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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4

晨光初露。像往常一样,龚保安内心感到一阵轻松,他不想晚上巡逻时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就拿那么点钱,平安最好。”他是二十几年前退伍的老兵,原来分配在水轮机厂,但厂子没红火几年,就改制卖给了私人。他没有一技之长,失业后,只好进了一家保安公司。去年,市公安局创新夜间巡逻方式,把全市城区划片发包,由保安公司负责夜间十点至清晨八点的巡逻保安任务,并把压发案和抓盗抢设为奖励项目。他也随保安公司参与公安巡逻,但他的工作只是骑着带警灯的自行车到处兜一兜,看一看,如有不寻常的迹象就汇报一下,从不亲自去抓贼抓匪,他不想得那些奖励,命要紧。

还有一个小时到点,龚保安与搭档商量,再绕老街走一圈,就可以下班了。这是奈巴区一条为保护历史遗迹而未改造的街,石板路、石库房、石保圹,即没有灯光,又没人走动,一派寂寥的景象。他们一路巡过去,又一路巡回来。突然,他感觉到有些异常——路边像地下室一样的石库房里透出一缕微弱的蓝荧荧的灯光。

他把自行车撑好,走过去,看到地下石库房的玻璃窗黑糊糊的,里面涂了一层不透明的黑颜料。微蓝色的光正是从那月兑落的黑颜料点点里透出的。他蹲去,想敲敲玻璃,问一下里面是什么人在干什么?但他终于没敲,怕冒昧,怕惊动对方惹上不必要的口角。于是,极力地睁大眼睛,朝里面张望,但小孔里看不见更多的东西。

他蹲下来,倾身向前,几乎俯在地上,脸贴在玻璃窗上朝地下室里凝视。

有一个高个青年,正拿着一张锡箔纸,点着火往鼻孔里吸。他看清了,也惊呆了,不仅是吸毒,他还看到地上的血迹。他做保安多年,知道吸毒加血迹意味着什么。他轻轻地把身体挪离玻璃窗,然后跃起,奔到一百米外的墙角处,掏出对讲机——

毕伟士率领的抓捕组迅速包围了石库房。房里的灯光已经灭了,但龚保安证实里面的人并没有出来。临靠街道的玻璃窗太小显然无法进人,前门是那种老式的包铁大门,锁得牢牢实实的。毕伟士举着枪,示意技术员开锁。数秒钟后,他们进入了石库房,房里很暗,但毕伟士依稀分辨出室内的布局,一室一厅带厨卫的地下室,客厅和厨房里没人。他率先冲进卧室,枪口对准了坐在梳妆台前的男人。

真的是费礼思!接到龚保安的报告,指挥中心情报分析组将人员特征及相关情况录入汇集了全市乃至全省、全国案件和逃犯信息的电脑里,不到两秒钟,自动分析比对结论,就以可能概率大小排序显示在屏幕上。排在第一的是沙巴区公安分局正在侦查的碎尸案待调查对象费礼思。接到指令的毕伟士开始还有些怀疑,这下,信服了。

费礼思前面提到过,但把他列为侦查对象后,毕伟士又做了详细的调查工作。费礼思是奈巴区城郊结合部步成乡人,父亲叫费艺珍,原是乡党委书记,1996年因涉嫌滥用职权罪、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8年,后来死在狱中。同年,费礼思初中毕业,不再上学,进入巴戎市混社会。因与鲍博是表兄弟关系,1997年加入鲍的团伙,1998年严打中被判入狱3年,出狱后拜全志展为大哥,在全的资助下开了一家电脑店,并参与全的一些房地产开发项目,赚了不少的钱。此人敢打敢杀,讲义气,深得全志展的信任,在兄弟中也广有人脉。因此,全志展离开巴戎后,全拉拢的一摊兄弟大部分都归属了费礼思。

同时,费礼思这个人很乖巧,社会上有事,善于跟公安配合,又不露痕迹。十年前,就成了公安的内线,且每年立有功绩,在公安特情的级别也不断提高,据说一直是市局主管刑侦的马斯科副局长的专用特情。

