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扎在外的征討軍經過休整就開始準備返回了, 因為在之前戰斗中的貢獻,唯二兩個非征討軍的人也不能再當成一般俘虜對待。
于是負責人相當禮貌的派人詢問了兩位是否一同前往日輪城。
「我留在這就行了。」與謝野晶子整理著前一段日子士兵們搜集的藥物。
也不是駐扎地的所有人都回日輪城,與謝野晶子準備和剩下的這些士兵待在一起,她對背後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福澤諭吉對此沒什麼意見。他要去日輪城, 從抵達這里開始, 他曾無數次听人痛罵繼國家, 也見過征討軍在與妖怪的戰斗中付出了怎樣慘痛的代價。
事實到底是什麼,他想要親眼驗證一下
穿著華麗大振袖的女性邁著粗魯的步子,衣襟凌亂, 顯然是隨便搭上去的。
「她」身後跟著一列邁著急促小碎步的侍女,侍女很是驚慌,僅依靠這樣的步伐很難跟上前方大闊步的女性, 年紀稍長一點的女性一邊喘著氣, 一邊等著那個張揚的身影, 恨不能把這位夫人的腿給捆起來。
天哪!她怎麼能這樣失禮!
這一行人的隊伍所經之處引起了不小的慌亂, 但無人敢上前阻攔氣勢洶洶的女性,任她一路走到了主上處理軍務的大廣間。
一路暢通無阻,到了這里才終于被人攔下。
守在門口的士兵目不斜視,不管這位女性如何瞪他們,都沒有分毫通融的意思, 如果不是眼楮偶而還眨一下, 總讓人懷疑他們是否為活著的人。
「讓開。」
「主公沒有傳召,其他人不能進入。」
這些守衛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給。
但凡是認識這位做貴族女子打扮的人的臉, 都說不出這句話,可惜, 在五百年前的繼國家, 沒有人會認識一位黑手黨的干部。
中原中也眉頭一跳, 剛準備出手,就听到廣間內傳來了含笑的聲音。
「讓她進來吧。」
熟悉的聲音听著遠比五百年後稚女敕,也更虛弱。
守衛沒有再阻攔中原中也,但是他沒有第一時間進去,而是在門口駐足,半晌,忽而捂住了臉,只覺得自己沒救了。單是听到聲音,被捉弄的怒意就消失的一干二淨。
侍女們好不容易的追上了夫人,一听到主上要傳召,驚慌失措的上前為夫人整理衣裝,好讓她不會在主上面前失禮。
要是主上怪罪下來,她們可承受不了主上的怒氣。
這次,中原中也沒有反抗,任侍女為他糾正系錯的帶子,擺正了衣領。
勉強讓外表看不出太大問題。比較讓人寬慰的一點是,主上也搞不明白衣裝上的問題。
知道是那位傳說中的寵姬,尚在里間商討軍務的臣子們難免好奇,並且主上第一次為了其他事讓他們提前離開,能讓主上這麼寵愛,該是何等的美麗。
眾人恭敬地退下,心里都在想著即將進來的寵姬。
他們悄悄順著重重的腳步聲看去,心里驚訝了一下。來人穿著印有五枚家紋的大振袖,因著家里也沒有別的女主人,即使這種樣式在寵姬身上已經算是逾越了,也沒人多在乎。
如火般的日輪花與橙紅發色的女子竟然相得益彰,襯得她整個人都如振翅而飛的烈焰蝴蝶一樣,有種驚人的美,但是
看著那不如一般女子的小碎步,臣子們紛紛嘀咕,這寵姬也太粗魯了些。
到底是主上的女人,他們也不敢多看,雖然已不是平安京那時候貴族家里的女子見外男還要降個竹簾,但道理都差不多。
不管心里如何想,臣子們面不改色且沉默的退下了。
中原中也繞過一扇木紙門,抬眼的瞬間,眸光微縮,洶涌的氣勢滅了個一干二淨。
和之前一閃而逝的見面不同,現在中原中也能毫無遮擋的將坐在正對面的男人看個清楚。
年輕的家主沒有梳流行的月代頭,甚至于沒有認真的把頭發梳攏在一起,而是任那頭長及腰間蓬亂的黑發恣意的散落,他穿著繡銀的藏青色長襦袢,外面隨意的罩了件金線暗紋的白色大袖,和羽織不同,這種精貴但不實用的設計只有公卿家才會使用,連他手中隨意拿著的扇子,瑩潤的光澤都看起來十分不凡。
然而,一切都不如他沒有多少血色的臉引人注目。
中原中也清楚的意識到了這個面帶微笑打量著他的男人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京野言,即使這兩個人長著相同的臉。
難怪當時教團會選擇阿言作為神降宿體。
繼國家主的身上更多的是屬于掌權者的傲慢,和常年浸.婬在權謀之中帶來的難以捉模的氣質,他的身上總是含著一份看不透的莫測,外表之上掩蓋著不知道多少層假面,你永遠無法真正的觸踫到他哪怕一分真實。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他能將戰國時代的諸多名人掌控于手中的最好證明,只要見過他一面,就沒有人會懷疑這件事。
「傻站著干什麼,過來。」言一饒有興趣的看了會寵姬對他發呆,適時的中斷他看起來不打算收回的神游。
擺了擺手,言一屏退了守在這里的其他人,欣賞的目光落在女裝的男人身上,即使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性別,這身女裝穿在他身上也沒有半點違和感。
中原中也在赤.果果的目光下終于收回了發散的思緒,嘴角抽搐了一下,就是這家伙,戰國名人里的隱藏款,竟然這麼惡趣味。
