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詹在幻境里幾乎經歷了時故此前的半生, 但其實現實中,才不過過去了短短半個時辰。
而醒來以後,郁詹第一件事就是給時故喂了顆藥, 以防止時故會被饈珍閣那滿地血腥刺激得病情再起。
——雖然時故的心結已經打開大半, 但病情依舊還在, 而且他有听時故的醫生說過, 精神分裂極易反復,保不齊時故剛剛還想得透徹,下一刻就又一次鑽進了死胡同。
不過郁詹顯然是想得有點多, 時故乖乖躺在他的懷里, 沒有一點要醒過來的跡象。
見狀, 郁詹有些失笑,在時故額間親了親, 倒是也並沒有要吵醒他的意思。
這個幻陣耗費了時故太多的精力, 這個時候讓他睡上一覺, 或許比什麼都好。
只是他是親得歡快了, 某個一直在一旁巴巴等待二人出來的系統是直接傻了眼。
他在干嘛?
夜風呼嘯而起,帶來陣陣涼意, 像極了006此時此刻的心情。
他是在啃我的宿主嗎?
006半透明的方形身體因為震驚而跌落在地。
怎麼一個幻陣出來,天都變了呢?!
而且,沒記錯的話,他們不是師徒嗎?
郁詹不是還讓時故揍過嗎?
郁詹是受虐狂嗎?
郁詹不怕時故醒了以後轟死他嗎?
無數問號將006包裹,若是它擁有一張屬于自己的臉,這時候的神情恐怕是寫滿了迷茫。
而對于它的疑惑,沉迷時故的郁詹完全沒有搭理它的意思,甚至還當場扒起了時故的外袍,想要將他這一身血污的衣服清理掉。
006出離地憤怒了。
雖然它現在已經被強制解綁了, 但是私心里,它依舊堅定地認為時故還是它的宿主,也因此,郁詹這種當著它的面就拱了它宿主的行徑讓006感到了異常的氣憤。
于是它當即咳嗽了兩聲,在空中連續轉了數圈,試圖證明自己的存在,並一把沖過去,拍開了郁詹的咸豬爪。
郁詹一頓,這才想起來006的存在,然而他非但不覺心虛,反而挑了挑眉,挑釁地在時故臉上又啃了一口,末了還沖006揚了揚下巴,眼中得意盡顯無疑。
【!!!】
小方盒子在牆上 直砸,006簡直要氣炸。
這也就是它在這個世界權限過低,否則,就郁詹這樣的男主,它隨隨便便就能虐上十個八個!
當然,此時的006還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劇情早已亂套,而郁詹的實力,也遠不是資料上顯示的那般。
點點紫芒閃爍,是殘余的幻陣還在徒勞掙扎,郁詹這才想起來正事未做,于是笑意漸收,原地變臉一般,方才面對時故的溫柔蕩然無存,目光也變得冰冷陰戾起來。
原本氣勢洶洶的006還以為這變化是沖著它去的,當即噤了聲,能屈能伸地選擇了就此閉麥。
好歹是個男主,不算虧待了宿主。
毫無立場可言地安慰了自己,006一點也沒覺得自己哪里不對,悄無聲息地飄到了時故的儲物袋里,順便把再一次被眾人遺忘的文竹劍也給拎了回去。
沒有辦法,它現在離不開四墟大陸,和時故的綁定又被切了大半,思來想去,這個儲物袋竟然成了它唯一的安家之所。
統生之淒慘,真真是聞者落淚,听者心酸。
郁詹全然不知自己一個眼神就給它帶來了如此多的腦內活動,而是直直越過006,看向了一旁的地面。
——地面之上,橫七豎八地躺了無數個修士的身體。
時故出手總是帶著克制,因此縱使神志不清,這些人也都是重傷,沒有一個真的丟了性命。
不過此時此刻,他們雖然還活著,是個個眼眸緊閉,神色痛苦。
見狀,郁詹眼中嘲諷更深。
這幫人想要借幻陣困住時故,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幻陣沒破不說,反倒是被時故打成了重傷,而自己,也陷在了幻陣里。
更諷刺的是,這些自詡高尚的名門正派,竟是沒有一個人從幻境里成功出來。
只可惜,這陣法主要針對時故而設,時故這邊破了陣,剩下的一點殘陣便也發揮不了太長時間的功效,不過這倒也正中了郁詹下懷,畢竟還有某個人,沒有付出應有的代價。
郁詹將目光投到了被時故砍得七零八落,還尚有一息存在的葉旬身上。
葉旬的目的是什麼,郁詹稍稍一想,就差不多明白過來。
無非是看到了時故的實力,便想要將他和自己合作引發魔族入侵九晟墟的事情栽贓到時故的身上,說不定還想著就此打壓一番滄雲宗,再給自己立一個高潔大義的牌坊。
只是……自己同葉旬合作,又怎麼可能不留下一點葉旬的把柄?
于是輕輕抱起時故,郁詹先是加強了一下幻陣,讓這幫人在里面再多折磨一會,然後又給時故換了一個更加舒適的姿勢,保證他睡得舒心,最後,他發出了一道信號。
信號發出過後,郁詹也不急,坐在原地靜靜等候,直到近乎一炷香過去,數十個一身黑袍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衣人才憑空出現,無聲無息又整齊有序地跪在了郁詹面前。
這幫黑衣人同尋常的黑衣人不太一樣,剛一出現,一股煞氣就撲面而來,腰間也與尋常黑衣人有所不同,多了一塊純黑色的令牌,令牌之上,「天玄」二字極為扎眼。
而若是還有旁人在此,便會發現,這些人的修為,沒有一個低于元嬰。
沒有一個低于元嬰,這是什麼概念?