毕伟士用枪口示意费礼思站起来,罗汉亚迅速抄过去,搜了费的身。费礼思身上没有什么凶器,梳妆台摆着云南白药、紫药水、电动纹身器。罗汉亚轻轻地按动开关,仪器发生柔和的嗡嗡声。毕伟士撩起费礼思的衣袖,在手臂内侧桡骨肌位置,一朵怒放的牡丹已基本成形,蓝黑的墨迹还没有全干,模上去便沾上了手印。

纹身的目的不是为了美,而是为了改变,是一种祭奠。从二千年前遍体鳞伤的努比亚祭师,到古罗马传说中小亚细亚崇拜的自然女神膜拜仪式上的纹身侍僧,直到当代毛利人的纹身制,以及传到中国后,风糜一时的纹身潮,人们在自己皮肤上纹身,忍受修饰**及改变外观的痛楚,意义便在于献上自己局部的身体作为祭品。那么,费礼思祭奠的是什么呢?

毕伟士把费礼思“请”到客厅里,让他在仅有的一张破沙发上坐下来。

全副武装的警察成半圆形围着,却没有一个开口。毕伟士冷眼盯着,双手摆弄了一会左轮手枪,然后利索地收进了武装带里。

费礼思等待着警察做出进一步动作,皮笑肉不笑地环顾着毕伟士和罗汉亚,“我又没犯法,领导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怕吓坏了老百姓?”

毕伟士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仍然没有开口。

费礼思又说:“大概又是为我女朋友来的,我感谢你们。这么大动作,让我很开心。只要你们努力了,没破案,我也不怪你们。余下的事……”

毕伟士的心猛地跳了几下。下一步怎么办?他倒是想知道,想等费礼思自己说出来,费礼思却住了嘴,反过来静静地盯着毕伟士。费礼思是与公安打交道的老油子了,硬抗也好,软磨也罢,都是个中高手,也许得使点手段,让他肝胆俱寒,才能吐点真话。

“说吧,余下的事怎么办?”毕伟士见费礼思迟迟不开口,便接着说。

“随口讲的,如果家属硬要吵事的话,我可以帮着做工作。”这家伙脑瓜子转得快。

“你上次说你一看到电视,就觉得那具尸体是卜伦妲。”他提醒费礼思。

“没错。”

“能否说得详细一点?解释一下你是何时及为何有这种感觉?”

“就是一种简单的直觉。”他耸耸肩。“我也说不出为什么来。但认尸时,虽然你们掩盖着,我一看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这时,毕伟士的电话响了。他取出夹在武装带里的手机。“是的,雷局。”他说,“好…好…继续……”他边说边望着费礼思的头顶,他听着雷局跟他讲的马副局长的指示时,深锁的眉头在日光灯的光影中显得皱得更紧。

费礼思竖耳聆听,想要听他们说些什么,他清楚地听出电话中谈的很可能就是他自己。他大半时间都凝视着地面,偶尔会抬眼望向罗汉亚。与此同时,罗汉亚一直盯着费礼思。他不觉得费礼思是杀害卜伦妲的犯人,此时他没有和一个杀人犯坐在一起的感觉,然而他的训练有素告诉他,有反社会倾向的人也能和其他人一样迷人且看不出有威胁性,通常只有受害人才能察觉到这一点。

毕伟士打完电话,将手机摆在桌面上。一时没出声,不过眉头仍然深锁着,眼神紧盯着坐在面前的年轻人。“千万不要相信直觉,小费,相信我,我们总是能逮到真正的犯人。”他仔细端详了费礼思几秒钟,又说,“你很了解卜伦妲吗?”

“当然,我们在一起六年。”费礼思认真地说,“自从2006年,她从澳门回来,就只跟我在一起。她协助我创业,我给她买过两套房子。”

“你喜欢她吗?”

费礼思将眼光移向毕伟士的脸上,不假思索地说,“我很爱她。”

“你认识卢卡吗?”罗汉亚问道,“知道他的事吗?”

“认识。夏天的时候,我关在戒毒所,他带妲妲一起来看过我。”费礼思耸耸肩,“但我和他并不熟悉,更不是朋友。只是妲妲请他给我帮忙而已。”

“他的事跟你有关?”毕伟士问。

“没有。我说过了,他们认识时,我正在戒毒所里。那时我毒瘾很深,也许,妲妲需一个男人”费礼思咧嘴大笑起来,“以前,妲妲找男人的标准是一米八左右,高大帅气,说话幽默。不知道那个姓卢用什么吸引了她?”

