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长安启程回灵武,卿辰便一路不语,濮阳醇见他这般,也气得不愿说话,闭着眼窝在车榻里。卿辰为何这般,濮阳醇心知肚明。临离长安之时,韩王专独请了他二人到长安中的别苑共用晚膳,席间卿辰一如往常,毕恭毕敬地待韩王,韩王倒是受用。吃多了酒,那韩王竟愈发的骄横了起来,下了主席,到卿辰身边饮起酒来。不时还拉起濮阳醇,又是道她冰心玉壶,聪明得很,又是道她有一半的胡人血统,定是能喝的主儿,非要与她行酒令。席上韩王的王妃,卿辰都在,韩王这般做,摆明了是要给卿辰找不自在,濮阳醇是应也不该,不应也不该。
濮阳醇想了想便道,“行酒令倒没意思,那是你们男人玩儿的玩意,不如嫂子奏琴,臣妾给二位王爷跳支舞罢。”韩王连连叫好,濮阳醇也顾不得卿辰的脸上多臭,便在韩王妃的琴声下,舞了一曲六幺。舞罢那韩王方在众人连哄待骗下就此作罢,让众人搀回了卧房。
可濮阳醇还是想不通,自己如此做,说来还是情势所逼。这般献媚,不过也是为了麻痹韩王的戒心。可卿辰自打离了韩王的别苑,便对自己不冷不热的,看的濮阳醇心中直委屈。“你到底在气什么?”濮阳醇终于忍不住了,问道。卿辰依旧眉头深锁,黑夜一般的眼埋在暗处,不语。
“是在怪我过于轻浮了么?”
“……”
“还是”
未等濮阳醇说完,卿辰终于开了口,“不是。都不是,你别瞎想。”
“那你为何不说话?”
“……是见到你为了我这般做,心里不痛快。”
“我不过跳了支舞。”
“从前的濮阳醇,哪会为了这等子事,舍身跳舞?若我早已大权在握,你怎还会受这般委屈。”
“如今既是卧薪尝胆,这些小事又何必在乎?我会做我该做的事,正如你一样。”
“你该做的,该是在我王城里养尊处优,富贵荣华,悠闲自在。”
“我该做的,是甘苦与共。”濮阳醇小声嘀咕道。
“说什么?”
“没,没什么。韩王之事,你别放在心上了,为成大事,总要有些牺牲不是?况这不过是支小小的舞而已呢?”
“你还,没给我跳过舞呢。”见卿辰面上微透着的神色,一如小儿害羞地伸出手要大人手里的糖果似的。濮阳醇听了,便也红起脸来,转身望向窗外,同他在一起,气氛总是会尴尬呢。
年节朝贺等事最是累人,累的是卿辰,要做的样子得做足了,要见的人得悄无声息地见,要应酬的邦交又得踏踏实实地喝个酩酊大醉。濮阳醇白天便在他身边静静陪着,夜里卿辰醉了回来又是伺候更衣端茶倒水的伺候到半夜。这一趟大朝会下来,倒是让这俩清净的人着实累得精疲力竭。好在回到灵武便能好好休整休整了。
灵武倒是一切安好,这回卿辰同濮阳醇进城时不如他二人第一次入城时那般隆重,只乘着马车,身后几名护卫随行而已。倒是灵武人民热情,就算看不见车内的王爷同王妃,也连连屈膝行礼,喜得卿辰同濮阳醇也掀起车帘,同百姓招手。王宫里也万事皆备齐全了迎二人回宫……
这一日,濮阳醇用罢了早膳便在屋里同画意春喜她们做女红打发时间。春喜道,“殿下你这几日都懒懒的窝在屋里养精神,王爷回来了没几日,便又成日家的早出晚归的了,也不知休息够了没。”
濮阳醇道,“昨儿个起灵武便要拓招兵力了,王爷正是为这个忙着。”
画意问道,“听说是皇上下的旨让王爷征兵的?”
“恩,王爷首战有功,皇上大喜,便赏了王爷八千兵马。”
春喜憨笑道,“我见王爷打长安回来,虽说面带倦意,但仍是红光满面的,真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呢。”
画意笑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我们王妃殿下侍奉的好,王爷方有这般的好气色呢。”
濮阳醇掐了画意一把,“你看你,我回来无暇教训你,你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画意仍不示弱,“这几天我们可要尽心侍奉殿下,省的到时太医请了脉,又有人要怪我们服侍不周了!”
