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缺走出厢房之后,就被一帮姑娘围住。レ思路客レ
冰儿迈着莲步来到他跟前,围着他转来转去,打量不停,眸中是毫不掩饰的疑惑和好奇。她看着月缺苍白的脸,轻笑道:“木头公子,可愿去姐姐屋里坐坐?”
边上的姑娘也跟着拉拉扯扯,有人打趣道:“冰儿,咱们这一行虽然卑贱,但可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哦。”
有人跟着凑热闹开口:“冰儿姐姐,听说好奇心是会杀死猫的!”
女人天生是一种很敏感的动物,所以这些聪明的女子能嗅到月缺身上那股独特的味道,只是她们不是修行者,同样不懂武道,不知道那股气息里蕴含着多么高深的可怕境界。他们只觉得这是一个迷一样的少年,而年轻的女子就喜欢神秘。
月缺虽然麻木,但并不是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人,他虽然不懂什么叫做盛情难却,但他也觉得此时不该拒绝,因为他发现走出厢房之后,独身站在栏前,竟不知该去往何处,所以他很乐意接受冰儿的邀请。
冰儿所说的她的房间不是她真正的闺房,只是楼上接客的另一间厢房,风格布局都大同小异。
六国建立千年,便对立了千年,在修行者没有踏足凡尘的时候,人们的心里没有五大名将,人们对世界的认识停留在更原始的层面。修行者顺势而生,皇权再也不像想象中那么蛮横,如今六国紧抓文治,统治者在尽力的调整卑劣,抚平阶层矛盾,但是历史留下的后遗症很难根除,深埋在人们骨子里的尊卑眼光依然在已往常的方式审视人群。
从事风月生意的女子依然离不开遭人白眼,都城花魁追随者无数,挥动衣袖就能倾倒无数人,但放在整个权贵高层,永远也上不了台面,她们就像是行走在黑暗中的刺客,只能昼伏夜出,永远也不要妄想走进太阳里。
书华韵当选花魁成名五年,也不见她曾真正相携那位都城公子的手,更何况是最以冷漠著称的冰儿。
这个高挑xìng感的女子容貌动人,等书华韵慢慢在都城隐去之后,她毫无疑问是下届花魁大选的最佳候选人,以她在都城名流心中的地位,夺冠早已没有悬念。
但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子身在花丛,却没有人能够采到花蕊。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有行里长辈严厉告诫,在男人面前你脸上可以尽情的媚笑,但你心里永远也不要笑。她在起初的疑惑中,于楼里各个姐妹身上,无数次的印证了这句话的事实。
而告诉她这句话的那个人是她的亲姐姐,曾经不世城里比书华韵更加响亮的花魁,此时正尸沉幽暗的护城河底,早已不见粉红佳人,只有白骨埋在河水深处,不见天rì。
姐姐哦,她想起那个一直宠溺着她的女人,在你违背自己的誓言,一头飞蛾扑火般的扎进那个浪荡子的怀里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吧?真是不自量力哦,你看吧,你终究只是个风尘女子,在需要选择的时候,还是人家正室最重要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何至于自己最后傻里傻气的跳进护城河里,你终究还是喝不尽一河水,所以你只能像个小丑一样躲在河底,可是谁记得你呢,就连你自己最终也笑了,不是吗?
可怜的女人。
月缺静静的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只是在他的眼光下,冰儿却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的目中没有难耐的yù火,反而一片平静,然而在他的目光中,她似乎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将无所遁形,包括那些心底的秘密,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故作轻佻的笑道:“木头,干嘛老是盯着姐姐看啊?”
月缺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这句话,却说道:“姑娘心跳的很快。”
这是一句非常肤浅的话,但是冰儿听懂了,所以更加妩媚的笑了笑,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将柔软的身体靠在他怀里,像帝王宠幸妃子一样,伸出纤纤玉指,挑起他的下巴,娇哼道:“臭木头,你是在调戏姐姐吗?”
月缺正襟危坐,俯下脸看向怀里妩媚的女子,但这不代表他坐怀不乱,实际上他身体早已僵住,他既然敢继续让女子腻在他怀里,是因为他知道这个美丽的女人并不是真的要和他发生关系。
他任然很平静的说道:“姑娘想用身体激起我的yù火,从而掩饰你本来慌乱的内心吗?”
冰儿的内心非常吃惊,甚至习以为常的娇笑都有些不定,月缺俯视着她,顺着那根纤细的玉指,能清晰的感觉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
月缺问道:“姑娘很怕被别人发现你真实的想法吗?”
冰儿从他怀里站起,她觉得不该继续在进行这个问题,于是借口道:“木头,喝茶还是喝酒?”
月缺仔细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茶吧。”
一个有职业cāo守的女子是不会询问客人的身份的,但是看着眼前的年轻公子,冰儿内心非常好奇他的身份,于很多人来说,月缺就是那个迷一样的少年,这很多人不单单只有花满楼的姑娘,还有南国的皇帝陛下,军方的首要将领……
在冰儿煮好茶水的时候,屋外传来一片喧哗,月缺和她向楼下看去,无数花瓣洋洋洒洒,美的赏心悦目,他们一同看着楼下的花瓣,失神许久。
这显然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有客人忽然站到桌上,向楼上喊道:“我家少爷恳请与书姑娘一见。”
幕城和书华韵站在楼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幕城看向旁边的女子,苦笑道:“想不到你的追求者这样直接。”
书华韵看着他,很久之后才笑道:“那是当然,怎么,怕了?”