“可卜伦妲吵卢卡时,你已经出来了,就是你指使的她?”

“别傻了,”费礼思动了怒气,“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和他不熟。没必要用手段对付他。”

“他和你的女朋友上床,费礼思?”罗汉亚说,“你不会假装不知道吧。听说你为自己在戒毒所时卜伦妲在外面找男人很愤怒,两人吵过多次架。”

费礼思瞪大眼睛,没有答腔。不过,他首次显现紧张的神情,向前倾了倾身,舌头舌忝着干燥的嘴唇:“听着,我真的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我女朋友被人杀了,你们竟然怀疑是我。好,我是为她在外面找男人的事跟她吵了,我相信你们任何男人都会因自己的老婆或女朋友与其他男人鬼混而生气;好,她这次在巴戎时确实只与我一个人联系;好,她失踪前最后见过她的人是我。听着,她失踪那几天里谁也没有看到我跟她在一起,这才是关键。”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罗汉亚理性地说,“她是跟你在一起时失踪的,而所谓的失踪也是你说的,没有人可以证明。”

“那又怎么了?”他的口气再度充满怒气。

“这就是你需要说明的问题。”

“听着,我不知道你们认为我做了什么事,”他说着,火气越来越大,“不过,如果你们认为我做了犯法的事,请你们拿出证据来。”

罗汉亚一掌重重地拍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民警用来记录的纸和笔都跳了起来。“我们这是在侦查一起杀人案件,不论我们让你协助办案,还是把你当成嫌疑对象,我建议你干脆而老实地回答我们的问题。”

“你们要的答案,我都给了你们。”费礼思态度忽然强硬了起来,“我不知道你们认为我做了什么,不过你们如果想赖到我头上,我可不想当替死鬼。如果你们就是这样冤枉好人的,我会自己去调查,倒底是谁杀了卜伦妲。”

毕伟士打量了他半晌。“碎尸案发生后,你的配合本来是令我们满意的,但如果死者是卜伦妲,所有的证据都牵涉到你的嫌疑。现在我们要搜查一下你的屋子,请你配合。”

“不行。”费礼思的眼睛变得深暗而难以穿透。

“法律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的。听着。”罗汉亚说,“这是杀人案,我们可以强行搜查。假设警方有合理的理由怀疑屋主触犯了可以当场逮捕的罪状——就可将他逮捕,然后搜查屋子,以防他毁灭证据。你已经跟警察打了十几年交道,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震惊转为愤怒。“现在是法制社会了,不是以前,你们这是滥用警察权力。”

但毕伟士不顾费礼思的抗议,指示随行警察开始搜查。卧室里有女鞋,床脚有污痕,厨房地板有污渍,既有明显的血迹,也有隐约的血迹……

“你必须对这些物品和痕迹做出说明,费礼思。”罗汉亚走出卧室说。

在罗汉亚的强光手电照耀下,血迹显得格外触目,那种暗红和凝滞的质感对费礼思是一种刺激,给他一种错觉,使宰杀的幻象居然像现实一样在他的头脑里演示。费礼思敏捷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抓起一根小方凳,猛力朝罗汉亚挥舞过去,逼使罗汉亚退向厨房。眨眼间,他沉下肩膀,从背后把毕伟士往前一顶,毕伟士向前扑过去,猛地撞到背后的铁门,痛得大叫一声,重重地倒在地板上。

“够了,我不会让你们弄死的!”他咆哮着,趁乱冲向门口。

这天上午,雷奥没有参加抓捕行动,是因为按照昨天的安排,卢卡的表妹夫肖特宾和巴北派出所的副所长李小芮、民警吴望要来分局说明情况。

雷奥特别不喜欢肖特宾。这个男人,满嘴甜言蜜语,讨好卖乖的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一眼就看穿了这种人,表面上谦逊、大方、一团和气,骨子里却是个魔鬼,为了自己的利益而走极端的恶念,用极端手段消灭对方的罪念,都渗透进了他的血液里。这种人比那些长相凶狠的犯罪嫌疑人更有毅力,更难以对付。

当肖特宾走进雷奥办公室时,雷奥紧绷着脸,严肃得像刚打过一阵响雷。办公室里还有两名刑警,一名年轻人,准备着做记录,一名络腮胡子,很凶地盯着肖特宾。

雷奥例行公事地问了肖特宾的年龄、职业、出生年月之类,接着轻描淡写地切入正题:“今天你来说明情况,有什么情况需要说明?”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卢卡与卜伦妲的相识跟我们的介绍有关系,所以卢卡落到今天这种地步,我很过意不去。我们还是亲戚,我都被骂死了,肠子都悔青。今天讲是讲来说明情况,其实是来看看他,劝解一下他,让他宽心。”

“你以前认识卜伦妲吗?”雷奥话锋一转,“为什么介绍她与卢卡认识?”

