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止發現自己似乎一直都很倒霉。
逃跑的時候明明已經繞路避開——已——的危險, 可是中途不是遇到妖獸就是誤入秘境。
修行的時候按照老祖規定的修行量完——,卻達不到月末考核的標準,然後得到雙倍的修行懲罰。
這一次也是如此。
他避開——青面貂, 也避開——那只白虎,最終反——誤打誤撞踫上——本該生活——妖獸林中心地帶的萬年蒼龍。
更糟糕的是, 他還中——毒。
顧止咬——咬牙, 看著眼——和自己一——浸——水澤里的蒼龍。
這麼近的距離他根本不可能躲過,——林之也不可能趕過來。
他緊緊握著手中命劍, ——對方的尾巴快要砸——他身上的瞬間。
天青色的劍氣滌蕩,湖澤水幕接天,磅礡的巨浪倒流出——水面,蓄積著靈力重重打——它的龍身之上。
也就是這麼一點喘息之機, 顧止連忙御空往岸邊方向過去。
然——他遠遠低估——蒼龍的速度和力量。
它的尾巴如刀刃般,「劃拉」一——破開——接天的水幕,銀白的鱗片——水澤的沖刷下泛著森然的光澤。
顧止剛從湖水里出來,濃郁的妖氣詭譎,帶著強勁的威壓從上壓制——下來。
他感覺身上似有萬鈞巨石,再加上毒素未褪盡,速度也受到——限制。
蒼龍的吼叫震耳欲聾。
他回頭看——過去,視野撞上——那門扉般的血盆大口, 還有那尖銳無比的牙齒,鋒利似劍。
顧止心下一驚,連忙借著一旁的樹干跳起避開——它的攻擊。
那棵粗壯的樹干就這麼被它一口咬——兩斷,「轟然」倒——地上——
咬——個空, 那蒼龍惱怒——起來。
它那雙金色的眸子帶著妖獸獨有的冷冽,直勾勾注視著顧止。
還沒等顧止反應,水澤劇烈晃動——起來——後一顆巨大的水球迅速凝聚, 妖氣濃郁覆蓋——上面。
對——修者來說他們的靈力若是受到妖氣或者魔氣的侵蝕是很痛苦的時間,程度輕些還好,雖然疼卻尚且能夠逼出來。
若是滲透進——四肢百骸,乃至靈脈之中根本無法剔除,最終——為一個人不人妖不妖的怪。
顧止沒有接觸過萬年級別的妖獸,卻也——道它們的妖氣比其他的妖獸強盛數十倍,沾染不得。
看著眼——這顆近乎將湖澤所有的水聚集——的,如山般龐大的水球。
他躲不開,只得往後拉開距離,避免遭受正面攻擊。
然——他剛趁著妖獸聚集妖氣的時候往後退,林之不——麼時候到——他的身後。
青年食指中指並攏,貼著劍刃劃——過去。
殷紅的血珠沁出,剎那之間那把雪色長劍中間浮現出——一條血線。
「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我們都沒辦法和它抗衡,我們是逃不掉的。」
他神情凝——下來,看著越來越大的水球快要逼近——來。
「師弟,我們只有賭。」
「現——是三更天,只要我們堅持到五更天明,妖氣最為薄弱的時候我們才有月兌身的機。」
顧止听明白——林之的——思。
反正現——是躲不掉——,要麼堅持到天亮時候,堅持不到……便是死。
他薄唇抿著,之——還因為中——毒——泛紅的臉色蒼白。
伴隨著「轟隆」的——響,颶風劇烈,眨眼之間就將周遭的樹木攔腰壓斷。
白穗還——剛才客棧外邊位置定住無法動彈,不過雖然——動不——,可卻能看到顧止他們如今遭遇的情況。
準確來說是顧止封印的這段記憶——
看著顧止和林之引——命劍,凌雲直上。
一白一青的劍光劃破長空,風急雨落,昏暗的環境里兩道身影飄逸翩然,宛若兩只——颶風狂浪里旋飛的海鳥——
他們御空和那蒼龍拉開距離的時候,那顆巨大的水球凝——半空。
緊接著銀白的龍尾狠狠砸——水球之上,將它從下往上重重拋擲——高空。
向著顧止他們所——的位置!
那水球速度快到只能看到殘影,那妖氣濃郁,也跟著劇烈縈繞聚攏——起來。
一時之間,附近的一切都被席卷——水球周圍,樹木湖水,連——著天上的雲霧也不可避免被蓄積其中。
這樣快的旋轉速度——
就算沒有被妖氣給侵蝕,若是被卷進去——,可能——直接將人撕裂——碎片!
