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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拾玖回. 疫病(下)

“化了?!”

“那病邪得很,臣怕,连掩埋也防不了仍在他们身上的病原。”天又阴了,灵武好不容易会有雨,可此时下雨,对这些灾民们,恐怕又是一种折磨。老天呀,别再折磨这些无辜的人民了。濮阳醇点点头,别无他话。

“还有……”邢守城见濮阳醇面容这般憔悴,实在不忍在给她多添麻烦,可王爷不在,城中能做主的,便只有王妃了。

“说。”

“城中的存粮和药材,都不够了。”

“……还剩多少?”

“恐怕不出五日。”

“五日……好,我来想办法。”说完便在春喜的搀扶下,回了王宫。

站在望星楼上,又是一日中她最喜的黄昏,只是天阴欲雨,黑云压城,哪还有往日一抹夕阳红的美。望着灵武城,商户闭市,各家各户也家门紧掩,街道上偶能看见一两个人怀里鼓鼓地揣着东西,或是换回了事物,或是换回了草药,四处张望着快速地向前走着。眼下这般的光景,抢劫强盗横行,守城的士兵本已有了好些也染上了病,外加上守城门的,守病区的,能够有空照往常那般上街巡逻的已少之又少。

看着这不堪的灵武,仅剩几日的药材同粮食;四下的临城也自身难保,灵武如今成了孤岛一般,孤立无援,无望逃月兑。城外的流民日益渐增,死去的灾民也愈来愈多,眼前除了绝望,一无所有。紧绷了数十日的弦终于断了,倚在望星楼的栏杆上,濮阳醇终于大哭了起来,几近沙哑的声音向天咆哮,质问苍天为何这般的残忍,为何不能放了他的子民!声嘶力竭的哭声淹没在雨水里,仿佛老天爷无视她的愤怒与苦苦哀求,继续冰冷地将苦难洒向这片土地,仿佛派遣噬魂的妖魔下来啃食人们的希望,到最后连那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生命也不愿放过,榨干了了一切,方回去复命。

“卿辰,怎么办……”抽泣着,濮阳醇自语道。天地肃杀,唯剩她一人,不知所措,彷徨无助。

城中的粮就要用尽了,补给却迟迟不到,濮阳醇无法,只能命人将王宫中的丝绸玉器拿到商道上变卖,换取粮食。就算商道上换来粮食,也撑不过一二日,接下来的日子,只能等待厄运收手,补给快到,疾病速退。吐蕃战场上卿辰陷入胶着,短时内,也无法回来灵武,撑起整座城同城外上百的流民的,仍只能是濮阳醇。

千求万求地,濮阳醇将秦夫人送出了城,让她暂到龟兹避一避。毕竟唐煜,宝燕都在那儿,秦静娴同胎儿,都是平安的。而她自己,却看不见自己同这王城的命数将是如何。幸而城中的新病患的人数日益的少了,虽说死亡依旧过多的发生,但好在疫情的控制算是有所成效。听邢守城每日呈报的疫情,再多的委屈,便都觉得值了。

濮阳醇下令焚病的那一日,灾民同守卫几乎打了起来——谁不愿受了这么多苦难的亲人能入土为安,可许是饥饿,许是过度的悲怆,到最后,都只能瘫软在地上,眼见着远处浓烟滚滚,无力的哭泣。那悲悲切切的声音仿佛敲了濮阳醇一闷棍似的,站在城门楼上,几近晕倒。

哭干了眼泪,心中剩下的愤怒便转而向王妃发泄,有的灾民站在城门地下,谩骂起王妃来。那字眼甚至不堪入耳,气急了还有人月兑下鞋子往上砸去。幸而城楼足够高,伤不着濮阳醇。

可怜她一介弱女子,自小哪受过这般侮辱同委屈,邢守城忙命人下令押走这帮暴民,却见她拦着守城丞,摇摇头,面上的眼泪无声的唱着悲歌。众人劝濮阳醇先回避回避,她也不愿离开,好似这样,便能减轻些他们的痛苦,自己的罪恶感便能少折磨自己一毫。直到那群人说得自觉无趣了,方各自散了,毕竟月复中空空,体力有限得很。待他们都散了,画意同春喜方搀着濮阳醇回了王宫……

