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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墓園。

喬柏舟領著林見秋在一塊墓碑前停下來。

「大部分尸——都沒有查到身份, ——長時間也沒有人認領,——醫驗完尸之後基本上都——安葬在了這里。「

他們身前身後這一片都是曾——在那座深山里挖出的尸——,有還算完整的, 也有已——腐爛的白骨,都難以辨認身份。

那些——者大多都已——沒有家人, 也沒有身份, ——後也無人——津。

墓碑上面一排排刻下來的都是「無名氏」,能予以區分的也只有後面跟著一小行「卒于某年某月」, 有的連「某月」都沒有,大致猜個年份。

「那幾個孩子就是這兩座碑,一個七歲的男孩兒,兩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女孩兒。」

葉子就是其中一個。

林見秋點了下頭, 盯著墓碑上的「無名」出神。

「我在——面等你。」喬柏舟遲疑片刻,伸手拍了下他的肩, 稍微用了點力。

林見秋回頭朝他笑了笑,說︰「好。麻煩你了喬哥。」

喬柏舟——到墓園門——再回頭的時候, 林見秋都還是站得筆直的模樣,他原以為那孩子會哭,但是沒有。

黑色的越野車停在門——, 喬柏舟倚在車頭,點燃了一支煙,他有些煩躁, 也有些頭疼。

今天是林見秋出院的第一天。

半年前剛告破的那場駭人听聞的大案後續非常繁瑣,至今還沒有結束。

稍微夸張點就可以說是舉國震蕩, 因為性質實在太過惡劣,擔心引起社會——蕩,最後大部分消息還是——壓了下來, 所有後續調查和審判都在保密狀態下進行。

這也是出于對幸存者的一種保護。

林見秋在醫院待了半年,身上陳年舊傷不少,但養傷用不了半年,調養身——也不用一直待在醫院,更多時間還是在接受心理治療。

喬柏舟就在這半年里所有能跑的地方都跑遍了,才勉強爭取到林見秋的「監護權」。

從那種地方出來的人,無論有沒有殺過人,無論會不會——判刑,都——難叫人再交付信任,按照最後審判罪責輕重,哪怕是無罪乃至立功的也需——有——長一段時間的觀察期。

這個觀察期是以「年」為單位的。

喬柏舟能單獨拿下觀察期的監護權,也——依仗于林見秋本人的配合。

林見秋無罪有功,心理測試結果沒有對社會危險傾向,唯一超出警戒值的就是自毀傾向,只——在五年內他沒有犯罪記錄,觀察期就算過了,可以回歸到正常人的生活中。

最後那句話是帶著監護協議來給兩人簽字的負責人說的。

那時候喬柏舟拿著協議,——到林見秋波瀾不驚的側臉,只想苦笑——

真的還能回歸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嗎?

與世隔絕的六年,錯過多少——新月異的變化,在那麼多次生——瞬間又多少次把自己整個打碎了再重組,林見秋都不認為自己還是個正常人,——怎麼回——?

更何況即便回來,他也是孑然一身。

就在案子告破的前半年,林見秋的父親、喬柏舟的老隊長在追蹤某個嫌疑人的過程中受傷——世,那時候他已——不在警局系統里,一直獨自聯系線人追查線索,但最後的——亡報告里定性是因公殉職。

等林見秋從——人變回一個活人,也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林見秋出來的時候,喬柏舟已——點完了半包煙,他將最後半截煙按熄隨手丟進垃圾桶,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煙味,幫他拉開了車門。

「我定了旅館,先住一晚,明天我開車帶你回。」

「好。」林見秋點點頭,過一會兒又說,「我明天能——山里——嗎?」

「山里?」喬柏舟——道他在說什麼,他又想模煙了,但還是忍住了,他平時是沒什麼煙癮的,「等會兒回——我幫你申請。」

「那就麻煩喬哥了。」

喬柏舟想說不用跟他這麼客氣,話到嘴邊——說不出來。

他跟林見秋快有十年沒見了,最後一次見的時候林見秋都還沒有他肩膀高。

喬柏舟原先是跟在林見秋父親手底下的,——林爹親手一點點帶出來,他一直是當師父一樣對待,後來他因為能力太過出色——調幾年,每年也還都記得回來——望他們一家。

不過他畢竟工作忙,趕不上節假——,也就不巧,沒怎麼踫到過林見秋。

喬柏舟年輕時候跟林見秋關系還不錯,年紀雖然差了十來歲,但林見秋早熟,鬼主意多,喬柏舟又是腦子——別活泛的,還挺能玩得來。

轉眼十年,物是人非。

昔——那點安穩的熟稔早就——時光沖得支離破碎,喬柏舟對上林見秋,說話都——再三斟酌,恨不得小心、再小心。

大約是喬柏舟的表情糾結太明顯,林見秋半夢半醒到下了車,扭過頭——了他一眼,就笑了笑︰「才三十多歲就跟老媽子似的了,喬哥你這是未老先衰啊,回——你兒子不得叫爺爺了。」

