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沿著台階一路向上, ——一會兒便到了上頭的平台。
在平台側方的位置,有一間不起眼的屋——,走近之後可以看到屋里隱約透出些光亮。
京郊的黃昏來得很快, 上一刻太陽還沒落山, 下一刻天地間便籠上了一層黑暗, 那屋——里的光亮透過半開的門窗透出來, 便是這陵園里唯一的光源。紀輕舟忍——住想,過去的無數個夜晚, 二皇——想必便是一個人守著著光亮熬過來的吧?
「王爺, 屬下先過去朝二皇——通秉一聲吧?」董棟原本跟在三人後頭, 這會兒見李湛停住腳步, 便快步上——開口問道。」——必。「李湛側頭看了紀輕舟一眼,有些——舍地放開了紀輕舟的手,開口道︰「咱們一同進去吧。」紀輕舟聞言點了點頭,跟著李湛和小皇帝進了那屋。
屋門半掩著,輕輕一推就開了。
正對著門口的位置擺著一張桌——, 上頭擺了些酒菜——
過桌上的菜已經冷了, 看——出並——是剛備下的。
「我算著時辰, 你若是騎馬過來應該早兩個時辰便到了。」一個清冷的男子聲音從屋內響起,那人從里屋走出來, 看到李湛身邊的小皇帝和紀輕舟之後怔了一下,而後恍然道︰「怪不——耽擱到這個時辰……」
他算的時辰是李湛騎馬過來的速度, 但因為紀輕舟和小皇帝一起來了,乘的是馬車,速度自然就會慢了許多。
「二哥。」李湛看著對方,開口喚道。
「二皇叔!」小皇帝朝那人小跑了幾步,一開始還有些怯怯的, ——對方朝他笑了笑,這才撲上去抱住了對方——用說,這人必定是二皇——無疑了。
紀輕舟略有些驚訝,沒想到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他面對小皇帝時竟——可以這般毫無芥蒂。
但他轉念一想,除卻他——說,哪怕是紀輕瀾當初——到小皇帝,——沒有流露出不友好的態度。
畢竟,歸根結底,此事原——和小皇帝沒有任何干系。
「紀家的小公子,我沒記錯的話你名喚輕舟……」二皇——伸手揉了揉小皇帝的腦袋,然後將目光轉向了紀輕舟。
紀輕舟朝他施了個禮,這才來得及——量對方。
這位二皇——比李湛年長了些,但外貌上卻看——太出來,他眉眼與李湛有幾分相似,但氣質卻更為粗獷一些,五官——像李湛那麼周正,細看卻也很耐看。
只是……大概是在陵園里待久了,二皇——身上帶著一絲病氣,面色也顯得有些蒼白。
他這副後天染上的孱弱,與他先天粗獷英武的氣質有些——大相稱,令人看了——由心生感慨。
「坐吧,我提——找人備了酒菜,算錯了時辰有些冷了——過今日人——,難得熱鬧一回,倒——能彌補幾分缺憾。」二皇——招呼李湛和紀輕舟坐下,又替小皇帝拉了矮凳,讓小皇帝坐在紀輕舟身邊。
「你差人來告訴我的時候,我便算著日子,知道今日事情便可以有個眉目。」二皇——給李湛和紀輕舟斟了酒,又道︰「我想……我——回去,你今日一定會來看我,倒是真被我猜中了。」
他說罷看向紀輕舟,開口道︰「只是沒料到紀家小公子——會一道過來。」
「二哥……」李湛——他端起了酒杯,便與他踫了一下,另一只手在紀輕舟的酒杯上一按,開口道︰「他身子——適,——能飲酒。」
二皇——聞言看向紀輕舟,開口道︰「我與紀家小公子難得——面,連杯酒都喝——,那可是有點遺憾。」
紀輕舟聞言——想讓他掃興,忙道︰「無妨,我可以陪二皇——少喝一點點。」
李湛卻擰了擰眉道︰「想喝酒往後有的是機會,今日不行。」
他說罷拿走了紀輕舟的酒杯,又朝二皇——道︰「二哥想喝酒,我今日陪你便是。」
二皇——聞言目光在紀輕舟與李湛身上逡巡了一圈,最後笑了笑道︰「好,那輕舟便費心照看好陛下,今晚我與三弟好好喝一杯。」
紀輕舟聞言忙應下了。
隨後的大半個晚上,紀輕舟便陪在旁邊和小皇帝負責吃飯,一邊分神听著二皇——和李湛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過去的事情。
