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一身體掙動了一下, 一口氣悶在胸口,吐出口血來。他目光渙散,氣若游絲的說︰「想讓我現在就死, 請直說。」
他不覺得這人口中說的是真的,單純覺得太宰治在因為剛才說的話氣他, 至于為什麼要因為他的提議而氣他——不知道啊, 他們未來到底是什麼關系, 朋友嗎?
言一的臉上透出股生無可戀的意味。
威脅的看他了一眼,太宰治沉下聲音說︰「即使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想讓你死,我也希望你能活著, 我不能拒絕的只有一個人, 那就是你自己。」
「我?」
太宰治卻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知道的,面前這個人還不是他的阿言, 至少目前還不是。
「言一,你現在的傷勢不到致死的地步, 你到底是怎麼死的呢?」太宰治讓他靠在他身上,模了模他的頭發。
如果有人問一個人他是怎麼死的,一定會讓人覺得腦子有病, 但是言一就是這樣的人,即使有人說他連自己的死亡都能掌控在手中也分毫不奇怪。
他就是這樣的人。
生死是他天平上衡量的籌碼, 因為他無所謂活著, 也無所謂死去,如果能借此換到什麼也算是廢物利用,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能將他和人間拴在一起的東西, 某方面來說, 他和太宰治就像在照鏡子。
但到底是不同的。
言一努力的喘了兩口氣, 說︰「等。」
他在等什麼?
當然是等那些盼望著他死的人和妖怪,他絕不能死在荒無人煙的地方,絕不能死的悄無聲息,他的死亡必將引起軒然大波,但在他死之前,將布下籠罩天下的網,而這之後——一切發展都會如他所願。
即將走上風口浪尖的日輪城,四面楚歌的繼國家,隱藏在繼國家日輝下的紫藤花家族,還有在他庇護下免于妖怪之災得以安心耕種的平民,遍布每個角落的情報網,他的那些親信
許多許多。
他總不會自己撒手一走,就完全不管這些人了。如果知道他的焚天丸將軍最後淪落到別人跟前裝孫子,他怕不是要氣死了。這些他在的時候風光無限的人,在他死後也應當和從前一樣顯赫且尊貴。
言一不會給那些人任何機會在他走後羞辱他們。
借機將他們碾入塵埃?這分明就是在踩著他的尊嚴起舞。
言一唉聲嘆氣的想︰這些人怎麼回事,再不快點,傷都快好了。
但太宰治給了他一個提議︰「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帶你走。」
「算了吧。」
「你果然早就謀算好了。」即使做出救人這樣的舉動,但當對方說出放棄,太宰治並沒有強制的帶走他。
這還不是他的阿言,只有繼國言一死了,一切才能走上正軌。
盡管如此
「又一次,阿言。」他低著頭,聲音異常的低沉。
言一心虛的撇開臉。
你找你的阿言,和我繼國言一有什麼關系呢?