顧止眯——眯眼楮,身子——半空一動,頭朝下引著命劍直直朝著那水球攻擊——過去。
劍刃和水球接觸的瞬間,強大的沖擊力帶動著強勁的氣流驟然滌蕩——整片妖獸林。
他竭力壓制著那水球的攻勢,上面的旋轉猛烈,將他往後沖擊的——時又死死往里面拽去。
林之將神識覆——上去,感——到——它此時妖力最為薄弱的地方。
雪色的劍光引著那道血線,他低喝——一——,凜冽的劍氣自他手中迸射——出。
月下劍影伴著水光,他掌心一蓄力打——劍柄上,推送著劍猛地刺進——那顆水球。
饒是沒有直接接觸。
水球被劍氣擾亂——的妖力紊亂,好似天地萬——都——晃動一般,搖搖欲墜。
數息之後,那妖力被劍氣所斷,再支撐不住凝聚,「砰」的一——炸裂開來。
浪花四處翻騰,黑色的霧氣——水澤之中一下子,所到之處草木瞬間枯黃凋零。
他們雖然破開——這一攻勢,可是兩人卻並沒有覺得松——口氣。
只是一擊——已,就耗費——這麼大的精力,若是到天明……
他們還有命撐到天明嗎?
林之眼眸閃——閃,余光瞥——一眼面色潮紅,眼神混沌的少年。
剛才那一擊對——顧止來說本就耗費——不少靈力,——他身上又中——毒,若是——麼也不做好,一調動靈力的話反——加速——毒素的流動。
顧止也——識到——這一點。
他指尖一動,平常時候都難以壓制的劍氣——這個時候更是雪上加霜。
因為中——毒,他現——甚至握不住自己的命劍!
蒼龍的嘶吼——妖獸林里響徹,逼仄的威壓更是將顧止壓制得無法動彈——他——道這樣下去他們兩個都——死——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
要是他不嫌麻煩選擇——其他的妖獸,要是他再小心一點沒有中毒也許根本不——發生這樣的事情。
可是現——後悔已經來不及——,是他拖累——林之。
的確,顧止很怕死,但是他不——那麼自私的把別人拖下水。
「師兄,我中——毒,一旦——用靈力毒素就——蔓延得越快,我可能沒辦法和你一起撐到天明——……」
顧止手支撐著身子,強迫著自己不被威壓給壓倒脊背。
因為疼痛,那鼻子和額頭沁出的冷汗「啪嗒」一——滴落——草葉之上。
「你快走吧,趁我還有點力氣。我去當誘餌,幫你把它引開。」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七煞插——地上,搖晃著身子緩緩站——起來。
顫顫巍巍抬起手擦拭——下嘴角。
白衣墨發的少年御空,凌——月下。
清冷的月色映照——他的眉眼,面上只有面對生死的釋懷,再沒有怯懦畏懼。
「你不用感到愧疚,要不是我非要請求你帶我下山,你根本就不用遭遇這些,是我害——你才是。」
「……」
這一片林子已經被蒼龍毀滅——大半,沒有——遮蔽。
他們所——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
呼嘯——過的勁風迎著月光——來,銀白的龍尾似劍,鋒芒凜冽,帶著山海崩坍的氣勢。
斷——水浪,帶著鶴唳風——,落雷一般迅猛砸——過來。
顧止將劍氣凝聚——劍刃之上,——準備正面攻擊為林之爭取逃跑時間的時候。
一道青色身影先一步重重迎——上來,翻騰的氣流直沖雲天,劍光之下青年的額發被拂起。
那雙眸子——夜里亮得出奇。
林之用劍抵擋著龍尾,兩者僵持不下,他整個身子都——控制不住的顫抖著。
「?!林師兄!」
青年循著——音涼涼看——過去,顧止愕然,握著劍想要過去。
可下一秒他薄唇微啟,冷著眉眼說道。
「是啊,都是因為你……」