這陵園里的飯菜也——知是誰做的,味道很是平常,小皇帝和紀輕舟都沒吃太多。
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听兩人聊天……
「廚子是守衛營里的,手藝不好……」二皇——道︰「——過人還算厚道,這麼久了從來也沒苛待過我。若是換了個刻薄的,如今我估計——瘦一圈。」
李湛看著對方,開口道︰「大夫呢?我听說你身子一直沒大好。」
「還行,——好不壞。」二皇——道︰「你找人給我送的藥我喝過幾次,後來太苦了就澆了門口的松樹,後來樹都被藥苦死了……守衛們知道以後嚇——輕,說這陵園里——能有枯樹,趕緊找了顆新的給換上了,怕活不——連下頭的土都刨了換成了新的,哈哈哈哈」
他說著將自己逗笑了,小皇帝——他笑便也跟著笑。
只紀輕舟和李湛心中十分感慨,有些笑——出來。
可想而知,在那個時候二皇——估計——沒有什麼生的意志了,所以病能不能治好,壓根也——在意。
「叢兒長大了,看來你三皇叔沒餓著你。」二皇——伸手捏了捏小皇帝的臉。
小皇帝朝他道︰「二皇叔回京城以後,讓三皇叔——養著你,咱們都挨不了餓。」
「哈哈哈,你三皇叔要養的人可不少,仔細累著他。」二皇——說罷有意無意看了一眼紀輕舟,他那神情帶著幾分揶揄,卻沒有惡意。紀輕舟做賊心虛,總覺——對方好像看出了什麼。
當晚,兩人又聊了近一個時辰。
後來紀輕舟和小皇帝都忍——住坐在桌邊打盹,李湛便讓兩人先去里屋睡了。
山里天涼,紀輕舟帶著小皇帝睡在一起,半夜被凍醒了一次。
後來迷迷糊糊中他感覺身旁一暖,鼻息間隨即聞到了幾分酒氣。
「接著睡吧,離天亮還早著呢。」李湛在紀輕舟耳邊低語了一句,從身後將人抱在了懷里。
他那抱著人的動作太過自然,紀輕舟迷迷糊糊都沒覺出來什麼異樣,甚至都沒徹底醒過來。
紀輕舟半睡半醒間只覺身後不斷有暖意傳來,他困得睜——開眼,——分——清是不是在做夢,便任由對方那麼抱著自己,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早晨醒來的時候,紀輕舟便覺小月復上十分暖和,他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有人將手隔著衣服貼在了那里。
他下意識想將對方的手拿開,這才發覺對方如今正以一個及其牢固的姿勢從背後摟著他,一手環在他胸前,一手按在他微微隆起的小月復上,那姿勢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
「醒了?」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由于離得太近,溫熱的氣息盡數噴在了紀輕舟耳邊。
紀輕舟原本就因著兩人過于親昵的距離而有些別扭,這會兒耳朵驟然染上紅意,那紅意又順著耳畔擴散到了脖頸和臉頰。
身後的男人目光在少年染著薄粉的皮膚上停留了片刻,開口解釋道︰「我怕叢兒睡覺——老實,踢到你的肚。」
「嗯。」紀輕舟應了一聲,——知信了沒信。
李湛依依——舍地將人放開,這會兒床榻里側的小皇帝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道︰「我睡覺很老實,才——會踢人呢……」
李湛︰……
紀輕舟︰……
陵園一大早也有些冷,李湛怕紀輕舟著涼,非要將自己的外袍給他披著。
紀輕舟心虛——很,生怕二皇——注意到,——肯穿。
李湛又——願勉強他,最後不——「勒令」紀輕舟和小皇帝待在屋——里——許出去,直到用過早膳之後才讓他們出門。
「要——要在陵園里逛逛?難得來一趟?」早膳後二皇——朝紀輕舟和小皇帝問道。
紀輕舟聞言一臉震驚,暗道這可是你們皇家的陵園,又——是旅游景點,還能隨意逛逛?
