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3
雷奥与卢卡的感情不仅是同事,更是兄弟。
他们同一年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同时进入机关负责文书和勤务;他们相貌接近,不熟悉的人总是认错或以为是兄弟。有一年,雷奥驾驶三轮摩托到吴巴县办案,途中出了意外,吴巴县公安局办公室在上报信息时,就把雷奥报成了卢卡,当时卢卡正在洞巴县出差,领导打电话核实才纠正过来。因为这些渊源,后来雷奥下了基层,卢卡留在机关,但不论他们调整到哪个部门,联系依然十分密切,十天半月总要见个面或一起吃饭。
虽然如此,当雷奥因办理迪科碎尸案的需要再见到卢卡时,还是为卢卡相貌的变化大吃一惊。卢卡出事大概是八月底,自此以后,他把自己圈成一只负重的蜗牛,除了工作,除了配合纪委调查,不再见人。不论雷奥如何打电话约他吃饭或者洗脚,他一律拒绝。回想起来,两人不见面最多也不过三个月时间。
曾国藩在《冰鉴》中将人相分为自然之相与社会之相,即心相与形相,说人相既能随着时间的流逝,空间的位移,社会的前进,文化的进步,环境的改变等而变化,又能随着人本身的修养、学识、胆略、境遇、情绪、性格等的变化而变化。以雷奥看来,以前的卢卡,给人的印象是厚朴稳重之相,性情温顺和气,行动老练持重,正直厚实,举止中正,神情庄重,仪态威严;现在的卢卡却是一副孤独贫困之相,神色浑浊萎靡,眉端呈现白色,体形孱弱,音气不足,精神倦怠,惆怅满怀。前后判若两人。
雷奥是在分局长刁顿的办公室见到卢卡的。
接到刁局长的电话,雷奥立即赶到刁顿办公室。他看到卢卡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论官职,卢卡与刁顿平级,又是上级机关的领导,平时刁顿见到卢卡是恭恭敬敬的,但今天刁顿坐在他的大板椅后面,无声地看着文件,卢卡面前只摆着一杯清水,没有冒出热气。
雷奥喊了一声报告,刁局长抬走头来。“这是卢政委,市局安排他来配合侦查碎尸案件。”刁局长说得很客气,但没有掩饰话语背后的管制意味。“以后就是你的直接领导了,你们要好好向他学习。”
“卢政委是来指导局里工作的吧,指导我这小小刑侦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怎么这么罗嗦。这是市局决定,你明白吗?”
雷奥耸耸肩,拉着卢卡离开了分局长办公室。原来与卢卡、雷奥一起在机关工作过的分局政委在走廊碰上他们,满脸同情地说:“宽心些,卢政委。你们两兄弟在一起,互相照护着,大家都放心。而且,这样也是值得的,也许更有利于您洗白名誉,重树信心。”
雷奥把卢卡带进自己的副局长办公室。以往见面,他们肯定又是拥抱,又是捶胸,然后勾肩搭背。但今天,雷奥明显地感觉到卢卡被一层冷漠的气场所包裹,他无法用热情去融化。
两人默默地坐在雷奥的副局长办公室里,话说得有一搭没一搭地。
“这次市局领导也只是让你暂时停止执行职务,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嗯,没什么。”
“到这里来协助办案,你只当是休养就是。”
“嗯。”
“……”
“……你这里有没有住的地方?”卢卡吭哧了半天,问。
原来,卢卡出事后,与妻子离婚便搬了出来,一直住在政委办公室的休息室里,这次市局要求他吃住在分局,肯定不能再回监管局政委办公室住。
“租间房子吧,刑侦大队来安排。”
“不,那是与领导的意图相违背的。你这里有没有值班室,我就与值班民警一起住就是,有时还可以代你们值一下班。”卢卡这句话说得顺溜流畅,有点曾经领导的气势。
雷奥带着民警把卢卡的行李搬进了刑侦值班室。值班室里有两张床,他让卢卡睡里面的那张,刑侦内勤已对那张床进行了重新布置,换上了一套崭新的铺盖。雷奥还把自己办公室的钥匙给了卢卡一套,让他有时间就到副局长办公室去休息或看书。雷奥知道市局安排卢卡到分局刑侦来,并不是让他来办案的,而是停职和惩罚。
——卢卡经历了八月份那个黑色的夜晚后,厄运并没有结束。第二天一大早,卜伦妲便守在市公安局办公大楼的电梯口吵闹。局纪委的干部把她接到信访接待室,然后又接到了纪委书记宁乐拥的办公室。接着,卢卡也被叫到宁书记办公室,并被局纪委干部初步问了话。随后,市纪委介入,虽然并没有双规,但市公安局做出了停止执行职务一个月的决定,要求他全力协助市纪委调查自己的问题。
恢复执行职务才一个多月,市纪委的处分决定还没有做出。现在,卜伦妲死了,卢卡成了杀人犯罪的重点嫌疑对象,他再次被市公安局党委停止执行职务。
