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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案重重 灯笼山工地

灯笼山工地——

又行走半日,傍晚时分,劳工们总算抵达了灯笼山车站工地。黄昏暮光里看那位于峡谷中的灯笼山车站工地,那工地一面背靠雄伟庞大的灯笼山,一面濒临汹涌澎湃的南盘江,其实就是一块仅够一两辆马车并行的通道而已。铁路就在这样一条通道上延伸向前,直到被一座小山丘给挡住了去路。当下正有四五十劳工在挖掘山丘,要从其中打开一个口子,好让铁路继续延伸。劳工们浑身破衣烂衫不说,一个个面无血色、枯瘦如柴,原本如阿勇他们叫化,都算得上是消瘦的了,周阳第一次触模到阿勇的肩膀的时候,都觉得阿勇瘦得不成人形,可跟这里的劳工比较起来,阿勇他们还都能算得上是胖子了,再仔细瞧瞧这些劳工们,无一身上不带伤残的,看上去越发没有个人形,倒是像地狱里面爬出来的鬼魂一般。阿勇他们新来的,越看这里的环境情形,便越觉得心寒焦虑,都想着,“在这样的地方待下去,就真的是死路一条。”周阳现下倒真是“眼不见,心不烦”,可他感应到阿勇手里直冒冷汗,也知道情形不容乐观。

工地工头金小胆和监工头徐剥皮听见新劳工到了,出来迎接,其实也谈不上什么迎接,不过挨个将新劳工们一一看了个遍,看到周阳的时候,发现周阳一直叫身边的阿勇牵着手,那徐剥皮伸手在周阳眼前晃了晃,见周阳没有反应,便开口骂道,“他***,怎么给老子送个瞎子来,还闲着里废人不够多么。”可仔细看看,见周阳是这一行劳工中身子骨最为健壮的一个,徐剥皮也没有再较真,自顾走去跟余军校他们官兵说话去。

工头金小胆安排了几个老劳工帮着周阳他们新来的安顿下来。劳工们的住所,就是沿着灯笼山山脚下搭建的十几顶工棚。三四百号人,挤在十几顶帐篷之中,拥挤憋闷自不必说,不过老劳工们告诉周阳他们道,“别怕拥挤,挤着点暖和,这山中夜里的风,能剔人的肉。”周阳眼睛看不见,不方便动手整理床铺之类,自有阿勇代劳,周阳坐在一旁,就听徐剥皮与余军校他们说话。徐剥皮向余军校他们诉苦道,“他女乃女乃地,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真能把人给逼疯。”余军校笑道,“徐兄别着急,你那出头之日也不远了。”徐剥皮叹道,“还早着呢,这条铁路一日不能贯通,老子一日还得守在这里。”余军校道,“也快贯通了吧,不是说争取一年之内就要通车了吗?”徐剥皮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他***,都是那些纸上谈兵,站着说话不腰痛的家伙说出来的屁话,谁他女乃女乃地说的一年之内要通车,就让他来这里做监工试试,别的不说,就说眼前这座拦路的山丘,他***里头全是花岗岩啊,凿了一个月时间,就开了那么屁大的一个口子,照这样的进度,我看凿开这个山丘就该一年功夫了。”余军校哈哈笑着,叫官兵说,“快去把黑匣子取来。”又对徐剥皮道,“知道你们艰难,瞧给你们带什么来了。赶紧收好吧。”徐剥皮大喜道,“火药,好啊,可不就等着这个了吗,有了这个可就事半功倍了。”

余军校又对徐剥皮道,“新来的这些劳工只怕不能安分,徐监工还当仔细看管啊。”徐剥皮哈哈笑道,“他***,老子在这条铁路上当了四年监工,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哪一个不是被我徐某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又何曾有人能从我徐某人手下逃跑的,余大人请尽管放心。”周阳听那徐剥皮说起话来跋扈嚣张至极,知道徐剥皮又是个难缠难应付的家伙,心想着日后还要对他多加防范才是。

