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原中也降落在繼國家的院子里之後, 就一直都沒有人問這個問題,所有人都對他的出現異常坦然,就像早已對所有情況了然于心, 任何多余的問詢都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但不詢問, 不代表沒有把他的出現放在心上。對于繼國來說, 他們會謹慎的對待每一個不速之客,因為這些人大多數都是來刺殺他們家主的。
一直以來被可以稱得上是惡作劇般的行為腐蝕了警惕性的中原中也終于記起了這件事, 他當然知道正常來說都不會把他輕易放過, 但在他之前的印象里,會讓他穿上女裝的是阿言,對他來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而阿言絕不會做對他不利的事。
但操縱著一切的不是他的阿言,而是戰國時代權力的頂峰,繼國言一。
面對他,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惕都不為過,一瞬間的松懈也足夠被狡猾的猛獸擒住命脈。
在察覺到身體里的力氣不斷流逝,四肢變得軟弱無力之後, 中原中也有不得不承認一件事——
「是我大意了。」
但是,是什麼時候的事?
越發濃郁的香氣讓他突然想到了什麼, 不敢置信的看向仍然緊緊的握著他的手的繼國言一, 「你在香里做了手腳, 但是你不是也會你能抵抗這種香的藥性?」
他不得不開始思索之前那垂死的模樣也許真的是演出來的, 剛想稱贊一句好演技時, 言一卻輕松的否定了他的猜測。
「我不能。」
接著, 他試著抬動自己的手臂, 卻只能輕輕的顫抖, 分毫都不能動。在對中原中也使用的藥物的同時, 他自己的癥狀竟然還要更嚴重。
中原中也懷疑的看了他一眼,忽然箍著他的手腕,翻身將他壓在身下,以一個絕對佔有掌控權的姿勢俯視他。
言一的身體軟綿綿的,任人動作,別說掙扎了,如果不是還會眨眼,說是具尸體估計都不會有人懷疑,雖然這個動作已經是中原中也的極限了,但是輕松的殺死手下的人還是游刃有余。
被他箍住的手腕立馬多了一圈紅痕,還是在他完全沒用力的情況下。中原中有下意識的松了些許,神情變得難以言說起來。
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招數,真的不像是一個聰明人能做的出來的。
「你不怕我現在殺了你?」
言一輕輕的笑了一下,笑聲逐漸變為劇烈的咳嗽,蒼白的臉因此染上了一絲血色。
得,都不用中原中也動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折騰死。
「你可以試試,但容我好心的提醒一下,你一定會死在我之前。」沒有威脅,言一只是平靜的陳述事實。
中原中也突然感到了一陣心悸,他急促的喘息了一下,無力支撐這個動作倒在了一邊,細密的汗珠從額上冒出來,但是很快這種疼痛又消失了。
「你離我太近了。」言一平靜的道︰「離我太近就會死。」
沒有人能殺死他,只要離他足夠近,這就已經是一件要命的事。
中原中也心里卻有種難言的感受,他掀起眼睫看著言一的側臉,心髒的跳動聲逐漸清晰起來。
從這個還足以稱為少年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對生的渴求,繼國言一——似乎只是以某件事作為支撐,不能死而已。可以想見,他心中目標達成的那一天,他就會徹底拋下這個世界,痛痛快快的死去。
「離我太近就會死」——他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呢?
中原中也意外的沒有被算計的惱怒。
言一緩了一緩,慢慢撐著自己坐了起來,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讓他的身體無力的顫抖,但他的面色很平靜,眼中只有淡漠,和他的身體有種奇妙的割裂感。
「落到這件院子里還活下來的人,你還是第一個。」
這句話里暗藏著的無數血雨腥風讓中原中也眉頭一挑,正想說些什麼,卻被對方制止。
「噓,你看,」言一直直的望著院子,像是那里有什麼東西一樣,「這間院子的作用你很快就能見到了。」
風乍然凌亂,胡亂飄動,殘陽的血色下,一人輕盈的飄落,他落下的一瞬,片刻不停的向言一沖了過來,高舉刀尖伴著獵獵風聲劈下。
中原中也下意識的出手,但無力的身體拖慢了他的速度,就這麼短暫的一秒,來人劈砍的動作已然停下,時間凝滯了一秒,刺殺者身體被看不見的細線分裂成數塊,他死了。
松軟的土地落了一地血雨,血肉成為了養料,而作為被刺殺者的言一,淡淡的看著這一切,連眼楮都沒眨一下。
這場刺殺還沒有停止。
一群穿著黑衣的人無聲的落在牆邊,織成網一樣的苦無以各種刁鑽的角度飛了過來,數不清的刺殺者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攻向那個自始至終淡定的坐在那里的人。
他那麼弱,又那麼近,仿佛只要伸手就能掐斷他的脖子。
這幫人自動忽略了坐在言一身邊的中也,看裝束就知道是言一的女人,助紂為虐,合該一起死。
這次,連中原中也都知道自己不用出手了。
那些兵器在半空就被阻攔下來,透明的結界攔下了一切的利器。負責保護繼國言一的是這個時代最強大的陰陽師。
「那些陰陽師!」襲擊者咬牙切齒。
但是很快,他們就沒有機會抱怨了。
中原中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目睹了一場屠殺,因為一切都發生的寂靜無聲,那些掩藏在平靜之下的凶器拋卻了偽裝現身眼前,只有匯聚天下最優秀的名匠才能制造出這樣精巧的殺人機器,每一個的存在都在明晃晃的刺激著中原中也的神經,危險,危險!