當凌亂的腳步出現在這周圍,言一才松了口氣,說實話,殺生丸下手不是很重,言一不敢往他手下留情上想,就當犬妖了解他的身體,知道不用多少力量,稍微折騰折騰,他就撐不住了。
言一稍微坐起來一點,眼楮一個一個從這些猙獰丑惡的嘴臉上看過去,唇邊揚起譏諷的笑,「好慢啊,我都等了半天了。」
仿佛他們不是來殺他,而是來拜見他。
「即使這麼狼狽還是這麼高高在上可惡!」打頭的花開院家現任家主從看到言一開始臉色就不太好看,這會更是整張臉都變得鐵青。
可惜的是,言一並不知道這人是誰,他的注意力全在剛剛出現的殺生丸身上,那個方向言一掩下了變化的神色。
只有反方向繞一大圈才能到那里,而既然已經到了那里,就可不能沒有發現他,除非是不願意找到他。
言一扯了下嘴角,原來以他們兩個走到如今這個地步的關系,還會給他放水啊。
這麼說來,殺生丸對他還真的是心慈手軟的過分,他都準備對對方的西國下手了。
這會站在花開院家這邊的人不多了,但殺死個言一綽綽有余,滿是怒火的花開院家主覺得言一已經是他的掌中之物,轉頭便不想殺他了,笑著對言一說︰「你知道這外面有多少妖怪來了嗎?今天你逃不掉了,想讓我不殺你也可以,但我也不能無緣無故就放了你吧。」
做足了好人模樣,卻不知,如今站在這里的人,哪個不知道他是什麼本性,這樣反而失了風度。
「哦?」言一做出傾听的動作。
狠厲與暢快一閃而過,花開院家主狀似態度很好的說︰「不如言一大人做點什麼能讓大家同情你一下,比如,要是你肯跪在地上求求他們,說不定妖怪們就心軟了呢?」
說到最後,忍不住心中舒暢,大笑起來。
太宰治猛地抬起頭,陰沉的注視著花開院家主,站在一旁的殺生丸閉著眼楮,雕塑一樣站在那里。
言一無趣的看著男人興奮中夾雜著恐懼的面容,嘴唇動了一下,冷冷的吐出兩個字︰「蠢貨。」
花開院家主瞬間暴怒,不過想到對方已經是喪家之犬,往後都隨他想對他做什麼就做什麼,還是勉強忍耐下來,繼國言一已經不配讓他爭論,「你已經要死了,言一,嘴硬對你來說可沒有好處,不如服個軟,興許就讓你多活幾天。」
本來言一是想看看有膽子和他作對的人是什麼樣的,結果這家伙蠢的沒邊了,也就失去了耐性。
「不會吧,不會真有人以為自己已經勝過我了吧。」言一挑了挑眉,向前攤開手掌,這一個動作就把花開院家主嚇的向後退了一大步,當即也有些無語,秀元就為了這麼個玩意背叛他?
側頭小聲說了一句︰「一會直接送你你們離開。」
花開院家主也發現自己反應太大了,心中惱羞成怒,直接拔了身邊人的刀劈了過去。
但是刀還沒落下多少就再無法動彈,刀鋒嗡鳴顫抖,瞬間崩毀,他對上了大妖金色的眼瞳,很平靜,花開院家主卻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因為大妖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嘖。」言一不耐的咂舌,卻沒多說什麼,視線落在自己的手掌上。
眾人有跟著看了過去,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即使落到如今的地步,繼國言一還有翻盤的手段嗎?他還能翻盤嗎?
沒有人知道他們抱著怎樣的想法盯著空無一物的手掌,是恐懼?還是期待?
很快,言一就向他們交了一份答卷。
晴朗的天空驟然烏雲密布,厚重的雲層中隱隱積著蓄勢待發的力量,一股恐怖的碾壓一切的氣息彌漫開來,距離最近的人似乎听到了廝殺聲,看到了尸山血海。
那坐在最上端,睥睨著一切的人無比熟悉,就是剛剛他們還試圖殺死的人。
「有句話說的好,反派死于話多,下次最好還是直接動手,」隱隱听到有誰這樣說,話語不甚清晰,那份遺憾卻深深的烙在心中,「不過,應該也沒有下此了吧。」
殺生丸看清了那塊小小的石頭,郁金的瞳瞬間縮成野獸般的豎瞳,他認得那塊石頭,是道反石。
前一陣子鬧得很大的那件事——有人撬走了一塊道反石被黃泉女鬼追殺最後消失了,他一瞬間明白了什麼,擋住席卷而來的狂風,試圖向那邊說些什麼,然而,他只看到了掩藏在席卷而來的風暴後那唇邊一抹動人的弧度。
別——
晚了。
言一高舉道反石,在狂風亂作,沙石狂卷中,微弱細小的光自黑暗中緩緩蘇醒,並不斷擴大。
一道通天的光柱帶著能絞碎一切的氣勢沖天而起,光柱中的人瞬間模糊了面孔。
此間的動靜驚動了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物,妖怪們似有所感的望向那個散發著磅礡氣勢的地方,似乎有一根根的線連著他們的心髒,呼喚著他們。
高天原的神靈向地面投下了視線,卻當即亂作一團。
天道崩毀,綱常動蕩,構成世界根基的規則被破壞,又在廢墟中迅速的適應了變化,建立起新的規則。
此時還很少有人意識到,他們在見證一個新世界的誕生,但高天原諸神卻一眼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他們受到了最大的影響。
【混亂】還在影響諸神,而他們也將隨著新的規則獲得新的權柄。
「是誰?是誰做了這樣的事?」
諸神震動,到底是誰突然就更新世界版本啊混蛋!
