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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媛没说话,闷着头,呆愣愣地有些回不过神来。明明前一刻,她在那荒野之上,怎么一步踩空,就到这儿来了呢?

郑妈还在、绿柳、绿珠她们也还都在她的身边,绿柳刚说她才嫁进侯府半个多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上的疼明确告诉她,她曾经挨过的千刀万剐。

可是,曾经因为自己,死的、远离的人,却都还在自己的身边。

难道真如绿柳所说,她不过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么?一个真实到让她与现实混淆的噩梦?阮媛想试着睁开眼睛。可是,入目的红,很快变成梦中在自己身上滚动、流淌着的、烫人的血。灼伤她的心,让她每看一眼,都会痛入骨髓。

阮媛大叫着再度用被蒙上头。

郑妈吓得喊道:“婵娘、婵娘与老奴说,到底这是怎么了?是病了还是梦魇着了?与郑妈说清楚,别吓郑妈。”

绿柳也有些急了,道:“少夫人,到底怎么了?睡下时还好好的。醒一醒,奴婢们都在呢。”

阮媛大喊着来回重复先前的话:“快,快把室内的红色东西全换了。快去换。”

郑妈忙站起身就往外屋走,道:“绿珠呢,怎么还不回来,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一到干活就比蜗牛还慢,找打呢这是。”

绿珠正好打外面领了两个小丫头往外屋进,听到郑妈的话,不乐意道:“郑妈就会骂我。浆洗房的几个老妖婆说什么不肯给我东西,少不得打一架,才勉强抢了全套来。我看了,侯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这里的人,全是坏人。”

绿柳忙说道:“姑女乃女乃,你小声点儿吧。院里还住着两位夫人派过来的姑姑呢。你这是怕别人听不见么?怕没人往夫人哪儿告咱们少夫人的状?”

绿珠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本来就是,我哪里说错了?自打进到这侯府这么些日子,这一个个的,哪一个将咱们少夫人放在眼里了?她们也别美,等哪天把我惹急了,非让她们好看。”

郑妈与绿柳、绿玉从绿珠身后的小丫头手里接过东西,重新进到内室里。

绿柳说绿珠道:“你安生点儿吧,到时候你惹了祸,还不得咱们少夫人给你背着?”

绿珠不服气地小声嘟囔着。

郑妈走到炕沿边上,对阮媛小声说道:“少夫人稍等会儿,老奴先让她们将帘幔等物换了,换床上的时候,少夫人再下地。”

阮媛闭了会儿眼睛,身上的疼缓和了些,低声答应地“嗯”了声。

郑妈让绿柳、绿珠换室内的窗帘、椅垫之类的东西。自己则坐到阮媛身边,为她打扇子。

而阮媛脑海里,不知道怎么的,却闪现出郑妈,一脸无奈地与她道别的情景。

郑妈一身粗布衣服,背着一个藏青色小而包袱,满脸无奈地与她说道:“少夫人现在也长大了,老奴老了,帮不了少夫人的忙,反倒讨人嫌,求少夫人恩准,准许老奴回阮家吧。孙夫人也老了,家里又艰难,老奴去了正好帮把手。”

那时的自己在想些什么呢?阮媛仔细地想。她当时坐在梳妆柜前,绿柳正在为她上妆、打扮。她皮肤黑,却从小喜欢一切艳丽颜色。衣服是绿柳为她选的,水蓝色的净色束腰锦裙,那不是她喜欢的颜色。可是绿柳在边上劝道:“少夫人穿这身显白。”

阮媛由于从小生活在乡下的关系,喜欢一切金银之物。可是绿柳却只给她绾好发的头上,插了一支青色玉簪。

她不喜欢,绿柳劝道:“少夫人也常出去,看那些个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娘子们,哪个不是打扮得简简单单的?少夫人的衣服看着简朴,那是官锦,就是有钱,还买不到呢。少夫人头上的簪子也是,那是上古时的老玉器。少夫人今天这身衣服饰品,放眼京城,没几个能买得起的。”

阮媛拿起手镜来照,而镜中的她,又黑又瘦,两只眼睛立着,闪着狠戾之色。而面上的表情,却是非常地不耐烦。

辞行地郑妈劝道:“老奴就要走了,以后少夫人也省得再听老奴唠叨。只少夫人再听老奴一句话,以后只怕想听也听不到了。老奴只求少夫人以后多听着些绿柳的话,离绿珠远着些。”

阮媛一听,立时立着眼睛道:“绿珠怎么不好了?”

