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第1节№2

卢卡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迷惘过。他不敢出门,出门也只是像一只苍蝇在粥锅有限的空间里嗡嗡飞一样,只在自己居住的僻郊小区徘徊。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一种过气政客般的闲散中带着寂寥的步态,深色风衣的领子高高地竖起,把半张脸埋在其中,踯躅在绿化带与绿化带之间,时而停下脚步,透过淡青色的烟雾,冷眼望着远处的城市,似乎读到了游走在那个城市的各种面相。

上午的小区显得冷浸而寂静,上班族上班去了,不用上班的正窝在家里补觉或收拾家务。只有卢卡因为作风问题被停职审查,既不用上班,也不会收拾家务,睡觉倒成了累赘,只得到小区溜达溜达。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一个十分形而上的问题。感觉自己内心深刻的悲剧感在自己的生存空间里筑起了一道围墙,人在里头,处处撞上障碍物,时时被绊倒。如果是戏剧,当剧终灯亮,悲剧也许能够保有人性英雄式的张力,但在现实人生,小人物的悲剧永远只是周遭有心人的心理累赘,没有泪水,没有掌声,有的只是倦怠之感。

“悲剧的产生有的因为激情冲动,有的在于细节疏忽,有的则是日积月累的恶行爆发,但万因不离其宗——缺失的品性。”面对自己的悲剧,卢卡一直在进行灵魂的拷问,道德败坏、品质低下……老实、懦弱、无知、无能……

他无法认可,但又无法否定。那悲剧感又像巨浪一样,时刻冲击着他,让他在浪峰与浪谷之间优柔寡断……

也许浪还不够大吧!

巨浪正是一波一波叠加起来的,**真的来了,它就是卜伦妲的死亡。虽然卢卡一时还不明白它的含意,但它将卢卡自以为自的希望冲得一干二净。

卢卡第一次见卜伦妲,一路上充满了诡异的波折,随后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初夏的一天下午,卢卡接到一个有点远亲的表妹夫肖特宾的电话,说是两家人一起吃个晚餐。下班后,他开车回到警苑小区接上妻儿,正从楼下通道左转向小区门口,“啪!”一台小车从门口急驰进来,两车碰擦了左前灯。卢卡开了五年车,车漆都没有擦过,今天却把车碰了,他感到有些晦气,不祥的预感突然梗进他的心里。幸好都是单位同事,一切好商量,双方打电话给保险公司理赔,然后送修理厂修车。虽然简单,但时间就这样耽误了,妻子狄丽雅本来想带着儿子另外找地方吃饭算了,但表妹夫一再叮嘱,只得等着把车送到修理厂后才打的去了表妹夫请客的酒店。

已是夏令时八点钟,酒店大堂熙熙攘攘,左侧的海鲜馆徜徉着三五个食客,似在点食也似在观赏。卢卡注意到那几个食客显得粗野而没有教养,一定是发了横财的穷汉,另外有一个姑娘,身材高挑,有一米七左右,外貌不是很出众,但顾盼妩媚,眼神风骚。她穿着一袭带坎肩的绿底蓝花长裙,安祥地款款而行,像一头五彩的长颈鹿,高扬着脖子在一群豺狗簇拥下觅食。他想仔细地看看,但碍于妻儿的面,又兼天生的自卑感,让他不敢走近搭话。

卢卡的自卑与生俱来,更与他的农村出身分不开。他一直靠付出加倍的努力和苦心逢迎追求自己的目标。现在,他部分地实现了自己的目标,担任了市公安局监管局政委,对全市看守所、戒毒所、拘留所、妇教所等负有监管、指导的职责和权力,而且是局里最年轻的处级干部,风头正劲,前途无量。当然,他的目标不是这份权力,而是职位带来的荣耀和地位,是人生价值。他明白竞争激烈、弱肉强食的社会里的规律:成功才能站得住脚。正因为如此,在卢卡带着妻儿走上酒店的台阶时,他充满信心。但是,后来,他被迫尝到了这条规律痛苦的教训:丧失地位就遭到排斥。如何面对这个痛苦,将决定他后半生的命运。

五分钟后,卢卡坐进了表妹夫安排的包厢位置。说是两家人吃餐饭,其实,表妹夫并没有把妻儿带来,而是带着四五个卢卡不太熟悉的朋友。进包厢的当口,卢卡发现表妹夫骗他,当即就要离开,但碍于那四五个不太熟悉的朋友中有两个是公安内部的,是奈巴区公安分局巴北派出所的民警,他们的挽留让他拉不下面子。

“只是想认识一下领导。”自称巴北派出所副所长李小芮的民警说,“其实我们早就认识领导,只是领导不认识我们,我们经常拜读领导的文章,是领导的崇拜者。”

