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述拉開窗簾，陽光略刺眼，他揉了揉眼楮，轉身走進了廁所里洗漱。
一邊刷著牙，他一邊將擬化光屏投影到洗手台的鏡子上，在霹靂霹靂上翻找著什麼。
怎麼還是沒有消息？
他的心里生出一點奇怪來。
距離十三區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星期，在這十來天的時間里，時局並沒有逐漸明朗，反而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起初的三天，警署、暴恐管理局和三大集團聯合起來，很快就完成了對全十三區出逃畸變者的清剿工作。
隨後，暴恐管理局還頒布了一個通告，表示十三區尚有遺漏的危險，但總體上已經控制住了事態，近期將會解鎖十三區，請所有十三區居民放心雲雲。
不過在此之後，事情就不對勁了。
先是十三區的網絡再次被封鎖，然後是十三區周圍的鐵道線路出現了問題，所有經過十三區的附近的高鐵列次都被取消了，經過十三區上空的客運航班也是如此。
至此之後，十三區就仿佛是從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消失了一樣，沒有一個官方站出來說明過情況，面對大眾的質疑也只是使用敷衍的官話來回應，到後來甚至拒絕適應，只是將控評一道掌握得爐火純青。
姜述吐出一口牙膏沫，他關掉擬化光屏，望向鏡子里因放棄了工作而顯得精神煥發的人，揮舞一下拳頭作加油狀，「從今天起不做廢物。」
嗯，這個星期的魔術表演他已經翹掉了，用的是「特殊時期無心表演」的理由，雖然他也不知道十三區被封鎖和自己有什麼太大的關系，但是有一說一，偶爾翹個班是真的渾身舒坦。
不過這樣的舒坦日子或許不多了。
他看了今天的日期，嘆了口氣。
已經是九月十號了，今天就是電影開工的日子。
由于雷•安德森，也就是李允棠找來的那個對他的演技有著出乎意料的超級好評，所以相關培訓的時間被壓縮到了極為簡短的幾節課程之中。
他已經完成了這幾節課，所以今天就是電影劇組正式啟動工程的時間。
值得一提的是，因為各個方面都節省出了不少時間，所以以李允棠為代表的資方提出了一個要求，那就是電影盡量在跨年檔也就是一月一日上映。
很顯然，他們想要吃足過年期間的觀眾紅利。
對此，姜述這個第二資方自然沒有什麼太多的意見，唯一的糾結就是他不確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勝任這麼重要的角色。
他打開腕表，看一眼灰下去就一直沒能亮起來的沃夫的頭像，而後又打開度虞衣的聊天框，例行公事一般地發了一句「這個周末有空嗎」。
再看看上面，姜述已經將早晚堅持發這麼一句話堅持了整整三天，可以說是日常生活中堅持最久的事情之一了。
但是度虞衣就如同她那雪花頭像一樣冰冷，沒有一次回過他。
原因也很簡單，上一次約好在周末晚上見面去一趟禁區，結果他「咕咕咕」地跑走了。
那一天的晚上他還在一區辦事，要不是在過了半夜的時候小乙一抽筋發了一句「子曰︰咕不咕？咕哉，咕哉」，他壓根就想不起來這件事。
其實主要還是他已經習慣把記事的任務交給四只平板精了，但四只平板精……
覺得媽斯特會鴿掉這麼重要的事情完全是因為早有預謀，所以不約而同地忽略了這件事。
所以，現在也不知道度虞衣那邊是什麼情況。
總之消息是不回的，人也找不到的，這總讓姜述懷疑，這個女人是不是自己一個人去了那個所謂的禁區。
希望人沒事。
希望之花。
「喂？」姜述接起了電話，那是雷•安德森打來的電話。
「姜述姜述，快來快來，我們整個劇組都在等你了！」電話那一頭男聲听起來咋咋呼呼的，仿佛在喉嚨里藏著一只哈士奇。
雷的年紀和他相仿，但相比于他扎實沉穩的職業素養，他的性格極為跳月兌，所以很好相處。
「現在才八點鐘。」姜述看了眼時間，「沒猜錯的話，是李允棠到了吧？所以秋晚螢也在劇組了。」
「嘿嘿。」雷靦腆一笑，但哈士奇的靦腆一笑……
不是拆家，就是蓋樓。