“殿下。”画意端来了黍粥。濮阳醇窝坐在软榻上,一头青丝无力地坠在腰间,一身鹅黄的常服也几日未月兑下了。画意道,“多少吃一些吧。”

“先放那儿罢。”

“调来的粮食很快就会到了的。”

“这么些日子,早该到了的,长安那头又杳无音讯,也不知是有人从中捣鬼,还是灵武这般无力回天,皇上都要放弃了。”

“何必这般说呢,邢守城已遣信使到长安去了,又使人每日道官道上去迎,说不定一会儿粮食便到了呢?”

“灵武已绝粮十几日,别说是病患少了粮食不好痊愈,就是健朗的人饿多几日,也是要了性命的呀!我们还能撑多久?!”

“殿下……”

濮阳醇背过脸去,声音无力而低沉,“我已尽人事,而今只好听天命,天要亡我灵武,我便与灵武同存亡。也算,对得起……对得起……”卿辰,日日在她脑海里徘徊的人:‘你在外斗法厮杀,而我却连座城也看不住,我便同他们去了,在那世,好生赎罪……’愈想愈发觉得绝望起来,那画意见濮阳醇这般低落,便同她说起小时家乡闹饥荒的事儿,告诉她人的意志强大得很,能吃的东西比她想象的也还要多。

实则濮阳醇也早下了令,灵武城只可出,不可入。城中但凡能走得动的人,几乎都出了城,投奔亲戚的投奔亲戚,旁的也向着长安方向走,走到哪,能有口吃的,便足够了。这头正听画意说着话,殷公公便进了屋,道,“殿下,正殿有使臣求见。”

濮阳醇忙欣喜道,“可是长安来的?”

殷胡安却摇了摇头,面上隐约浮着的笑意,让濮阳醇模不着头脑,不是长安来的,会是谁?

濮阳醇只匆匆顺了顺头发,便同殷公公忙忙赶到了正殿。打门口一往里望,濮阳醇便也回心一笑,堂下几位跪着的身着锦绣长袍的龟兹人,见了濮阳醇在纱幕后坐定,便行礼道,“王妃殿下万福。”一口曌音地道极了。

王妃定了定神,笑道,“快免礼。赐坐。”宫人便捧上软垫同座塌,奉予每人。

“龟兹来使远道而来,未曾远迎,是醇的疏漏。近日灵武天灾连连,众人都也分身乏术,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殿下多虑了。我等此番前来,便是奉龟兹国王之命,替灵武一解燃眉之急。”说着便从身边的怀里拿出绢绸所制的御召,宣读道,“灵武瘟疫横行,大曌皇帝体恤黎民,正解百姓于水火之中。龟兹身为臣国,虽仅有绵薄之力,但愿为灵武倾力相助。特赠一万石粮食,三千石草药予灵武,以备不时之需。龟兹王后愿为大曌百姓日日诵经礼佛,祈祷菩萨保佑大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濮阳醇听之心中大快,仿佛霎时浑身的毛孔都恢复了感受殿外洒下的缕缕阳光的能力,便笑道,“多谢龟兹国王同皇后。醇定将这雪中送炭之举禀报陛下,也要昭告灵武上下,告知他们,此恩,我灵武没齿不忘。常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日龟兹有一分需要,王爷同我,还有灵武的百姓,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王妃殿下言重了,大曌同龟兹既乃君臣也是兄弟,一方有难,哪有不帮的道理。”

“那便请使臣们稍作休息,待醇同守城丞将粮食分发下去了,再开席好好招待各位。”使臣谦恭地点了点头,

“多谢王妃款待,正事要紧。”濮阳醇正起身,忽地想起问道,“还有一事,想同各位打听打听。”

“王妃请说。”

“龟兹太子妃……近日如何?可还康健?”

使臣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想了想方转而笑道,“不知王妃所问之太子妃可是大曌太和公主?”

“正是。”

欲知这灵武疫情断粮后事如何,宝燕而今又如何,灵武城又是如何境地了;各位看官,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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