“是啊,是啊!”自称巴北派出所民警的吴望附和道,“你是局里的佼佼者,前途无量。”

刚坐定,有人敲门。吴望赶忙过去开了门,“是尤老板来了。不用管他,随他坐哪里。”尤老板叫尤利安,是刚才海鲜馆前粗野者中的一个,高大显眼,四五十岁年纪,穿的衣服介绍都是名牌,但随心所欲的混搭,看起来丝毫没有品味。吴望虽说让尤老板“随他坐哪里”,但显然经过精心安排。卢卡一家坐在正席,两边是表妹夫肖特宾和李副所长,然后是吴望及两个社会上的朋友,刚进来的尤老板两个人坐在卢卡的正对面。卢卡把目光移到尤利安身边的姑娘身上。她就是在海鲜馆前看到的那个姑娘,尤老板介绍叫卜伦妲。他正面看她时,她也正朝他亲和地微笑着。她比他在海鲜馆前见到时显得更漂亮,也许是包厢灯光的缘故,她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皮肤鲜女敕。当月兑下坎肩,由服务生挂上衣架时,她丝质长裙的上半部分像一件紧身的t恤,在大家的眼前呈现出一具饱满性感的**。而且,她眼波流转,不断放电,右手时不时地抬起,抚模脖子上的几络软发,更显性感无比。与此同时,她身上发散出脉脉的香水味,把全桌的男人都熏得晕晕乎乎的。

幸亏今晚的主角是卢卡,男人的注意力才没有全部落在卜伦妲身上。但卢卡妻子狄丽雅的脸一直毫无表情,好像在汽泡里漂浮,似乎不屑于与外面肮脏的世界接触。

晚餐喝的是啤酒,卢卡一直很节制,喝得很少,但对面的姑娘很有攻击力,一直在想尽办法敬他的酒。她自我介绍,是本地人,嫁在澳门,最近回来休假,能客串吃这顿饭,认识领导,非常高兴,还请领导多多关照。是港澳同胞,当然要关照,卢卡就与卜伦妲多喝了几杯。他正面望着她时,突然发现她的眼睛其实是那么清澈,那么泰然,而且还意外地带着一丝嘲讽,似乎她洞明一切世事。卢卡从她的眼神里慢慢地看出了一些意思,那是对他的兴趣,是他的存在。

晚餐因为开始得晚,结束也晚,卢卡拒绝了表妹夫安排的夜生活,带着妻儿回了家。但这天晚上,卢卡与妻子狄丽雅发生了很久没有发生过的冷战,两人开始背对背地睡觉。

卢卡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不唱歌不跳舞不进洗浴场所,请客休闲仅限于洗脚。圈子里有个卢卡进洗浴场所的笑话,说是几年前洗浴刚兴起的时候,有个朋友请卢卡去尝鲜。卢卡以为洗浴就是洗澡,进入包厢,也不管那些按摩凳、休闲床什么的,直接月兑光了在淋浴篷头下擦洗。正自得其乐间,一个穿三点式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吓得他嗷叫着,裤子也没穿就往外面跑,引得各个包厢都开门来看。当然还有一个龌龊的版本,讲卢卡在与小姐发生关系时阳萎,小姐为了使他完成射精任务,用尽手段玩弄,卢卡难受却闷在心里,只得逃出包厢。这个说法可度信不高,卢卡作为男人,不至于窝囊至此。

吃过饭后的第三天是周末,表妹夫肖特宾打电话说原班人想继续那天没有完成的活动,请他一定赏脸。没有完成的活动也就是当时讲的唱歌。卢卡自认为自己五音不全,不喜欢唱歌,平时陪客进歌厅也是熬时间,所以一般人请唱歌,他是深恶痛绝的。但表妹夫讲到原班人时,卢卡的脑海里莫名地闪过卜伦妲的眼神,竟意外地答应了。

唱歌地点定在维也纳会所。这是一家台湾人投资的多功能会所,歌厅不是最高档的,音响、灯光、装饰也有些陈旧。但它的功能分区十分严格,不同的休闲场所,比如歌厅、咖啡厅、茶座、餐饮、住宿等,都有不同的入口楼梯或电梯、不同的安保措施和监控设施,保密性、安全性十分好,而且是会员制,不是会员引导不能随便进入。

卢卡进入歌声嘈杂的包厢,十分不自在,但他不能躲开,包厢里的人都在注视着他,向他致意,他与他们一一握手。握到一只柔软的小手时,他惊觉是个女人。那是卜伦妲,穿着一件无袖低胸果背的没膝长裙,灯光在她脸颊、鼻子、眉毛和嘴唇上跳跃着,使她看起来有些缥缈。她站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目光迷离而大胆。