在姜述認識雷的第一天，雷就給他跪下了，他感激涕零地向姜述哭訴自己足足兩年的暗戀史。
暗戀的對象就是秋晚螢，她是李允棠的專屬化妝師。
因為姜述，他再一次有機會去接近秋晚螢，而且是整整幾個月的機會。
結果每次在見到秋晚螢的時候，雷又會像是被捅破的皮球一樣迅速泄氣，立刻化為慫慫，只敢躲到姜述後面讓姜述幫著出謀劃策。
「唉。」姜述嘆了口氣，他連聲說道，「行行行，我這就來了。」
「不過……」他的語氣頓了一下，但還是說了出來，「我听說……不，也不是算是听說，秋晚螢她好像……」
後面的話姜述沒有直接說出來。
秋晚螢是個海王，而且是被他親眼認證的海王，就是那種三天兩頭換男人，深夜經常出入酒吧的那種海王。
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她對相貌英俊身材挺拔的雷一點興趣都沒有。
按理來說，這種姐姐應該很喜歡這種純情小鮮肉的。
「我知道的。」電話里雷的聲音里依舊洋溢著笑意，听起來沒有太多的變化，「那些事情我都知道的，但沒事，我不要緊的。」
「行吧，既然你有數那就沒事了。」姜述點點頭，沒有任何看法。
作為朋友，他覺得自己只有告知的義務。
而一邊的小乙則是頂著滿頭的問號發了條彈幕︰他說的這個緊……它正經嗎？
姜述︰「……」
什麼車都有你。
他收拾好東西，拎著一個小包走出了魔術屋，是時候去劇組了。
——
劇組布置在一間巨大的封閉工廠之內，應姜述的要求，這部戲在拍攝的時候將會采取嚴格的保密程序，大部分場景都在室內布景，少部分大場面將會事先清場，劇集分段拍攝，除了主創團隊的少數幾人之外劇本都是零碎的，演員們根本無法推敲出整個劇本的容貌。
而這也對演員的臨場表現力要求極高，幸好由李允棠找來的都是老牌演員，演技收放自如，只要葉證導演輕輕一提醒就能立即領會整個人物的形象。
在這個工廠內的劇組之中，李允棠由于戲份比較少，空余時間比較多，在大部分時間里她都默默地站在導演的邊上，一雙眼楮瞟過來瞟過去，那站姿那眼神和姜述記憶里的中年婦女班主任一模一樣。
至于姜述，他的戲份不少，但每次出演起來都異常得順利，和他對戲的所有演員也都對他贊不絕口，事實上，在看見這個熒幕生面孔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又會出現一個數字戰士。
這陣容硬生生塞進來一個數字戰士那可就太糟糕了……
而在午休期間，姜述很不幸地被雷拉著走到秋晚螢的附近。
「姜述姜述，她也在吃飯誒，你說我該怎麼問號呢？」雷目不轉楮地盯著秋晚螢看，一邊著急火燎地拉著姜述的衣服。
「不知道啊。」姜述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秋晚螢也是那種姐系角色，但和姜述之前見到過的都不同，她屬于是那種夜店女王型，平日工作時的打扮也是極其火辣。
「你不是說你很懂的嗎？」雷懷疑地看著姜述。
「……」姜述沒有正面回應，只是為他的上一個問題給出答案，「要麼你問問她吃的是什麼。」
「行。」雷便屁顛屁顛捧著飯碗上去了。
劇組的飲食由專門的公司安排，一般情況下都是推進來若干輛包含著各種熱食冷食咖啡的餐車，而秋晚螢卻是劇組里少有的幾個喜歡吃米飯的。
為此雷也改吃了飯菜，還拉著姜述一起。
姜述看著手中這模樣有些詭異的西化飯菜，嘆了口氣。
其實他想吃煎牛排焗大蝦之類的。
「晚螢晚螢。」雷搖著尾巴出現在秋晚螢身邊。
「叫我秋姐。」秋晚螢沒看他，她的語氣有點冷，「連允棠都叫我一聲秋姐。」
「好的好的秋姐，你吃的是什麼啊？」雷的尾巴搖得更歡了。
「飯。」
「哦，明天能請你吃飯嗎？」
「明天不吃。」
「好的，那等你想吃了再找我。」雷就捧著飯碗一溜跑過來找姜述了，他看著姜述問道，「我的搭訕怎麼樣？」
姜述︰「……」
他默默地轉過去，轉身打開了腕表的擬化光屏。
人在面對無法實現的目標時就會選擇躺平，現在的他就是這個狀態。
雷二哈是幫不了的。
「宣……宣戰了？」
「什麼東西？」
「看起來好像是十三區的實況？」
「電影特效吧？怎麼可能打起來。」