“我以前不认识她,是吴望带来的。吴望的朋友尤利安弟弟关在看守所,要请卢卡帮忙,让我出面请卢卡吃饭。那天,他带了卜伦妲来,我才认识。”

“他为什么要带卜伦妲?”

“也许是尤利安的主意吧,女性活跃气氛。”肖特宾说,“后来纪委在调查中还怀疑卢卡接受性贿赂,差点以性贿赂定罪。好在我们都证明没那么回事,纪委才放手。”

“你认识费礼思吗?”雷奥的目光似乎伸进了肖特宾的内心里。

“认识。只要是在社会上做事的,都认识这个人。他是奈巴那边的黑社会老大。不过,我跟他没什么交道。只听说,他吸毒、赌博,有一些武术功底,逞强好斗。”

“说假话,我们知道,你与他兄弟相称。”

肖特宾心里一凛,脸上青了一分,但瞬即恢复平静。“江湖上都叫费礼思“四哥”,所以偶尔见上一面,也这样叫他。我不敢得罪他的,怕他吵场伙。”

“你会怕他?”

“真的,他在奈巴无恶不作的。这个你可以问李所长,他就劝过我,要我小心点费礼思,惹毛了费,派出所也奈何不了。”

雷奥突然盯着肖特宾,说:“你容留组织妇女卖婬,我们早就准备抓你。希望你放清醒点,你犯的违法乱纪勾当,我们都掌握的。”

肖特宾脑袋里嗡地一声,似乎被触了雷,他没想到沙巴区的刑警会掀他的老底。他看着雷奥说:“我没有组织卖婬,请领导讲话要讲证据。”

“阿丝玛休闲中心是你开的吧?”雷奥盯着肖特宾的目光更加严厉。

“没有,那是我老婆管的,她是为了糊口。”

“你还狡赖。你以为我们没掌握你的底?你不过郊区一个小混混,原来在奈巴商城当保安,后来混了一帮兄弟,帮忙开了休闲中心。”

肖特宾知道他们在背后调查过他,狡赖没用,于是彻头彻尾地讲述了自己艰苦创业的过程,从一个进城青年到现在开上小车的养家糊口,把自己美化了一番。雷奥冷笑道:“这么说,你引以为荣罗。没想过这是在违法犯罪。”

“我不违法犯罪的,只做正经生意。真的。”肖特宾忽然神秘兮兮地说,“我是你们的特情,我为公安做出很大贡献的,请你相信我,也请领导为我保密。”

“我知道。”雷奥说,“但你贩卖毒品,引诱店里失足女人吸毒,是不是犯罪?”

“没有的事。”肖特宾笑起来,眼睛看着别处。

“看着我!”雷奥突然尖声说。“别想逃避。”

肖特宾抬起眼。两目相对的瞬间,雷奥似乎探进了肖特宾的大脑神经,他看到了肖特宾的意识影像,那里有一把尖利的刀,正高举着,随时可以割肉剜心。雷奥一惊,肖特宾看起来忠厚本分,内心的歹毒却非同一般。

肖特宾只把目光与雷奥一碰就移开了。

“你害怕了?”

“我害怕什么?”肖特宾强装镇静地把目光又扫回来,望着雷奥背后的地图。

“你的目光告诉我,你有一颗杀人的心。”

肖特宾差点崩溃,他觉得雷奥的目光和话都像刀子一样,直接捅进了他的心里。他确实想过杀人,看到那些一夜暴富的、为官不仁的、执法犯法的、恃强凌弱的,特别是在欺侮到自己头上,自己奈何不了,只能强装笑脸的,他心里便伸出一把刀枪来,想直插对方的心脏。但这种恶念有时只是一闪而过,有时揣在心里,伺机而动。

“嘿嘿,你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我连一只鸡也杀不死的。不信你可以问我家里,我在家里连杀鸡剖鱼,我都不动手的。”

“11月1日至4日,你在哪里,你都干了些什么?”雷奥盯着肖特宾的眼睛,问。

“嗯——”肖特宾做出沉思的模样,缓了下才说,“应该不是在巴戎就是在洞巴吧,那段时间我父亲摔伤了骨头,住在洞巴骨科医院,我两头跑。”

“谁可以证明呢?”