郑妈并不害怕,只是苦笑着说道:“老奴老了,说话讨人嫌。但老奴仍要说。绿珠是好的,对少夫人也是一片的忠心。可是,太过听少夫人的话,不管能不能做的事,只要少夫人吩咐了,也不知道劝着点儿,一味地帮着少夫人,有时候,正是害了少夫啊。”

阮媛冷笑道:“是啊,还是郑妈好。眼看着侯府现在一日不如一日了,便吵着要走,才是真的对我好被?不管郑妈待我如何。我待郑妈仍是一片赤心。”

说着话,阮媛从首饰盒子里拿了一个纯金的花冠、一对筷子粗实心的金镯子。说道:“郑妈也知道,我手头并没有钱。这个送与郑妈,全当养老钱吧。卖了或溶了,应该还值几个钱。”

郑妈拒绝道:“少夫人是要办大事的,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老奴一辈子过惯了穷日子,已经习惯了没钱。这花冠还是少夫人自己留着吧。老奴再说一句,少夫人以后做事要想好了,别再后悔。无论为了谁,连累了父母兄弟,那可是少夫人的至亲。”

阮媛茫然地想,她到底做了什么,让那么疼她的郑妈,那么决绝地回了阮家?轻轻地风随着扇子的摇动,扫走了夏日的闷热。到底哪一个是梦呢?阮媛喃喃道:“郑妈、郑妈。”

“少夫人,怎么了?老奴在呢。能下地么?”郑妈从炕沿边站到地上说道:“地上的全换完了,只等着换炕上的了。”

阮媛想试着自己起来,可一动,浑身上下便是一片的疼。只得说道:“我身上疼得紧,自己动不得,你们扶我下地。”

绿珠和郑妈闻言,忙弯腰扶阮媛起身。碰一下都疼,一动,更是疼得死掉了一般,阮媛不敢睁开眼睛。只闭着,绿珠帮她穿上鞋,下到地上,更是一步也走不了,绿珠和郑妈强架着她坐到地间的椅子上。阮媛早疼得周身的汗如水洗过一般。

就连绿柳见了,也觉得这次阮媛大概不是梦魇着这么简单。且疼得蹊跷,心下暗想:难不成真的是病了?

绿柳、绿玉两个丫头手脚麻利地,将炕上的被褥、条枕套、帐子全换成了浅清色。

“少夫人,全换好了。”绿柳细看着阮媛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少夫人觉得如何?若是好些了,就起来吧。昨儿头睡着,少夫人不是说今儿一定要和世子爷一起,去给侯爷、夫人请安?”

“是吗?”。阮媛说什么也不记得了。脑子里能想到的,全是那划过她身体的,锋利的刀和她日日夜夜呆着的,那块平地。那般的清晰,与身上的冬交相呼应。然后就是偶尔闪过的一些片段。混淆着梦镜与现实。

“你看我现在这副样子,怎么去给侯爷、夫人请安?”阮媛冷冷说道。

绿珠早就看不惯阮媛婚后的行为,忙道:“少夫人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好生歇着吧。反正夫人在少夫人新婚第一天,敬茶的时候,不就免了少夫人的晨昏定省?世子爷当时不也没说什么?现在少夫人病了,侯爷、夫人、世子爷也定能理解的。”

阮媛道:“扶我回炕上吧。”

郑妈与绿珠两个小心地又将阮媛扶躺炕上。郑妈道:“怎么样?现在东西全换了,旧的让小丫头拿送到浆洗房了。少夫人睁开眼睛瞧瞧,可有什么不妥?看看还有什么要换的没有?”

躺回炕上的阮媛试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她的四个陪嫁丫头,还有郑妈。一个个目光殷切。看着一张张比记忆中年轻的脸,阮媛越发的迷糊。先前的种种是梦,还是她现在身处梦中呢?

“可还有看不得的东西?”郑妈见阮媛先前也不知道看了什么,总是突然地叫唤,不放心的问道。

阮媛目光所极之处,没一点的红色,此时忙着看郑妈等人,哪还有心情瞅室内的东西。只是盯着郑妈看,只见郑妈此时面色红润,微有些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一件细绸雪青色的褙子。

瞧着眼前的郑妈好好的,阮媛忍不住伸手去拉郑妈的手。郑妈欲反握住阮媛的手道:“可算醒了,告诉郑妈到底是病了还是梦魇着了?要不要请个医生来。或是请个巫医来瞧瞧?”

阮媛喊了声“疼”,挣开手,摇了摇头道:“我没事,郑妈别为我担心。过两天就好了。”

郑妈不放心道:“到底是哪儿疼?怎么无缘无故的碰一下就喊疼?要是梦魇着了,就再睡会儿,有郑妈在呢,噩梦什么的定不敢再来。”

“少夫人不去和世子爷一块给侯爷、夫人请安。奴婢去与世子爷说声,再解释一、二,省得世子爷不高兴。”绿柳见阮媛果然没有要动的意思,再说,瞧着阮媛好似真的身子不大好,说道。

阮媛抬眼越过郑妈,打量起站在郑妈旁边的绿柳来。心翻涌得厉害,眼前便闪现出楼石口口声声说要纳绿柳为妾的情景来。

绿柳跪在她的面前流着泪道:“不是奴婢勾引的世子爷。求少夫人相信奴婢,奴婢自小便发过誓,决不与人为妾。更何况少夫人于奴婢有救出水火之恩,奴婢定不会为少夫人添堵的。少夫人一定要相信奴婢。”

“绿柳。”阮媛忍不住出声喊道。

“少夫人还有事要吩咐?”绿柳忙问道。

“你去了,就与世子爷说,我以后都不会去给侯爷、夫人请安了。”阮媛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话就这么没经大脑的从嘴里蹦了出去,但她却并不打算收回。

“不可以!”绿柳知自己太过心急,说的话有些过了身份。忙解释道:“少夫人嫁进侯府日子浅,受些委屈是难免的。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少夫人一片孝心,侯爷、夫人、世子爷总会发现少夫人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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