后来,他回想这情形时,想不起两人倒底对视了多长时间,他奇怪在那一段时间里,那个拥挤的歌厅里竟没有一个人过来,打破这种着迷的状态。

卢卡在那时决定不再拘束,要好好开心一下。歌厅里喝的是爽口的黑啤,他酒量不大,但他打开了心情,只要他们邀请,便张开喉咙喝起来,放开嗓子唱起来,摔开膀子跳起来。后来,不要他们邀请,他也自顾自地喝、唱、跳,搂着卜伦妲跳着各式各样的舞。卜伦妲显得更精神,更活泼,像一匹草原上的小牝马高昂着头,轻盈地跳跃着。

卢卡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人,忘了自己喝了多少酒,甚至不知道怀里抱着跳着的姑娘是谁?但这种抱着的感觉,刺激得他热血沸腾,兴奋不已。他不知道是谁先把嘴唇递给对方的,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两人的嘴唇深深地吸吮着对方。虽然是他把她抱在怀里,但她似乎变得虚缈无比,像一个梦幻一样有血有肉的生灵。

卢卡清醒过来时,卜伦妲坐在点歌台前用点歌电脑玩游戏。歌厅里除了震耳欲聋的打击乐,没有其他人。过了一会儿,卢卡从沙发上撑起身体,感觉头还有些晕蒙蒙的,意识似乎还没有回到脑海里。

他站起来,拐过几条弯廊,走到大街上。表妹夫肖特宾正在绿化树下吸烟。

“哦,你也出来了。”肖特宾笑着,喊道,“我烟瘾来了,在空调房里怕影响你们,所以出来吸。雷所长接到报警要去处警,带着吴望先走了。尤老板不地道,有妹妹约会。”

“他们有事就算了,我们也走吧。”

“好啊。我去开车,你们等一下。”

“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卢卡回头一看,卜伦妲已站在他的身后。

第二天,卢卡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一听,对方竟是卜伦妲。电话里的卜伦妲声音有些娇,这让回到古板、拘谨状态的卢卡心里一颤。卜伦妲说,她想去戒毒所看一下正在戒毒的表哥费礼思,想请卢政委帮忙,她知道卢政委一定会帮这个忙的。他告诉卜伦妲戒毒不是强制关押,探望是允许的,不用帮忙,自己去就行了。但卜伦妲表示一定要他帮这个忙,戒毒所探望是规定了时间的,她回来的时间不会很长,如果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去探望,她不一定有时间。

卢卡想卜伦妲说得也有道理,便同意给戒毒所打电话。但卜伦妲一定要请他亲自陪她去一趟,因为只有他去了,戒毒者才能走出会见室,在教育室或会议室见面。卢卡想反正已让了第一步,第二步也让了算了,送个圆人情吧。

于是,他处理完手头的工作,驾车接上卜伦妲,赶到戒毒所。费礼思是一个三十来岁,一米八左右的帅气男子,但面容苍白,身体枯槁,全是毒品给害惨的。卜伦妲与费礼思在教育室对话时,卢卡在戒毒所所长办公室等着,他们谈了大约半个小时,卜伦妲出来时,脸上有流泪的痕迹。

“一起去吃点什么!”卜伦妲微笑着对卢卡说,看似征求意见,却是命令的语气,“我请客,谢谢你帮忙。”

“还是我请吧,虽然你是澳门大佬,但我得尽地主之谊啊。”卢卡将车往洞萨江上游开,在远离市区的洞萨江边,有一家河鱼馆,那里的河鱼比较正宗。

他们边吃饭边聊着认识时的趣事。主要是卜伦妲在说,她以女性的细腻,表达着第一次和后来见到卢卡时的感受,说得非常感性直白。卜伦妲还谈到自己在澳门的婚姻,她说她与丈夫没有感情,公婆又看不起她,所以结婚几年没有生崽,一年前两人开始闹离婚,半年前丈夫独自到欧洲做生意去了。卢卡口里应酬着,心里却在想,他们几乎还不认识,她怎么说得好像两人已有几十年交情似的呢。

回市区时,卜伦妲很自然地坐到了副驾驶位上,她一边聊天,一边掏出一个纸巾团在手里把玩,时不时地还放到鼻子底下嗅,自顾自地说:“真香!”

“是什么啊?”卢卡被勾起了好奇心。

“给你也嗅一下!”卜伦妲把纸巾团猛地伸到卢卡鼻子底下,又猛地收了回去。“香不香,啊,香不香?”

卜伦妲一脸的诡秘和天真。卢卡好奇心大起,伸手来抢,卜伦妲早就藏了起来。

“告诉我,是什么?否则……”卢卡做势扭动着方向盘,把车开得东倒西歪。

“别扭,别扭,我晕!”卜伦妲用一只手扶着头,说:“告诉你,告诉你。”

卜伦妲待车子正行,一脸诡秘地对着卢卡说,“是昨晚……我们做事的纸巾!”