当晚据说是为了迎新,替新劳工接风,格外给劳工加菜,可所谓的加菜不过就是在每人一碗粗糠稀粥里面加入一块卤腐而已。这山里面潮湿中,粮食存放不久就会长霉,所以稀粥里面一股子霉味,周阳喝一口便吐了出来,再不肯喝第二口。倒是金小胆、徐剥皮以及余军校和官兵们吃的是白米饭,还配着腊肉干巴之类,可眼见着余军校和官兵们也难以下咽,草草吃了几口之后便搁到一边,最后被劳工们抢去,瓜分个干干净净。

周阳这小少爷,吃不惯,睡更加不惯,狭小的工棚内紧紧挤着十几个人,各种臭气交织一起,熏得周阳只有将被子遮住鼻子才敢喘气,而身子底下,连一块床板也没有,虽说铺了一层晒干的松针,可基本上等同于直接睡在了地上,地上的湿气透上来,用不了多久,便把薄被完全侵湿,加之呼呼的山风毫不留情地从工棚所有缝隙漏洞中吹进来,又滋溜溜地钻进薄被,于是越睡越冷,越冷越睡不着,不到半夜周阳已经感觉如同置身冰窖里,翻身坐起来不停地打着冷战。周阳不忍心吵醒阿勇他们,知道阿勇他们都很是劳累,尤其是阿勇,这一路走了三天,除了打理好他自己之外,还一直细心照料着周阳,周阳对阿勇由衷地感激。

周阳孤身坐在黑暗中,身子冷,心更凉,周阳想家,想念家里温暖的床铺,想念家里满桌子的鸡鸭鱼肉,这些周阳从前认为理所应当,在普通不过的东西,现下看来竟是如此弥足珍贵。周阳实在想念,想念他妈对他的疼惜,那么温馨,那么慈蔼,而此刻,哪怕是他爸的最严厉的责骂,感觉上去也都是温柔,也都是爱惜。周阳想着,念着,想到伤心处,不禁呜呜地哭出身来,他怕吵到旁人,便捂住了嘴,只一个劲地掉眼泪。恰时,周阳听见身边一个声音,和蔼地问他道,“小子,怎么了,想家了?”周阳眼睛看不见,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只能根据声音判断,这不是本主庙的人,周阳问道,“你是哪位?”那声音道,“叫我刘老爹吧。”又道,“我已经来这里修了整整六年铁路了。”

周阳听了很是吃惊,心想,“我光是来这里这几个时辰,便觉得死一般难受,这个刘老爹居然能在这里待六年。”周阳对刘老爹说道,“六年,六年时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刘老爹嘿嘿笑道,“其实刚来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一天也待不下去,我想念家,想念老婆孩子,就连家里的阿狗、阿猫、阿鸡我都想念,可后来我想明白了,在这荒山野岭里面,有太多的想念,太多的牵挂,那就没办法高兴、没办法坚强、没办法乐观,没办法抗争死亡,那就是必死无疑了。跟我一起来的劳工除了我以外,早就死光了,之后又有劳工送来,可没多久又死光了,这六年时间里,一批接一批的劳工被送来,前后怕是有上万人之多,可你看这工地上在你们来之前,就只剩下这么四五十个劳工而已,你们这几天一路踏着走来的这条铁路,可以说,就是以劳工的性命铺砌起来的。”刘老爹拍拍周阳道,“小子,你想家,想要回家,就先得想办法在这里活下去,只有活下去,你才能有希望回家,你懂不懂啊。”周阳听刘老爹一席话,心头茅塞顿开,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我要是没办法在这里过活下去,就彻底没指望回家了。”周阳谢过刘老爹,强忍着刺骨的寒冷,躺下去睡觉,又抖了大半天,倦意来袭,周阳终于睡过去,可感觉才睡过去,便被徐剥皮叫喊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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