「如果不是你一直拖延著不肯下山!不敢下山!或許根本就不——踫上妖獸潮,更不——踫上如今這樣的情況!」
林之怒喝——一——,重重將龍尾推開,因為巨大的沖擊力凌空——上。
「 當」一下,雪色的劍光刺眼,再一次狠狠砍——下去。
「我邀你比試也是一樣,你每一次都——拒絕,每一次都——逃避!修行也是,只覺得完——每日修行的量就——事,重量不重質!你以為我們為——麼——一直不停加訓修行,那是因為遠遠不夠!我們的資質不夠,修行不夠!」
林之從沒有過這樣情緒過激和憤怒的時候,手中的劍一下一下落下,又一次一次被蒼龍給狠狠打——回來。
可是他沒有避開,依舊蓄力比之——更甚更快的迎——上去。
「這一次我明明將那幾頭最適合你對付的妖獸留給——你,你哪一只都不敢選!偏偏選——千眼蝶!」
「它是修為不高,好對付,但是它的渾身都是毒,就算你沒有中毒到——這里,那光粉散——空氣里也——把蒼龍給吸引過來!到時候不單單是你和我,蘄州無數的百姓都——殞命!」
這些話這些事情林之從來都沒有與顧止說過,因為他沒有那個資格,沒有那個立場。
他不是顧止的師尊,哪怕他再不滿少年對待事——對待修行的態度,也從未多嘴一句。
然——這一次他再沒忍住——
顧止說讓他離開的時候,林之一直郁結——心里的那團火氣「噌」一下子就上來。
「你是有資質,有天賦!你的一日可以抵正常人一月甚至一年的修行,可是這有——麼用?天道酬勤,對待——麼事情總是差不多,可到——現——這個關頭,無論是你還是我,都差太多!」
青年雙目泛紅,一直被束好的頭發散落如瀑。
夜色之中那雪劍如月,——劍光肆虐里又——滿天白雪。
窸窸窣窣的落滿——整片林子。
千萬把劍也——劍光中凝聚,劍雨轟隆落下,可全然被鱗片抵擋住。
只有那命劍——劍光刺眼里蒙蔽——蒼龍的視野,「噗嗤」一——入——它的眼楮。
殷紅的熱血自蒼龍的眼眶——出,伴隨著它痛苦的嘶吼,林之被狠狠砸到——地上。
他的脊骨斷——,如——折翼的飛鳥沒——依憑——
樣的,被刺傷——眼楮的蒼龍疼得暫時辨別不——方向,嘶吼著胡亂甩動著龍尾。
——這是林之近乎掉——大半條命才爭取到的一線生機。
林之眼眸動——動,躺——地上,忍著疼痛轉頭直直看向——臉色蒼白的少年。
他的身上沁著血跡斑斑,唇角也是殷紅一片,看著狼狽凌虐。
「抱歉,這個時候還對你說教……
我其實不想說這些的,我不是你的師尊,我沒有資格,只是,只是我怕之後就再也沒機——說。」
「顧止,我不想後悔今日的決定。我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逃避。」
林之氣息很微弱,——音也輕如蚊吟,長長的睫毛之下落——一層淺淡陰影。
那雙眸子也漸漸黯然——下來。
「好——我說完——,你現——可以走——……」
林之為——給他創造逃離的機——如今身受重傷不能動彈,那蒼龍的速度很快,他一個人離開的話還能全身——退。
若是帶上林之,他們兩個都不能幸免。
這些顧止都——道。
他很怕死,比任何人都惜命,——樣的也不想辜負林之的犧牲。
可是他頭一次腦子里產生——「死有——麼大不——」的想法。
一直畏懼的,逃避的一切,——生死之間他全然釋懷。
像他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林之舍棄性命相救。
比起他,林之更應該好好活下來。
想到這里顧止紅著眼眶,死死盯著那頭逐漸逼近的蒼龍。
它循著血腥味靠近——識混沌的林之,尖銳的牙齒鋒利無比,想要一口將他吞食!
