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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遂——

子时三刻眨眼就到,白老爹唤醒身边睡的大双,大双唤醒小双,本主庙里的二十几个叫化一个个暗中联系起来,准备按既定方案实施逃跑。周阳睡在阿勇旁边,这时候被阿勇推了两下,周阳伸手拍了拍阿勇,告诉阿勇自己醒了。

周阳其实一直没有睡着,这几天日子,对周阳而言可谓是水深火热,度日如年,周阳努力克制着,忍受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逃月兑,能够回返家中,他相信不管生再大的气,说再重的话,他爸绝不可能从此再不顾及他,不承认他,这几日找不见自己,周阳知道他爸、他妈一定都急死了。今晚又有希望逃走,周阳如何还能睡得着,周阳一直在想,若是让他爸、他妈看见他如今这副德行,这副模样,不知道他爸、他妈该多么心碎,周阳心有不忍,他觉得这几天吃苦的日子教会了他好些东西,周阳暗自下了决心,回家以后便跟他爸好好学做生意,再也不能成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恰时大伙都在等待守夜官兵换班,不多时,两个守夜的官兵果然去招呼另外两个睡得香甜官兵起床换班,白老爹提醒众人做好逃跑准备。阿勇知道众人之中数周阳行动不方便,他和大双约定一起照料周阳逃跑,把老鼠都交给小双看护。阿勇伸手过来扶住周阳,方便待会儿行动时能立即让周阳站起身来,可阿勇伸手过来却反被周阳抓住,只听周阳惊恐而急促地对阿勇说道,“快,叫大伙躺着,前往别动。”阿勇大吃一惊,但听周阳说话的口气,知道其中必有缘由,忙将周阳的话向其他人传了去。

白老爹刚坐起身,从大双口中听见了周阳传来的话,白老爹很自然地翻了个身又躺了下去,恰时只听一连串脚步声朝着站台室大门奔去,可没等脚步声冲出大门,里间已经有官兵大声喊道,“有人逃跑。”喊话声还没停,接连五六声炸雷般的巨响又在里间响起,最后是大门处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痛苦至极的喊叫声,深深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灵。

余军校与官兵们从里间冲出来,一个个手中都端着火药枪,指着劳工们骂道,“就地躺下,都不许动,谁要是不知好歹,胆敢有异心,那就是你们的榜样。”官兵将火把照到站台室门口,众劳工探头望去,只见门口直挺挺倒着一个劳工,那劳工后背、腰、腿乃至于后脑上都开了个大洞,血肉模糊,血溅四处,这场景看得叫人胆寒心惊。

周阳看不见,着急地问阿勇道,“是谁,谁遭殃了?”他生怕自己的提醒传递得慢了、迟了,而使为了自己去而复返的本主庙的弟兄丢了性命。阿勇知道周阳的心思,他也有相同的担心,阿勇急忙前后细看,见本主庙的伙伴个个都在,一个不缺,这才宽了心,也告诉周阳叫周阳宽心。

阿勇和大家一起朝那劳工尸体仔细辨认,总算有人认出来,那劳工是住在鼓楼的叫化狗蛋。原来狗蛋今天亲眼见识了铁路的艰险,心下惶恐,变现要逃走,狗蛋自讨没有能耐独自逃走,便把主意打到了白老爹他们本主庙的一伙人身上。狗蛋暗地里偷听了白老爹与阿勇等人商议子时逃走的计划,便有心跟随,又恐白老爹他们排外,只得暗中相随。狗蛋躺着一直未睡,迷倒子时,发觉本主庙一伙人有动静,便也做好逃跑准备,恰时官兵换岗,狗蛋见白老爹突然坐起,只道是时机恰当,便起身拔腿逃跑,却不想中了官兵的伏击,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原来余军校与众官兵到底也不是酒囊饭袋,这一日领着劳工们真正见识到了铁路,余军校与官兵们自己唬得心惊胆寒,也留意到劳工们情绪态度的大转变,余军校料定劳工们见过铁路险恶艰苦之后必定心生异念,保不住不会出现逃跑事故,便一早暗地里与官兵们商定了防范劳工夜里叛逃的措施,余军校吩咐所有官兵将火药枪装弹上膛,因为之前就有案底,余军校额外布置了四五名官兵暗中紧盯住白老爹等本主庙的一伙人的动静,更下达命令给官兵道,“若有异动,坚决击毙,绝不留情,绝不姑息。”可不想替白老爹他们一伙安排下的子弹,最终都打在了狗蛋身上。

阿勇低声问周阳道,“你如何晓得官兵们有防备?”周阳告诉阿勇道,“我眼睛看不见,耳朵缺越发敏锐,刚才官兵进里间叫人换岗,我分明听见里面有人说道,‘留神劳工逃跑。’然后就有咔嚓咔嚓几声响动,我之前听过那种响动,是火药枪射击之前总会有的响动,我因此知道里面的官兵并没有睡着,有官兵正持火药枪等着要我们的命。”阿勇一身冷汗,拍拍胸口向周阳叹道,“真亏了你,否者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狗蛋虽非本主庙的人,但到底都是来自玉溪,叫化出生,所谓物伤其类,狗蛋之死对于包括周阳,包括本主庙的白老爹、阿勇等人在内的所有劳工来说,都是心痛,都是惋惜。而余军校和其他官兵依旧用枪口指着所有劳工大骂道,“***,你们这些叫化,能有兴做上洋人公司的劳工,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谁要是再敢有异心逃跑,便来试试官爷我手中这只火药枪的威力。”多数劳工还是第一次见识了火药枪的威力,眼见火药枪竟能隔空伤人,在人身上开个大窟窿,个个面如死灰,心灰意冷,都不敢再想逃跑的事情。余军校安排阿勇、大双和小双三个本主庙的小子去安葬了狗蛋尸首,阿勇与其他人心下都明白,余军校是有意给他们个下马威,警告他们本主庙的众人最受官兵监控,倘若胆敢逃跑,狗蛋的下场便是榜样。好死不如赖活,当下本主庙的众人也只能先将逃跑的打算搁下,随官兵们继续向前。

依旧是沿着已经修好的铁路,行走在悬崖峭壁崇山峻岭之间,听着南盘江气势惊天的声响,大半天时间,众人抵达盘溪县,而出了盘溪之后,劳工们连同官兵们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荒山野岭。

放眼一望,头上只有青天,无限远大,俯首一看,四围只有山峦,层层叠叠,除了偶尔的几声鸟雀叫声,除了沙沙风动树叶的动静,除了亘古不变的南盘江水的隆隆,再没有一丁点儿动静,这样的安宁自打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保持如此,从未被打破,似乎也应该继续保持下去,然而不可能了,一条铁路,还是属于洋鬼子的铁路,正一寸寸深入这片处女之地,注定要将这里保守住千亿年的安宁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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