虽然事实证明,“114”碎尸案发生前后的一个星期里,卢卡带队在本省的岳戎市考察公安监管工作,没有作案时间,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但市公安局党委并未恢复他的工作,反而将他安排到沙巴区协助办案,对照刑事诉讼法的回避制度,卢卡真正属于此案的回避对象,如果让他过多的介入案件侦查,显然是不合适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惩罚。
安置好卢卡,雷奥召集分局的专案民警开会。虽然此案由市局马副局长亲自任组长,刑侦支队副支队长欧二嘉牵头侦办,但市局刑侦主要负责一些法医痕检及技术侦查协助工作,基础侦查任务还是全部落到了分局刑侦头上。目前,最大的难题还是死者的身份认定,虽然费礼思、吕丁克、吕母三人都认定死者是卜伦妲,市局刑侦专家也基本认可这一认尸结论,但在巴戎、甚至全国的刑事数据库里没有找到卜伦妲的dna和指纹;在吕家,以及卜伦妲朋友家、她住过的宾馆里没有找到能认定是她的遗留物,包括遗留有她的皮肤、毛发、血迹的衣物。她从澳门回巴戎后,从未在家里住过,一直随费礼思住在宾馆里,而且是不断地调换宾馆,宾馆卫生是一天一清洁的,遗留物更难以查找。卜伦妲的行李是随身带走的,至今还没有发现。市局已经制作了请求澳门特别行政区警方协作的函,但此函要经过省厅转发,要收到结果可能要等一段时间。
身份难以认定,侦查不能停止,工作只能沿着疑似对象来进行。市局对卜伦妲失踪前一天所有通话记录进行了清理比对,存在疑问的最后一个号码是个神州行,不论是电话号码,还是手机串码都查不到对应的人,这个把卜伦妲叫出去的人是处心积虑、经过一番认真谋划的。为了查对嫌疑对象,市局又印制了卜伦妲的生活照片,和尸体的特殊印记,发给侦查民警查访。雷奥按照区域分工,指定民警分头侦查,并问毕伟士:“吕家人询问了没有?”
毕伟士摇摇头,翻了一下备忘录,“还没有,她母亲因为悲痛已经住院,弟弟吕丁克,我让内勤给他打过电话,叫他呆在家里,今天我们会派人过去问他的话。”
雷奥掏出车钥匙,说:“我们自己去吧,也许他那里有直接的相关信息。”
一个骨瘦如柴的青年打开门,惊讶地说“警察,啊?!”他烫着一头黄色的卷发,灰白眼睛,脸型与照片里的卜伦妲有些像,是家族遗传式的相似。卜伦妲是个妩媚的美女,他看起来像一个久病在床的痨病鬼。套在瘦骨嶙峋身子上的衣服倒挺名贵,是迪柯尼的新品,但挺刮的休闲服上却残留着一些或灰或白的渍印,像光洁的脸上长着痤疮斑,看上去格外恶心。
“你是吕丁克?”
“嗯。”青年迟疑着,有些慌乱地回答。
雷奥把警官证在吕丁克眼前晃了一下,说:“你好,我是巴沙分局刑侦队的。小吕,不要慌,我们是来向你表示慰问的,顺便问几个问题。”
“我不需要你们的慰问。”吕丁克有着瘾君子的多变和无常,砰地把门摔上。“我也没什么可回答你们的,你们最好尽快破案,给我们一个交待,否则……”
吕丁克猛地住了嘴,他看到毕伟士把他家客厅的壁灯扭了下来,正要往地上扔,忙跪过去,接住。毕伟士笑着,摊开笔记本,“有什么要说的吗?”
吕丁克两脚原地踏着,像野兽在刨地。“我,我这段时间都是在巴东卖翻货(二手的,或抵债抵押处理的商品),市场的人都看到的,晚上都是与师傅睡在一起。”
毕伟士认真地做着记录。吕丁克双手抱在嶙峋的鸡胸上,看似低眉顺服的,眼里却时而闪出挑战的光。“卜伦妲是你的姐姐吗?”雷奥问。
“是的,她原来叫吕娅,后来跟我母亲姓,改为卜伦妲。”
“你最后一次看到你姐姐是什么时候?”
“十天前吧,她从澳门回来,不回家跟母亲住,却跟着她那个倒楣男朋友到处赌博,于是我要她给买了这件衣服。”
“具体点。”毕伟士横眼看着他。
“没有具体的了。她回来又不跟我打交道。就跟她男朋友和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混。她的朋友都叫她黑牡丹,她还真以为自己是牡丹似的。”
卜伦妲所谓的男朋友就是费礼思。“你知道她回来这几天与哪些人在一起吗?或者,她会有些什么仇人吗?”
“她的仇人就是她八月份的那个男朋友。昨天我跟你们讲过的,肯定是他杀的。”
“那个人已经被证明没有做案的时间和条件。”毕伟士肯定地说,合上了笔记本。
“不会是官官相护吧?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是正常的,出手也很大方,让所有与她交往的人都高兴。但她就想折磨那个男人,要害得他丢官痛苦。她恨那种人。那个男人肯定也恨她罗,他被害得那个样子,听说痛苦不堪,不疯也癫的。这不杀人动机吗?”
