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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江晋文学城独家发表

街灯昏暗, 树影婆娑,行人零零落落。

回家的路既短又长。

公交车只需要坐两站距离,步行的话——路口左拐后一直往前走, 就——到小区。

霍燃始终——心里模拟着这条陌生的路线。

“我看到小区的大门了。”陶——越有些兴奋, “今天到家好快。”

说着, 他——手机举到眼前, 本想看一眼右——角的系统时间,却直直看到了屏幕——显示的通话时长:46分钟。

他诧异道:“啊, 怎——走了半个多小时, 我——为只有几分钟。”

陶——越的声音又飘得远远的, 霍燃瞬间想象到了他盯着手机屏幕一脸怔忡的样子。

原来——觉间, 他已经陪着陶——越回到了家。

他们足足讲了一路的话,霍燃仍觉得时间太短暂。

“今天——小区里散步的人好少,冷冷清清的。”陶——越小声抱怨道,“路灯——好暗。”

陶——越平时的话并——多,酒后却变得絮絮叨叨的, 喜欢把身边眼前发生的每件小事——描述一遍。

霍燃很喜欢听他说这些,就好像他真的——他身边, 眼中——看到同样的风景。

他耐心地安抚着这个懵懵懂懂的醉鬼:“快要十点了, 散步的人——回家了。”

“要是觉得看——清路的话, 就把手机里的手电筒打开。”

“——啦,进小区的第二栋楼就到家了。”陶——越又开心起来,“十点钟,应该睡觉了,——去洗澡,然后——床。”

霍燃记得他说过自己的作息,每天十点半睡觉。

看来这个习惯已经深深刻入了记忆, 连酒后——这——规律。

“今天——洗澡,你刚刚才答应我的。”霍燃好笑道。

“是哦。”陶——越反应过来,“对——起,我忘了,那回家就可——睡觉了。”

陶——越拐进了单元楼,听筒里传来踢踏踢踏的声音。

霍燃敏锐地听出了——楼梯的脚步声,没有再打趣他,语气很严肃:“好了,——要说话了,专心看路,到家了再说话。”——

道陶——越现——晕——晕,这个状态下走楼梯要很小心,要是一脚踩空就危险了。

“我——会摔跤的……”

陶——越嘟囔了一声,然后真的——再说话,专心地——楼。

几秒钟后,霍燃听到了很轻的计数声。

“一步,两步,三步,——步……”——

均匀的脚步声里,陶——越悄悄地数着数,还——为他听——见。

霍燃便静静地听着,——莞尔。

数到第五十二步的时候,传来钥匙插入门锁转动的声音。

打开门,满室寂寥冰凉的空气迎面而来。

“我到家了。”陶——越有点得意地强调道,“什——事——没有发生,我走得很稳哦。”

刹那间,永远缄默无声的一居室里有了热闹的生气。

“现——应该……——去洗脸。”

陶——越把背包丢到沙发——,想了想,朝卫生间走去。

路过餐桌的时候,他有些诧异地盯着空空的墙壁。

“我的丘比特呢?到哪去了……”

听着陶——越小声的自言自语,霍燃忍——住跟着想象他的房间会是什——模样。

他——小心把疑惑问出了口:“什——丘比特?”

“……”陶——越顿了顿,窘迫道,“这个——告诉你,是秘密。”

于是霍燃更好奇了,心里痒痒的。

丘比特是神话故事里的爱神,为什——陶——越家里会有这个?

霍燃表情很淡定地开始胡——乱想。

手机被放——洗手台——,响起哗啦哗啦的水声,——一会儿又传来含混的刷牙声。

直到陶——越——床钻进了被窝,他们谁——没有挂断电话,仿佛——忘了这通语音本该到“陪你回家”为止——

陶——越轻缓的呼吸声里,霍燃想起来了什——,“你还没有吃药。”

“——吃了,现——脸——烫了,——浪费药。”

“那现——困吗?”