“我的家属啊,兄弟姐妹,轮流看望的。”肖特宾说得很坦然。

雷奥有些不甘心,但他在肖特宾的脸上再也没有读到惊谎和不安,他想肖特宾要就确实没有参与过杀人,要就是一个非常狡猾阴险的惯犯,是个彻头彻尾的危险分子,是个埋藏得深不见底的“疯子”。

难道真是费礼思做的?抓到费礼思也许就可以露出端倪。他边想着,边拿起手机。急促的铃声却适时地响了起来,是毕伟士打来的:“雷局,费礼思跑了!”雷奥一时有点沮丧,要是自己亲自去就好了,现在,可能是走了一条大鱼。刚才,李小芮、吴望向雷奥汇报情况时,他们就谈到了对费礼思的怀疑——

李小芮和吴望是分开谈的。据说李小芮是市局局长雷德蒙的学生,最近走得很热火,可能就要当正所长了,雷奥虽然身为副局长,但因为李与市局局长的这层关系,当然也不敢抬慢。李小芮进来时,雷奥很客气地离开大板椅,拉着李小芮在沙发上平坐,两人笑着聊了几句闲话,才把话语转到正题上。

李小芮说:“没想到吃一顿饭,引出这么多事来。那天,我真不该去,害了卢政委。”

雷奥却不想谈这个话题,“你与肖特宾很熟吗?”

“没有,他住在我辖区,因为工作关系,认识的他。吴望想请卢政委吃饭,听说卢政委很难请,所以托了肖特宾。”

“这个人是什么背景,平时是做什么事的,你清楚吗?”

“嗯——”李小芮显然有些迟疑,“他好像与马副局长有些关系。但他在这件事情上,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他也只是受吴望之托而已。不过,卜伦妲的死,我倒想起一个人来,就是费礼思,这个人是混社会的,我们所里抓过多次,治安处罚、强戒都搞过,我们认识卜伦妲也是因为他,每次抓了他,都是卜伦妲来赎的。”

“他有什么不对吗?”

“今年以来,我听说费礼思与卜伦妲的关系很反常。卜伦妲要分手,费礼思不肯,特别是在卜伦妲与卢卡的事情上,费礼思很反感,曾扬言如果卜伦妲不回心转意,要找人做了卢卡。后来,卜与卢分了手,又找了其他男人,费礼思疯了一样,几次把卜伦妲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费礼思也是那种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的强盗性格。”

“你是说,费礼思有嫌疑?”

“上个星期市里开两会,卜伦妲有时往代表委员住的宾馆跑,费礼思很恼火,听说还打过。没两天,卜伦妲就死了,这其中没有蹊跷?”

“你跟肖特宾来往多吗?”雷奥又把话题引向肖特宾。

“我和他没有来往的。只是偶尔辖区发案,我们找他提供信息,有时候,他也犯些不大不小的事情,马副局长曾经帮他打过招呼,所以我们对他客气些。”

“据我们调查,这个人隐藏得很深,跟这种人交往要小心。”雷奥告诫李副所长,“只要马副局长没有让你跟着他犯法,你做什么都要防着点。”

李小芮想未必雷奥在调查肖特宾时发现了他与肖特宾的经济往来,或者他在肖特宾店里嫖娼的事,就忐忑地说:“谢谢你提醒。”

吴望进到雷奥的办公室,却没有李小芮的待遇。雷奥直接问了他那晚请客的过程。原来尤利安的弟弟是吴望抓的,吴望在抓了尤弟后,却与尤利安成了朋友,尤请吴帮忙找一个看守所的领导,为他看望弟弟提供方便,吴望便找到肖特宾,肖特宾吹牛说不论是马副局长还是监管局卢政委,随你们定,你们定谁,我请谁。尤利安认为请太大的领导没必要,于是请了监管局卢政委。但不能说一餐饭就能害了卢卡,一餐饭只能提供一个机会。如果没有这个机会,还会有其他机会,一个灾难的发生,除了外因,总是还存在内因。

雷奥感觉吴望这个人有些油滑,是长期与社会底层、社会阴暗面打交道练出来的那种玩世和不羁,就觉得吴望这个人肯定与肖特宾交情很深,至少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很深,便问:“你觉得卜伦妲的死,哪些人有嫌疑?”

