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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崖——

天还没有亮,尤其是这峡谷之地,两边都是高山,头顶上只有一条河一般的天空,天亮得更迟,可借着一点朦胧天光,周阳等劳工们就被赶下工地去,开始一日的劳作了。余军校与官兵们想来也没睡好,跟着劳工们也起床来,便急忙告辞返回昆明。

官兵们的离去之后,监工头徐剥皮手中挥舞着皮鞭,将劳工聚在一起宣布规矩道,“在我这里,不论老少,不论残全,挖土者每人每天至少三方,凿石者每人每天不得少于一方,几时完成,几时休息,没人享有特权,没人享有有待。”

这一天周阳和阿勇被分配去挖土,周阳需挖三方,阿勇一样需挖三方,两个小子总共需挖六方土,周阳眼睛看不清,动不得锄头,便只能由阿勇开挖,将土挖出来以后,再由两人一起挑运。阿勇干活不在话下,周阳却不济事,周阳当日于阿勇打赌干了一天粗活,学会了用扁担挑水,可那时周阳眼睛好着,容易掌握平衡,容易走路,现下周阳眼睛看不见,挑起担来难以把握平衡不说,更无法看路,亏了有阿勇面面帮手,处处照顾,后又有大双、小双等本主庙的伙伴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以后过来帮忙,也是到了天色漆黑的时候,周阳、阿勇的六方土的任务才总算了解。

虽然阿勇等众人都劝周阳说没事,说他们乐意帮忙,可周阳心下仍旧过意不去,只觉自己实在是个大累赘。吃饭的时候,周阳听见两个徐剥皮与金小胆说话道,“他***,最壮实的一个,结果最不中用,还是个瞎子,他***,整个是来老子这里糟蹋粮食的。”周阳知道他们说的是自己,心下闷闷不乐,甚至于心痛。只听金小胆道,“没用的就没必要留着,还有那几个老的,背一筐土都得喘上半天气,现在新人来了,他们也都没用了,留着都是浪费粮食。”徐剥皮笑道,“知道,知道,是时候大扫除了。”周阳只顾着失落,对金、徐两人的话也并不太在意,做了一天的活计他也真是饿了,况且他还记着晚上刘老爹对他说的话,周阳顾不得什么霉味之类,端起碗来,三下五除二地将一碗稀粥喝得干干净净。

阿勇牵引周阳回到工棚里准备休息,忽听见外头乱了起来,有人跑进来报信道,“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坠崖了。”阿勇、周阳等人闻讯大惊,急忙赶去悬崖边上,就听有人说道,“刘老爹、肖老爹、王老爹等七位老爹坠崖了。”众人大惊,都问如何会坠崖。有人道,“几位老爹都有晚饭后在这悬崖边上坐着说说话的习惯,或者是一不留神走岔了路,这才坠入悬崖。”不等这人说完,立即有人反对道,“几位老爹在这工地上待得都最久,尤其是刘老爹,已经待了整整六年了,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路,岂有走岔了路而坠崖。”众人都说,“确实如此,断不可能是走岔了路。即便是有一位走岔了路,失足坠崖,岂有几位一起走岔了路的。”可任凭众人猜测议论,终究弄不明白原因。当下有人道,“先别追求缘由了,现下该如何是好,如何搭救几位老爹性命?”众人都道甚是,便一起朝峡谷中瞻望,可那漆黑峡谷中,只听得隆隆江水声眼见着峡谷之中,根本什么也看不见。多数人眼见着那悬崖陡峭,峡谷深邃都不敢言语,也有人叹道,“从这里跌下去,十有**是活不成了。”但也有人主张道,“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啊,几位老爹对我们关照有加,谁来到这里没有受过老爹们的照顾,还当竭力一试,即便搭救不成,到底咱们良心能够过得去。”恰时便有三五个人站出来说要下悬崖去救人,阿勇将周阳交给老鼠牵着,也说要去救人,周阳感激刘老爹对自己的指点,也期盼着能够尽一份力,无奈自己眼睛不行,便只能寄托于阿勇,能够搭救几位老爹。劳工们找来绳索系在阿勇跟另外两名伸手敏捷的劳工腰上,由六七个力气壮大的拉住绳索,然后缓缓将三人放入峡谷里面去。

所有人都焦急等待着信息,希望几位坠崖的老爹没事,也盼望这下到峡谷里面找人的三个人平安,周阳被老鼠牵着,也在悬崖边上等候着,老鼠到底还是孩童,一着急焦虑屎尿便来了,周阳放开老鼠去小解,自己一个人站着。