汽车“吱”地一声煞住。

卢卡盯着卜伦妲。她的脸上只有天真和害怕,看不出任何警告或威胁的迹象。

“给我!”卢卡命令道。

“不给,我要留着做纪念的。”卜伦妲的语气竟有些稚气,“你是个真男人,我喜欢你。”

卢卡气坏了,但面对她的一脸天真,无计可施。

“你给我,我也喜欢你。”他放软语气说,“你把纸团给我,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吗?”

“不,我只想保存这个东西做个纪念,没其他意思。”

那是一团随时爆炸的火药。这种感觉令卢卡的心灰败到了极点。

一路上,卢卡青着脸,没有想出对策。卜伦妲也沉默着,不时地瞟他一眼。

快进市区时,卜伦妲憋不住了。她细声地对卢卡说:“别,你别生气了,好吗?我给你。”卜伦妲一边说,一边觑着卢卡的脸色,一边咬着自己的嘴唇,好像憋着什么似的。

“我…我是真的喜欢你…好喜欢你抱着我的感觉。”卜伦妲咧嚅着,好像想出一个完美的主意似的说,“你再抱抱我,好吗?我们去开间房。”

“真的。完了,我一定退给你,我们就像不认识一样。”

卢卡担心自己的人生要遭遇灭顶之灾。虽然卜伦妲暂时没有威胁的意思,但那张纸团随时会变成威胁的炸弹,成为毁灭自己的导火索。他太焦急,太绝望了,无法冷静下来思考。于是提起手机给一个朋友打电话,说是来了一个客人,需要一间房。

他让卜伦妲拿着房卡先进宾馆,随后他像小偷一样溜进房间。

卢卡进去时,卜伦妲已洗好澡,披着长浴巾斜靠在床上。

“你先去洗一下吧,亲爱的。”卜伦妲妩媚地望着卢卡。卢卡心里想着,抱一下,还要洗澡吗,但脚不由自主地走进了浴室。

卢卡洗完,擦干,还没有穿衣,突然,有人从背后猛地抱住了他。他大吃一惊,回头一看,见是卜伦妲。她仍然裹着浴巾,眼里充满了柔情,热切地望着他,嘴唇向他迎了过来。

看到卜伦妲这种状态,卢卡禁不住心软下来,反抱着她,两人的唇准确地碰在一起。卜伦妲用上自己没有派上用场的手,悄悄拿掉了身上的浴巾。那块裹着的浴巾从她身上滑落在地上,她成了一个发情的浴女。

她的主动让卢卡感到充满着阴谋。对于他来说,女人永远都像谜一样,让他读不懂。

到了床上,卜伦妲更加张狂。她一路探索着,让卢卡进入自己的身体,然后服务性地颠鸾。卢卡心里不愿,但身体受到挑逗后,并不听从大脑的指挥,仍然有了反应。

毕竟卢卡心中烦闷,注意力不在那里,半小时后,仍然没有**。卜伦妲却耐心十足,夹紧身体,硬生生地逼着卢卡射了才停下来。

主动折腾让卜伦妲非常疲倦。卢卡从她身体里退却,不到一分钟,意识就开始模糊起来,倒头睡了过去。这时,卢卡却格外清醒,从床上一跃而起,猫一样轻巧地跳到卜伦妲的衣服和包旁,仔细地搜索起来。每一个口袋、每一个暗袋,每一道拉链。他找到了那个纸巾团,并把卜伦妲包里所有的纸巾、纸巾屑,全部冲进了下水道里。随后,他还不放心,又拿起卫生间的纸巾把被单和卜伦妲的身体擦了又擦,确信干净为止。

但卢卡总是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于是把经过跟表妹夫肖特宾说了。肖特宾大吃一惊,说:“这个女人我也不熟,看样子有些刁钻,你要注意些。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着处理,别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随后,卜伦妲再没有打电话给卢卡,倒是那个尤利安找过他几次,都是为探望关在看守所的弟弟的事。只要不违反原则,卢卡热心地为他打了招呼。随着时间的流逝,卢卡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慢慢消失了,偶尔回想起卜伦妲,竟有一种错怪她的悔意,也许她真的不会害他,她只是珍惜那种萍水相逢的美好回忆。

期间,肖特宾也问过几次关于卜伦妲的事,因为没再联系,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

过去的就过去了。卢卡是很珍惜目前的家庭生活、目前的工作状况、目前的社会关系的,他每天有很多事要做,未来还有很多事要做,那段一夜在提心吊胆消失后,很快就淡忘了。

已是仲夏,知了在公安大院里嘶声裂肺地鸣叫,办公室把空调开到最低温,还时时感到有阵阵热风不知从哪个缝隙里贯进来,让人有呛闷的感觉。

这天下午三点多钟,卢卡就有关工作与监管局长碰了一下头,达成一致意见后,夹着记录本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作为负责监所工作的领导,接到陌生电话是经常的事,卢卡没在意,滑动接听键就放在耳朵边。

