似乎不錯。
鳳傾狂一聲嗤笑,「疏星仙子?叫得如此順口,那你叫我什麼?」
如塵猛然听著鳳傾狂轉了話題,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順口就答道︰
「鳳家妖女。」
鳳傾狂眼眸里一絲光芒流轉,定定的看著如塵,有那麼一絲調侃。
如塵忽然間醒悟過來自己說了什麼,急忙是低下頭。
慘了慘了,這下被逮著把柄了。
鳳傾狂眉梢微挑,輕笑出聲。
「那你說仙子對妖女,是妖女勝呢還是仙子贏呢?」
她本意是調侃如塵的一句話,卻不料如塵抬起頭來,滿臉都是嚴肅,堅毅的輪廓有著決然。
「我希望是你贏。」
贏了就能贏得帝家的尊重,輸了就只能永遠做主子背後的女人。
他希望,是她贏,鳳家妖女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