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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年後。

金屬制的厚重大門緩緩打開, 車窗處貼著單面玻璃的面包車停在角落的位置,後門打開,滿臉傷痕的年輕男人被魁梧壯漢揪著頭發拖下車, 狠狠摔到地上。

年輕男人險些背過氣去,捂著肚——在地上翻滾一圈, 低聲呻|吟著。

壯漢冷漠地轉頭上車, 「砰」的一聲關上車門,看也沒看他一眼。

很快面包車重新發動, 原路返回,大門轟然閉合。

男人緩了許久——扶著牆勉強直起腰,捂著嘴咳嗽——聲,沾了一手的血。

可能是之前被打的時候咬破了舌頭。

他胡亂抹了一把嘴, 半靠著牆踉蹌著起身,看了眼身後光禿禿的大門, 慢慢往前方深處走去。

男人姓金,叫金霄。

兩個月前, 他在女朋友父親的公司無意間翻到了一份機密文件,雖然及時放了回去,但對方在調取監控之後還是找到了他。

金霄辯解稱他——的只是無意間看的, 後來又含含糊糊地交代其——他是——偷錢,沒——到只有——張紙,便又放回去。

女友的父親卻全然不信他的說辭, 堅持認為他是競爭公司派來的商業間|諜,逼迫女兒跟他分手。

女友對金霄情根深種, 在家鬧得要上吊也不肯分手,氣得父親差點進了醫院。

金霄擅長甜言蜜語,一邊把女朋友哄得團團轉, 教她怎麼應付父親,一邊騙——女友家里的銀|行|卡和保險箱密碼,偷偷轉移了大批資金之後,——斷拋棄女友跑路。

女友父親怒不可遏,當即放——懸賞,說天涯海角也要抓住他。

金霄躲躲藏藏一個多月都平安無事,——為逃得夠遠,一時松懈去銀行取款,一個小時之內就被堵在了——租屋門口,一天之後被踢到了女友父親的面前。

——那時候應該叫前女友了。

前女友恨他薄情寡——,不肯見他,自然也不願幫著他跟父親說好話。

金霄被關在地下室讓保鏢一類的人物拳打腳踢了好——天,——次試圖逃跑沒能成功,最後一次——逃五百米被重新抓回來之後,就被一腳踢進了這個鋼鐵鑄就的牢籠里。

來時的路上就有人給他介紹過目的地。

這是一座圈養著一大群流浪漢和無身份者的秘密基地,建在無人知曉的荒島密林之——,運用了最先進的科技屏蔽了所有信號探測,四周圍著電網,二十四小時通電,圍牆外包裹著最堅硬的鋼鐵,一旦踏進去就再也——不來。

這個地方沒有道德和法律,規則就在生和死之前,不同區域有不同的玩法,通常掌控者與游戲者都是創建者。

少部分通過——和狠勁也能爬上去。

弱肉強食,最原始的唯一法則。

對于玩家來說是刺激,對于普通人而言,自然只能是一場通往地獄的災難。

金霄除了欺騙女友感情和卷錢逃跑之外,還沒有來得及做其他什麼壞事,殺人對他來說就太過了。

但他也不——被殺,一窮二——還不了解格局,只能跟人組隊。

不幸的是,他第一個搭檔沒——天就死了,被人從近距離一槍爆頭。

他那時候正在路盡頭的雜物堆里翻能用的東西,一抬頭就只看到一片紅紅——的東西從他搭檔腦袋里迸射——來。

凶手沒看到他,撿起他搭檔掉落下的東西就轉身離開了。

抬手抹去臉上血漿的動作都駕輕就熟,也不知道曾經——踐過了多少次,早已習——為常。

金霄呆了挺久,好不容易翻——來的東西掉了都忘了去撿,渾渾噩噩——天,偷偷模模給前任搭檔燒點紙的時候,他遇到了突然沖過來的第二任搭檔。

他們一起躲避了隨之而來的一場追殺,蹲在水邊喘氣的時候,很隨意地結了盟。

新搭檔叫林見秋。

也就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整天笑眯眯的,心大得很,但反應又無比敏銳——氣質太過于穩重成熟,——際年齡可能還要稍微小一些。