“刚才想睡觉,可是洗完脸又——困了。”陶——越沮丧道。

霍燃忍俊——禁道:“那我陪你聊天吧,一会儿就困了。”

到现——,霍燃差——多模透了陶——越喝醉后的状态,他——会像有些人一样发酒疯,——会醉得一塌糊涂——省人事,反而会比平时更敞开心扉,更放松,遇到实——愿说的事,——会很坦率地拒绝。

除此之外,就是会随机地忘记一些人和事。

这样的状态很可爱。

而且……很适合霍燃更深入地了解他。

他和陶——越的交集仅限于网络,还有一次——算完全见面的线下偶遇。

随着情意萌动,霍燃渐渐感受到一种难——自持的探究欲。

他想——道更多——陶——越有关的事,想——道他的兴趣、他的喜好、他——厌恶的事,无论什——好。

可惜陶——越——网络——透露出的信息几乎是一片空白,他无法从一般人常——的空间动态里获得任何信息,——游戏里——窥见的——只是一个片面。

霍燃——想错过这个很难得的机会——

心里默默地谴责了一下自己,霍燃很郑重地坐回了办公桌前,翻出了皮质精美的深棕色笔记本,然后厚着脸皮开始提问。

“你喜欢什——?”

陶——越舒服地窝——被子里,——维几乎是放空的,听见他什——,就很诚实地回答什。

“我喜欢——代码。”

米白色的纸面——登时落下优美工整的字迹。

霍燃一边记,一边想起了昨天的对话,陶——越说过自己是程序员。

怪——得他那——热爱工作,原来是因为做着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霍燃对这个领域一窍——通,感兴趣道:“为什——?”

“因为……——代码就像造一座大楼,我喜欢看见普通的砖块变成恢弘的高楼。”陶——越的声音里染——浅浅的愉悦,“符号和数字构成的大楼——很美,而且只需要我一个人就可——完工。”

黑金色的钢笔快速地颤动着,笔尖划下沙沙的声音。

“还喜欢什——?”

“还喜欢……吃火锅。”话题跳跃得很突然,陶——越快乐地畅想起来,“要自己熬的汤,浓浓的白色,然后煮菌菇,涮肉,青菜烫一下就好了,我会专门拿一个大碗喝汤,很香。”

霍燃顿时觉得自己的晚饭吃得太潦草,肚子饿了。

“我喜欢辣锅。”他忍——住插入话题。

“啊,红油汤底——很香,光是看颜色就很有食欲。”陶——越赞同道,“但是洗锅好麻烦,全是油,洗起来好累。”

霍燃月兑口而出:“我来洗。”

“咦,你喜欢洗碗啊,好特别。”陶——越惊讶道,“那下次我想吃辣锅的时候,请你来家里吃,我准备菜,你洗碗。”

锋利的笔尖——纸面——戳下一个重重的点,墨水深深地洇开。

霍燃深呼吸,低声道:“好……我一定来。”

只要酒醒——后,陶——越还记得。

霍燃陷入一种微妙的心情,他既——想让自己趁机套话的事被发现,又希望真的可——吃到这顿随口承诺的火锅。

“那你讨厌什——?”

霍燃觉得问清楚这个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陶——越的语气有些惆怅,“我讨厌——有——好的人和事,讨厌味道很苦的食物,但是……”——

这个尾音悠长的“但是”里,霍燃的心提了起来,满是忐忑。

“但是我最讨厌一个人。”

“谁?”

尽管——道这个人——太可——是自己,霍燃还是很紧张。

“你——会认识的,很少有人——道他。”陶——越笃定道。

“那为什——讨厌他?”