發現四周的守衛侍女一類人不見了,他才挑起了眉,心想這人膽子還挺大的,真不怕他殺了他。
中原中也可以說是天降在繼國家的,就在這位家主面前,當時這位家主鎮定的過分,不僅不害怕還興致勃勃的要讓他做他的夫人,連側室都不是的那種,然後中原中也就被一擁而上的人帶下去換衣服了。那短暫的見面中,中原中也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這些日子中原中也想盡辦法去見言一,但都有用。即使他能離開繼國家,也怎麼都抓不到人影,只要繼國家主不想,有的是辦法讓他抓不到人影。只有他按照對方說的做,才能見到這位鼎鼎大名的家主。
那時他以為阿言出了什麼事,只想盡快的見到對方。
中原中也站著沒動,拿出公事公辦的態度︰「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你為什麼留下我?」
「換句話說,你想要我做什麼?」
言一不敢置信的看著他,捂住心口,低落的說︰「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簡單一句話的功夫,他看起來比之前還要更虛弱,盡管知道他說的是假的,也很難讓人懷疑。
「喂,你沒事吧。」中原中也心里咯 一下,趕忙走過去扶住了無力倒下的身體。
言一搖搖頭︰「帶我回去休息吧。」
他的臉突然就泛上了死人的灰白,呼吸也艱難起來,逐漸出氣比進氣多,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身體輕的不像話,像是稍微踫一踫就要散架,整個人都一副脆弱易碎的樣子。
即使中原中也心里懷疑這副模樣的真實性,很難相信世界上竟然會有人這樣脆弱,然而對著這張和阿言一模一樣的臉,他無法狠下心不去管他。
就像他在看著阿言死去一樣。
「你的醫生呢,讓他們去叫!」
「不用,老毛病了。」這種情況,他竟然還能笑出來。
中原中也抿起唇。
言一拉住了他的袖子,「真的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中原中也沒辦法強制他去接受治療,再說他們的關系也沒有很熟。
半抱著年輕的家主,根據家主本人的指點,避開了所有人,把他扶回房間,幫他鋪好被褥,將他安頓好。
屋子里飄著淡淡的木料染燒的香味,是貴族常用的燻香。
家主泛青的臉陷入柔軟的枕頭里,看起來可愛又可憐,中原中也下意識的撥開他唇邊的發絲,又突然頓住了。
如果連這樣如同瀕死的狀態都能偽裝,家主大人也太過逆天了。
他的身體似乎真的很差,時刻命懸一線的那種,連長到這麼大都讓人覺得是奇跡。
看著眼下一片青黑,不知多久沒睡過好覺了,中原中也無端的想嘆氣。
雖然接觸不多,但是繼國言一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除去身體上的問題,這個人孩子氣的過分。
看著外面漸落的夕陽,中原中也站起身準備離開,卻感到一陣拉扯的力量。
昏昏沉沉的睡著的家主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楮,迷蒙的樣子看起來不太清醒。
「可以在這陪我一會嗎?既然你會送我回來,就是不討厭我吧。」
不是命令,而是懇求,他一邊說一邊掀開了一側的被子,「就在這休息一會,好嗎?」
言一對中也的感情來的莫名其妙,但中原中也多少調查了一些關于繼國言一的信息,他的兩位兄長和父親最終都站到了對立面,唯一疼愛他的母親,卻早早就死了。
也許是覺得他像哥哥。
「嘖。」中原中也從旁邊搬來一床被褥,給他蓋好被子,「快睡。」
言一眨著眼楮,緩緩從深處泛出笑意來。他高興的把手伸出被子,試探的拉住對方的手,沒有被拒絕才帶著一絲笑的閉上了眼楮,十分溫柔的說︰「謝謝,中也。」
沒听到回應,言一皺起眉。
好半晌,才听到一聲極輕的「嗯」。
血色的殘陽從薄薄的紙門透了進來,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清香,安靜了沒多長時間,言一動了一下,又睜開了眼楮。
「睡不著?」中原中也一直望著夕陽的顏色,終于收回。
「嗯,」言一又好心情的笑了一下,「對了,中也,你知道之前你降落的地方就是外面的院子嗎?」
「嗯。」
言一笑的更開心了,「你覺得這個院子好看嗎?」
中原中也看了他一眼,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強烈的違和感。
「別看那看著是個普通的院子,其實,那下面藏著很多機關,是陷阱哦。」沒有回答言一也只是隨意的笑笑,「你猜猜,那些機關是用來做什麼的?」
「你想說什麼?」中原中也注視著言一的眼楮失去了溫度。
言一握著中也的手越發收緊,笑意從他臉上褪去,只剩下如面具一般的笑臉。
「你知道吧,想要我命的人很多,總有些人忍不住試一試,為了能保證我不會在完成前死去,我做了很多、很多的保障。」
「所以我很好奇,你是怎麼出現在我的院子里的?」他漫不經心的問,似乎完全不在乎中原中也的答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