林之感覺到——濕熱的氣息覆——身體。
他眼眸一動,準備閉上眼楮的時候,那——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他感——到——麼,愕然抬頭看——過去。
那本該離開的少年不——麼時候一躍——蒼龍頭上,蓄力拽著它的龍角狠狠往後帶去。
「嘀嗒」一——,溫熱的血珠從上面落——下來,滴——林之的面頰。
這血不是從蒼龍眼楮里滲出來的,——是從少年的腰月復處。
為——能夠壓制住毒素,顧止引——七煞刺——自己一劍。
「?!我不是讓你離開嗎,你為——麼不離開!」
「我為——麼要離開?該離開的是師兄你!明明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就算是死也應該是我死!根本就不該師兄你來替我承擔!」
少年的眼淚蓄積——眼眶打轉,——月色之下瀲灩剔透。
他說著引——命劍,視線落——那龍角之上。
依照顧止如今的修為根本不可能將蒼龍的龍角砍掉,他這麼做只——觸怒它讓它狂躁。
龍角和龍之逆鱗一樣,是斷然不能輕易踫觸的——
顧止這麼做只有一個原因,蒼龍不——放過踫觸它龍角的人。
他想要把它引走,引得越遠越好,他就算打不過它也要讓它遠離林之。
林之瞳孔一縮,——識到他要做——麼後又氣又急。
他喉間一甜,猛地咳出——血。
「咳咳,住,住手!你給我住手!」
顧止像是沒听到他的話一般,冷著眉眼蓄力將命劍刺——進去。
果不其然,受到劇烈刺激的蒼龍蓄力甩動著龍尾,樹倒山崩,席卷的灰塵和草木一並遮掩——周遭視線。
少年並沒有趁亂避開,——是等到灰塵差不多要落下的時候當著它的面御劍往——面飛去。
那龍的眼里再沒有林之的存。
金色的眸子盛怒一片,嘶吼著旋飛——空中迅速追著顧止往林子外面飛去。
混沌的妖氣迅速彌漫——整個蘄州,顧止一邊躲避著蒼龍的攻擊,一邊刻——引著它往蘄州以外的山林飛去。
剛開始還好,顧止還能應付。
但是到——後面它的速度越來越快,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他就被它擊中——三次。
直到離開——蘄州,遁入——一片山林之後,顧止停下——腳步。
他跑不動——,也不想跑。
現——距離林之所——的那片妖獸林已經很遠——,他應該安全。
這麼想著顧止看著眼——逼近的蒼龍,那樣可怖的威壓,那樣濃重的妖氣。
他非但不害怕,反——莫名輕松。
反正橫豎都要死——,為——麼還要這麼窩囊地逃避?
顧止從剛才到現——第一次這樣直勾勾和眼——這頭妖獸對視。
就算最後要被它吃掉,他也不想就這麼輕易——對方的食。
七煞感——到——顧止的——志,蒼勁的劍氣凜然,少有的帶——死志。
他御空飛到——蒼龍的頭頂,它的頭頂是它唯一的視覺死角,那龍角更是它的弱點。
顧止想像之——那樣拽住它的龍角,牽制住它,再用盡最後一點靈力砍下去。
哪怕砍不掉,留下點裂縫也足夠它疼上許久。
天青色的劍光凝——劍氣,——劍入龍角的時候那蒼龍的龍頭卻驟然消失——眼。
原本要刺進去的地方,變——一段龍尾。
這是幻術!——
他翻身——上的時候它將自己的龍頭和龍尾調換——,他拽住的是它的龍尾,——並非龍角。
顧止心下一驚,引——劍慌忙準備離開,可為時已晚。
它已經轉頭張口——來,伴隨著滾燙的氣息,還有逼仄的威壓。
一口將他給吞咽——下去!
吃進去——……
它真的把顧止給吃進去——!
不遠處的林之——感受不到顧止快要湮滅的氣息後,剛恢復——點兒氣力站起來的雙腿一軟,若不是劍撐著他可能早就摔倒——地。
那個畜牲!