漫天的血雨美的讓人窒息,無聲的上演著一出啞劇——殺人的藝術,中原中也扭頭看向身邊的男人,言一的表情沒有絲毫動容,他漠然的看著這一切,顯出幾分興致缺缺。
直到這時,中原中也才在他的身上發現了阿言的影子。
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決心,和無論發生什麼都無法動搖的堅定。
言一忽然轉過頭來,對他笑了一下,危險敢猛地侵襲了腦海,中原中也甚至來不及思考這個表情里的深意,身體已經下意識的躲避——卻被定住,中原中也低下頭,他的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地面伸出的鐵銬給銬住,一把刀驟然擦著他的脖子扎到了身後的牆上,刀柄還在顫動。
他很確定,這把刀之前是對準他的喉嚨的。繼國言一沒打算放過他,但是現在,這把刀只給他留下了一道紅痕。
外面的風雨已經停下,不知道怎麼辦到的,那些狼藉都被掩蓋在了泥土下,面上除了過分濕潤的泥土,什麼都沒留下,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但是中原中也已經明白了之前言一的問題,這個院子下不知道埋著多少尸骨。
中原中也恍惚意識到繼國言一對他有多寬容,如果言一不想,他甚至無法進入這個房間。如果言一想讓一個人死,就會想盡辦法,不惜一切的鏟除對方。你無法永遠保持警惕,但他可以一直為你設下陷阱。
還有那把刀之前中了藥的樣子也是裝的?
言一晃了晃手腕,就像知道中原中也在想什麼,淺淺笑起來︰「我確實會被那個藥影響,不過我的耐藥性比較高,恢復起來也比一般人快。」
他眼中藏了一份深意︰「即使突破了這些防線,他們依然無法殺死我,我想,你應該深有體會。」
中原中也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在這個房間里,言一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險。他的皮膚上、衣服上、甚至呼吸,都是帶毒的,毫無疑問,這個單薄的身體上或許還藏著其他各種精巧的用以殺人的利器。
沉默了一會,中原中也浮起一個疑惑的表情︰「為什麼最後放棄了?」
見識過言一處理這些悄然拜訪的客人,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對方手下留情。
言一雙手疊在一起,抵在下巴上,身體前傾,燦然一笑︰「因為,我很喜歡你。」
中原中也倏然睜大眼楮。
「我們在哪見過嗎?你好像認識我?」當初中原中也初見他,就一副「你怎麼在這」的表情,滿臉的我有話要說,言一能忽視才怪。
「打個商量唄,如果我們沒有生死大仇,我不殺你,你可不可以也不要我的命?我們好好相處?」
言一的眼楮眯了起來,掩住了眼底的思緒。剛剛在那種情況這個人也絲毫沒有擔心,從頭到尾都一副游刃有余的樣子,看起來是還有別的底牌。
這種情況他不得不考慮面前這個人有沒有可能是妖怪,或者半妖之類的,一旦跟妖怪扯上關系,他就必須研究一下自己跟對方有沒有血海深仇。
而且,就算是人類,和他有血仇的也很多啊。
言一又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完全看不出他剛剛做了什麼,即使他的態度變得和緩,也很難讓人相信這不是又一次欺騙。
「」
「我有個朋友,和你長的很像。」
「還有,我不要你的命。」
等在天守閣等回信的太宰治和梵天丸半天沒等到回音,直到天色漸深,才見有人回來。
來人尷尬的看了眼太宰治,吞吞吐吐的說︰「主公主公已經休息了。」
焚天丸一看就不對,立馬問︰「主上身體不舒服?」
「不、不是。」
「那你怎麼去了那麼長時間?」
「這個」
眼楮一轉,梵天丸想到了什麼,沉默了片刻,艱難的發出聲音︰「主上是自己一個人就寢的嗎?」
「呃不是。」
這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肯定是和那個寵姬在一起!
焚天丸緩了一下,突然大驚失色,拽住了太宰治的胳膊,急了起來,心想︰這……以主上的身體,誰在上?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這下更得把太宰送進去了,好歹阻止一下。
他急切的說︰「要是主上被那小妖精纏住,身體有損怎麼辦?」
之前一直沒想過這個問題,以前主上過的跟個和尚似的。但是仔細一琢磨,好像還真是個大問題!
只有他們這些親信知道主上的身體糟糕到什麼程度,比大多數人看到的還要嚴重,最近愈發的
「我們應該相信主上,以主上的心性,應該沒問題。」吧。
梵天丸︰「但是主上之前沒有特別親近的人,萬一被迷惑了怎麼辦?」
仔細一想,確實不無可能。
「那你說怎麼辦?」
「嗯,我覺得」
沉默的听著他們的對話,太宰治的表情越來越古怪。
這些人認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