金霄看到過他額頭上的傷口,被爆|炸——的彈片擦——留下的傷,勉強愈合,但留下了很顯眼的疤痕。

他身上也有,刀傷、槍傷,新舊不一,——乎沒有在要害的,但也叫一個曾經無憂無慮的普通人看著牙酸,稍微換位一下便覺得頭皮發麻。

金霄好奇問過他在這里待了多久,林見秋扒著手指數了一下,他能清楚地記住某面牆壁上的刻痕,但算起時間還是要遲疑一下,最後給了個大概的數字。

「四年,或者五年。」他不確定,「或者更久。」

他希望沒有更久。

金霄肅然起敬︰「原來是老前輩。」

林見秋似笑非笑地看他。

金霄看了看左右,——又湊上去,壓低聲音,吞吞吐吐地問︰「那……你有過多少戰績?」

林見秋說︰「沒有。」

金霄呆了一下,半天也就「啊」了一聲。

林見秋說︰「不然你——為我為什麼還要留在這里跟你組隊?」

這里是「新手區」,環境最差、福利最差,基本上是個——不管的亂斗場,手上有點「戰績」——能升區,和林見秋同等時常的,只要還活著,早有配齊了槍|械|棍|棒,手下還有一群小弟可供差遣。

「那你是怎麼活下來的?」金霄忍不住問,問完他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像是不忍心。

「如——僅僅只是最低限度的活著,怎麼都能活下來。」林見秋坐在牆邊,態度有些漫不經心,「威逼利誘——當然一般威逼不了,可——利用認知差和心理戰術進行恐嚇,當然最好是腿腳好一點,跑得快,對地形也要熟悉。」

當然不只是像他說得那樣輕松,現——的危險多得多,他輕描淡寫,並非意味著並不凶險。

後來金霄——逐漸意識到,這人骨——里瘋得很。

當一個人——的能做到不要命,槍口抵在腦門上眼楮都能眨都不眨接著談笑風生,那麼被嚇到的就——是舉槍的那個人。

生死關頭一瞬間也足夠逆轉局勢了。

雖然金霄覺得就算——的死了,林見秋也不——害怕或者怨恨,死亡對他而言是件平常的事,甚至是值得期待的事。

或許正是——為如此,他——能無數次險而又險地死里逃生。

林見秋無所畏懼,毫無牽掛,但金霄做不到。

來到這里不到半個月,金霄就舉槍殺了一個人。

那天林見秋和金霄分頭去找最新投放的物資,準備回去的時候,有兩個人一路尾隨金霄到小巷里,——要搶奪他身上的東西。

金霄舉起雙手投降,對面兩人先起了沖突。

其——一人只——要物資,見金霄識趣便——著放他一馬,他的同伴先拆開包括看清里面的食物分量,偷偷挪到他身後,一槍打死了他。

倒下去之前,前面那人手還搭在金霄肩上,炸開的血漿濺了金霄一臉。

後面的人踢一腳同伴,看他倒下去沒了動靜,又把槍移向了金霄。

金霄緩緩癱軟滑到在地上。

槍口也隨著他的腦袋往下移。

男人又說了——句風涼話,哼哼笑了——聲,趕在他開槍之前,金霄夠到了尸體下面壓著的另一把槍,抬手對準男人的眉心。

然後。

「砰——」

林見秋抱著翻找到的新藥箱站在巷——口,站著的男人緩緩倒下去,金霄帶著滿臉血轉過頭。

空氣凝固了。

大約也就那麼——秒鐘,林見秋抬起腳步走向金霄,蹲下來時卻是遞過去一塊干布,讓他擦去臉上沾的東西,又幫他處理了之前遺留的傷口。

金霄還在晃神,盯著他的臉任由他動作。

林見秋看了眼尸體,說︰「可——算是正當防衛。」

金霄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低頭盯著手心,沉默良久,苦笑︰「我不——死。」

林見秋︰「人之常情。」

金霄︰「我——活著看到那群畜生受到審判。」

林見秋動作微頓,「嗯」了一聲,沒有接話。

金霄看著他的側臉,問︰「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林見秋幫他包扎好了傷口,答道︰「剛看到你的時候。」

金霄曾經是個警察。

那時候他也不叫金霄,金霄是改頭換面之後重新改的——字,至于之前生平如何,他沒提過,也沒必要,甚至連職業都沒提過,只是心照不宣。

早在七八年前,上層就注意到了這些異常。

但是那時候沒有證據、沒有線索,更沒有人——象到只是微漾的水面下面藏著這樣駭人的——相。

六年——前,那些調查也只是常規——的暗——調查,兼之上面攪混水得多,一直都沒查——個所——然來。

直到那個相機被帶——去。

一塊帶——去還有一張紙,泡滿水的紙張上寫滿了人——,只剩下半截,另外半截落在野獸常來往的線路上,被當時負責追擊清掃秦哥的人撿到,便——為他已經葬身野獸月復——,于是回去復命。

紙上的——字早就糊得看不——來,大多都還只是代號,就算原樣帶——去也沒有多大用處。

那些變態游戲者緊張了一陣,第一時間通過密道轉移,毀掉了現場,後來見沒什麼風聲傳——,自——為瞞天過海成功,上面的人穩妥能護住他們,便又死灰復燃,甚至更肆無忌憚,只是轉移了陣地。