“费礼思。”吴望肯定地说,“这个人最近很反常,得了失恋疯,对卜伦妲不骂即打。卜伦妲有一次还向派出所寻求保护。”

“费礼思,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费礼思以前练过武术的,他父亲曾是乡里领导,请武术教师专门教过他。后来入狱几年,听说在监狱又碰到一个武把式,两人切磋了几年又提高不少。这个人很有心机,上进心也强,只是用得不是地方,赌博、吸毒,五毒齐全。近几年,他还参与聚众赌博,坐庄抽水子;吵工地强买强卖,打架斗殴,坏事没少做,不过,被公安抓过,却没有坐过牢。”

雷奥想他们都认为费礼思有作案嫌疑,确实有些道理,毕竟费礼思是黑社会的头目,做事不择手段,胆大妄为,又兼恨上卜伦妲的话,做出碎尸案的可能很大。但现在,费礼思跑了,要落罪更难,只有在搜索旁证上想办法。

费礼思拒捕潜逃让雷奥感到责任重大。大凡嫌犯潜逃必先回家,拿盘缠、换洗衣物等,但不论他是否回去,家是必搜的场所。雷奥一边组织警力设卡拦截,一边安排人员对费的通讯工具实施监控,自己则亲自带着刑警直赴费礼思只有一个老母亲守着的“家”。

费母住在奈巴区洞萨一桥旁,是解放初安置流民建成的公寓房。雷奥没来过,但随行刑警曾对此进行过监控,所以熟门熟路。看到费母,雷奥吃了一惊,与他预期的简直判若两人。他将费母想像成一个孤僻、势利且思想古板的老太太,结果却发现老人强悍而有胆识,因为罹患心脏病行动不便,眼神看来和蔼可亲。她正经地看过雷奥等人的警官证后,把警察引进内室。但费礼思显然没有回来过,室内只有一股孤寡老人居住的霉味。

“我想你们一定怀疑思伢子杀了妲妲。”费母直截了当地说,“如果你们要我证实的话,我觉得你们的怀疑有些道理。”

“说说看?”雷奥认真地望着她,问道。

“看到妲妲被杀的报道,我很震惊,不过老实说我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公园里的尸体时,就猜到可能是妲妲出事了,而且有可能是思伢子干的。他们的矛盾很深了,而且思伢子下得手,也奈得何。”

“你当时就怀疑儿子可能犯罪?”雷奥好奇地问,“为什么呢?“

她叹了口气。“但我一直告诉自己,那不可能,思伢子不可能杀妲妲的——我是说,他们感情很深的,思伢子爱妲妲,他们的矛盾也是爱的矛盾,不是仇怨。虽然别人说妲妲有很多个男人,甚至有人说妲妲靠色相骗钱,但我不相信。妲妲很大方很孝顺,我生病全靠她服侍,穿衣送饭送钱,守着我住院打针,样样都做,她怎么可能是个靠美色骗取男人钱财的女人?”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但思伢子似乎也相信了别人的话,恨得妲妲要死,前不久我劝他与妲妲结婚,他还拿这个出来堵我的嘴,让我掀了一个耳巴子。”

“你知道儿子11月1号至5号那几天在哪里吗?”雷奥转移话题。

“我没有理由知道啊。我原来住在乡下多好,但思伢子觉得在乡下他照看我不方便,就在这里租了房子,让我住着,但他一个月难得回一次家,更别指望几天时间里能让我知道他在哪里。不过,他还算孝顺,每个星期会打电话过来,偶尔问问我的身体,生活上的事,他还没有妲妲对我照顾得多。不过,我不希望自己成为他的负担。”

“十月底、十一月初这段时间,妲妲来看过你吗?”