霍燃握紧了钢笔,随时准备记录要点。

“因为……嗯,说起来很复杂。”陶——越的声音很苦恼。

“如果你愿意倾诉的话,可——慢慢说,我会一直听。”

闻言,陶——越默然了很久,久到霍燃看了好几眼屏幕,确认通话没有断。

几分钟后,他像是下了什——决心,轻声道:“其实他本来应该是个很好的人,一切——是因为意外。”

“——对,是注定的,无论如何——会发生,——他受了伤,往后只——轮椅为伴。”

“他过得很——好的时候,我……——,他的恋人抛弃了他,然后他变成了很冷酷无情的人。”

“后来他有了新的恋人,重新振作起来,过得比之前更好,这时候旧恋人又回来了。”

“他觉得这段曾经美好的感情很虚伪,觉得旧恋人很糟糕,只是爱他的钱。”

陶——越说得断断续续,霍燃没有完全听懂,但依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然后呢?”

“然后……”陶——越似乎颤抖了一下,“然后他找人开车,撞了旧恋人,让对方受了很重的伤。”

“他的新恋人——小心曝光了——前的事,很多人辱骂旧恋人,最后那个人自杀了。”

面对这个超出了想象的回答,霍燃一时哑然。

说完——后,陶——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霍燃无法判断他——这个故事里的角色,——索了半天,很谨慎地问道:“这个'他',是你的朋友吗?”

“——是。”陶——越回答得很快,“我希望永远——会见到他。”

听到两人没有见过面,霍燃莫名松了一口气。

结合之前的叙说,他猜测陶——越可——是认识那个结局凄惨的旧恋人。

“我从没有告诉过其他人这件事。”陶——越喃喃道,“我……很害怕他。”

“如果作为旁观者,或许我——应该讨厌他,他——受到了很深的伤害,想要报复……——许他没有错。”

“——,那样是错的。”霍燃肯定道,“他——应该因为自己的痛苦而伤害别人。”

“……是吗?”陶——越问得小心翼翼,“我想这个问题很久了。”

霍燃听出了他的惶恐和——安,沉声安抚道:“如果他的受伤和过去的恋人无关,就——应该——仇恨发泄——那个人身——,即——对方——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候离开了他,但这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

“拜金——好,虚情假意——罢,那个人应该得到对等的惩罚,譬如失去费尽心机得到的金钱,再——得——到真正的爱,却——至于要为此丢掉性命。”

陶——越有些着急地补充道:“如果他是为了保护那个人,才会落下这——重的伤呢?”

霍燃回答得毫——犹豫:“那——是人类的本——,爱的本——,和被爱的人没有关系,——应该——另一个人来承受压力。”

他的话语很坚定,掷地有声,陶——越仿佛呆住了。

良久,他低声道:“如果我……他遇见的人,是你,就好了。”

霍燃还没有来得及——考他话里突然切换的主语,又听见陶——越说:“你很像一个人,你们说话的语气特别像。”

霍燃悄悄攥紧了拳头,觉得自己有点醋,闷声道:“谁?”

“……”

陶——越好像把脸闷进了枕头里,声音轻——可闻,霍燃很努力地分辨,才听清楚。

“……我喜欢的那个人。”

这一次,笔尖——光滑的纸面——失控地划下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霍燃觉得自己紧贴着手机的那一侧耳朵,变得很热,如同全身——下——有热度——汇聚到了一起。

这时候他才迟钝地明白过来,原来耳朵发红发热,并——是因为过敏。

脑袋里嗡嗡作响,霍燃——断试图组织语言,却发现自己犹如失去了正常说话的——力,一开口就忘词。

等他终于训练好自己失控的语言系统时,手机里只剩下陶——越平静的呼吸声。

他很小声地问:“你睡着了吗?”

没有回应,只有清浅绵长的呼吸——

道为什——,霍燃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数天前霍——涵说过的话:“晚——躺——床——跟男朋友语音到睡着,多甜蜜啊。”

……大概,可——,——许,她说得对。

霍燃就这样呆坐着,听了很久,嘴角保持着微微——扬的弧度,直到手机弹出电量——足的提示。

于是他惊醒过来,像往常那样,对陶医生说夜晚的结束语。

窗外夜凉如水,星月交辉。

“晚安,陶——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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