“除了被她害的那个男人,她还有其他女性或男性朋友吗?”
“当然,可多了。女性以离婚的居多,男的可不一定,但都是喜欢围着女人转的中年男人,有点钱吧,不烧在女人身上,干什么呢?他们一起唱歌、泡吧、开房、打牌、溜麻、打k,无所事事,但忙得不亦乐乎。”吕丁克说着,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笑得干瘪的胸脯都要爆裂了似的。雷奥等着他笑完,然后问:“都是些什么人?名字、年龄、单位或职业?”
“这可就难了。她的交际面像大海一样宽,凡是在江湖上混的,小鱼小虾,大鳄大鲨,都在与她交往,你要哪些人的名字呢?我可没能都记住他们。”
毕伟士心头的怒气有些按捺不住了。雷奥按住他的手臂,温和地说:“把你认识的,可能与你姐姐经常在一起交往的人的名字告诉我!”
吕丁克畏怯地看了一眼毕伟士,却悄声对雷奥说:“看来你是个好领导,我把名字告诉你,但你要教导他,脾气要学好一点,不然在外面会吃亏。”
这个吕丁克确实是个挨揍的相!雷奥忍住笑,仍然温和地看着吕丁克。
“告诉你吧,我姐经常跟艾美丽、阿芙娜、李莉丝,还有乔喜芝在一起。她们简直就是个团伙,骗了男人很多钱的。但除了我姐,其他女人对我很好的,经常给我钱,可能是怕我揭穿她们吧。你们公安管监狱的那个官就是她们搞的。”
雷奥在笔记本上记下几个名字。“艾美丽好像中心医院的护士,姐姐有一次生病找过她;阿芙娜在步行街开服装店,就叫阿芙娜衣行,李莉丝是一个初中老师呢!奈巴一中吧,具体不清楚,反正是那边的;还有一个,别人都叫她乔行长,可能是中国银行的。”吕丁克自言自语似的说。“但这些人肯定与她的死无关。如果你们认为卢卡不会杀她,那么老费也有可能,我觉得我姐跟着他,未必是出于自愿……”
雷奥看穿了吕丁克就是个瘾君子,心态反复,说不出更有价值的东西,便拉着他一起到医院去看望卜伦妲的母亲。
吕母姓卜,叫卜彩英,大约五十岁上下的年纪,长年守寡,面色腊黄。雷奥一行进入病房时,她惊惶痛苦的情绪已经平息,但身体仍有些无法控制的颤抖。雷奥捏捏被角,有些单薄了,冬日的寒风从病房的窗户缝隙钻进来,如果开空调当然不会感觉,但同室的心脏病人开不得空调,只得让病房冰窖似的冻着。雷奥把车上的一床新被拿进病房,盖在卜彩英的身上,暖意渐渐在她的脸上回漾,微颤也没有了。
但警察的到来,及面前这个警官的一系列举动,让她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十多年来,准确地说是十五年来,沦为寡妇、处于社会最低层的她,一直渴望警察、害怕警察、痛恨警察。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十五年前那凶神恶煞的一幕,对准丈夫的那一声枪响,那一枪带走了她深爱的丈夫,完结了她一家人的幸福和快乐。
那天正是端午节。卜伦妲,那时还叫吕娅,一家四口,吕父的父亲、吕父的生母及继母——全部家庭成员,聚集在洞巴县吕家大院的老宅里,吕家曾是洞巴县的大户,那座老宅是清朝嘉庆年间的建筑,古朴庄重,背靠青山,前临溪水,是市级保护文物古迹。卜彩英在厨房里忙碌着,吕父的生母在一边帮忙,开心地准备节日家宴,锅碗瓢盆发出令人愉悦的叮当声。卜彩英三十四岁,精于厨艺。这个中午,老宅里洋溢着炖鸡肉、荷叶米粉、煎鲤鱼的香气,让人闻着就想流口水。搞房产生意的吕父平日在外面奔波,这时坐在门廊的东头,给两个儿女讲自己的故事,用成人的事迹激发他们的想像力。吕父的父亲及继母坐在门廊的西头,吹着初夏的风,吃着儿子从外地带回来的点心,轻松地聊着家常。
这时,冷不丁的,他们的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哈,幸福的一家子。”那个声音轻飘飘地说。
吕父大吃一惊,转过身去,看见一个身体强壮、孔武有力的家伙进了门廊。那人用一块灰色汗衫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闪着凶残毒辣的光。
吕父站起来,用身体挡住一对儿女。“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卜彩英听到响声,迅速从厨房里冲出来,她看到那人露在面罩外的眼睛就像暴怒的野兽。
一支双管猎枪突然出现。吕父来不及恐惧,甚至来不及惊愕,震耳欲聋的枪声响了。
一家人都惊呆了。老宅里突然寂静得听得见蜘蛛结网的声音。
蒙面人从容地转过身,从老宅的东头转过檐水角,消失在屋后的树林里。
卜彩英狂乱地扑倒在吕父身上。吕父头上被爆了一个大洞,血和脑浆正从大洞里汩汩地流出来。三个老人定格似地瘫倒在门廊里,吕娅,也就是后来的卜伦妲全身冰冷,突然发出一声震动老宅的嚎叫。
