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3-11
第二十一章匪军出击
竟然把我这满月复经纶的人才当成民夫,每月饷银还不如普通士兵。士兵还五两呢,一代军师难道只值三两?!
苏通举生气了,这简直是难以承受的侮辱,不,这是对整个读书人的侮辱。士可杀不可辱,苏通举一震衣袖,愤然离去,似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颜易直和胡鲁怪怪地看着曾守山。
胡鲁拉着曾守山的袖子,以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说道:“少爷,你不会是嫉妒他吧?”
全山字营里也就只有胡鲁敢这么说了。曾守山轻轻捏了捏胡鲁的脸蛋,却毫不生气,笑道:“怎么会。我不是给他提供了一个岗位吗?他不是嫌钱少吧?”
颜易直直翻白眼,不然您以为呢?
曾守山看了看胡鲁,淡淡地道:“三两银子不少了。他能比得过阿鲁?阿鲁一个月才一两银子呢。”
这么多年,从胡家落户乡下开始,曾守山始终给胡鲁每月一两的工资,既没减,也没涨。
正在颜易直和胡鲁无语时,那个穷酸书生又进来了。他看着曾守山很认真地道:“管饭不?”
曾守山笑道:“管。”
“从今天开始算?”
“今天开始算。”
在颜易直和胡鲁觉得匪夷所思的情况下,山字营多了一名从事抄抄写写工作的文书。苏通举成为山字营第一位文职人员。
后来颜易直问,为什么要那样对苏通举,曾守山说,好高谈阔论,和我一样的毛病,得治。颜易直又问,那天要是他真的一去不回呢?曾守山说,这个可能性小,我听见他肚子饥饿的咕噜声。颜易直再问,苏通举分析形势很有道理,曾总兵的形势非常不乐观,为什么你却一点也不着急?曾守山哈哈一笑,开心地说道,连你和苏通举都这么认为,那就对了。
………………………………
接下来的几天里,曾守山好像完全把饷银被劫一事遗忘了,忙于照料军营和募捐局的事务,大部分人都认劫饷之事应该会不了了之。募捐局也许是澄光十二年正月里除战局之外最能引起人们关注和谈兴的事情。
募捐局是荆楚总督曾邦侯上任后又一重大政举。所谓募捐局就是为广大大名帝国臣民提供的一个爱国爱家的渠道,让每一位帝国臣民都有机会为剿匪贡献自己一份力量,例如捐银子、粮食什么的。捐多捐少,捐与不捐全凭自愿。当然,募捐局的同仁们总是会想办法让那些富商大贾、乡绅名流、殷实富裕之家自愿地慷慨解囊,最后变成“必须自愿”地为国“捧个钱场”。但募捐局不会使用任何要挟威吓等下作手段,主要通过和这些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来达到目的。不过如果你不是很爱国的话,这样的“讲道理”的次数可能会比较多一点。
去年底,曾邦侯向朝廷奏请增设募捐局,很快得到朝廷的批准。对朝廷而言,总督在很多方面皆可便宜从事,而筹集军饷的各种措施只要向朝廷报备,基本都可通过。没钱就没兵,没兵就剿不了匪,这是最基本的事实,所以在如何“弄钱”方面,朝廷变得前所未有的开明,只要你能把愈演愈烈的流民和匪乱扑灭即可,其他的都好说。
不过在如何筹集军饷的问题上,曾邦侯和他的首席师爷马甲鼎出现了分歧。马甲鼎认为募捐局的这般行事明显是要搜刮富民的钱,但这些人在各方面的影响力都很大,激怒了他们极有可能使曾邦侯成为宦海士林口诛笔伐的对象,甚至会使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曾邦侯当时说,各地要钱的急函堆满案头,你有别的办法能立刻生出钱吗?马甲鼎也没办法,作为曾邦侯的首席钱粮师爷,他知道曾邦侯的难处。后路粮台建立以后每天有大量的钱粮进账,但出账更多,钱粮物资旋进旋出,而且入不敷出。马甲鼎没有更好的意见,虽然曾想过要不向老百姓摊派,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是东家曾邦侯肯定会否定这个建议,二是如果真这么做的话,无异于饮鸩止渴,甚至制造出更多的流民和盗匪。
据说,除募捐局之外,曾邦侯的下一步的筹钱措施已经制定出来,进入复核阶段。曾邦侯打算提高商税,尤其是对中高档消费品的税收,例如酒、绸缎、脂粉、肉类等等,以及加重对酒楼、青楼、赌场等场所的课税。据说这个建议是即将到任的黄州知府曾守诚提出,总督曾邦侯颇为赞赏,将准予试行。马甲鼎知道后,犹豫再三还是向曾总督劝谏说,这样更会把富民阶层得罪惨的,将来不好收场。曾邦侯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征商胜于征农,我也是不得已为之。病商之钱可取,病农之钱不可取。
永州府收到建立募捐局的命令是在正月初八。任兵州主张立即叫曾守山到衙门商议筹办募捐局一事,这次他的意见出奇地得到了安长百和童永江的支持。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让曾守山来主持募捐局的事。曾守山却当仁不让,应下这个差事。但这次连胡鲁都看出永州官员居心叵测,她说:“他们明显是把得罪人的事让你来干。”
曾守山模着胡鲁的头笑说:“你生气做甚么?祸福相依,坏事也许可以变成好事。”
应下募捐局的差事以后,曾守山更忙得脚不着地。他当天即拜访了李洁銮老大人。
李洁銮对曾守山青睐有加,两人几次往来以后已成忘年之交。得知曾守山的来意,李洁銮指着他笑道:“好你滑头,连我这把老骨头你都想用上。”
曾守山陪着笑,道:“您高义令名著于三湘之地,应该不会拒绝吧?”
