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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昶棠棣,别后如故里 8

唐闵奉命立起身来。

凝香却只跟荀南郡说话:“我们家里的车还在门口呢。”

荀南郡也只得打着回旋话:“唐主席,既然都不算外人了,也不必那么客气了。我们就自己坐车回去了。再会。”

唐家三口也只能顺着台阶下,说了几句客气话,先送了荀家父女出门,早有侍者引着荀家汽车夫开过来。

眼见着荀家车子开走,唐启汉才说:“我看荀南郡倒是识时务。只是荀家这个丫头,在外国人的场面上滴水不漏,怎么私底下并不怎么开化?特别是今天,一直是一副应付的姿态。”

“你也是,人家一个姑娘家家的,你冷不丁地摆出这样一个阵仗,人家难免害羞。”唐夫人虽然钻石首饰没有送出去,对凝香的欢喜却早送出去了。

“夫人,你只是看到她今儿一面,并没有见她鬼精灵的另一面。”唐启汉看一看身后的儿子,有点儿不悦地说:“你也未免太殷勤了。我们两家,真要成了,也是他们攀附我们。你也该挺起脊梁,倒不能被那丫头的气势给压倒了,那倒成何体统?”在他的眼中,大概凝香已是唐家掌心的孙悟空。他也不能理解当下年轻人婚前恋爱的迂回曲折。只道父母之命便是斩钉截铁,荀南郡不是已经多少算应了么?凝香的不情不愿也不算得什么了。

唐闵耳听着父亲的苛责,默默不语,一晚上,他心里的百转千回并不比凝香少。

他知道凝香与小雅要好,要她这么快地接受自己,确实为难。更何况,她与吴爽、云昶关系一向走得近。撇开家世背景学识渊源,唐闵自知自身并无值得凝香高看一眼的过人之处,所以他更是忐忑。这种忐忑到底让他心虚。心一虚,难免就有点儿卑躬屈膝。

回家的车上,凝香没有与父亲同坐一排,扭身坐了倒座。偏身到窗口,盯着窗外一排一排日渐丰腴的行道悬铃木。她的头昏本没消褪,这会儿被一排排快速倒退的景物一晃,又觉一口气堵在心头。

惨白的街灯从悬铃木枝丫间漏下来,照在凝香的脸上,仿佛一层莹莹的琉璃光。

荀南郡看她懵然无绪的样子,以为她恼了,喊一声:“凝香!”

“父亲,你净知道诓我!”凝香回味过来,带点儿浅浅的嗲颦说……

“这么大的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在荀南郡心中,凝香其实一直是个孩子,多大了还是他眼中的孩子。今天这一着也令他自己难过,他多么想告诉凝香事情的真相,让她能体谅他的苦处。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咽下去了。过了许久,荀南郡说:“凝香,我倒是真心觉得唐闵这孩子不错,到底算是个读书人家的孩子,虽然心眼儿多了点,但还算实诚。再说了,这个世道为官当政的,没有点儿心机,也无法应酬下去。”

“父亲,您再说这件事,我真恼了。”凝香见父亲絮叨絮叨,左右还是不离唐闵,心里头早厌了。

荀南郡长叹一口气,说:“凝香,你就是厌了我,我还是要说。我不给你找一个稳妥的去处,我怎么能放心下来。我不想有一天回过头来,你恨我。”

“父亲,这话说得怎么如此的令我费解。即便我一辈子都嫁不掉,也强过所托非人不是?这件事,我自个儿心里有数,怎么着也不会恨你的。父亲,您就别操心了。”

“凝香……”荀南郡动动口唇,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凝香看父亲陷在汽车的阔大黑皮沙发中,竟显得羸弱而单薄,心里不忍,挪身到他身边坐了。

父女两个心底都是话,喉咙却都打了结,一句都说不出口。一路无言。

凝香独自回到房中,再将耳中风闻的张局长与人说那段话仔细地咀嚼了一遍。那人话锋之中,不但直指香度,似乎还对唐家有所戒备。若是将此事告知唐启汉……吴爽领军出战,大概非是一天两月即能回转,城中留守军也就两个旅,这样一想,竟然不抵张局长手中警备的力量。唐启汉与那人亦是熟客,倘若唐家为了自保,供出香度丢卒保車,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能将香度的身家安全维系于这样的一个政客身上。自古政客最是墙头草,难以捉模。更何况,唐闵与小雅本是情深意重,只因见自己有所用处,便要来利用自己,可见这父子两人也是同样凉薄之人。若是被他们知道香度所在,先不要说那人,便是唐氏父子便要除他而后快了。

4月天气,夜里有点儿薄凉,凝香裹了一件香罗坎肩。坐在桌前,左思右想,想到深处,手中不自觉捻着自己的发梢。

“吓,小姐,这么晚了,你这是要洗头发吗?”小兰打了一铜盆的热水进来,问道。

凝香吃了一惊,低头一看,原来一边的发辫已经被自己捻得散了,斜披在坎肩上。发带散到地上去了。她低头拣起来,还是香度还回来的那副水蓝色丝带,她不舍得换,用得最久的一副。

当下她心里打定了主意,将小兰打来的热水洗净了头脸,早早睡了。

隔日早饭后,凝香并不去公事房,打电话与唐闵请假。唐闵经过昨夜一顿尴尬的晚餐,正不知如何面对凝香,爽然地应了。

凝香不叫自家的汽车,另雇了一辆黄包车,趁着晨光

,在街巷里绕了几圈,确定没有盯梢,才差着车夫,一路跑向灵陀寺。

正是寺僧早课时分,寺中袅袅绕绕,都是诵经讲-法的声音。凝香在禅房等了一炷香的时候,才等到普净法师法事结束。普净法师见到她,也不觉意外,只将她让到禅房坐下。

凝香便将昨夜偶遇风闻的几句话复述了一遍,并说:“我想这一段话,也只我一人偶然听见,并不知道当真不当真。那位夫人对我成见极深,所以由您来转述,也许她才肯信几分。”

普净法师耳中听着,并不曾说什么,只是手捻佛珠的速率越来越快,眉峰也渐渐隆起,过了许久,他才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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