吕父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失去吕父,这个家就垮了。之后一年,吕父的生母气病交架,离开了人世,卜彩英一直走在追案和追债的路上。吕父被枪杀,是村里人报的案,但过了几个小时,警察才赶到现场,这时吕家已在准备丧事。因为凶手来去忽然,没有留下任何踪迹,枪支和关系人也没有找到有联系的线索,虽然公安机关组织专案组强力侦查,卜彩英反复赴上级哭诉,督办,但最后不了了之。
追债之路更加艰辛。吕父经商多年没有留下现金,但为人豪爽义气,肯定借了不少钱给亲戚朋友,还有开发的房产。但据传言,那个杀手就是房产合伙人请来的,杀人就是为了霸占房产和合伙资金的。所以,不论卜彩英怎么追讨,所有可能欠债人、合伙人要么躲得不见人影,要么一推六二五,把债务卸得干干净净。
吕家中落,吕娅姐弟失学。爷爷做主把吕娅过继给姑母,希望姑母能让吕娅继续学业,但吕娅到姑母家后,不仅失学干农活,而且被许配给姑爷姐姐的痴呆儿子做媳妇。吕娅一气之下,逃了出来,联系上一个同学的姐姐,在巴戎市一个服装店里当服务员。十二岁的吕娅,已有一米六五的个头,长成了一个大姑娘,而且口齿伶俐、见事乖巧,店里店外机灵可爱,很快赢得了店主的喜爱。吕娅又给母亲找了份事做,把弟弟接到巴戎读书。一年后,她越发长得资色出众,高挑苗条,特别是一双狐眼,媚劲十足,而且情窦初开,对男人的追捧和宠爱,有一种从未经验过的新鲜感和满足感,身边形成了一个追求圈,每天下班,店门口总是有男友在等着接她一起去吃饭,或玩耍。
美好的事物在现实中总是那么短暂,这段日子也像昙花一现。吕娅一家在巴戎生活时,正是巴戎社会治安最混乱的时期,失学和流浪的年轻男女抱团结伙,在一些黑恶势力助涨下,打架斗殴,流氓成性。吕娅读书少、识见低,生性蛮横狡黠,正与这些人合拍,很快融入几个团伙之中,但她还算机灵,只是跟着玩耍,并不真正加入某个团伙。
吕娅在几个团伙之间游离的作法激怒了一个团伙的头目鲍博。鲍博自1997年冬天认识吕娅,第一眼便觉得这个女孩有些特别。他鬼鬼祟祟地跟踪打探情况,——知道吕娅初来巴戎,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在一个服装店打工,租住在离服装店800米远的百步巷。这很好,跟他想像和期望的几乎完全一样,他有信心把她撂到怀里。
第二天是个阴雨天,他掐准吕娅下班的时间,在巷口等着,然后冒雨大踏步地往前走去。
“嗨,小吕,你也住在这里啊!”
“是你?你也在这?”
这次邂逅弄得十分自然,鲍博的不良居心没有任何破绽。天真的吕娅立即把他让进了伞里,愉快的同巷情谊,就此开始。后来,鲍博就开始接她,带她吃饭,带她蹦迪,带她参加团伙的一些娱乐活动,并用甜言蜜语哄她,说喜欢她。但吕娅显得纯真而率直,一律坦然接受,却并不与他有肌肤接触。而且,还我行我素,坦然地接受其他男人的接送、请吃、请跳。
鲍博质问起来,她还振振有词地说:“不行吗?他们也喜欢我啊。”
鲍博这种青年,喜欢女孩的内心起因,不过是缘于一种最原始的生物冲动。现在,这种冲动得不到满足,还经常被醋腌着,内心的躁动是不言而喻。
1998年夏天的一个夜晚,鲍博带着吕娅开了个包厢唱歌。一直在吕娅面前装得温文尔雅的鲍博,早就有痛痛快快撒一回野的心思,他支开其他人,突然用力抱住吕娅,右手迅速插进她的胸部,揉搓她左边正在发育的**,左手则顺势撩起裙子的下摆,准确地探进吕娅的。“干什么?你!”吕娅被鲍博的粗鲁吓坏了,下意识地往地上一蹲,拼命地挣月兑。鲍博本想拉住她,裙子的胸口部分哗地一声撕破了。那声音不仅没让鲍博冷静下来,反而让他头脑发热,激起他强暴的**,他把她抱起来摁倒在沙发上……她反抗更加剧烈,拳打脚踢,每一下都攻向他的。
鲍博见身子难以靠近,立即换防。右手抓住吕娅的大腿,随着腿的根部,一路向上滑去,食指中指顺溜地插进了吕娅的。
“啊!”地一声,吕娅似痛苦似麻爽地停止了挣扎。
鲍博以为有机可趁,右手扣住吕娅的内裤往下一拉。不料吕娅向外一侧身,左脚飞旋起来,又准又快,在空中闪电般划了半个圈,砰地一声击中鲍博的头部。
鲍博“哎哟!”叫了一嗓子,整个人直直地摔到了对面的墙上。
吕娅迅速穿好裙子,并用手抓住撕破的地方,匆匆逃出歌厅,并向派出所报案。一个花季少女被袭,险遭强暴,回到家与母亲相拥痛哭。
自古祸福相倚。这次强暴结束了吕娅狂欢的社交生活,也让她逃过了一次公安的打击。这年秋天,中央领导亲自批示对巴戎实施严打,摧毁危害巴戎的黑恶势力。鲍博团伙,以及原来吕娅参与玩乐的几个团伙全部被剿灭,所有参与人员,包括像吕娅一样为了玩乐跟着一起混的女孩也被从重处罚,送进了妇教所或少管所。