“十月份中旬来过一次吧,后来就没来过。”雷奥听出她话中有所保留,暗忖着她何以会如此。“也许会跟思伢子在一起,但他们不会说给我听。”

儿子涉案杀人?是她的怀疑,也是警方的怀疑,费母又在心里犹疑了。“说实在话,是我死鬼男人害了儿子,死鬼在生时,对他娇惯了,不让读书还练武,去世后,我没钱送他读书,他正好用一身功夫在社会上打架,结果坐了牢,废了一生。唉……”

她叹了口气,但伤心和痛苦全在心里,脸上依然平静。

“你知道儿子有些什么朋友吗?”

“他那些龌龊的朋友,我不认识好些。他也不会介绍我这个老太婆认识……”

没有其他感兴趣的话题,雷奥小心翼翼地说,“你刚才看了我们的搜查证,我们想看看你的房子,特别是你儿子的房间,可以吗?”

费母点点头,刑警迅速进入卧房搜查。这是旧式的两室一厅住宅,卫生间是后加的,成品字形结构。刑警们细细地把老太太房间所有的破破烂烂翻了一遍,又把卫生间掀了一番,除了废品,什么也没搜到。费礼思的房间是锁着的,经征得费母的同意,把锁撬了,但里面也空空荡荡,所有器具表面都布满了灰尘,说明主人已至少半个多月未归,或未进过门了。柜子打开,席梦思床搬开,既没有枪支,也没有刀具,甚至没有健身防身的器械,只有一本相册吸引了刑警们的眼球。

那是一本费礼思最近放在家里的相册,费母表示从来没有看到过;也是一本经过精心整理的相册,每张相片下面粘贴了标签。

相册分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女人照片与身体上单个纹身的花纹对应;第二部分是费礼思的纹身照,比如全身**照、果背局部照、果月复局部照、手臂局部照等等。雷奥把相册从头至尾全部看完,终于明白了相册的含义。这是费礼思的纹身纪念册,从第二部分可以看出,费礼思的全身纹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朵:菊花、桂花、玫瑰、牡丹、杜鹃……,再从第一部分可以看出,他身上纹的每朵花都对应一个女人。他可能是把与自己有关系的每一个女人分别比喻成一种鲜花,然后纹在自己的身体上。从相册可以看出,费礼思把卜伦妲比喻成一朵硕大的黑牡丹,整个地覆盖在自己的月复部。

如果费礼思与这么多的女人发生过关系,如果他真是因为痴恋她们而把她们比喻成花朵纹绣在自己的身上,那他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花痴!雷奥感觉这个世界真是奇妙,各种希奇古怪的事物都可能存在,各种希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雷奥的搜查一无所获时,毕伟士对石库房的搜查也正在进行。

石库房厨房地板上的那些污渍,第一眼看来,似乎很值得深究,结果却只是杀鸡留下的血迹和水渍,人血与鸡血在化学试剂里有着明显的差异。彻底检查那间屋子,并经原房主证实,石库房出租前与出租后基本一样,里外都没有任何变动或损坏,根本找不出曾发生激烈打斗或争夺动作的证据。

当然,碎尸、虐待工具也是重点搜查目标,但是一切却事与愿违,卧室里有一根健身棒,厨房里有一套餐饮刀具,在一间住房里找到这些东西应该是司空见惯的事,何况并没有沾染任何与死者相关的东西,比如毛发、皮屑、血迹或其他体液。

民警又仔细检查了所有的被褥、衣物,但都查无实证。话说回来,若真有这些证物留下,或其他可证明她的死和这间房有关的物品,谅必也早就付诸流水或火焰了。

毕伟士又指示苏希重新、彻底地检验卜伦妲的遗体,希望能在她的皮肤下找到木屑、灰迹等证物,借此证明她与费礼思的关连,不过若不是费礼思已将她身上的证据都冲洗干净了,就是她的死根本就与费礼思没有关系。她的脚指甲里发现的於黑的东西,曾引起毕伟士的注意,但无论怎么搜索石库房,都找不到那种於黑的东西。

随后,警方也持搜查证前往费礼思几位近身兄弟的房子或出租屋搜查,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不利于费礼思,或足以使他或任何人与卜伦妲的死有关联的证物。此外,除了卜伦妲失踪前,有人证明他们在一起,之后,都证明费礼思在四处寻找卜伦妲,而从没见过他们在一起,甚至没有过电话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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