青年臉色沉郁得厲害,循著氣息御劍抵達——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
蒼龍剛將顧止一口吞下。
還沒來得及反應,雪色的劍光赫然朝著它月復部刺——過來。
和其他地方一樣,蒼龍的月復部也有鱗片,只是不怎麼堅硬。
林之那一劍下去,那鱗片驟然裂開,劍氣劃傷留下——一道淺淡的傷口。
這種程度的傷不痛不癢,反——更加惹怒——它。
蒼龍嘶吼著,那銀白的龍身飛入——雲天,原本平靜的天色翻卷凝聚——一團巨大的烏雲。
化龍——功的妖獸可布雲雨。
轟隆雷鳴之下,詭譎的雲霧翻騰——它的龍身周圍。
無數的妖氣凝聚——雨水之中,如一片片刀刃一樣「唰唰」落下。
這些雨水具有腐蝕性,一旦浸入身體里便——被妖氣侵蝕。
林之快速凝聚——避水的光罩,御空引——命劍再一次往它月復部傷處攻擊過去。
可他剛上去,原本四散的雨水停滯——半空,然後迅速聚集——一起。
這一次不是水球,——是一面遮天的巨大水幕。
從林之的頭頂,如整個天坍陷般猛地壓制——過來。
濃郁的妖氣凜冽,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這樣下去不行。
顧止——里面根本堅持不——多久,別說救他出來——,他可能——先死——這妖獸手中。
林之薄唇抿著,——咬牙抵擋住這面巨大水幕的——時,余光瞥——那烏雲之間的雷鳴隱約。
他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
雪色長劍破雲——上,直直對上——那道雷電,蓄積的劍氣將其引——下來。
林之並非雷屬性,要以這樣近的距離承受雷落必然疼痛萬。
他蒼白著臉色,壓制著身子的抽搐,凌然——上雙手緊握著那劍柄。
雷鳴轟隆之中,凝聚的雷電之力全然落——蒼龍的腰月復。
雷落速度避無可避,不僅是蒼龍,以身承雷的青年更是如此。
顧止——識混沌,感覺到原本的擠壓和逼仄不再。
一只手將他從無盡的黑暗里拉——出來,像是缺氧——許久的魚呼吸到——新鮮空氣。
他劇烈喘息著,終——活——過來。
顧止眼睫一動,緩緩睜開眼楮。
天上烏雲詭譎,雷電轟鳴,那條銀白的巨龍的腰月復處不——為何破——一個窟窿。
好像是雷電,——快要昏迷之——,他听到——落雷的——音。
他感覺周身粘膩,被血水浸濕——完全,很不舒服。
要是換作以往時候顧止可能——第一時間清潔身體,可眼——的蒼龍雖然受傷卻不算致命,隨時——攻擊過來。
他好不容易得——上天眷顧死里逃生——,自然得趕緊離開。
顧止這麼想著,下——識伸手去拿手邊掉落的命劍。
然——他踫觸上的並不是金屬的冰冷感,——是一片濕熱。
和覆——他身上的血液一樣,但是更加粘膩滾燙。
顧止身子一僵,機械地低頭看——過去——
血泊之中青年眉眼緊閉。
他的身上電流——響細微,隱約可——火星閃爍。那張清俊的面容被血水模糊,似琉璃破碎。
靈劍失——劍氣,他也氣息奄奄。
一時之間顧止覺得渾身血液冰涼,腦子里空白一片。
原來自己不是得——上天眷顧。
是眼——人以身承——落雷。
……
天光破曉時候,顧止終——拼盡全力逼退——那頭蒼龍。
他靈力透支,毒素蔓延——全身經脈,整個人似一根繃緊得快要斷裂的弦。
哪怕如此他也沒有喘息——毫,抱著林之御劍以最快速度回到——昆山。
顧止回昆山的時候林之的氣息已經很微弱。
听藥修的長老說,要是再晚一步的話他可能帶回來的就是一具尸體。
然——如今青年的情況比死也沒有好到哪兒去。
——靈根俱損,神魂破碎,這一輩子再也不可能拿劍。
對——一個視劍如命的人,這種打擊可想。
顧止以為林之醒來得——這個消息後——崩潰,——絕望。
所有可能——出現的情況顧止都想過——,作為導致一切的罪魁禍首,他也做好——被青年怨恨或者厭惡的心理準備。
可是他沒有想到,最後林之是一臉平靜。
他平靜地接受——自己永遠也無法握劍的消息,平靜地生活,平靜的每日來——心台督促弟子們修行。
一切似乎和以往並沒有——麼異常。
顧止卻並不這麼覺得。
林之那麼喜歡劍,他這樣平靜才是最讓他害怕的——
是一年都少有出一次凌霄峰的少年,開始每日尾隨林之。
第一周並沒有——麼事情發生,第二周,第三周也是如此——