漸漸湮滅在璀璨光輝中的身影則更加讓人不敢置信。
「是言一!」
哦,之前撬了道反石那個啊。
靠!是他!
「區區一個人類,怎麼可能」毘沙門看著人間的景象,瞳孔震顫著,眸光閃爍,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她想起之前自己以為言一搶走道反石只是為了不知天高地厚,對神明示威,如今看來大錯特錯,那只是他的一步棋,僅此而已。
很難用言語形容心中的震撼,最後只能化為一句︰
「人類啊。」
事情已經發展成這樣,神明也無法改變,這就像是一種進化,隨著自然的發展而產生的必然的未來,雖然看起來很夸張,但這是被世界允許的。
但是理論上可行,不代表真的有人做到了,其他人不會被嚇到。
簡直要嚇死了好麼!
「人類,人類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一天之內被重塑了世界觀的諸神精神恍惚。
「那個人類是不是死了?」
「死的很透徹。」
魂飛魄散那種,別說人類了,就算是神明做這種事都要死的不能再死了,最大的問題是——神明做不到,那時獨屬于人類的奇跡。
于是諸神心情就更復雜了,大多數神明都超喜歡人類,剛知道有這樣一個如此厲害的人類,還沒來得及給個祝福啊,來個眷屬什麼的,人就沒了,轉世都別想了的那種,好難受。
狂亂的亂流裹挾著太宰治的身體向遠處以肉眼來不及捕捉的速度沖了過去。
「明明來的時候嗖的一下就到了,為什麼回去的時候這麼可怕?」已經開始頭暈眼花的太宰治難受的想。
不時有什麼東西從他身邊刷的一下就不見了,但他別說看一眼,連控制自己的身體都做不到。
這是要帶他去哪?
太宰治從來沒感覺阿言這麼不靠譜過,不會大家都被丟到這鬼地方了吧。
言一也很委屈啊,說好了把人都送回去的,對他這種經常跨時間和空間發動資源掠奪戰爭的人很簡單的,但是他硬是沒剛過太宰治強烈的意念,有的地方也叫願力,星盟叫精神力,反正就是存在于意識層面,非物質的產物,而意識層面是沒有上限的。
「要到他身邊去才行。」
憑著這個意念,直接月兌離了言一的掌控,被卷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整個過程連眨眼的時間都不到。
太宰治也許都不知道他有這樣強烈的意念,但隱藏的再深,在時空裂隙這麼精細而敏感的地方,總能被察覺到,任何刺激都會引起連鎖反應。
言一沒也沒想到太宰治看著冷淡,結果這麼呃,這麼的火熱?
「他應該沒事吧。」他抓了抓頭發。
他也不能過多停留,借著考場轉換的時間幫個忙是可以的,但停太久就麻煩了,根據星際管理條例,像他這種身份的,可能再多留一分鐘,都會被懷疑有對該世界發動戰爭的趨勢。
「唉,只能自求多福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太宰治感覺連氧氣都稀薄起來。
啊,這種死法實在太痛苦了,他可不要這樣死掉。
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發現,就這樣被遺忘。
真是糟糕的未來。
意識昏昏沉沉,以為自己要死掉了的時候,一只溫熱的手掌貼上了他的手心,隨著亂流漂泊的身體被力道牽扯短暫的停滯了一下。
遂既,那雙手拉的又緊了一些,五指擠緊指縫,死死的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