不过,作为事主的吕娅和她的母亲,并不知道自己的幸运,她们甚至不知道曾经宠爱着吕娅、又想强暴吕娅的鲍博被送上了断头台,她们还以为公安不作为而恨上了警察。
但吕娅的风骚是与生俱来的,并不会因一次的挫折而收敛。如果社会风气纯良,她可能会平静,如果蝶飞蜂舞,她定是招蜂引蝶的那一只。
2000年,经过两年严打的巴戎,经济迅猛发展,娱乐休闲业在沉寂一段时间后又迅速崛起,遍地开花。周边省市的媒体一时把巴戎隐喻为“乐都”。
吕娅这时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交际花,她傍上了市公安局治安科民警李某,凡李某出入的地方,她都可以免费出入,歌厅舞厅、保健浴城、美容美体,到处有她的身影。开始,她只是好玩而与李某周旋,一次她正在与某个美体馆老板争吵时,看到李某的妻子走了进来,老板竟然丢下正在吵架的她,恭敬地跑过去侍俸,她当即醋意大发,并泼翻在地,以李某小老婆的名义,与李某的妻子撕扯在一起。在这里,李某妻子有老板助威,还有随行姐妹助手,吕娅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被骂得狗血喷头。
吕娅立即离开美体馆,冲到李某单位吵得鸡犬不宁,使纪委随即对李某展开调查。她仍觉得咽不下那口气,当晚又跑到李某居住的院子里,嘶声裂肺地哭喊,李某的岳父母也住在那个院子,岳父觉得颜面无存,气出心脏病,住进了医院。
随后,李某被双开(开除党藉、开除公职),并离婚,净身出户,离开了巴戎。
经过这一阵仗,吕娅成了巴戎的名人,她自觉无地立足,改名卜伦妲,去了深圳。2002年在深圳与一澳门老板相识,并结婚,直到2006年,才回到巴戎探亲。
吕母卜彩英讲述的故事冗长而曲折,似乎耗尽了她的气力,刚刚回暖的脸色又有些转白。但她仍满含仇恨似地初充说:“千不该万不该,回来后又碰上那个姓费的吸毒鬼,更加把她往坏处带,越来越变得让我认不得。她的死,这个姓费的要负责。”
说完,卜彩英闭眼休息。雷奥站起来离开,想着卜伦妲,也就是吕娅遭遇父亲遇刺身亡的悲伤,遭遇失学沦为童养媳的苦痛,遭遇被人强暴的凌辱……那应该都是她灵魂上一次次难以平抚的重创,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痕。父亲死后,她孤独无依,在陌生的城市挣扎煎熬,一心想过上好的生活,但处处是不公不义和陷阱,让她始终对比她命好的人抱着不信任的、敌对的、受凌辱的态度,让她无时无刻不对某些人或某些事感到愤怒或报复。她后来,那样无耻地侮辱卢卡、摧毁卢卡的事业,也许正是出于这种心理。
回到分局,雷奥信步来到侦查员办公室。前几年,上级公安机关推广信息化,要求人手一台电脑,分局办公室有限,于是把大会议室装置成十几个小格,作侦查员办公室,每一个小格里摆一张电脑桌,每张电脑桌前安排一个民警。但刑警不是记者编辑,不需要**一统,于是他们为方便同一侦查组的交流讨论,把一些隔板拆掉,把大办公室搞成三四个部落的样式。雷奥进去时,靠西头的部落里传来聊天声。
“她们不过就是些妓女,或者是像西方的说法是流莺。”
“没什么特别的。像这些没素质的女人,经济又不能自立,她只能当妓女,不是批发就是零售,还能怎么办呢?只是像卢卡这样的领导,也许以前高看他了。整个就是鲁迅先生说的,乡愿的男人。”
“哎哟,看不出你还是个高知。”
“不敢当,我只是学舌,市局纪委宁书记说的。我百度了一下,乡愿最早出自孔子,在《论语·阳货》中“子曰:‘乡原,德之贼也。’”。后来孟子又对它进行了阐述,大意是貌似忠厚、实与恶俗同流合污的人。”
“真是贴切。不过,结果肯定出乎他的意料。”
“当然,现在领导中像他一样的人何止千万,做那种事的人何止千万。他是在错误的地方、错误的时间,遇见了错误的人,说了错误的话,做了错误的事,怎么会有正确的结果。”
“这些女人既做婊子,又用牌坊来害人,真是绝妙。现代社会环境和制度给她们提供了很好的空间,她们可大有可为罗。”
“所以,像卢卡这种老实人,做了不老实的事,结果可想而知。”
……
雷奥很响地清了清嗓子,走近那个部落,是第二侦查中队的三名侦查员。“怎么样?调查情况。”雷奥问中队长罗汉亚。
“正在按您的指示进行着,雷局。”罗汉亚望着雷奥的眼睛回答,“刚才我们正在碰一碰情况。我们调查了那个死者卜伦妲——如果真是她的话,住过的五六家宾馆。她交游很广,三流九教的人都与她有来往;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果把那些话互相应证,没有一句是真的,没有一个真正的主题。”
“哦,把调查报告整理出来,我再看。下一步准备搞什么呢?”
