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的林子里莺啼流转的,满眼的绿树,确实养眼。过了集市便人烟稀少了,濮阳醇将帷帽摘下。二人在林子里边散步边说话,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身上,斑斑驳驳的,暖洋洋而也不至于过热。正说着,卿辰想到,“对了,有一年你养的龟死了,你可是送到这块儿来葬的?”
濮阳醇回忆了一会子,道,“正是了。你不说,我竟一时不记得了呢。”
卿辰暖暖地笑道,“记得那时你哭得那个伤心,看得婉妃都不忍,让你自己在花园挑个地方葬了。后来,你怎么跑到外头来葬的?”
濮阳醇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说尘归尘土归土,到底不想让他过了那世仍困在皇宫里。便求着婉妃让我出来藏他。”
“我可记得你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子期……哪有人给养的龟也起个名字的。”
“你不知道,那龟最喜欢听我弹琴,只要我弹琴,他便探个脑袋出来听着。我便给他取了子期之名。”
“我还记得,你给那子期还做了首诗。里头那句
‘古有伯牙子期情,
而今何处觅知音?
音有海阔天空远,
只恐无人侧耳听。’
我还记着呢,再想到你哭的梨花带雨那样,倒是好玩。”
濮阳醇轻轻掐了卿辰一下,卿辰每每笑她,她都这样。又笑道,“自打入宫那小龟便伴在我身边,少了个伴儿,谁心中不会生疼。”
“所以我便早知道你这多情的丫头,从不是你表现得那般冷漠。一如你早看出我……醇儿,醇儿!”只见濮阳醇扶着头顺势便倒了下来。卿辰忙过来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怎么了?”
“晕……晕得厉害。”
“怎么好好儿的,晕成这样。”
濮阳醇紧皱着眉,看来是难受极了,卿辰见状抱起濮阳醇便往回走。好容易驾着车到了医馆,郎中张罗着让濮阳醇半躺着靠在卿辰身上,问道,“夫人这是着了什么病?”
“我也不知!同她在西郊走走,忽地便晕得站不住,才刚车里颠簸,将肚子里的全吐出来了。”卿辰紧皱着眉头。
“我给夫人请个脉。”说着便用一块绢子盖在濮阳醇手上,探起脉来。濮阳醇晕得昏天黑地,也辨不清东南西北,身旁什么声响,自己也是浑然不知。郎中抚了抚长须,道,“夫人最近一日食多少?”
“……”卿辰忽地想起自己回了城也整日忙着军里同权谋之事,就算在王宫养伤,她虽伴着,却竟从未想过她身子如何。
“夫人这脉象,该是过度思虑,饮食又过少而做下的病。夫人体质虚寒,本应精心调养方能康健些;但又做下这般的病,调养起来,就更困难了。看夫人这样子,这病恐怕也做下一段时日了,怎么也不想着早去瞧瞧?”
灵武断粮前后那些时日,她是如何挨过来的,这些,竟也未想起关心过。嘴上说着要让她开心自在,到头来竟让她受了这么些苦,听到郎中这般说,心头竟疼了起来,从未有过的疼法。
“她从未跟我提起过。”“瞧你们的衣着,也是富贵人家,让夫人受了这般罪,倒还是你做夫君的不是了。我先给她开服药,让她吃下去,止住晕方好。你们归了家,再让家郎中瞧瞧,方子三日一调,好生静养,舍得给夫人买些补品,慢慢温补起来,要不这病做久了,可不好治。知道了?”郎中这么一般教训,一向高傲的卿辰也只好低着头连道好。
濮阳醇服了药果然好了些,至少清醒了。卿辰不许她再下地走动,坚持抱着她直到回到府里的寝屋,宫人见了二人这般回来,忙拥上来伺候。濮阳醇靠在榻边,画意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是卿辰亲自吩咐膳房做的。濮阳醇见了粥来,正合她胃口,吐得肚子空空,现正饿得上。正要伸手去接,却见卿辰接了去,拿起勺子像模像样地吹了吹,方送过来。
濮阳醇哪见过卿辰这个样子,平日里自己暖杯酒都是少的。便略带嘲讽地望着卿辰,心中却是暖暖的。
“看什么,快吃。”
濮阳醇嫣然一笑,乖乖张嘴,一口口热粥送进嘴里,许是饿了也未可知,吃得倒是香。二人面上都藏着羞,瞧得画意只知道在一旁望着傻笑,也忘了避让。那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看着她,那小丫头方回过神来,笑着忙忙的出了屋子。
卿辰同濮阳醇取笑了画意一阵子,方道,“明儿个本要带你入宫去瞧瞧皇后的,你如今病了,我便给你告个假罢。”
“别,皇后听了不知道要如何想呢,再者回了长安,我还想去给太后老祖宗请安呢。还有,姑姑也得去瞧呀。”
“你都这样了还敢去?”