李洁銮已经七十来岁了,不过身体看起来还硬朗。他不接曾守山话茬,自顾自地喝着香茗。
曾守山又摆出憨憨笑容,道:“老大人,名重荆楚,德高望重,实乃…………”
李洁銮摆摆手,看着曾守山道:“你别给我带高帽子了。俗话说人老无能,神老无灵,你就不怕我误了你的事?”
曾守山敛容道:“俗话也说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来扶持。小子我揽下这点事,实在是战战兢如履薄冰,万望得到您老的指点和支持。”
李洁銮呵呵笑道:“听你这么说,看来我这老货还有点用,那就暂且应下募捐局理事一职。”
曾守山连忙纠正道:“是总理事。您担任总理事,我才是您麾下的理事。”
李洁銮看着曾守山,似乎看着自家子嗣,慈祥多于威严,他笑道:“好,好。我就勉为其难咯。”
曾守山大喜过望,李老大人却又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请说。”
“把我孙子李思齐带到你山字营当兵。”李洁銮说起他的这个孙子,总有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曾守山顿时大为头疼,李洁銮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子息不茂,仅有一子竟然先他而去。留下两孙子,大的已经成家立业,在京城担任吏部员外郎;小的那个便是李思齐,今年十七,最是不省心,文不成武不就,最擅长就是斗鸡走狗,赏花阅柳。
“老大人,山字营随时有可能要打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怕战事一起,照顾不到令孙。您换个条件吧,别的什么都成。”曾守山不敢应承,只得推月兑。
李洁銮叹口气道:“我看他这样下去将一事无成,这可能都算好的,就怕他把这点家业都要败光,丢人现眼。所以我才想让他到军营历练历练,这是我想到的最后的办法了。”
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曾守山看到李洁銮神情,不忍心让他失望,只得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永州的募捐局很快顺利运转起来。这事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兴谤兴怨,至少暂时是这样。曾守山由衷地感激李洁銮,李老大人毅然挑起募捐局之重任,并带头认募五千两。消息传开之后,募捐十分顺利,到正月十二竟然已经募捐了五万两银子。这使得曾守山眉开眼笑,在总督大人的特批下,永州的募款可由山字营全权支配。这样一来,最让曾守山苦恼的饷银问题得到很好地解决,有了银子很多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值得一提的是,永州同知安长百和超级富豪晁忠仁也积极响应官府号召,慷慨解囊,光晁忠仁一人就捐赞一万两。这使得曾守山瞠目结舌,一万两可是整个永州府去年卯足劲才凑到这个数,而晁忠仁却连眼睛不眨地甩出来。晁忠仁来募捐局是曾守山亲自接待的,他跟曾守山隐约透露了,只要永州不乱,钱不是问题。晁忠仁其实是在暗示如果曾守山不破坏永州既有秩序和格局,那么山字营可以获得地方上的全力支持。曾守山却含含糊糊道,晁老板放心,永州乱不了。晁忠仁对曾守山的态度不明朗很是不满意,但有些话不能拿到明面上说,他也只有打着哈哈告辞而去。
当然,除了李洁銮的巨大影响力之外,朝廷对募捐的政策支持也是募捐成功的原因之一。但凡捐款三千两或同价实物者,可得朝廷封赠官服顶戴;捐款五千两可得九品官资,一万两者可得七品官资。官服顶戴什么的只是一种荣誉,并不是让他真的去做官,不过就这一条也让很多没有功名的富商之家十分心动。不过是三千两嘛,能穿上官服,戴上官帽,那可光宗耀祖的事,将来墓志铭上可大书特书。而得到官资的则可获得做官的资格,当然要得到实授则需要等待,等空缺出现。而且募捐局还明文强调,出资捐官者即使做了官以后,也有三年的试用期,如果贪赃枉法或不能胜任会被罢免————在做官的极大诱惑面前,富商大贾自动过滤了这个隐忧。
虽然历朝历代都会有捐官之事,但募捐局却把捐官堂而皇之、正大光明地做起来,这是极其罕见的。
看到如此“良效”,曾守山大喜过望,但他并没有被兴奋冲昏头脑。募捐局开始阶段有如此好的效果,不一定代表接下来也会如此,富民乡绅之财也不会是不涸之泉,可以源源不断的提取。尤其是人们发现捐出大量银两之后,却落入漫长的等待而得不到实惠,这会导致富商大贾积极性的下降。募捐局肯定不会一天两天的事,只要战事未完,恐怕募捐局就会存在一天,所以曾守山知道,后期的工作才是最难做的,甚至连李洁銮的名声都会受影响。
