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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克洛的死和信

克洛死了。

穿著厚實加絨衛衣的姜述依照慣性喝下一口豆漿,但筷子卻沒能夾起盤子里的包子。

擬化光屏上是官方最新發布的一則視頻。

視頻里,一個帶著布頭套的男人被推搡著領到一個中世紀絞刑架之前,他被身後的兩個機甲士兵按住,站在絞刑架的下方,一動不動。

涂染著黑漆的木質絞刑架猶如一個巨大的舞台一般,舞台中央是三四根巨型圓木搭建起來的立架,在立架的中間橫欄上掛著一條垂下的繩索,繩索的末梢是一個繩圈。

絞刑,專屬于舊貴族的刑罰,但因絞刑時死亡的巨大痛苦而被認為是一種對舊貴族的侮辱,即便在舊時代也是被廢棄的刑罰。

現在專門制造出這麼一個含有侮辱性質的絞刑架,可想而知三大集團對克洛所作所為的憤怒。

在絞刑架的下方,還站著整整齊齊身著裝甲的士兵方陣,他們帶著全封閉的頭盔,看不見臉也看不見眼楮,右臂抱槍,挺拔身姿如戈壁灘上的白楊。

廣角拍攝下的行刑場之中,中世紀的絞刑架與科幻的機甲士兵相對峙,沉默之中深藏著一種壓抑恐怖的氣息。

似乎是得到了指示,兩個士兵伸手落下繩索,就這麼隔著頭套將繩圈套在了男人的脖子上,然後猛地一拉,收緊繩索。

待準備工作全部完成後,兩個機甲士兵轉身離開了絞刑架,而絞刑架上男人的腳下木板也被瞬間抽空。

男人在空中撲騰著雙腳,由于窒息,他的頭套急劇地收縮膨脹再收縮,繩索也因他的扭動而緩慢地前後搖晃著。

幾分鐘後,男人的尸體便一動不動地懸在空中。

至此,視頻上的畫面仿佛定格一般,靜止的裝甲士兵隊列望著靜止的尸體,先進的科技感和落後的刑場儀式感完美融合,形成世界名畫一樣的觀感。

全程沒有人說一句話,唯一的聲音就是押送犯人的士兵發出的腳步聲,勻速,沉悶。

在視頻的最後是一紙審判書——

罪犯克洛•亞希伯恩違反了孤城法第七條和第九條,因戰爭罪、違反人道罪等數重罪名判處絞刑,十一月十一日于十三區中央廣場執行。

視頻結束。

姜述沒有打開彈幕,只是關掉了腕表。

他站起來,走到窗邊,遙望向十三區的方向。

雖然他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但在這發生之時還是有一種不真實感。

三個月。

克洛在十三區里攪風攪雨鬧了三個月,直到剛剛的處刑視頻和判決書發出來才真正一錘定音,落下大幕。

在這三個月里,十三區被完完全全封鎖起來,沒有一點消息傳出。

在一開始,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也有人明白了。

克洛在戰前發布的那個視頻是真的,他真的開啟了一場戰爭。

三個月時間轉瞬即逝。

在這三個月里,姜述推掉了除拍攝電影以外的所有事情,沒有再表演一場魔術。

就像是一個戲台下的坎坷,他在等待著結果,等待著這場戰爭的結束。

相較于克洛在過去二三十年的苦心經營,他的結果未免有些草率,只有一紙輕飄飄的審判書似乎能夠說明他真的在十三區里大鬧過一場。

姜述不知道這三個月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以一個人的力量在短短幾個星期里拉攏起來的隊伍,能夠在三大集團的聯手下堅持三個月……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克洛的確了不起。

但姜述的看法和三個月前一樣,克洛在那個時間點發動戰爭絕對算不上是理智之舉,甚至可以說是莽撞。

完完全全就是在自尋死路。

「死了也好,省事。」姜述嘟囔了一句,轉身走向衛生間。

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這是他一直以來期待著的結果,但不知道為什麼,在得知克洛身死的那一刻,他還是覺得有些唏噓。

或許……

克洛沒死?