一个陌生的、磁性十足的女声说:“卢哥哥,你好狠心啊,这么久,连个电话也不给娅娅打一个,她白想你了。”

“你是谁?打错了。”卢卡“啪”地挂了电话。

但挂了电话,他又后悔了,内心的恐惧像潮水一样泛起来。他知道是谁了:卜伦妲!肯定是她,是她委托别人打的电话。但他转念一想,我怕什么呢?证据已经毁掉了,她不可能再威胁到我了,空口无凭,何况过了这么久了呢?他迅速做出决断,任她怎么纠缠,任她怎么吵,不再理她。如果理睬了,那就真的讲不清楚了。

“我是卜伦妲,对不起,刚才我朋友打扰你了,我已经骂过她,以后不会再骚扰你,请原谅。”这是第一条信息。发信息的是另一个电话号码。

“你放心,她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我才禁不住向她说了我们的事,我会遵守诺言的,不会再在你的眼前出现。”第二条信息。

“叮呤呤……”还是刚才那个陌生号码,卢卡摁掉了。

“对不起,又让你心烦了,我朋友想为打我抱不平,被我制止了,你放一百个心,不会再吵你了。”第三条信息。

那天晚上,卢卡失眠了。

第四条信息出现在第二天中午。一夜未睡的卢卡上午又组织局里的中层骨干开了个会,在食堂里吃过中餐,想在办公室的休息室草草地睡一会,眼睛刚眯上。信息提示音响了起来。

“对不起,打扰你了。我们是娅娅的姐妹,她怀孕了,不敢告诉你。但她妊娠反应很严重,又很想你,我们想请你抽时间见她一面,也许可以缓解一下她的痛苦?”

卢卡“嗖”地一声坠入了一个空前的黑色旋涡。

有人说,人生是一条单行道,不能有任何的行差踏错。他以前看过很多的书籍,背过很多的名言警句,还写过体会,谈过认识,有些相关言论还上过报刊。但只有今天,他才对此有深刻的感悟,有些错误是真的不能犯的。而令他沮丧的是,这个错误又不是他自己想犯的,但是谁让他犯的呢?他越想越害怕,他不知道往后的路,将怎么走。

前面四十年,他给人的印象都是诚恳、忠厚、奋发有为的正人君子。如果别人知道他竟然与妻子之外的女人有染,甚至怀孕生了小儿,他的脸面还往哪里放呢?他的家庭、他的地位、他的荣誉,他的一切还怎么……

他晕晕乎乎地起床,走出办公大楼,来到大街上。阳光依然灿烂地照着,蒸腾的热浪中依然有逛街者的欢声笑语。他的人生正在向黑暗的深渊滑行,但这个城市依然平静,生活依然灿烂,丝毫没有对他的遭遇表示同情。

这时,他兜里的手机响了。难道又是那个女人或与她相关的人打来的?他恨不得把手机摔掉。但他知道摔掉不行,不接也不行,而该有措施才行。

他滑开接听键。电话里传来妻子狄丽雅的声音。

狄丽雅连珠炮地发问:“你在哪?怎么打办公室电话不接?你昨晚翻来覆去的,肯定没睡好,怎么中午又不睡会儿?是不是有什么事?”

卢卡听着有些烦,但警觉这是妻子在关心自己,如果妻子知道了自己的那些事,她会怎么想呢?这个家还怎么办呢?他的心一阵痉挛。

“我正在办公楼前面与人说个事呢,说完就回办公室休息。”卢卡尽量语气轻松地说。

“没事就好,早点休息吧。别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地。”

卢卡想到了后果的严重性,他不能让妻子知道自己身陷其中,惹麻烦了!也不能让任何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他相信卜伦妲还是善良的,卜伦妲不会害她的,他要用自己的善良和诚恳感动她,让她去把小孩打掉,如果真是他做成的话。

卢卡没敢自己开车,打的到了信息指示的宾馆。房间里就卜伦妲和同龄的一个姑娘,她确实正在干呕着,卫生间还有呕吐的残留物,身上也没有酒气。

“对不起,当时忘了避孕。”卜伦妲柔声说,“不论在巴戎还是在澳门我都只与你一个人接触过,我没接触过其他男人的,对不起。我丈夫到德国去半年了。”

卢卡不敢相信,但又不能不信。他不敢赌啊,他怕身败名裂啊。

他试着问:“那怎么办呢?你澳门丈夫如果知道肯定不好啊,是不是去打掉?”