“你个不害臊的小蹄子!仔细你的皮!”说着便追着画意满屋跑。
春喜在一旁边笑边劝道,“好殿下,你便放了她吧,若是跑伤了身子,不说王爷了,您肚里那个也放不了我们呀。”
濮阳醇边笑边喘着气,“你们俩!这都是谁教的,我不在这些日子,愈发长脸了!”
三人嬉笑着闹成一团,身旁服侍的宫人也边笑便劝着方给濮阳醇劝开了。坐下喘匀了气,喝了口梅花酒润了润嗓子,濮阳醇方道,“我倒是没问呢,年节里,静娴没受什么委屈吧?”静娴不过是一农家大户之女,父无官职,比起卿辰别的两位侧妃来说,地位是轻贱了些。濮阳醇在时,她便不少被找麻烦,短了碳呀,或是屋里人常被叫去别的寝宫使唤呀的,濮阳醇不愿这些鸡毛蒜皮让宫里闹得不安宁,便私下里着人多照顾些静娴,短了缺了的便从她这边扣过去。
画意挑了挑眉毛,“李夫人的脾气你也知道,王爷王妃不在了,她还不撒开欢儿的玩?”
“我看静娴脸色倒还好。”
“那是养回来了。你们才走没两天,她便拉着秦夫人,非说要上庙里给王爷王妃祈福,大冷天的秦夫人怀着身孕,哪好活动,她不知怎么哄骗的,那秦夫人便跟着去了。到了庙里她说要手抄经文,说抄写伤神,秦夫人诵诵经文便也是诚心了的,便扔下秦夫人跪在佛堂前诵经,自己倒进那热腾腾的屋里去了。”
“静娴也是心眼实,这么折腾她,也不知如何招架。”
画意问道,“此事,王妃打算如何办?要画意把李夫人叫来么?”
濮阳醇想了想,“不,把侧妃们都叫来,今儿个午膳一起用。”
这头正吃着午膳,姐妹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屋外忽地听见“乓!”的一声,濮阳醇便打发人出去看看什么回事,掌事女官应了便出了门去,隔着门便数落了起来。“究竟怎么了,还在门外便吵成这样,外面的都给我进来。”濮阳醇说道。
那掌事姑姑便拎着一小丫鬟进了殿内,小丫鬟吓得大气不敢出,跪在堂前。
濮阳醇淡淡问道,“怎么回事?”
掌事女官答道,“回王妃殿下,秋雁在外头打翻了手炉,扰着殿下同诸位夫人用膳了,老婢便教训了几句。”
濮阳醇放下碗箸,道,“为何巴巴的拿了手炉来?”
那小丫鬟依旧哆哆嗦嗦跪着不敢出声,掌事姑姑道,“殿下问你话呢。”
小丫鬟方敢开了口,“回,回殿下,我们夫人怕冷,阿婢看夫人忘了拿手炉子,担心夫人冻着,便赶忙送了来。在屋外,没留神,便打了手炉。惊扰着殿下同各位夫人,阿婢知罪!”
“罪从何来?”王妃的声音淡淡的,冷静沉着,“如此替夫人着想,本该赏的,不过是打翻了,也不至于招顿骂。倒是你,姑姑,这等子的事儿,本是你们共同的责任,你位高权重的,本应比她先想着,比她先一步送了来才是。如今人家替你想好了,巴巴的送了来,你倒迎头一顿臭骂,这教我看来,倒是不成体统了,你说,是不是,李妹妹?”
这番话中话听得李夫人面红耳赤,只敢连连道,“是。是……”
濮阳醇歪起嘴笑了笑,“这手炉便赏给这丫头了,至于姑姑你,罚去一月份例以示惩戒,下不为例,若有再犯,必要重罚,可知道了?”
“老婢知道。”
“恩,下去吧。你瞧这么一闹腾,饭菜都凉了。这么一来,吃不上热菜热饭的,能怪谁呢。把饭菜都热热吧。静娴妹妹,可要吃饱,不为你,也要为小世子多吃,知道吗?”。那秦静娴抚了抚肚子,笑了笑,笑中自是满怀感激。打那以后,那李夫人果然老实了许多,静娴安心养胎,一切倒也相安无事。
转眼便是仲春时节,濮阳醇时常想起这时长安夏宫里的听蕊阁,定是柳絮莹莹,花瓣纷飞。而如今满眼大漠黄沙,虽说一派壮美,可这草长莺飞的季节,还是让人会不禁想起长安里的那片风流态度。而西域那些游牧民族也随着春日的生发之气,渐渐蠢蠢欲动起来。
清明过后,皇帝便发来军召,命灵武军队备战训练,准备随时应战,一旦皇帝再传军令,连夜出兵片刻不得耽误。皇上愈发的重用起他来,这对卿辰是好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