即使收到第一批捐款立解燃眉之急之后,曾守山仍然努力而谨慎地经营着募捐局的事情,让胡鲁觉得奇怪的是,少爷花在募捐局上的时间甚至要多过军营,这让胡鲁大惑不解————少爷好像轻重不分、本末倒置了。
…………………………………………………………
澄光十二年的正月,就在曾守山忙于处理军务和募捐局事务之时,两部“开年大戏”让永州城的气氛无比凝重起来。
第一件事是在沈钰、周泽南等人全力追查饷银被劫之际,募捐局的银两再次遭到不明团伙的袭击。第一批押往军营的两万两白银几遭劫夺。不过,暗中保护的沈钰带领侦察独立队迅速出击,全歼劫匪。劫匪五人死亡,十二人被俘。当然,被俘之人并没有关押在官府大牢,而是立即被押往军营。虽然这次饷银没有丢失,但永州府衙门承受了空前的压力,两次劫饷案已经引起了荆楚总督高度关注,勒令永州限期破案。据说任兵州愁得连续好几天睡不着觉了。
第二件是,真正战争开始了。正如苏通举所料,五十年难得一见的冰冻寒冷季节结束后,黎江成大军开始大规模地调动。除派往圭省攻城略地的五万人和闵省南部小部分人马之外,黎江成把主力分成两路,一路由黎江成和军师信岩亲自率领挺进楚南;另一路由大将牛斤省统率进入绀省。
绀省新巡抚甄幕南立足未稳,被牛斤省打了个措手不及,绀省南部大部失陷。两江总督江子毅急忙抽调围困九江邱波利的大军堵截牛斤省。邱波利集中兵力攻破东南大营,获得给养之后,放弃九江城,全军北上。正月十五日,正值元宵佳节,邱波利大军在荆楚军和两江军的夹缝中穿过,驰突入瑜省。为加快行军速度,邱波利放弃了九江根据地,留下大量的老弱妇女人口,化整为零。江子毅进驻九江之时,得到的其实不过是一个残破的城池,和两三万打不得也杀不得的老弱人口。
黎江成和信岩率领的二十五万大军,全面侵入楚省南部,从正月初七开始,曾邦泉所率领的荆楚军一败再败,不得已退守桂阳。临武县一败,折损五百兵员,宜章县一败折损三百,麻田镇、镇南乡、黄沙坪再败折损一千,而黎江成乘胜追击,大军抵近桂阳府城。正月二十,桂阳外围大部分地区已被黎江成匪军占领。
曾邦泉五败之后,荆楚哗然,风声鹤唳,更有流言称桂阳城被困,旦夕将破,连嘉勇侯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溃败之势将成,楚省许多官员富商已经做好收拾细软避难的打算,那些在外省没有亲戚可投奔的人也开始向乡下转移。
消息传来,永州已人心惶惶。永州离桂阳不远,如桂阳最终失守,匪军流风所及永州断难幸免于难。
在严峻形势之下,永州乡绅甚至联名上书总督,要求立即增加兵额,扩大军队规模,以求永州有自保能力。而募捐局的工作再一次迎来高峰,到正月十八,募捐局已筹集饷银达十万之多。乡绅富豪空前地齐心协力,同仇敌忾,似乎只要能打跑匪军他们不惜倾家荡产。不过这也难怪,匪军的作风他们早有耳闻:匪军所到之处,劫富济贫,打土豪均财富,但凡富庶之家没有不遭殃的。为了避免匪军过境人财两空,乡绅富豪的爱国心空前膨胀。
鉴于形势所需和永州官民的强烈要求,荆楚总督下令扩大永州兵额,但没有增加新的营制,而是把山字营的兵员限额扩展至三千人。
曾守山一仗没打,没有功勋,身份仍是千总级别,不过随着手下兵员增加,曾守山的地位也水涨船高,逐渐进入朝野视线之中。
匪军在楚绀两省的胜利使得荆楚总督和两江总督不得不承受令人窒息的压力,朝野指责、墨林讥讽、名流唾骂等等不一而足。不过荆楚总督曾邦侯却端坐凝默,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在此之际,不断有人给曾邦侯献计献策,他们一般会分析荆楚大军和匪军一触即溃的表层原因和深层原因,当然他们也会委婉地分析道,在这持续不断的败仗,有人为的指挥不当的因素,也有很多避免不了的客观因素,因此不能全怪总兵曾邦泉大人。然后指出要想改变当前不利局势,建议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诸如此类等等。看着一堆良谋善策,曾邦侯轻轻地感叹,建议书竟然多过弹劾章,足见大名臣民热枕如火,同时也说明即便在此恶劣形势下,大家还是没有丧失信心。马甲鼎和龚卫斋两位师爷当时请示曾邦侯道,这些东西您还看不看了?曾邦侯说,老了,眼睛不行了,就不看了罢。白衣刘温瑜当时在旁,道,上个月大风把我家窗户纸刮破了,要不让我拿回去,正好有个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