“打掉很痛的,我已打掉几个了。”卜伦妲突然嘤嘤地哭了起来,娇嗔地说,“我不敢去医院,很痛的,真的,我不敢去医院。”

陪同的女人自称艾美丽,一直在揉着卜伦妲的胸口,这时开口说:“女人打崽是最痛苦的,你们男人要体谅女人的痛苦,不要随便喊进医院。不过,你们这种情况也只有打掉,不打掉,你们两人都会更痛苦。”

艾美丽好像很体谅卢卡的心情似的,“我会慢慢地劝慰她的,你放心,不会让这个不该来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的。不过,她不好说,我该说说你,做出的事就要负责,不能逃避。她虽然有钱,但相关费用,你还是要主动承担。”

“可以,可以。你放心,我会出钱的。”卢卡听说出钱可以摆平,心里立即松了一把劲。现在社会上不是流行一句话吗:钱能摆平的事就是小事。

卢卡与艾美丽经过磋商,卢卡出两万元钱,艾美丽陪同一起去市立医院做手术。手术后,给卢卡看手术单。第二天上午,卢卡便把钱打到卜伦妲提供的一个银行帐号上。

中午,卜伦妲又变卦了,不肯去医院。她要生下这个孩子,她下半辈子就靠着这个孩子生活算了。她发誓,不拿这个孩子威胁卢卡,也不要卢卡一分钱。

卢卡的心里产生一阵恐惧的惊悚。他再次离开办公室赶到原来的那家宾馆里,房间里除了艾美丽,还有两个同龄的女人在,一个叫阿芙娜,一个叫李莉丝。看到卢卡,她们一齐劝说卜伦妲去把孩子打掉算了,卢政委的前途无量,不能因为这点事把前途给毁了。

卜伦妲只是嘤嘤地哭,听同伴话说完了,却说:“你们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他,多么地念叨他,但他却只想把骨肉拿掉,我太伤心了,我想嫁给他啊。我的澳门婚姻反正已名存实亡了,我这就回去把婚离了,等他吧。”

晴天霹雳!

“这绝对不可能!”卢卡坚定地说,“我宁肯丢掉一切,也不会离婚。”

“我命苦啊!世上的男人怎么都如此无情呢?”卜伦妲看起来像要晕过去了,吓得女伴们搂的搂、揉的揉。

卢卡简直要爆炸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知道该求助什么样的力量?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啊,他是正人君子呢,他怎么会让别人知道他卢卡做出了这种事呢!?

闹腾了一会,艾美丽似乎好心地把卢卡拉到一边,说:“卜伦妲昨天答应得好好的,今天又变卦了,她是不是觉得钱太少了?你是不是再出点钱,让她心里平衡,也许就去医院了。”

卢卡心里很乱,想到只要钱能解决问题,不论多少他都愿意。于是请艾美丽与卜伦妲商量,看要多少钱。

开始卜伦妲要一百万,姐妹劝了一会,降到八十万,然后又降到五十万,并说那个姐妹再劝,就与谁翻脸。三个女伴同时噤了口,一齐望着卢卡。

卢卡没这么多钱。姐妹们又一阵劝说,同意卢卡写借条,三个月内还清。

卢卡只想早点了断此事,没多想,就在在房间的床头上找到纸笔,当即写下借条,载明三个月还清,并签了名。

拿着借条,卜伦妲满面泪痕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卢卡回到家,又是一夜未眠。但他怕惊动妻子,没敢翻来覆去,只把闷气摁在心里。

第二天,他便筹划着借钱,不敢跟妻子讲,只得在一些与他关系好,而与妻子不熟的朋友亲戚身上打主意。他在一张纸上,写上一些能借钱的亲戚朋友的名字,然后一个个斟酌:能不能借到,能借多少,会不会走漏风声?

这样一想,就想了一个上午。中午,他头有些晕,倒在休息室里想睡会儿,电话又来了。这次是卜伦妲打来的,她在电话里哭着说:“我是爱你的,我要嫁给你,你别想用五十万就把我甩了,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我要你现在就过来陪我!”

卢卡要崩溃了。他从小读书,参加工作又在机关,一直仿佛活在象牙塔里,对社会的了解非常单纯,他没想到世事的险恶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他终于下定决心打电话给一个懂纪检办案的朋友,把情况给他说了,请他出主意。朋友说,这种事被逼得杀人的都有,你一定要坚强。现在也没有好的办法,你看能否先稳住她,然后想办法与妻子离婚。

卢卡决定,不论妻子相信不相信他的遭遇,告诉她全部真相。

理智的妻子听了他的故事,不论内心里相不相信,她都认命了,决定为了丈夫的事业牺牲自己。第二天,两人拿着结婚证到婚姻登记处离了婚。

当晚,卢卡请上海回来的朋友吃饭,狄丽雅依然作陪。席上,卢卡突然接到卜伦妲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哭诉道:“卢卡,你好狠心啊,你们夫妻竟然想玩弄我,想玩死我,咱们走瞧吧,你有好果子吃的。”卜伦妲的话是哭着说出来的,语气是软弱的,但每一个文字都带着威胁、杀人的利器。

蛇蝎之心,原形毕露!卢卡听罢,怒火中烧:“好啊,你处心积虑地想害我,那你放马过来,我不怕你!”