突然間，工廠里變得嘈雜起來，在听見那個人驚呼出聲的內容時，姜述一下子站起身來，和部分人一起走向了發生喧嘩的中心位置。
而餐車附近吃午飯的人也回頭望去，仿佛要說些
「等等，等等！別擠，我投屏到屏幕上！」騷動中心的一個工作人員連連高聲叫道，他將腕表投屏到場地中央的大屏幕上。
周圍的人群步伐漸緩，他們一同望向大屏幕。
視頻的畫質並不算太清晰，而且抖動得很厲害，不光光是因為拍攝者的手在抖，整個房間都在劇烈地震顫。
「等等，先錄一段窗外。」一個聲音自顧自地說道，然後視角一轉便來到了窗邊，直對著窗外的景象。
硝煙四起，火光彌漫，乍一看大街上空無一人，但仔細望去時，大樓之間人影綽綽，看不真切，槍聲也不斷地從各個隱秘的角落里傳出來。
「轟——」一聲巨大的爆鳴響起，沉悶如雷吼，而遠處的一棟大樓開始緩慢地傾斜，逐漸變矮倒塌。
「我要說的事情很簡單。」視角再次一轉，屏幕里是一張金發男人的仰拍全臉，他沒在看鏡頭，而是將頭伸出窗外觀察著什麼。
一排的火箭彈從視頻的背景里拖拽著火尾向著遠方飛過去。
「諸君，迎接戰爭。」
屏幕瞬間黑掉，只留下劇場里面面相覷的人們。
而姜述則是快速打開自己的腕表，搜索出那個視頻，戴上耳機一遍遍地播放著。
克洛他……
開始了麼？
這個突兀的結果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為克洛會繼續積攢力量的。
克洛才逃離特罪所多久？
對，在鼓動人心上他確實有一手，而且也未雨綢繆了很久，但這並不代表著他現在就有資格挑戰三大集團，還是以這樣一種極不理智的方式。
姜述皺起眉頭，如果讓他來做這種事情的話，可能在大部分謀劃上都比不過克洛，但肯定會選擇經典的分化一批，拉攏一批的做法。
至少也要取得那些歷史遺留的貴族還有一些除三大集團以外的企業的支持。
單憑這麼一點實力，無異于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而且最關鍵的事情還是……
克洛在之前一直表現出對他能力的渴望，急切地想要拉他入伙，但現在卻突然撇開他單干。
這屬實令他感到意外。
虧姜述還在各方面防範，到頭來他發現好像根本沒自己什麼事？
這個時候，小甲迎了上來，它拉著姜述往工廠的廁所飛去。
姜述會意，走進了跟著它走進男廁。
剛一進隔間，小甲就在屏幕上放出了分析結果。
甲︰這些畫面里有很多的人。
它指出放大畫面之後的幾十個像素塊，那些都是類似的灰色人影，它一口氣圈出了好幾十個，但很顯然，在隱蔽的角落里還有更多。
甲︰這應該是克洛的部隊，而他們現在在對抗的應該是屬于荒空集團的常規部隊。
甲︰根據戰斗素養和武器推測，克洛的部隊應該是由退役士兵組成。
「退役士兵？」姜述愣了一下，他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個情況。
說起來，他也一直對克洛的常規兵力感到好奇。
克洛方的高端的戰斗力，姜述可以很輕松地想象出來，比如掌鑰者，比如畸變者，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不過戰爭雖然已經不是靠人數和血勇就能獲勝的時代，但要說一點常規兵力都沒有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三大集團對戰斗序列的把控得很嚴，所以姜述也一直想不到常規兵力可以從哪里來。
武裝起來的平民？還是武裝起來的黑幫？
而現在小甲給出了答案，退役士兵。
集團方對已經退役的士兵就不再管控，甚至不多在意，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了太多的利用價值。
姜述走出男廁所，工廠內的劇組已經恢復了平靜。
看起來，所有人都把剛剛的那個視頻當成了一個鬧劇。
但是姜述不自覺地把目光放在了李允棠身上，她面色凝重地回到自己放包的地方，然後和葉證說了一句什麼，隨後快速離開了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