“我们正在等盒饭,雷局跟我们一起吃吗?中午,我们有两个线索要分头查证,一个是与卜伦妲有联系的一伙女人中午会在锦绣宾馆聚会,我们也准备去参加一下;一是卜伦妲前不久敲诈了一个记者的钱,我们去拿他的故事给大家分享一下。”罗汉亚说到这里,笑了,似乎为自己的幽默得意。
“再叫两份吧,哦,三份,问一下你们大队长吃过没?”
“他也没吃?那好办,有人出盒饭钱了。”罗汉亚的幽默感又来了。
雷奥端着盒饭走进值班室时,意外地看到卢卡正捏着一支烟,与值班员小骆仔细地研究着迪科公园碎尸案犯罪现场的照片。有卡伦妲割烂的脸,被挖空的**,掏空的下半身和张开的双腿——有些是彩照,有些是黑白。小骆不安地东张西望,显然有些恶心。但这些照片令卢卡既厌恶又着迷,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脸上使劲地抽搐,完全是一副痴迷的模样。雷奥站在那里,不知道内心是对卢卡表示悲哀,还是对那个死者,也许两者都有。
终于,卢卡用抖抖索索的手指着那些照片,说:“这不是随便能做得到的,有专业手法。杀她的家伙肯定有法医知识,或医护经验,而且因为某个原因对她恨之入骨,而且——想让她的死全世界都知道。”
他想同时对雷奥表示微笑、眨眼,闪着红光的烟头差点燃着了照片,脸上扭曲出一副难看的怪相。雷奥心痛地把目光转向窗外。
“你这种推理不无道理。”雷奥耐心地说,“但我们还是先吃些东西吧,吃饱了,我们好好分析分析,也许更冷静,更全面。”
“不,我吃不下。”这时,卢卡的眼里似乎恢复了领导者的气势,忘了自己虎落平阳的状况,“分析分析看,雷局,你是最权威的,你有丰富的经验,又有丰富的第一手资料。”
“我们现在也只是有一些猜测。不过,也许有两个利益共同体的凶手,因为折磨的手法很多样,包括胸部、月复部、大腿的伤口;也许只有一个凶手,他杀死女人后,心理很变态,慢慢地切割她的器官,发泄内心的愤怒。现在很多人很聪明,也很变态,他们会模仿电影里的情节,或者利用业余解剖知识来干这事。”
雷奥看着他,狂燥的神情下是无限的伤痛和沉郁。雷奥想告诉他,她不值得他这样。她可能只是一个悲哀的变相的妓女,一个十足的无赖和骗子。雷奥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说:“你得冷静下来,没有什么事值得你虐待自己,或让你自暴自弃,想想你以前的斗志,你以前奋发自强的样子……”
雷奥没有说下去。当着两人的面,泪水从卢卡的眼里汹涌而出。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刘欢的歌声《从头再来》:“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辛辛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风雨。”不知是雷奥的话,还是哪句歌词,触动了卢卡最伤最痛的心。
吃完饭,雷奥让小骆照顾好卢卡,并交待,要把他的话转告给下午接班的同志。他则与罗汉亚等人一起赶往那些女人聚会的锦绣宾馆。
线报只说是在四楼,没有具体房号。刚搞过卫生的宾馆走廊里飘荡着清新剂的味道。侦查员啾吸着鼻子,辨识、捕捉着麻古那特有的香味。
“4838”,那若隐若现的、似有似无的香味正是从标着这个数字的门缝里透出来的,里面传来轰鸣的摇滚、打击乐声。
雷奥让随行的女警唐娜过去敲门。
“服务员,有人吗?”可惜唐娜没有穿服务生的衣服。
门打开,一个化着浓妆,却穿着睡裙的年轻女人侧身探出头来,粗暴地问:“什么事?”