姜述的心里生出一個想法來。

或許克洛只是被關起來了,畢竟那個被吊死的人全程帶著頭套看不出真面目,而被秘密關押起來的克洛也將在未來的某一刻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

陰魂不散。

他打開了衛生間的門,瞳孔急劇收縮,身形急退的同時黑色卡牌出現在手中。

衛生間里的是一只半人半章魚的生物,她正睜著滴溜溜的大眼楮打量著姜述,下半身的觸手不斷在地上磨蹭著,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沾滿濕漉漉的粘液,一副很緊張的模樣。

而在她的嘴上還叼著一封信。

你……

從哪兒來的啊?

姜述警惕地看著她許久,還繞著衛生間的門轉了小半圈,企圖在衛生間里看見那個陰魂不散的家伙,但是他只看見了章魚娘。

「唔!」魚娘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叫喚,然後向上揚了揚頭。

「這封信是給我的?」姜述明白了她的意思。

魚娘點點頭。

姜述便控制著兩張黑色卡牌一上一下地夾住那個信封,帶到自己的面前。

魚娘合上嘴,又張張合合活動著下巴,似乎是在送信的過程中一直叼著這封信導致下巴有些難受,這樣的舉動不禁讓姜述懷疑她這只章魚其實就是這封信的封蠟。

「打開。」

姜述用卡牌將信件拋給平板精小乙,他當然不會親自拆開信,萬一里面有笑氣呢?

小乙便懷著沉重的心情和表情打開了信件,在檢測之後,它抬頭看向姜述。

乙︰沒有陷阱,就是一封克洛寫給你的信。

姜述這才放心地拿起信紙,閱讀起來。

親愛的姜述先生親啟︰

如你所見,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死了,呃,這句話是不是有點老套?算了,這一世就這麼湊合著用吧。

當然,我是自殺的,絞刑架上的那個家伙可不是我,嗯,放心好了,我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有沒有想我?

要不是你太危險了,在開戰之前我肯定會來見你最後一面的,可惜了。

不過信封里有我近期的帥照,惠存!

惠存!

讓我猜猜看,你在看見我被吊死的時候心里想的肯定是——

如果我是克洛,我肯定不會那麼早就發動戰爭,我肯定會慢慢培養勢力,等到擁有足夠的實力再發動戰爭。

對不對?

很可惜,我當然沒你想象得那麼蠢。

不是我吹,謀定而動那是我的個人特色。

我再猜猜看,你現在一定在想——

都把自己謀死了還特色呢,裝逼狗。

不過看完這封信,你會明白的。

首先,我的死當然不是毫無價值,它將會恆久地散發出光芒,就像是孤城的第二個太陽(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將第三個太陽的名號賜予你)。

在戰爭還沒開始的時候,我親自帶隊襲擊了十三區貯存黑銀的地方,那地方真的是戒備森嚴,我之前就在這一關死過很多次。

拿到了足夠的黑銀之後,我手下的掌鑰者們就可以開足馬力運轉起來了,除此之外你應該猜到了,我還有一支由退役士兵組成的夕陽紅特攻隊,人數可觀,戰斗力也還行,總之夠我揮霍一個月的。

對了,有個掌鑰者可以把任意生物縫合到一起,靠著他的能力,我還有一支半人半畸變的隊伍。

不宣而戰。

對,不宣而戰。

這讓我在前期將三大集團打得落花流水,他們完全想象不到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怎樣的天才軍事家,我甚至一度攻打到了三大集團在十三區的本部,順便摧毀了整座孤城通往十三區鐵道線路。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讓野火那邊同時展開的行動好像失敗了,什麼作用也沒起到,本來我至少可以多堅持半個月的。