但二皇——卻似乎並沒有什麼避諱,——紀輕舟——答,便朝小皇帝問道︰「叢兒想去嗎?後頭的松林里有松鼠,二皇叔帶你去看看?」
小皇帝有點搞——清楚狀況,只得下意識看向李湛,目光帶著幾分詢問。以往小皇帝——來過皇陵拜謁,但那都是在特定的日子,還有許多人跟著,他全程都要穿著繁重的禮服做各——各樣的儀式,那感覺並不太好。
這一次,他還是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來皇陵。
身邊沒了跟著的禮官,這皇陵里清淨了——少,看上去也——像從前那麼肅穆了。
「想去便去吧。」李湛開口道。
紀輕舟聞言有些驚訝,沒想到李湛竟然會同意,但他轉念一想,這二皇——看著——像是個沒有分寸的人,他說的逛一逛——半只是去陵園後頭的林——里,還——至于真帶人到墓穴里瞎胡鬧。
小皇帝對沒——過的事情都很好奇,他從前來陵園的時候便很好奇這園子後頭是什麼樣,可惜每次來都要規規矩矩,去過的地方也十分有限。今日二皇叔說要帶他去後頭看看,他自然是十分願意。
「二皇叔,我死了以後也會被葬在這里嗎?」眾人朝園子後頭走的時候,小皇帝朝二皇——問道。
二皇——想了想,開口道︰「你如今還小,還有很——年的時間可以用來想這個問題。」
小皇帝點了點頭的,當即有些茫然。
從前,李湛每個月都會帶他去奉先閣祭拜,他有什麼話想朝他父皇說,都會對著奉先閣里的牌位說。現下他一時有些弄——太清楚,人既然是葬在皇陵里,為什麼又會出現在奉先閣的牌位里?
「三弟,你覺——呢?」二皇——突然朝李湛問道,「將來百年之後,你想葬在這里嗎?」
李湛沉吟片刻,開口道︰「人死如燈滅,葬在哪里又有什麼區別?」
二皇——聞言怔了片刻,開口道︰「人死……真的如燈滅嗎?」
「二哥……」李湛看著他擰了擰眉,二皇——忙笑了笑,擺手道︰「怪我,——該說這麼些晦氣的話。」
幾人沿著一條小徑去了園子後的松林。
二皇——一路上——斷朝幾人搭話,看起來興致很好。
紀輕舟原還有些擔心他,但——他言語間似乎早已釋懷,身上——看——出什麼病態,倒是比昨晚看著更有精神了一些。紀輕舟暗道,那件案——終于了結了,想必二皇——該走出來了。
他知道李湛雖然看起來冷清,但內心深處其實很在意親情。
無論是對小皇帝還是對二皇——,李湛都付出了很——感情……
二皇——此番若是能順利跟著他們回京城,李湛一定很高興。
「叢兒快看,樹上有一只松鼠。」二皇——突然開口道。
小皇帝聞言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在樹上看到了一只松鼠手里正抱著一顆松果。
「舟舟你看啊……」小皇帝快步跑過來朝紀輕舟道。
李湛站在紀輕舟身邊,——小皇帝朝對方撲了過來,下意識伸手在紀輕舟身前擋了一下,防止小皇帝沒個輕重撞到紀輕舟的肚。
他這動作再自然不過,連小皇帝都沒看出端倪,二皇——卻眸色一深,目光在紀輕舟的小月復上微微停留了片刻。
「二皇叔,松鼠手里拿的是什麼?」小皇帝問道。
「那是松果。」二皇——開口道。
「好吃嗎?」小皇帝問道。
「你想嘗嘗?」二皇——開口問道。
小皇帝點了點頭,仰臉看著紀輕舟道︰「舟舟,你陪我去摘點松果吧。」
紀輕舟聞言——由失笑,他正想答應,李湛卻開口道︰「我陪叢兒去摘吧。」——
等紀輕舟回答,李湛便拉著小皇帝的手,朝松林里走去。
「皇叔,咱們往里頭走走,里頭的大。」小皇帝道。
李湛聞言便依著他,朝林——里——走了幾步,保持在一個回頭可以看到紀輕舟的距離。
二皇——立在旁邊看著兩人的背影,面上帶著幾分笑意。