没等回答,她已看清外面竟有几个男人。门冲着唐娜的脸关上了。雷奥听见脚步声和水响。随即另一个穿得稍微正经一点的女人出现了,罗汉亚一把推开她,率先冲进房间。厕所门正开着,蹲便器里,清澈的水打着旋,漂着碎纸片,瞬息便吞了进去。
这是一间麻将房,有两张床,一台麻将机,电视、电脑,设施齐全。但床上零乱不堪,不仅被子零乱,衣服、化妆品、手包随意丢着,床单的一角甚至撒着脂粉。地板更是脏乱,纸屑、果皮、各种说不出名的杂物,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室内有四个女人,都是二十岁出头、三十岁不到的年纪。
“我们没有赌博,只是几个要好的朋友一起玩玩。”那个艳妆女人指着麻将桌,老到地说。
“你叫什么名字?认识她吗?”罗汉亚对着那个老到的女人亮出卜伦妲的照片,接着又把卜伦妲的照片在其他几个年轻女人的眼前亮了亮。
虽然只是一眼,但几个女人都认出了照片上的人,神色立马黯然。
“我叫李莉丝。她是妲妲姐。我们已经听说了,她死得很惨。我们以前经常在一起玩,但我们都是正经人,从不做违法的事儿。”李莉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汗从她涂满金粉的脸谱上冒出来。但雷奥听出她的狡辩,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说:“老实点,认真回答我们的问题。别以为你把毒品冲进厕所我就不可以抓你。否则,全部带回去!”
李莉丝乖乖地坐下,却趁机给了雷奥一个毁了卢卡的媚眼。
现场四个人分别叫李莉丝、艾美丽、阿芙娜、罗娜。
“你们最后一次看到卜伦妲是什么时候?”
“她这次回来,没跟我们在一起玩,她跟那个姓费的男朋友在一起,她的死讯我们都是从姓费的口里知道的。”
“那个姓费的对她管得很严,威胁她,说她若再跟其他男人交往,就杀了她。”
“姓费的不喜欢她跟我们在一起,还威胁我们,如果再找她玩,就对我们不客气。他也不过一流氓地痞而已,神气什么?杀人犯。”
“十多天前,她刚回来时,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是要请我们吃饭。她很有钱的,也舍得花钱,甚至跟男人在一起吃饭,她也很傻鳖地自己买单,所以她人缘挺好啊。不过,女人都是小撒谎精,一天不编几个骗人故事,天不会黑。妲妲姐也一样,没有一个人敢相信她说的任何一句话,即使是真话,也善变,转背就不认帐咧。”
四个女人七嘴八舌地回答着警察的提问,有些漫画化卜伦妲的味道。
“卜伦妲有没有仇人?有没有针对她的暴力威胁?”罗汉亚问。
“仇人?没听说过。对她暴力威胁的,也许费礼思算一个。”
“你们应该好好查一下那个姓费的,说不准是他杀的。他是个醋罐子,一听说妲妲跟哪个男的在一起,就打骂她,甚至不准我们带男朋友跟妲妲一起吃饭。”
“你们知道费礼思住在哪里吗?或者在哪里可以找到他?”罗汉亚问。
“那个天杀的,找我们一下找到了,我们找他却看不到他的影子。他从不让我们,甚至不让妲妲知道他的住处。他东一天西一天地,不断的换住不同的宾馆。”
从锦绣宾馆回到分局,另一组侦查员正在对被敲诈“记者”进行询问。
雷奥看着自称记者的年轻人,一个挺英俊的小伙子,留着短发,是那种流行的短烫发,左侧边的头发推剪成卡尺状,清爽个性,自然蓬松。他显得惶恐不安,在凳子上扭来扭来去,双眼盯着雷奥肩上的警衔。
“领导,我已经说过三次了,我没有杀人。”
毕伟士说:“马志宾,你知道卜伦妲死亡的事情,却刻意躲着,不主动来说明你与他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跟她认识而已,认识她的人成千上万。而且…而且……我不想让妻子知道,妻子会认为我欺骗她,我会不得安宁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躲就躲得过去吗?”
“是的,是的。”马志宾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我没有欺骗妻子的。那个女人是玩男人的高手,她不会让别人随便占便宜的,男人在她身上没有不受骗上当受害的。听说有一个当官的警察都被她害惨了。这个女人死有余辜的。”
雷奥开了一盒烟,抽出一支送到马志宾的嘴边,说:“从头说起,你是怎么遇见卜伦妲的,你们做了些什么,谈了些什么,慢慢来。”
马志宾狠狠地吸着烟,浓烈的烟雾缭绕在他的头顶,让他看起来辗转不安。
“那是一个月前吧,我到奈巴区采访,采访对象说很忙,让一个叫肖特宾的陪我吃饭。”马志宾说完一句就抬头看着雷奥。他认出了雷奥,雷奥也认出了他,他不过是雷奥在报社当副总编的朋友才聘请两个月的临时司机,在外面,他却总是以记者自称,混吃混喝。但雷奥并没有揭穿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那个女人化着淡妆,初看上去似乎还可以,但一开口就粗心大气,话语很狂很虚,主要吹嘘自己如何赚钱,如何有广泛的人脉关系。当时,虽然对她的吹嘘有些不舒服,但总的印象还可以,特别是觉得她有些钱,可能不会像社会上其他离异女人那样靠骗男人钱为生。所以,就主动与她聊天,并敬酒,建立好感。然后,我们去了苏荷泡吧。”
“在酒吧里,她舞得放纵而性感,充满了诱惑的味道,让我觉得她对我有好感。但我不知道她是风骚女人,还是正派姑娘,散场后,我说自己无家可归,想带她去宾馆,她同意了。”
“你们发生关系了?”