喬柏舟平生最恨這句話,差點一腳踢上他的,一開——就下意識抱怨上了︰「你以為這是誰害的啊!」

林見秋躲了一下,——著還挺精神的。

喬柏舟松了一——氣,下車拉開後備箱,拎出行禮,領著林見秋進了旅館。

上樓的時候,喬柏舟突然又想起什麼來︰「對了,當年那個姓秦的受害人,你想見他嗎?」

林見秋——︰「他受傷嚴重嗎?」

喬柏舟答道︰「有點嚴重,在醫院住了三個多月才回家,做了好幾個手術,但沒有生命危險,听說後來還有了孩子,不過那次調查完之後他說不想再想起那些——,就離開了老家,行蹤也是機密,不過如果你想見他,應該是可以申請到的。」

「不會。」林見秋——清醒,「幸存者之間不能再見面,這是協議里的明文規定。」

「就卡在中間那麼一條你都——到了?」喬柏舟道,「不過規定是規定,更何況這種形式性大于實用性,人是活的,你情況——殊,——別申請是可以——通過的。」

「那也不用。」林見秋說道,「他沒——在山底下我就放心了,現在還是不——打擾他為好。」

喬柏舟想了想,——他︰「那——不——我拖同——給他帶個話,告訴他你還活著?」

林見秋也搖頭︰「就讓他覺得我——了吧。」

喬柏舟——︰「為什麼?」

林見秋說︰「也許他會覺得我——了更輕松一點。」

「叮——」

電梯停在十二樓。

喬柏舟盯著林見秋的臉——,沒有。

電梯——無人,大約是從另一部電梯上——,電梯門久等無人又自——閉合,他們訂的房間還——再往上三層。

第二聲「叮」響起來的時候,林見秋若無其——地提醒他︰「喬哥,到了。」

喬柏舟拉著行李箱踏出電梯。

房間在左手——廊最盡頭,雙人標間,環境還算不錯,燈光昏黃柔和,座機旁邊就壓著旅館周邊的訂餐電話,小字備注可以送到門。

林見秋坐在床邊——起了菜單。

喬柏舟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一邊不時——向林見秋。

他有些吃不準林見秋的反應,——起來——平靜,回來之後第一次出門就已——開始適應那些變化,以他多年審犯人的——驗來——,這也不像是強行裝出來的鎮定模樣。

所有應該觸景生情的位置,他都異常的平和,就像是上學忘了帶雨傘這麼平常的小。

不是什麼好——,也讓人懊惱遺憾,但絕不會因為這點小——而鬧得——活聲勢浩大。

喬柏舟——害怕林見秋想不開,精神崩潰或者鬧著——,但——他這麼平靜,——又不——道是好是壞。

林見秋扭過頭來——他,指著菜單上的某一份套餐,說︰「我想吃這個可以嗎?」

喬柏舟接過來掃了一眼就拒絕︰「不行這個太油了,晚上吃了你胃受不了。」

林見秋「哦」了一聲。

喬柏舟不忍心︰「等你身——養好適應幾天,下周末我帶你——吃最出名的那家。」

林見秋說「好」,然後又——︰「那換下面那個行不行?」

喬柏舟勉強點頭︰「行,可以直接打電話訂餐,不——道多遠,送來可能冷了——你想在房間吃晚飯嗎?」

「就在隔壁。」林見秋想了想,說︰「下——吧,我想多——正常人。」

他是願意跟人接觸的,下樓的時候遇到保潔進同一部電梯,上下不過半分鐘時間,林見秋就已——跟保潔聊了起來。

保潔阿姨原本是農婦,前年兒子大學畢業在城里找到好工作,單位還給分了房,便把父母都接了過來,本想讓他們頤養天年。

但阿姨做慣了農活,一直閑不住,便就近找了份保潔的工作。

她原本只做白天的班,因為晚上——回——給兒子做飯,這兩天她兒子在公司加班,正好旅館里另一個保潔不小心摔斷了腿,她才臨時替兩天班。

他們一直聊到旅館門——,阿姨險些忘了把工具放回——,朝林見秋笑笑揮手道別,又小跑回。

喬柏舟就在旁邊——著沒插話,他覺得這算是一個好跡象。

下樓往左邊——了一眼,那家店果然就在旅館隔壁。

小餐館這時候沒什麼人,店主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熱情地招呼客人進——,兩人挑了個靠里的位置坐下來,林見秋掃了眼菜單,又——其他人。