突然,周阳感觉有人走到自己身边,没等周阳问一声“谁?”,那人便伸手在周阳后背上猛地推了一把,周阳心下一凉,更站不住脚步,身子向外一扑,整个人便再找不到支持。只听有人高声喊道,“不好了,又有人坠崖了。”周阳听得清楚,当下心灰意冷道,“完了,这会我死定了。”

周阳知道自己坠入悬崖了,他还来不及去想究竟怎么一回事,究竟是谁把他推入悬崖,他想着自己必死无疑,可即便是必死,也免不了本能地挣扎。周阳双手乱转,双脚乱蹬,希望能够抓到哪怕一根救命稻草,可没有,什么也没有,周阳心下凉透了,尤其是他的眼睛看不见,完全无法获悉真实情况,一切都全凭他的猜测和想象,实在是极度的恐怖,周阳只能庆幸他的胆算是坚强,否者即便没有摔死也早活活吓死。

周阳算着自己已经落下了十几丈,差不多该着地了,而隆隆的江水声也距离他越来越近,周阳想象着自己摔在地上,吧唧一下摔成了肉饼,只觉这是何等的悲剧,周阳忙咬紧了牙关,收紧了身子,准备接受这人生中最后的痛苦。可周阳在撞上地面之前,被一颗长在峭壁上的松树给搭救了下来。周阳猛一触模到松针、松枝,眼泪都快要留出来,急忙抱紧了松枝,无论如何不肯撒手,身子随着松树在空中跌宕起伏了半晌,总算是稳胆下来,周阳一动不敢动,感觉自己浑身正一阵阵地冒冷汗,更颤抖个不停。老半晌,周阳才想起来,阿勇他们正在这峡谷里搜救几个老爹,这才开口呼喊阿勇,向阿勇求救,可喊了半晌居然没有得到阿勇的回应。

其实,阿勇和另外两个劳工,这时候已经返回了悬崖上。阿勇和另外两个人下到峡谷地寻找刘老爹等几位老爹,三个人到达谷底才知道,这谷底草木繁茂、怪石林立,同时又黑又暗,根本没办法看清楚东西,更是连落脚处也难觅,三个人凭着话语喊了半晌,听不到任何回复,三人合计,料想几位老爹已经凶多吉少,只能等待来日天明后再来探细,当下便顺着峭壁攀上悬崖去。阿勇到了悬崖顶上才知道周阳也坠崖了,阿勇才见识过悬崖底下的凶险复杂的情况,知道坠崖的人,无论如何是难活命,当下以为周阳必定也死了,痛苦万分,直说是自己害了周阳,要是周阳没有认识自己,仍旧是个享福的少爷,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阿勇自责不已,甚至打算以命抵命,以死偿还周阳,亏了大伙劝着拦着,要阿勇急着天明时候该去为周阳收尸,以免周阳被抛尸野外,魂不归故里。

阿勇这一夜无眠,周阳更是睡不了。周阳身子搭在松树上荡了半天,山风刺骨不说,他又遭受了惊吓,浑身颤抖不已。不多时,周阳感觉浑身僵硬,手也失去了知觉,周阳生怕自己滑下松树去,不得以连嘴都用上,一口咬在了松枝上。可即便如此也没能让周阳坚持得更长久,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周阳的嘴也酸得没办法用力,周阳一闭眼道,“唉,我还道自己大难不死,看样子还是熬不过去。”才想到这里,周阳感觉身子向后一滑,便滑月兑了松树,身子有向下落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周阳已经着地,这时周阳才知道,那松树长得位置与地面之间,也就三两丈的距离。周阳当时就谢天谢地,自然没忘记感谢那棵救了他性命的松树。

周阳朝身边模一模,模到些大小石块,还有些草木枝叶,仔细听一听,南盘江距离自己约莫七八丈距离,轰隆隆的水声宛如有千军万马在向前开进一般,听来不由得让人心下震撼,周阳是多么希望自己能亲眼看看这壮阔的惊险,然而他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被黑夜还黑,没有丝毫光亮。周阳又试着喊阿勇,喊刘老爹,都没有回应,周围出了江水声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周阳虽不知道刘老爹他们到底是不是死了,但心想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自己一般幸运,从悬崖摔下之后还能不死,刘老爹他们几个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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