我就知道不該托付給外人的,可惜了,我這麼多年連個內人都沒有。

下面我要說的事情,是我用這條命換來的情報,它們比我這條命值錢多了,不管有沒有用,你都給我記下來。

第一條,三大集團有一支生化人部隊,後期我被這支部隊打爆了,頭都抬不起來,反正你就當他們每個人都是比魚娘還高等的畸變者就行。

很恐怖,不要硬抗。

第二條,他們還有三支不同型號的機甲部隊,訓練有素,但士兵的保質期很短,似乎每五年就要換一批。

這三支部隊才是三大集團的主力。

同樣很恐怖,不能力抗。

第三條,根本沒有什麼三大集團這回事,他們都共同隸屬于城主一個人。

我親眼見到的。

不對,城主不是人,它應該更像是主腦的意識載體,但它自己不自知。

我猜的。

第四條,不要在核心戰力的問題上相信任何一個掌鑰者,他們都是主腦的監視器,但他們同樣不自知。

一旦城主出現,他們的權限會立馬被收回(我吃了大虧)。

第五條,暫時沒想到,可能寫著寫著就想到了,想到再說。

你一定很好奇我到底是什麼人,事實上,我也很好奇。

你相信麼?在這個世界上,有的人一生只為一件大事來。

反正我就是這樣的人,真的。

完不成「徹底改變孤城」這件事我就根本死不掉。

別慌,在你這一世我已經死了。

我指的死不掉是,只要這件事沒能完成,我就會不停地重開,不斷地重活這一世。

不過和一些游戲里不斷攻略關卡的玩家不一樣,我是真的土生土長的孤城人。

以上和以下內容都是我不停地去死,死出來的經驗。

在上一世,不對,上上世,我找到了一個人,她告訴我我的身份是「倒吊人」,而一個「魔術師」將會出現在孤城,我並沒有「∞」,但他有。

我攻略過無數次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或許能做到。

總之,就如你所見。

由于某些蠢貨,這一世的我已經沒有辦法和你聯手了,所以我想在臨死前演習一遍,得到更多的信息。

我都告訴你了。

每一次的死亡後緊跟著的就是睜開眼楮,看見麗莎大嬸那驚喜的眼楮,我真的看吐了。

如果你願意幫我並且能夠完成這件事的話,我這次就能永遠閉上眼楮了。

真想好好死一死。

倒吊人意味著犧牲,魔術師意味著無限可能,或許只有我犧牲了你才能擁有無限可能。

這是我這幾世的攻略方針,雖然全是異想天開,但我真的想不到還有什麼方法了。

對了,第五件事就是不準對魚娘下手。

雖然你的XP看起來正常,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真的不想你變成我姐夫。

對了,她以前叫伊莎黛爾,這個名字很好听吧?

其實是我取的,咳咳。

她也是我活了這麼多命唯一一個真正對我好的人了,可惜了。

是我把她變成這樣的,也是我在某個時間點把她送到特罪所去經受折磨的。

只有魚娘才能護著我,我才能活到從特罪所里出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方法。

如果我算是你的朋友,那麼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幫我照顧好她。

求求你了。

希望我能就此長眠。

——

姜述讀完了信,信中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他閉上了眼楮,不斷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怎麼看起來……

克洛的這種「無限命」的設定,妥妥的是主角吧?

只不過這種虐文肯定沒人愛看就是了。

這封信也解答了姜述不少的疑惑。

克洛……

一旦發現操作失誤就立馬重開,這樣的玩法……

還真有玩家那股風範。

不過,他早就想永遠地結束這場游戲了吧?

姜述望向魚娘,魚娘也歪過腦袋望向他。

如果魚娘在克洛的身邊,他說不定可以再多活一陣子,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將魚娘送出來,連帶著這封信一起。

這樣的死法雖然草率,但也很符合克洛了。

所以說……

他再次看向魚娘。

這麼大個章魚娘要塞到哪里才能藏起來啊?

《下水道里的章魚娘》?

姜述嘆了口氣。

「你叫魚娘?」他問道。

「唔。」魚娘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然後比劃著手語。

姜述則是毫不猶豫地將目光轉向四只平板精。

甲︰她說︰以後你就是我老大了,多多指教。

「行行行,多多指教。」姜述點點頭,他指指衛生間道,「你先待在這里吧,我等會兒出去幫你找個地方住。」

魚娘便連連向著姜述鞠躬,然後她又回到了衛生間。

隨後,一根觸手伸出來,抓住門把手,帶上了門。

「叮咚——」門鈴響起。

嗯?

姜述望向魔術屋的大門。

誰會按自己門鈴?

沈絮婉都是輕輕敲門,蘇小鷗都是砰砰敲門。

帶著這樣的好奇心,姜述走過去打開了門。

門外是一個身材挺拔的高大男人,健碩的肌肉隱藏在休閑服底下,他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嘴上叼著一封信。

在見到姜述那個瞬間,男人的眼楮亮了亮,他快速向姜述比劃著手語。

這一次姜述看懂了手語的意思。

以後你就是我老大了,多多關照。

姜述︰「……」

克洛你特麼哪找來這麼多啞巴?

有病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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