雖然與世隔絕——多年,但林見秋行為舉止都不見窘迫,哪怕是剛進醫院的時候盯著筷子糾結了許久,也沒讓他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心態從容,別人也——難再居高臨下地——笑話他。

喬柏舟這會兒也只能——出他對其他人手上的新款手機挺感興趣的,那是他住院的時候完全沒有接觸過的東西。

「先吃飯。」喬柏舟把筷子燙了燙遞給林見秋,「等回——之後我帶你——買手機。」

林見秋「哦」了一聲,收回了視線。

喬柏舟——作一頓,眉頭跳了一下︰「你那是什麼表情?」

林見秋慢條斯理地答道︰「我剛剛想到了一個字。」

喬柏舟——︰「什麼?」

林見秋︰「媽。」

喬柏舟︰「……」

狹窄的小空間阻止了一場全武行的上演,喬柏舟翻了個白眼︰「擔心你這個小兔崽子有心態——題我真是吃飽了撐的!」

或許這就是天生的大心髒。

先前喬柏舟還沒能見到林見秋的時候,听說過一點邊角料傳聞,說給林見秋做心理疏導的心理醫生反——他給繞進——,出門的時候抱著門——的柱子嗷嗷哭。

一開始他壓根沒放在心上,覺得是這群人無聊過頭亂編料,現在一——,說不準傳聞還真有那麼回——兒。

喬柏舟在內心同情了醫生兩秒,心情介于好笑和無奈之間,也慢慢反應過來。

其實剛從醫院回來的時候,醫生就私下找他聊過,說林見秋的情況跟旁人不太一樣,讓他跟林見秋相處的時候盡量和過——一樣,不——太過于端著,不——表現得太過突出太過——別。

喬柏舟那時候只顧著听注意——項了,後面那些勸告听了一耳朵,還是沒有抵得過私心里的擔憂。

只是那麼小心翼翼地對待林見秋,說不準他自己心里更有壓力。

只——還好好活著,願意——新奇的東西,沒像其他病人一樣整天變著——兒地想找——,像現在這樣,也挺好。

老板端著菜上桌,喬柏舟將成為新玩具的菜單從林見秋手里抽出來︰「吃飯。」

林見秋拿起筷子捧起碗——

著比小時候乖,除了相貌更成熟以——,時光的斷層在他身上好像也沒留下什麼痕跡。

喬柏舟記得他——醫院——林見秋的時候,——到同樣是幸存者的病人——到他的第一眼就如同驚弓之鳥,猛地跳起來趴到地上瑟瑟發抖,嘴里喃喃自語「別殺我吃的都給你」。

還有吃飯怎麼也不肯用筷子的,伸手就往滾燙的飯菜里抓的。

不是不會,只是一種驚懼惶恐的本能,生怕慢了一秒就——人搶——了。

有人——救回來之後完全沒辦——見人,有的會突然暴起傷人,各種各樣的——題在這群——逼瘋的人身上都有所——現。

當然也有大——上都還算是正常人的,意志足夠堅定,——救下來之後——過心理干預也漸漸能跟常人一樣生活。

但他們的眼神——時常會透露出些什麼,不敢與人對視、躲閃、惶恐、顫抖、慌亂,那種本能的東西再怎麼細微,也難以完全藏匿。

唯獨林見秋沒有——

不是車上還留著觀察期的協議書,喬柏舟有時候都會忘記林見秋曾——遭遇過什麼,他坐在旁邊,就好像從來沒有從這個社會上消失過一樣。

至少不用擔心他以後融入社會的生存——題了。

喬柏舟苦中作樂地想著。

曾——那麼多擔心準備好像沒了意義,但喬柏舟倒寧願用不上。

吃完晚飯,喬柏舟帶著林見秋繞到另一邊的水果店買了份果盤,想了想又進便利店帶了一袋薯片,扭頭警告林見秋︰「晚上不準全部吃完。」

林見秋遺憾地點點頭。

剛回到房間,喬柏舟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檔案局那邊的人找林見秋,但他沒手機,只能先通過他這個「監護人」中轉。

林見秋剛從——人的身份恢復,檔案上面程序——多,——常有電話來跟他核對信息。

這種情況他早就駕輕就熟,不需——旁人擔心。

喬柏舟拆完果盤——濺了一手汁水,——衛生間洗完手出來,就見林見秋停頓住了。

「怎麼了?」喬柏舟。

林見秋伸手捂住話筒,扭頭——他︰「喬哥,我今年多大來著?」

喬柏舟怔了怔,林見秋還——著他,但沒催促。

他回過神,緩緩答道︰「二十三,上個月就過了二十三周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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