“这怎么了,吃了药便好了七八成,没事儿。”
“臭丫头,还要挺到什么时候。”
濮阳醇巧笑,“放心罢。明儿你不是要陪父皇宴迎龟兹使臣的吗,那么忙,你也管不着我的。还不如放下心,由我去呢。”
“燕王的话你也敢顶嘴?”
“这儿可没什么燕王。只有卿辰和醇儿,卿辰的话,醇儿一向敢顶的。”
“瞧你如今愈发狂妄,我竟还说不过你了。”
“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你放心罢。只是……今儿个扫你的兴了。”
卿辰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你病成这般,我竟浑然不知。你还如此说,不是打我的嘴么。”
“正是了,你还算聪明。”
“你这丫头嘴上最不饶人的,如今得了便宜还卖起乖来。”说着卿辰作势便要骚她的痒。濮阳醇笑着要躲,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作呕了一阵,卿辰道,“瞧你这样子……”
濮阳醇强弯起嘴角,“没事儿。”
卿辰却道,“瞧你这样子,真像有了身孕的样子。”
濮阳醇怔了怔,推了卿辰一把,“胡说什么。”
卿辰笑了笑,“好了,不闹你。你好好歇一会儿,我去同御医说两句话。”濮阳醇点了头,卿辰方出了屋子,那王爷心中暗暗想道,若你真是有孕,就好了。
次日,卿辰早早便换了朝服入宫,濮阳醇随后也进了宫。先去给太后请了安,又复到皇后的殿里陪她说了会子话,接着又去婉妃那儿瞧了瞧姑母,方出了宫。画意一路搀着濮阳醇,才出了宫门,便接过了春喜送来的冰镇梅汤,喝了确确实实解暑。濮阳醇道,“好喝。你怎么巴巴儿的想着送这个来?”
“殷公公心里挂着王妃,想着王妃在宫里一日定要劳累的,便特意让春喜送了来。”
“殷公公最是贴心了。”
春喜笑道,“殿下爱吃,别苑里做了好些,回去还有。”
“恩。给我继续镇着罢,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画意忙道,“累了一日,还不快歇歇,王妃别忘了昨儿你还晕得找不着北了呢。”
眉头微蹙,额间渗出细细的汗珠。
“这事要紧,可你们不能跟别人说。”
“殿下要去哪儿?”
“清晖别苑。”
那清晖别苑是太子所居之处。濮阳醇同卿辰婚后不久,太子也终于大婚。太子妃是裴将军的小女儿,名唤裴玥的。婚后夫妻二人便入住清晖别苑,太子的精神渐好,那顽疾竟好似也渐渐减轻了好些。一听是醇王妃来了,皎玉亲自出来迎,笑道,“哎呀!稀客呀稀客,王妃快这边请,殿下一听你来了,高兴坏了呢。”
濮阳醇边随皎玉走着,莞尔一笑,“姐姐可好?”
“多亏你还挂念,好!王妃你可好?”
“自然好的。我听着,大哥哥的身子,比我当年离开长安时,要好多了罢?”
皎玉眼珠子一转,依旧笑道,“可不是呢,太子妃一来,便就好得和好人儿一样了。不过前些日子狩猎去着了暑,得且休养一阵,可御医瞧了,终究无碍的。”那笑瞧着还是轻了些。
“那便好。”
二人正说着,便到了太子的寝殿,掀了波斯纱所制的门帘,屋里众人皆行礼道,“燕王妃万福。”濮阳醇刚道免礼,屋内便走出来一贵妇人。珠玉点缀着圆髻,一双杏眼大而有神,看着伶俐可爱,一席菊色襦裙,粉女敕的颈上挂着青草色的轻纱,语笑嫣然,“醇王妃。”
濮阳醇欠身以礼,“太子妃万福。”
“王妃多礼了,论年纪,玥儿该唤王妃一声姐姐。”说着,太子妃微微屈膝,那般笑看着娇憨可爱。
濮阳醇扶起裴玥,道,“好嫂子,我们再这般让,到了夜里都让不完。”
屋里传来太子的声音,“你们进来说话,站在外头做什么。”二人相视一笑,太子妃引着濮阳醇入了屋子。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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