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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阮媛猛一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外间软榻上轻微传来人睡着后的均匀的呼吸声。借着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看到了一片的红。

然后,蚀骨的疼痛在身上蔓延。

阮媛忙闭上眼睛,本想忍着不发出声音,可那蚀骨的疼即便咬破了唇,申吟声依然从嘴里不自觉地溢出来。

外间的人看样子惯是个睡眠好的,阮媛刚喊了一声,又哼哼了两声,外间人才有了动静。但动作倒是很麻利,没一会儿,随着帘子被掀开,一道微光后面,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举着一盏大红烛灯进来。

“少夫人。”那少女轻声试探着喊了声。

烛光下,少女的脸非常的清晰。白净的皮肤,大大的眼睛闪着明亮地青春。来人阮媛非常的熟悉,只是比记忆中年轻了十岁的样子。这少女赫然是十六七岁的绿珠。

听见喊声,睁开眼的阮媛有一刻的晃神,然后室内的红色变成了血,向她袭来。阮媛疼得大叫一声,闭上眼睛,颤着声音说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哦,疼死我了。”

绿珠大惊,将烛台放到炕沿头的桌上,三两步抢到炕沿前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病了?哪里疼?奴婢去找个郎中来,姑娘别急,奴婢这就去找。”

随着烛光室内一下子明亮起来,这是一个新婚的喜房,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绿珠不是和她一样死了么?她亲眼见着他们将绿绿与自己埋在了一起。听着绿珠真切的声音,阮媛忍不住再次睁开眼睛,入眼的却是滚动着的、烫人的鲜血。

阮媛不自觉地又“啊”了一声,忙闭上眼睛。身上的疼和眼里的红都让她迷惑。

那是梦吗?可是身上的疼,却是在提醒着阮媛,那些是确切发生过的。谁又能梦得如此真切呢?就连那千刀万剐的疼,至梦醒了还延续在身上?

阮媛不知道做何解释,另一方面,身上如此的疼,却是真真切切的,足以说明眼前的一切不是梦,这是现实。绿珠见阮媛紧闭着又眼,脸色惨白,眉头皱在一起,紧抿着的嘴不时的发出闷哼声,吓得快哭了。

“少夫人怎么样?到底哪儿不舒服?和奴婢说句话啊?”绿珠伸手欲轻推阮媛。

才轻碰到阮媛,阮媛就像被针扎了一般“啊”了一声,惊叫道:“别碰我,疼。”

这一声,惊断了绿珠紧绷的神经,急道:“姑娘、姑娘别急,奴婢这就去喊人。”然后没等阮媛反应过来,已经飞快地往外屋跑,大声喊道:“绿柳、绿玉、绿蓠快起来,姑娘……姑娘身子不好了,快来人啊……郑妈……”

随着绿珠的叫喊声,没一会儿的工夫,一堆人拥进了内室。阮媛并不敢睁开双眼,听着声音分辨来人。

“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声音沉厚,像是个上了年纪又长年干活的妇人声音。阮媛知道这是以乳母身份陪她嫁进侯府的郑妈。

“郑妈,郑妈。”阮媛像是一个走丢后,突然见到自己亲人的孩子。按着声音,郑妈才坐到炕沿边上,便扑到郑怒怀里委屈得大哭。

郑妈一把搂住阮媛,急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作噩梦了?别怕,别怕,郑妈在呢。婵娘乖,和郑妈说说,是不是做噩梦了?”

被郑妈一搂,阮媛只觉得身上更疼了。但她舍不得离开郑妈的怀抱,只是哭喊:“郑妈……郑妈……”

郑妈本不是阮家的老奴,年轻时曾有过一个孩子,她的夫君人是个外地流荡到郑妈家乡的秀才,家里无爹无娘。当初郑妈是家里的独女,便将秀才招赘了。这样的话,是两好并一好。秀才借着妻家,可以安心读书上进,而郑妈家里招个上进的女婿,就不怕族里人来吞了郑妈的家产。

可是郑妈的父母去世之后,秀才有了出息,为了自己的仕途,竟瞒妻再娶上司之女。郑妈心灰意冷,但人也骨气,再没找过那个男人,全当他死了。

结果没过几年,那男人竟带着后娶的妻子到郑妈家乡做县令。就是这样,郑妈听说后,也没去找过那个男人,倒是那男人心虚,偷寻过郑妈几回,恩威并施的叫郑妈安分些。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一场瘟疫,郑妈的孩子、那个男人的妻、子全都没了。或许是命吧,郑妈的家产被族长占去,名曰怕她被人骗。

自己的东西不能动,却只能领族里给的接济度日。

郑妈便离了家乡,给人帮工度日,直到在阮家,大孙氏可怜郑妈的身世,便将郑妈留下。而时间一长,郑妈也就将阮家当成自己的家,阮家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爱。

瞧着从小看到大,一贯坚强的阮媛,此时在自己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哪有不心疼的?

郑妈此时恨不得将阮媛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来疼,一叠声地喊道:“哎哟,这是怎么了?郑妈知道婵娘心里苦。乖,别哭了,你们还年青,时间长着呢,世子爷一准能看着婵娘的好,总会喜欢咱们婵娘的。听郑妈的话,别哭了,啊。”

刚一直叫喊的绿珠,则又转回身到炕沿边上,关切地对阮媛道:“姑娘感觉如何?哪里疼?怎么无缘无故的就病了?睡下时还好好的啊。”

还有两个丫头也挤在炕沿边上,也叠声呼喊:“少夫人,少夫人怎么了?”