这句话让幕城措手不及,他呆呆的看着书华韵,像陷入了永沉的时光里,他一直没有说话,许久之后,女子才问道:“还走吗?”
“不会。”幕城回过头来,终于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擦掉那层胭脂,他摇头道:“好不容易回来了,哪能那么容易再离开。”
书华韵定定的看着他,面上渐渐消退笑容,任由他的手就这么放在那张令无数人神往且甘愿为之颠倒的面颊上,滚烫的泪水冲毁妆容,然后瞬间冷却,她冷漠的说道:“你不准备解释了吗?或者随便讲个故事。”
幕城猛然睁大眼睛,颤抖着收回手指,沉默良久后才说道:“我的故事很长,很曲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
……
幕城和书华韵都没有理会大堂里高喊的那位客人,任由他怎么闹腾都不见楼上有任何动静。
冰儿站在月缺身前,看着楼下的大汉,嘲笑道:“不知要多愚蠢的人才做的出如此荒唐的事,还真有人敢在花满楼闹事。”
她瞥了一眼月缺,问道:“木头,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么恶心?在美sè面前什么丑事恶事荒唐事都干的出来?”
月缺惊疑于她对楼里背景的自信,有些不喜她将所有男人一竿子打死,因为他确信自己就没有干过她口中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所以他说道:“书姑娘名传都城,追随者无数,如果有幸同她对坐,相信在座的人并不介意多做些你口中那些荒唐的事,而博得书姑娘一笑。”
冰儿看着他问道:“你愿意吗?”
月缺低下头没有说话。
冰儿摇头笑了笑,继续说道:“果真是个木头,你以为这些人是真的喜欢她吗?要是现在是我或者楼里的其他一个姐妹顶着花魁的称号,你所看到场景便会转移到我身上。”
她毫不留情的嘲讽道:“什么喜欢哦,不过是你们男人的虚荣罢了。”
月缺皱眉看着楼下还在大喊的汉子,问道:“那人是谁?”
冰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嗔道:“如此还不作罢的无聊人,姐姐怎么可能认识,又不是所有客人都需要姐姐去接待的。”
大汉在楼下等待半天不见回应,他觉得这很不给他面子,然而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他家少爷面子,都城很少人会不给自家少爷面子,更何况是个青楼女子,于是他愤怒的说道:“希望姑娘不要后悔今天的决定。”
大汉转身走出大堂,他相信他的喊话一定会被那位花魁姑娘和楼里的管事听见,他得意的想着少爷生气后的后果,到时候看你们还能默不作声多久,在他想到自家少爷的时候,直接忽略了楼里的背景。
楼里的客人眯着眼睛看好戏,期待之余也想看看那位少爷究竟何许人也。
月缺的内心并无触动,只是觉得那位大汉颇为搞笑。冰儿懒洋洋的坐回桌前,全然没有一丝忧sè,她和书华韵xìng情也算相合,本应该为那个女子担忧才对,但她觉得有人要是想在楼里闹事,定是下场凄凉。
冰儿端过茶水放在他跟前,俏脸上酡红尚未消尽,一眼望去媚意不减,更添羞涩,她轻声说道:“姐姐没什么私藏,只是一些粗茶,希望公子不要介意。”
月缺哪里会介意,或者说他本是粗人一个,根本不懂品茶,更不会区分优劣,在他看来所有茶都是苦滋滋的,至于那股清香,在整个胭脂味中则可尽情忽略。
这就和他喝酒一样,苏敬武讲求的是快意,幕城喜欢儒雅,而他和这些人喝酒是见什么人学什么样,对于品茶煮酒来说,他丝毫没有自己的主见。
这茶虽不罕见,但也不是太次,一撮入杯中,沸水一冲,吸饱水之后全部涨成三分长的女敕叶,像是雨后的小草,以月缺这样的外行人也能嗅出和那些三流茶馆里不一样的清香。
杯中热气蒸腾,在房间里显而易见,屋里有这样一位美丽佳人,再冷的冬天似乎也不会觉得清冷。
只是在女子温柔的目光下,月缺却觉得有些尴尬,只好端起茶杯以便掩饰。冰儿看着他窘迫的神情,似有些于心不忍的笑了笑,说道:“这杯之后,是不是该告诉姐姐你的大名了?”
在她的注视下,月缺一杯茶喝的很快,以至于他全然搞不清具体什么味道,所以他只好如实相告自己姓谁名谁。
冰儿反复念叨他的名字,确定从前没有听过之后,才说道:“姐姐记住你的名字了,等姐姐当上花魁的时候,你就做姐姐的第一个客人。”
月缺有些目瞪口呆,全当这是一句玩笑话,赶紧将心思放到茶水上。
……
……
幕城靠在窗前,偶尔看一眼楼下,偶尔抿一口酒。
书华韵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比之从前更加消瘦的脸,面无表情。只是她眼眶里打滚的泪珠早已落在了杯中酒里,清泪冲毁胭脂,没有花容失sè,反而更加楚楚动人,她颤声问道:“这便是你讲的故事?”
幕城失神的看着楼下,许久没有回应。
他端着酒杯走到书华韵身前,然后轻轻对碰,只是这次幕城喝了,书华韵却呆呆的看着酒杯,一直没动。
这杯酒,敬正安20年冬的那律星火。
这杯酒以后,天长地久。
幕城留下房间里的女子,孤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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