「我記得從前去太傅府上的時候,——過你兩回……」二皇——突然開口道︰「你兄長與我倒是相熟,你卻總不愛同我們打交道。」
紀輕舟聞言看向二皇——,一時有些——解,——知道他為什麼會聊起這個話題。
「輕淮的性子隨你父親,寬厚溫和,用我父皇的話說,心胸寬廣可納百川。」二皇——道︰「朝中凡是與你兄長相熟的人,沒有人不喜歡他。」
紀輕舟在一旁靜靜听著,沒有接茬。
因為他並不了解紀輕淮,怕說多了會有——妥。
「從前我總是納悶,同樣是太傅的兒子,為什麼你與輕淮的性子差別那麼大?」二皇——道︰「那個時候雖然與你相交——深,卻總覺——你性子有些孤僻,身上幾乎半點都沒有太傅的影子。」
紀輕舟擰了擰眉,開口道︰「二殿下這話……是何意?」
「沒別的意思,只是想說昨晚——到你,覺——你變了。」二皇——道。
紀輕舟一怔,心里——由打了個突。
就連李湛都沒朝他說過這話,難道二皇——眼楮這麼毒,短短一面便能認出來他與從——一樣了?
「說來也奇怪,如今的你反倒更像是紀家的孩子了,昨晚一——到你,就覺——你與你兄長有了幾分相似,眼楮里有溫度了,——像從前那麼孤傲和——近人情。」二皇——開口道︰「我想或許是紀家的變故……讓你——長了吧?」
紀輕舟聞言這才松了口氣,開口道︰「大概是吧。」
「這樣挺好。」二皇——道︰「三弟這人性子冷清,但面冷心熱,該有個懂——他心意的人在身邊。」
「二殿下……」紀輕舟怔然開口,一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然而對方卻早已看出了他的心思,忙道︰「與我就不必再遮遮掩掩的了,昨日三弟——讓你飲酒,我還有些納悶,直到方才陛下朝你跑過去的時候,我——他伸手去護著你才恍然大悟。」
二皇——說著便將目光落在了紀輕舟的小月復上。
紀輕舟︰!!!
這人眼楮——太毒了吧?
「是三弟的孩子嗎?」二皇——開口問道。
紀輕舟沒想到對方竟然直接點破,當即有些無措,偏偏這會兒對方話已經問出口了,李湛又——在身邊,他連求助都找不到人。
「嗯。」紀輕舟應了一聲,面上十分窘迫。
對方既然看出來了,他——沒有再遮掩的必要。
「你——必緊張,我之所以能猜出來,是因為對三弟太了解了。」二皇——開口道。
紀輕舟點了點頭,心道怪不——李湛說他這個二哥性情直爽,如今看來還真是……
「他可有什麼——算?」二皇——問道︰「對你們的孩子。」
「王爺說……」紀輕舟想了想,開口道︰「讓他跟著我姓紀。」
二皇——一怔,而後笑著點了點頭,道︰「那就好。」
紀輕舟看向他,暗道這二皇——難道——忌諱李湛有孩子,——然怎麼一听說姓紀就說好?
「你別誤會。」二皇——大概看出了紀輕舟的心思,又或者單純怕對方誤會,解釋道︰「我了解三弟,知道他從來都對皇位沒什麼興趣,自然不會跟那幫朝臣一樣關心他有沒有——嗣。」
紀輕舟問道︰「那二殿下此話是何意?」
「三弟會這麼朝你說,想來是打算好了你們的將來。」二皇——笑道︰「我為他高興。」
二皇——說這話的時候,眼底帶著——加掩飾的笑意。
紀輕舟知道,對方這話是發自內心的,事實上從見面到現在,這個二皇——雖然一直在偷偷觀察紀輕舟,可紀輕舟卻沒在對方目光里發覺什麼惡意,那種觀察更多的是好奇和關心。
「王爺他……」紀輕舟一時也有些——解,——知道為何讓孩——姓紀就是打算好了將來。
他和李湛之間那窗戶紙如今雖然已經破得差不——了,可兩人卻尚未正式互通過心意,李湛的——算紀輕舟自然也——會知道。
可二皇——為何能從這一句話里——出這樣的結論?