第四周的時候一直雲游——外的老祖回來——
顧止得——林之可能再也沒辦法握劍——的時候,他便立刻寫——信托——青鳥送達到——老祖手中。
白發蒼蒼的老者坐——高位之上,靜默地注視著眼——神情堅定的少年。
「……你是說想要讓我幫你把你的靈根和靈脈抽離出來,融入——林之的身體里?」
「對,我——過藥修長老——,我和林師兄修為相差不大,——且他為水火靈根,我為五行。我和他並沒有任何相克的屬性,是完全可以相融的。」
說到這里顧止頓——頓。
他——老者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來,索性大著膽子繼續說道。
「可是長老也說——,融靈根靈脈是極為困難的,若有不甚就——遭其反噬,他整個昆山乃至修真界可能只有師尊你才能做到……」
「那他有告訴過你後果嗎?」
「說。」
顧止抬眸看向高位之上的老者,眼神澄澈,神情平和,沒有絲毫懼色。
「劍是師兄的命,我這條命也是師兄救的。
我願——以命抵命。」
老者注視著眼——的少年,他的眼神終——有——為劍修的無畏無懼。
他應該感到高興的,但是心里卻是五味雜陳。
最終他深深嘆——口氣,點頭答應——顧止。
然——顧止沒有想到的是——他去找長老打听換靈脈的事情時候,林之正巧——里面听到——
得——這件事後,哪怕是被告——不能再拿劍,也一臉平靜接受的青年少有的動——怒。
「師兄,你不用覺得愧疚,我本來就不是一塊修仙的料,靈根——我這里只——暴殄天——,我……」
「閉嘴!」
林之氣得渾身發抖,順手拿起——杯盞狠狠砸向——顧止。
茶水不算燙,可少年的額角卻被砸得紅——一片。
他沒有避開,讓林之砸——個結實。
「……看來我今日來的不是時候,師兄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看你。」
顧止抬起手抹——抹臉上的茶水,一邊說著一邊將杯盞輕輕放——桌子上。
走之——還乖乖帶上——門。
再後來的幾日,顧止每日都——過去林之那里。
他想著林之已經——道。
像是破罐子破摔——般每次都——提起,還特——囑咐他為——換靈脈好好修養身體。
當然,林之每一次都——大發雷霆的把他轟出去。
顧止承認自己是故——的。
比起之——無生趣,死氣沉沉的模樣,這樣惱怒暴躁反——更有生氣。
這樣的情況反復,一直持續到——月底。
老祖告訴他一切準備就緒——,讓他去主峰把林之帶到凌霄峰來。
顧止——來找林之之——打定——主——,要是林之死活也不願——跟自己走,他就干脆直接把他打暈抗走完事。
不想這一次的青年非但沒有趕他走,反——還為他添——熱茶。
顧止皺——皺眉,拿著杯盞直勾勾盯著看——半晌。
「沒下毒,放心喝吧。」
看出——少年的顧慮,林之這麼說著先一步當著他的面喝——口茶水。
少年松——口氣,捧著茶水喝——一小口,茶水滾燙,燙得他紅——眼 。
他忍住沒有痛呼出——,緩過來後剛準備開口說正事,林之先一步打斷——他。
「還記得下山之——你答應我的事嗎?」
「你說過回來後——認認真真和我比試一次,這個承諾還算數嗎?」
顧止點頭如搗蒜: 「當然算數!」
「那就現——吧。」
青年將杯盞輕輕放——桌子上,手腕一動,那把雪色靈劍回到——他的手中。
上面的劍氣微弱,就像它的劍主的臉色般蒼白無力。
「可是你的身體……」
「你來找我是去凌霄峰換靈脈靈根的吧,若是今日比試不——,恐怕再難有機。」
換——靈根抽——靈脈後
——他就——死。
顧止眼眸閃——閃,薄唇抿著,拿著七煞跟著林之走——出去。
他沒有和往常修行一樣帶他去後山竹林,——是去——庭院附近的一棵海棠花樹下。
林之喜歡海棠花。
這件事還是顧止最近才——道的,他說海棠花艷麗,強烈,看著很有生氣——
這里唯一的一棵海棠,就是林之年——種下的。
顧止抬眸看——眼繁盛的枝葉,現——是夏日,海棠花春時開。
他是沒機——看到。
青年執著一把雪色長劍站——樹下,和天鎖涯比試時候一樣,朝著顧止恭恭敬敬行——劍禮。
日光斑駁,從樹葉之間落下——他的頭上,點點白光,像是雪落滿頭。
顧止斂——神色,慎重回——禮。
不過不是平禮,——是敬禮。
林之看著少年朝著自己彎——腰低下頭。
他神情一動,因為不合禮數想要伸手去制止,可手剛抬起,最後想到——麼還是落——下來。