阮媛被她们喊得心烦,才稍微睁开眼睛,入眼的大红,就如同那日阮媛行刑一刀一刀划过她的身体,流出的鲜血,灼得她的眼里看到的全是流着的、滚烫的她的血。

立时身上如被刀刮过一般的疼。

“啊……”,阮媛再度痛呼出声。慌忙闭上眼睛,推开郑妈,滚进炕里,伸手将被子拉到过头顶,捂得一点儿光都不透。过了一会儿,身上的疼才稍减了些,她便再不敢睁眼了。

郑妈与绿珠吓得在炕沿边上喊道:“姑娘、姑娘怎么了?”

随着众人进来的,另一个长得比众人漂亮出许多,也做丫头打扮的十七、八岁的女孩儿,看了眼炕沿边上慌慌张张的众人,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蹙。

抿了抿唇,那女孩儿并未急急地挤到阮媛跟前。而是如大家闺秀般,从容不迫地吩咐其中一个丫头道:“绿玉,你将室内的灯调亮些,再点上一盏。”

绿玉流着泪答应了,忙去寻烛台、火石点灯。

又对炕沿边上的一个丫头说道:“绿蓠,你出去瞧瞧,看是否惊动了夫人派到这里的两位姑姑,要是惊动了,就好好解释解释,先稳住两个姑姑,等少夫人稳定了再做打算。”

绿蓠也答应着,抹干净脸上的泪,出去了。

安排好后,才轻步走到炕沿边上,慢声慢语劝急得大哭的郑妈道:“依奴婢看,少夫人一准是被梦魇着了,等一会儿醒一醒就好了。郑妈是老人,若是先失了方寸,那奴婢们还能指望谁呢?”

郑妈回过神来,也抹了抹脸上的泪道:“还是绿柳镇定。少夫人、少夫人怎么样了?”

“绿、柳。”阮媛闷在被里,一字一顿道。

那女孩儿,正是年少了十岁的绿柳。听闻阮媛喊她,缓声慢语地问道:“少夫人,如何不适?可是梦见什么了?醒一醒,奴婢们都在呢。”

“我这是在哪儿?现在什么时候了?”阮媛急速地问道。她的脑子非常地乱,身上的疼,还有周围的人,都让她糊涂。

绿柳小声道:“少夫人当然是在镇北侯府的归燕居里,刚过了卯时,姑娘要是醒了,就起吧。一会儿不是还要去给夫人请安。”

“镇北侯府?”阮媛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猛地坐起身,瞪着眼睛。她想看清楚绿柳说得对不对,然而入眼的红立时让她一阵剧痛。大叫道:“快,快将被褥、帷幕帐子换了,全换了,我要白色的,白色的,你们快去换,快。”

“少夫人……少夫人。”郑妈急得就去拉阮媛。

阮媛争扎道:“别碰我,疼。郑妈、郑妈。要是真的疼我,就快去把屋内的红色东西全换了。”

绿珠吓得大哭,也不细想,就要起身去要换:“姑娘别急,奴婢这就去换。”

绿柳低声说绿珠道:“胡闹,少夫人肯定是梦魇着了,你怎么不知道劝着点儿,白色也是能用的么?再说咱们这儿也没预备下白色的这些东西。”

绿珠顿到哪儿,才体会出绿柳的意思与阮媛地不妥,脸上的表情讪讪地。抹着眼泪道:“那怎么办?”

绿柳在炕沿边上细声劝阮媛道:“少夫人,如果是脏了就换套新的,万不能用白的。别说少夫人才嫁进侯府半个多月,还是新婚,就是年头多了,以少夫人的地位,白色也是能用的?”

阮媛也不听,只用被捂着头喊:“去换,我不要红色的,全换了,我不管什么颜色,只一点儿红色也不行。去换啊……”

郑妈急得乱转道:“那就换浅青色的。绿珠,你去院里喊两个小丫头,去浆洗房,寻一整套被褥纱帐、帘子,全换面浅青色的。这样总合规矩了吧?”

绿柳细细观察阮媛的气色,见她捂着头,浑身发抖,拿不准是梦魇着了还是果真病了。想了想,点头道:“浅青色的倒是没什么,只怕要惊动些人,传到夫人哪儿,又是少夫人的不是了。也怕世子爷不高兴。”

绿珠站在当地下,等着吩咐。

阮媛只不能见了红色,又睁不得眼睛,身上又疼,哪有精神与绿柳理论?不耐烦道:“谁高兴不高兴的,快去换,你们想我疼死么?快去换。”

绿珠忙三步并做两步往外跑,到了完中,就听见绿珠骂小丫头道:“都是死的么?起来两个,跟我去浆洗房。一个个找打了是吧?”

郑妈坐在炕沿边上,往里靠了靠,劝道:“少夫人可是做了什么噩梦?老奴知道少夫人心里苦,万事想开些,嫁都嫁进来了,等明儿时日长了就好了。少年夫妻,开始时有几个顺顺当当的?磕碰个几年,明儿岁数大了,就好了。”

阮媛轻轻地喊:“郑妈。”

郑妈忙应道:“老奴在呢,怎么了?这回可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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