紀輕舟正思忖之際,李湛便領著小皇帝回來了。
小皇帝手里捧了一堆松果,獻寶似的給了紀輕舟好幾個。
「二皇叔,咱們該回京城了吧?」小皇帝朝二皇——問道。
紀輕舟看了李湛一眼,知道這話——半是李湛讓他問的。
他們此番雖然是來接二皇——回去的,可從昨晚到現在李湛一直沒有提過此事。
如今酒——喝過了,園子——逛了,松果——摘了,——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
「輕舟……」二皇——沒有回答小皇帝的話,而是朝紀輕舟道︰「你帶著陛下將松果送回去,先在前頭歇一歇。」
紀輕舟看了一眼李湛,知道對方應該是有話朝李湛說,便應了聲,領著小皇帝先回去了。
董棟原本帶了護衛跟在後頭,——狀便分出了一半的人跟著紀輕舟和小皇帝。
待紀輕舟和小皇帝走遠,李湛便開口問道︰「你——想同我回去?」
「三弟,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看看吧。」二皇——突然開口道。
李湛聞言點了點頭,跟在了他後頭。
兩人穿過松林,遠遠便看到一座孤墳,孤墳立了塊碑,上頭卻沒有刻字。
「當時周楚滿門被斬,尸骨都沒人收斂,他的一個部下和皇陵的一個護衛相熟,偷偷給我帶了一件他從前穿過的輕甲。」二皇——開口道︰「我想他——半——想埋在這樣的地方,可我放不下……就自作主張在這里偷偷給他立了一個衣冠冢。」
李湛看著那無字碑,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那墓碑旁邊打掃的很干淨,他們來時的小徑——並非刻意修出來,而是人走多了踩出來的,可見二皇——平日里應該經常來此處。
他一直都知道二皇——與周楚十分交好,若非兩人過從甚密,——會被人以此為理由,編排出了莫須有的罪名。事情發生之後,周楚被處以斬刑,李湛知道二皇——一直都很內疚,哪怕此事並非是他的過錯。
「二哥……人死不能復生。」李湛道。
「是啊,人死——能復生……人死如燈滅……」二皇——苦笑一聲,開口道︰「我從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件事情,是我害得他家破人亡,甚至連累了先生一家……我原以為,這一輩——都要背負著這份冤屈,直到死後都沒臉去——他和先生。」
李湛道︰「這——是你的錯,我們都盡力了……周統領在天有靈,會看到的。」
「你說他真的會在天有靈嗎?」二皇——突然問道。
李湛怔了怔,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三弟,謝謝你……讓我在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他和先生被還以清白。」二皇——道。
「死了的人已經死了,我做這件事——只為了他們,更是為了活著的人。」李湛開口道︰「為了你,為了紀家的人,為了西峰營曾經忠于周楚的那些將士,——為了讓朝臣們親眼看看這真相……我——希望所有人都閉著眼楮活在虛妄里。」
二皇——聞言點了點頭,面上露出了幾分欣慰。
「叢兒有你陪著,我想他將來會是個好皇帝。」二皇——開口道。
「他——止有我,還有你。」李湛開口道。
二皇——背對著李湛苦笑了一聲,輕輕搖了搖頭。
「我想你應該會明白我……唯一的遺憾就是,等——到看著你的孩子出生了……」二皇——開口道︰「但我相信他一定會是個好孩——,就像叢兒一樣……」他的聲音越來越弱,到得最後幾乎已經听不太清楚了。
李湛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由擰緊了眉頭。
但他尚來不及反應,便見二皇——蜷縮著身體倒在了周楚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