劍風凜冽,亂葉飛花。
哪怕是沒——靈力和劍氣,青年揮劍的動作也依舊利落干脆,劍影綽約,招招往顧止的要害落。
顧止側身避開,手腕一動,下——識想要凝劍氣。
顧忌著林之現——的情況,又收——回來,只用劍身去擋。
「我不需要你手下留情。」
林之眯——眯眼楮,蓄力狠狠打——七煞之上,力道大得他手發麻。
「我還沒死!也沒有斷手斷腳!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哪怕凝不出劍氣,——不——靈力也照樣是劍修!」
「顧止,你以——我靈根還——的時候就沒有把我當對手,現——我——個廢人你是不是就更不拿我當回事——!」
「他們——情我,可憐我,但是你不可以!你是我認定的對手,你的——情你的憐憫比要我死還要難受百倍!」
顧止從沒有——過林之這般瘋狂的樣子,一劍比一劍重。
像是發泄,又像是——哭訴。
他的劍和人都——悲鳴。
那雙目泛紅,如鋒芒的劍氣。
這個時候顧止才——識到這段時間林之並不是真的接受——,他的平靜是裝的,他一直——壓抑著心里的情緒。
一點一滴,從沒有真正宣泄出來過。
從天之驕子到如今的廢人,這樣雲泥般的落差常人是難以接受的。
更別提像林之這樣驕傲的人。
顧止想要回應對方。
想要給予他之——一直逃避,從未有過的回應。
他再沒有收斂劍氣。
天青色的劍光肆虐,只一下便將青年震退——數米。
他喉結滾——滾,面色無常地咽下——那股腥甜。
然後林之低喝——一——,再一次引劍攻擊——過來——
樣的顧止依舊用——更重的劍氣回擊,疾風強烈,席卷著無數的飛花落葉,翩然似一只只蝴蝶——
這一片蝴蝶之中,一只折翼的飛鳥又一次從里面重重破開,傷痕累累地倒下。
如今的林之和凡人並無區別。
以血肉之軀對抗金丹修者的劍氣,這與飛蛾撲火一般無二。
他顫顫巍巍站——起來,青色衣衫上沁透著血跡斑斑。
「再來。」
話音剛落,林之又引——命劍猛烈攻擊——過來。
若是再承受這樣的劍氣下去,他的身體很有可能——崩潰。
顧止想到這里,準備不著痕跡收斂力道。
「你把我說的當耳旁風——嗎?!別侮辱我!」
青年眼眸紅得厲害,雪色長劍之上竟——最後凝聚——一道劍氣。
他足尖一點,御空蓄力攻擊——下來。
顧止下——識揮劍——去,然——料之中的劍與劍踫撞的——音不再。
林之——快要落劍的時候突然收——劍,閉著眼楮任由自己墜下。
「噗嗤」一——劍入血肉,少年瞳孔一縮,連忙想要引回命劍。
林之雙手死死抓住——七煞,劍刃劃破他的掌心,殷紅的血色也沁滿劍身。
——一用力,將劍刺進——心髒!
「為——麼,明明,明明馬上就可以換靈根——,你馬上就可以重新握劍——,你為——麼要這麼做!」
少年的——音帶著哭腔,他想要抽回七煞,可又怕止不住血。
他看著躺——血泊之中的林之,那一次蘄州青年瀕死的恐懼又一次籠罩——心頭。
「你一開始就是騙我的,你根本,嗚嗚你根本就沒打算和我比試,你只是想尋死……」
「我沒有騙你,我的確想和你比試……
只是,你太厲害——,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他疼得臉色蒼白,——音也越來越輕,那雙眸子沒有多少焦距,卻一直注視著眼——的少年。
「你比我更有天賦,更有資質。」
「我是視劍如命,但是我更希望你能,你能站——最高的位置,我希望你能替看看,看看那無人能及的風景……」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我以後一定好好修煉,我再也不——逃避——,我——站——最高的位置,我要——為天下第一的劍修!」
顧止眼淚控制不住地落下來,一下一下砸——青年的臉上。
感受著青年越來越虛弱的氣息,他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哭——出來。
「所以不要死,求你不要死嗚嗚,你不是想和我比試嗎,我以後再也不——拒絕你——,只要你想我們可以每天比試!你不是想看到我站——最高的位置嗎,我們一起登上去,我們一起看,一起看好不好嗚嗚,好不好?」
林之眼睫一動,一滴眼淚順著眼尾無——滑落。
「……這些話,你為——麼不早些和我說?」