因为心情不好,晚餐没有完全尽兴就早早结束了。心事重重的卢卡与狄丽雅像没有离婚一样,往警苑小区的住处走去。刚到大门口,围观的人群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一具女性的躯体呈虾状横亘在小区的正门口,在暗红的路灯光下,像一只装满谷糠的麻袋。地上躺的竟然是卜伦妲!邪恶的激情在他的心里泛滥,“婊子!”卢卡咬着牙根骂了一句,走过去一把抓住女人的衣服想把她拉起来。女人感觉到他欺近,迅速滚开,并大声喊叫着:“卢卡——,卢卡——”他再次欺近,想捂住她的嘴,却见她猛地张口咬了过来,他一躲,女人便又滚了一滚,呼噜呼噜地哭起来,哭着,哭着,声音逐步拔高,芦笙换成了唢呐,小钹换成了大鼓,震动得大门的滑动铁栅都嘎吱嘎吱地响。她撕扯着自己的衣服,用拳头捶打着地板,黄昏下过一阵雷阵雨,不平的地面还积着水,拳头落在小坑里便沾起浑浊的水珠。在疯狂自虐的同时,她歇斯底里地大叫几乎震破了卢卡的耳膜:

“卢卡——卢卡——”

卢卡吓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他感到屈辱像黑白无常一样勒着他的脖子,手脚发抖,遍身冰凉。一股股尿液很不争气地濡湿了大腿,他已经不能清醒地意识尿湿裤子的不雅观、不舒服了,他任由它们奔涌而出,似乎不这样,他整个人就要崩溃,自己就要化作一泡尿,一它屎。他顾不得一身的尿骚味,哀求着:

“卜伦妲,卜伦妲,求求你,求求你,有话好好说,不要这样……”

卜伦妲并不为他的哀求所动。哭嚎的调门没有降低,捶地的动作反而更加猛烈,似乎每一下都要把她自己反弹起来,每一下都足以令她手掌骨断肉裂。卢卡扑上去抱住她的腰,抓住她的手掌。她却腰身一挪,腾地从卢卡的搂抱中钻出去,像滑溜的泥鳅。窜出去,却没有站起来,仍旧滚在地上,从口袋里掏东西扔,手机、口红、化妆品,扔得到处都是。不知什么时候,卢卡的手机也到了她的手里,被她扔到了马路中间。

在这整个过程中,狄丽雅是呆傻的。在她宁静温馨的三十多年人生中,何曾见过如此的阵仗。但贤惠女人的“忍”功是无人能比的。心里对整桩事情已明白了大半,像生吞了一只癞蛤蟆般将愤懑怨怼咽回肚里,也不顾周围那些像喷了驱虫药水样的蚊蝇目光,镇静地打起了电话。卢卡的结拜兄弟老大康苏、老三安冬宁来了,介绍这个女人与卢卡认识的表妹夫肖特宾及肖特宾的朋友柯利福来了,狄丽雅的姐妹乔伊丝、朱蒂来了。

女人们围着狄丽雅安慰着,男人们便一齐劝导着卜伦妲,并把她拉上了肖特宾的车。但卜伦妲的泼劲是无人能比的,上车时便对着男人们又抓又咬,上了车更是又踢又捶,几个男人都按不住,肖特宾被踢得无法开车,只得又把她放下来。

卜伦妲下得车来,看闹得差不多了,便一爬一滚地往马路对面走。众人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便跟着向对面去。

警苑小区与公安办公区院子仅四、五百米的距离,正在马路的斜对面,办公区院子里也有几栋住宅楼,住着多位局领导。不一会,便到了办公院子门口,刚刚还走得好好的卜伦妲这时似乎突然神志不清,直挺挺地倒在院子门口,一台从外面急驰回来的警车“嘎”地一声停在她的身前,车上可能是几位刚出警归来的110民警,以为碰到了鬼,吓得脸都白了。立马下车,把人拉起来,询问事由。不料,倒地的女人不待他们走近,瞬息站了起来,窜进院子里,鬼哭狼嚎似的喊了起来,民警以为她是控诉他们撞人,仔细一听,才听清那干嚎声是“卢卡——,作风败坏啊,始乱终弃——”