偌大的滄雲宗,元嬰期以上的修士也不超過二十個,而眼前的這些人,數量已然高達五十!
此等實力,別說是現下在魔族中如日中天的仇,便是當年的郁穆,也與之有所差距。
領頭的是個分神後期,比之祝匯還要高上兩個境界,是當年郁穆手下的另一個護法,左玉。
當年郁穆出事以後,北方魔殿分崩離析,左玉一開始還同祝匯一起苦苦維序著郁穆的勢力,可漸漸的,他出現的頻率變得越來越低,最近這幾年更是一直渺無音訊。
不少人猜測他早已叛離郁穆,畢竟以他的實力,便是自立山頭,做個一方魔帝,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原來,這人非但沒走,還轉而入了郁穆的暗網。
「尊上。」
單膝跪在郁詹面前,左玉微微抬頭,露出了一張同他的名字一樣的臉。
面冠如玉,俊逸出塵。
光就外貌而言,這人看上去既像妖也像人,就是偏偏,不像個魔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人的神色有些過于冰冷了,使得他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不過下一刻,左玉看到了郁詹的懷中之人,那堅冰般的冰冷當即就有些破裂。
郁詹裝作沒看見的樣子,淡淡地點了點頭。
可惜了時故此下昏睡不醒,否則定會發現,左玉的模樣,像極了滄雲宗的一個人。
滄雲宗第六峰長老,裴子默。
而若是再有一位見多識廣的,便又會發現,眼前這數十位黑衣人里,至少有一半,都長了一張風雲人物的臉。
而這里面,不僅僅有九晟墟的,還有天鳳墟,蒼焰墟,甚至是十方墟。
毫不夸張地說,這一幫人一旦出動,整個四墟大陸的勢力,都會發生一番翻天覆地的變動。
而此刻,他們無不是規規矩矩地跪在郁詹面前,眼中滿是恭敬。
郁詹眸光一閃。
——這些人是郁穆在數百年就開始培養的,而這些人里,無一例外,都是人魔妖的混血。
混血二字,無需多言,便基本奠定了他們會遭受到怎樣的痛苦與折磨,幸得郁穆所救,才得以月兌離苦海,也因此,這幫人對郁穆十分衷心,始終追隨在他左右,只為有朝一日,能夠打破世人對于血脈的偏見。
而想要做到這些的第一步,就是要推翻九晟天尊,至少,要破了他那道專門針對混血的法則。
「你們在外潛伏,有多長時間了?」
郁詹看著他們,忽然開口說道。
「回尊上。」
左玉抱拳,沉聲道︰「少則百年,多則五百年。」
五百年……
郁詹在心頭默念。
五百年的蟄伏,只為有一天,能夠矯正這扭曲的世間。
而現在,這一天,或許就要到了。
當然,在這一天到來之前,他要先把時故的名聲給掰正過來。
「除了這個。」郁詹指了指斷胳膊斷腿的葉旬。
「其他人,把他們的傷都治好,然後再各自領回他們的宗門,就說……」
郁詹頓了頓,咧嘴一笑︰「就說……是時長老不計前嫌,將他們自幻陣救出,又親自替他們療傷,聯系你們前去救助。」
「再把這個交到乾雲亭手中。」郁詹掏出一枚玉簡,扔到了一個乾天宗的長老手里,這里面,是當初葉旬背叛人族的一些證據。
那些名門正派不是都喜歡道貌岸然,假仁假義嗎?
那些人想有的,他們家小時也得有。
當然,除了這些也不夠,畢竟眼下九晟墟正值用人之際,乾雲亭說不定為了穩定人心,並不對葉旬動手,于是郁詹又叮囑他們,散布一些關于葉旬背叛人族的謠言。
葉旬素來不是個東西,得罪的人太多,屆時無需多管,自然會有人幫他們動手去查。
而做完這一切,郁詹輕輕咳嗽了一下。
說起來,他和時故的關系,除了範宏胤外,一直以來,竟是始終都沒有人知曉。
郁詹覺得,這樣不行。
譬如這一次,葉旬要對時故下手,其實這里的人不少都是知道的,但由于當初郁詹是被迫拜師,眾人都以為二人關系不和,也因此,愣是沒有一個人同他匯報這件事。
思及此,郁詹不動聲色地揚了揚下巴,摟著懷里的時故,驕傲地在眾人中間走了一圈。
眾人還在商討關于葉旬的事情,且他們許久未見,難得見上一次,都是爭分奪秒,迅速交換著各自近期得到的訊息。
于是乎,郁詹矯揉造作的動作慘遭無視。
不過郁詹不氣不餒,又將時故換了個方向摟著。
有人瞥了他一眼,又一頭霧水地瞥了回去。
最後,還是一個在青和宗潛伏的下屬最有眼色,顛顛地跑了過來。
見狀,郁詹終于感到了一絲絲欣慰。
然而僅僅只是一刻,這欣慰便蕩然無存。
只听下屬笑容懇切,聲音殷勤︰「尊上,可是抱累了?」
「屬下這里正好有一個極品玉床,若是尊上不嫌棄,可以讓令師暫且睡在上面,這玉床雖為玉質,很是舒適,還能加速體內真氣流轉,活血……」
郁詹的臉色越來越黑,下屬的聲音越來越小。
最後,郁詹幾乎是從牙縫里蹦出來了幾個字。
「師、你、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