“没有,她开了两间房。连一个超出跳舞的亲密动作也没有。”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开始交往。她在巴戎除了打牌、跳舞、唱歌就无所事事,所以经常跟我煲电话粥,一煲就是一两个小时,煲得让我领导都不高兴。但我认为她是喜欢我,所以一有空就与她在一起吃饭一起唱歌一起泡吧一起打牌。但就是没有一起睡过觉。”
“但你认为她迟早会同意跟你上床,是吗?”毕伟士问,“或者还有其他企图?”
马志宾受惊般地抬起头,不知所措。
“后来,我确实以投资或买东西的名义,向她开口借过钱,但每次她都说没有现金。在我几次借钱不成之后,我开始疏远她。这时,她却忽然对我热乎起来,每天还是电话不断,并要我陪她打牌至深夜。有一天深夜,在宾馆里,所有牌友都走了,我们睡在了一起。”
“就这一次?”毕伟士调查过,马志宾的初衷是骗财骗色,但只与吕娅上过一次床,骗财不成,反而被吕娅敲诈了几万元。
“是的。之后有三天她好像消失了似的,没再打电话,我也没联系她。三天后的晚上八点,突然接到她带着哭声的电话,她说她一个人在医院里,没人陪,害怕得很。”
“说下去。”
“见到我,她又哭又闹。说我是个负心贼,上了她就想甩她,喜新厌旧。我赶忙好言讨好她。她就说,住了几天院,澳门那边一下子没打医疗费过来,想让我垫付一下。我明知假话,但又推托不了,只得硬着头皮去交钱。本来想交了这次钱,就可以摆月兑她了,没想到,不到两天,她找到了报社,说她死心踏地地跟着我了,要我每个月付她两千元的生活费。”
“你同意了?”
“怎么可能?太可怕了,那一夜的事,她不仅留下了脏纸巾,说是可以做dna,还录了像,说如果不答应就把视频发到网上去。”
“哦,冷静点。然后呢?”毕伟士说。
“但我没想到要杀她!”马志宾说,“我找到肖特宾,想让他出面,结束我们的事。”
“他出面了吗?”
“他说跟她不熟,但帮我到处找人。后来,他老婆出面找到几个女人,自称跟卜伦妲是姐妹,让我赔偿一万元钱,从此不再来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上个月中旬,卜伦妲死前十多天的样子。但我准备付钱的那天,窜进来一个姓费的男人,说是卜的男朋友,凶神恶煞的,要杀了我。我多付了一万多元钱,才月兑身。”马志宾哭丧着脸说,“我怀疑这一切根本就是先策划好的,纯粹的敲诈勒索。”
“于是你也策划了一个完美的报复计划。”毕伟士从审讯桌前站起来,隔着不到一尺的距离,盯着上马志宾的眼睛,声音里透着冷酷的光。“你绑架了卜伦妲,要她把钱吐出来。你来软的,乞求她,不灵;你就来硬的,以为她会求生,也不灵。你就慢慢地放她的血,想让她求饶,你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到她的身体器官上——”
“没有,我没有!”马志宾尖声嘶叫,他拼命咬着嘴唇,直至血涌出来。
“你根本就是一个老婬棍,专门针对一些离异的女性骗财骗色。你经常用酒把女人灌醉,然后得手,并用床上的照片或残留物为威胁,迫使女人就范,而这次你碰上了真正的对手。”一个侦查员把聚光灯调整过来,正对着马志宾的脸。
“不!”被灯炽烤着的脸显得苍白。
“你把她带到有水笼头的房间里,把她放在笼头下面折磨,放她的血——但你逞强,她更无赖,她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你呢?”
马志宾嘴里的唾沫滴到了地板上,哽咽着说:“我没有,我花钱消灾,自认倒霉。”
“你做了,不敢承认。”毕伟士说,“但卜伦妲不会放过你的,她受此鞭打、折磨,以她要强的性格,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没有,我没有。”马志宾那张英俊的脸扭曲得像一张马面,啜泣着,整个身子都瘫痪在审讯椅上几乎昏死过去。
“要说谁会杀她?可能是那个姓费的。”马志宾结结巴巴地说,“那天,他要杀我,被卜伦妲的姐妹劝住,推了出去,他恶狠狠地对卜伦妲说,如果她再在外面勾引男人,就杀了她,分她的尸,让她死了也不得安宁。”
整个审讯过程,雷奥只说过两句话。这时他打了个结束的手势,毕伟士清理他那一堆询问笔录给马志宾看了,签了字,两个民警走了进来,把马志宾带出去。
毕伟士转身看着雷奥,说:“下一步怎么办?”
“他不过一个小骗子而已,没这个胆的。看费礼思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