民警心里明白了几分,义正辞严地走过去制止。那女人却对着他们做了个鬼脸,驻足看了看静悄悄的院子,感觉无趣,便又溜了出去。

卢卡无奈地与朋友站在门口。卜伦妲的朋友艾美丽这时也赶了过来,看到卜伦妲从院子里出来,立即走过去,扶着她。

卢卡松了一口气,萎顿得差点跌坐在泥湿的路上。他大喘着气,望着街道上的霓虹灯变幻着颜色,意识到手脚竟麻木得像锯得要断不断似的痛疼。他想,自从认识这个女人便与恶运结下了不解之缘,今晚算是厄运到顶了,现在算不算得上死里逃生或者虎口月兑险呢?不知谁家,飘出一段优美的音乐,荡漾在寂静的夜空里,他谛听着,心里泛起一股酸酸辣辣的味道,几颗火粒子似的眼泪不争气地滚下脸颊。

两个女人相挽着,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聊些什么,却又是往警苑小区的路走去。

又是开始发泼的地方,又是干嚎的老一套。还站在原地发愣的狄丽雅见卜伦妲去而折返,没有罢休的意思,善良的她情急生智又是无可奈何,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说:

“请你放过他吧,我求你了……”

随后的赶到的卢卡见妻子跪在地上,于心不忍,也跪倒在卜伦妲的身边,抡起双臂,一左一右地开始扇着自己的嘴巴,一边扇一边骂自己:

“我不是人啊,我是畜生啊,我是猪狗不如……”

第一巴掌扇在脸上时,还有一点痛的感觉,几巴掌下去,就像扇在牛上,没有痛感,没有火辣,没有意识,只有一片片“噼噼啪啪”的瘆人声响。

他就这样一下狠似一下地扇下去,心里竟然莫明其妙地产生了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感。

但卜伦妲并没有停止她的嚎哭和对卢卡的咒骂,甚至她仿佛没有看见狄丽雅和卢卡跪在她身边似的,自顾自地哭,并自顾自地拍着地。

男人们有点看不下去了,艾美丽也走了过来,拉的拉狄丽雅,拉的拉卢卡。肖特宾和柯利福拉着卜伦妲,被卜伦妲拳打脚踢,一个被踢中了大腿,一个被踢中了。柯利福痛得蹲在了地上,顺手掀了卜伦妲一个耳光。

卜伦妲呆着不动了,瞪着眼咧着嘴,脸上凝固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宛如一头被激怒的狰狞的野兽。

柯利福看到卜伦妲傻呆呆地看着自己,暗自心惊,我这是不是打重了,把对方打傻了。在江湖上混这么多年,深谙重手出击,一击便要把对方击倒的道理,我这一下也是重手吗?但不祥的念头只在他脑海里闪了一下,随她去吧!

到底是老江湖了,柯利福想到这么多人站在小区门口不是办法,必须到室内去——茶馆是最好的。于是,他提议卜伦妲有什么事可以到茶馆里谈,卜伦妲坚持只她与卢卡两个人谈,最多只能有艾美丽参加。

卢卡以为,她是想验证他是否离婚,便回家里拿了离婚证,一起找了家茶馆坐下来。

但卜伦妲开口便问:“你是要她还是要我?”卢卡虽然软弱,但倔强得牛似的,特别是在吵得如此屈辱的情况下,他毫不思索地说:“要她!”

“你们假离婚!你们就这样耍我!……”卜伦妲像中了弹的野兽一样,猛地扑倒在沙发上,瞬即又像被电击了似的弹起,嚎叫一声往门口冲去。

艾美丽赶忙把她拉住,转头狰狞地对卢卡说:“你就说两句好话嘛,说好话把人捋顺再讲吧。不然,我就不管哦。”

“你犟,好,我比你更犟!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你看着办!”这时的卜伦妲清醒得很,她一拉艾美丽的手臂,“我们走!”

卜伦妲与艾美丽相挽着走出了茶馆。这时,阿芙娜和李莉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四个人围成一个圈,各伸出一只右手,四只手掌叠在一起,像篮球运动员上场前激励斗志似地向下一压,齐声喊道:“幻花群,战无不胜。”

接着,她们有说有笑地横过马路,路边有一台切诺基,四个女人一齐挤了上去。

卢卡呆呆地望着切诺基“突”地驰出视线,热血一阵阵地冲上头,脑袋胀得膨大起来,好象随时都会爆炸。他想嚎叫,但嚎叫就是冲不出喉咙,就像滚烫的饺子遇到了茶壶的长颈,无论如何碾压就是倒不出来。他看到街道、围墙、树木、路灯……一切景物,都在转动,翻来覆去,从零度到三百六十度,永不停息地转动,天光晦暗,永无尽头……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