或許,我還可以再懷著飄渺的希望,苟且偷生得再久一些……
可是現——,已經來不及。
他眼眸閃——閃,從少年的身上移開——視線,抬頭看——一眼頭頂的天空。
一只青鳥飛過,幾片落葉飄零。
他最後的呼吸隱匿——熹微日光里,悄無——息。
幻象之中的顧止抱著青年哭得撕心裂肺,像個孩子一般毫無顧忌。
白穗靜默地注視著畫面里無助的少年,眼——水汽氤氳,模糊——視線。
畫面一轉,時間過——幾日。
顧止將林之葬——那棵海棠樹下,除——修行,得——空閑都——來這里坐著。
從天黑坐到天明,再去修行,到——晚上再過來守著。
有時候——說說修行的近況,總結不足的地方,明日更加拼命修行。
有時候聊一些瑣碎事情,比如吃——麼好吃的,又看到——麼新奇玩——兒。
再後來,顧止又去——一次蘄州。
他去——之——那個湖泊,將那頭瞎眼的蒼龍斬殺——,帶著它的龍頭回——昆山。
閑來無事就當著林之的冢——把它當球踢,給他解氣。
幻境里的時間流逝得很快,眨眼之間春去秋來——
顧止快突破元嬰修為的時候,他從南疆萬毒窟里歷練回來。
他已經百毒不侵,不單單是千眼蝶的毒,連千年的冰蠶也不能傷他半。
他這一次走得太久,回來的時候正是一年春,海棠花開的正烈。
顧止用劍砍——它的幾根枝干,模索著從南疆傀儡師的術法,做——一個傀儡出來。
那個傀儡和林之一般模樣。
他很喜歡,修行也好,歷練也罷,他都——把他帶——身邊。
一百年過去——,顧止以為自己放下。
然——即將元嬰雷劫時候,那死——自己劍下的青年——他午夜反復的夢魘。
夢里的林之雙目流著血,死死掐著自己的脖子質——著他。
為——麼他這個罪人還要活下去,為——麼死的是他?
要不是因為顧止,他根本不——去蘄州,也不——遇到那蒼龍。
更不——因為救他——毀——靈根,更不——生不如死,最後——他的劍下亡魂。
午夜夢回,林之近乎要——顧止的心魔。
算著顧止雷劫將至,一直閉關的老祖出關便來尋——顧止。
他的靈力紊亂,劍氣混沌,儼然有入魔的跡象。
怕顧止湮滅——天雷之中。
老祖思索再三,提出——封印記憶的建議。
「你若如此下去,就算雷劫挺過去。心結不解,你這一輩子也只——止步——元嬰。」
顧止不怕死,也不怕修行停滯不。但是他答應——林之,他要一直修行下去。
他要——為天下第一劍修,他要站——最高的地方去。
老祖看出——他的動搖,他將那道封印的術法凝——一壺酒里給——他。
只要喝下去,便可封住心魔。
當天顧止又來到——海棠花樹下,這一次不是一個人,那個和林之一般模樣的傀儡也。
顧止靠——樹干上,抬眸看向——站——一旁的傀儡。
傀儡沒有注入靈力便不能行動。
他靜默站——原地,像個雕塑一般,雙目空洞,沒有絲毫生氣。
白穗看著顧止——樹下枯坐——七日夜,最後眼眸動——動,視線落——那壺酒上。
從這里為止,是顧止封印的那段記憶的全部內容——
此時一直僵硬不能動彈的白穗發現自己能動——
記得888之——說過,封印的是記憶,是已經發生過的所以不能改變。
但是現——回憶結束——,又重新回到——幻境。
顧止又一次做出——決定。
白穗的神識來到——顧止的身邊,只是他看不——自己。
他指尖微動,拿起——那壺酒。
海棠花葉昳麗,映照著他的膚色白皙勝雪。
他將酒斟滿——杯盞里,好巧不巧,一片花瓣落——下來。
良久,——顧止這才下定——決心準備將其一飲——盡的時候。
顧止身子一僵,愕然看——過去。
一直站——一旁的傀儡突然動——,他的手輕輕搭——他的肩膀。
海棠樹下,那個清俊的青年似乎又重新活——過來。
還沒等顧止反應,七煞破風——動,帶起的劍氣清明,滌蕩——整片山林。
那是林之的劍氣。
也是顧止平時習慣性——出的劍氣,模仿林之的劍式來緬懷他已經——呼吸一般自然的事情。
他突然——識他一直尋求的不過是林之的幻影。
為——麼不早一點發現,早一點面對呢?
這樣一個早就融入他靈魂里的人,為——麼要選擇忘記呢?
要是他忘——他,這個世界便真的再無他。
顧止眼眶一熱,眼淚緩緩滑落滴——杯盞里。
原來他一直緬懷的林之不——海棠樹下,也不——傀儡中。
他——他的劍里——
每一朵不待風吹——自落的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