但事——上,從那一次起,他們——正被警方盯上了。

信息被封鎖是——為事關重大,涉及人員過多、過廣、過于嚴重,盤根錯節不可輕易撼動,各項級別被調到最——,卻也意味著這是一場持久戰。

金霄是參與這場持久戰——的一員。

當年被帶——去的那個相機外殼里側被刻滿了人——和各種線索,知道——的只有零星——個,剩下的代號里卻還有一些能通過細節信息推測——來的人選。

沒有證據也沒有線索,就不能輕易打草驚蛇,換身份去調查也成了例行的任務。

金霄前女友的父親便在——單之——,是通過對方透露——的口音、相貌特征、旁人無意——泄露的稱呼——及涉及的產業細節等等推測——來的人選。

偷錢本來是最後一步試探,在看到保險箱里的文件之前,他——乎已經消除了對那個人的懷疑。

在那之前他們的調查任務已經失敗過好——次了。

金霄已經做好打道回府的準備,卻沒——到正巧一腳踩——了這個「意外之喜」。

林見秋是第二個驚喜。

金霄說︰「我們所有人都——為你肯定早就已經死了。」

林見秋說︰「差不多。」

他微微抬了抬脖——,指著頸側動脈附近的傷口給金霄看。

「我跟其——某個人單獨賭了一場,賭我能活下來,但只有——心區域相對安靜。他們那時候的各個房間倉庫都分得太明顯了,搞點火|藥根本不是問題。」

爆炸之後,他趁著混亂往西跑。

但在存放武器的房間被人冒充進入之後,跟林見秋打賭的那個人已經意識到自己變騙了,第一反應便是死盯著他。

爆|炸響起的時候,他也立刻投入了最多的人——去抓林見秋。

林見秋跑——去也就——百米就被抓回來,迎來的是——張暴怒的——層的臉,他們是——的——殺了他,更——千刀萬剮——解恨。

兩——刀下去差點就劃到動脈,但有人在那時候反應過來,覺得此地不能久留。

一群能主事的人開始激烈討論要不要立刻搬走,林見秋被丟在地上無人問津,他——為自己——為失血過多而死,倒也沒什麼可遺憾的。

但事——上他再重新睜開眼楮的時候,發現自己被關在了地下室,沒多久又換了個新的游戲場地。

林見秋對此頗為失望,但換了個地方之後,他反而更能苟命了。

來到這里之後,那些人專程找人做了游戲策劃,建立了一定的秩序,可鑽的空——多了,死亡率下降了一些,但本質與過去那個慘無人道的」游戲「毫無區別。

金霄也是後來——從別的地方知道那個區域限制一天只能殺一個人,否則——受到很嚴厲的懲罰。

換句話說,當時那個殺了同伴的男人很有可能只是嚇唬他。

可生死一念之間,那不是理智能控制的。

金霄也只能苦笑,也越發敬佩林見秋的「堅持」。

林見秋也只是涼薄地笑笑︰「我——前是準備做律師的,——我的情況,我知道有至少十種方式證明我無罪殺人而免于懲罰,在這種地方——」

說得直——一點,在這種地方,一則確——情有可原,二則……

根本沒人在意你到底有沒有殺人。

能不能平安回歸還是兩說,在一個根本沒有法律的地方講法律,那就顯得有些滑稽了。

就算回去了,只要堅持認定自己沒有殺人,只要沒有找到絕對的證據,那就是疑罪從無。

林見秋過去敬畏法律,現在所有的堅持卻不是——為在意法律。

「我——記得自己還是個人。」林見秋說道,「一個活在現代文明社——的人。」

哪怕做行尸走肉,也不——被那些茹毛飲血的野獸同化。

那讓他保持著最後一點理智和尊嚴。

金霄看著他,張了——次嘴,沒說——一句話來,最後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然後就那麼看著他。

林見秋很少有不笑的時候,說起往事也不覺得痛,伸了個懶腰站起身,還能看著天空感嘆。

「最近兩年被送進來的人越來越少了,所——他們——制定了限制殺人的規則,你是時隔——個月的第一個,這是最久的一次,也許是外面的調查讓他們緊張了吧,說明起了效。」

「只要沒有人再被送進來,那我就算死在這里也值得了。「

金霄喉嚨干澀,忍不住問︰「你就這麼相信他們?」

林見秋眨了下眼,有些無辜地笑︰「我相信正——永遠能戰勝邪惡。」

執行任務的人身上肯定帶著一些可——傳遞信息的東西。

林見秋沒有追問過金霄到底有沒有什麼東西。

他的心底就如同一汪死水,金霄看了也不知道他是沒希望還是太過于有信心。

林見秋說,過程不重要,最終達成目的就足夠了。

金霄琢磨了一下,覺得有道理,然後在兩個月之後將這句話還給了林見秋。

那一天上空響起了直升機的聲音,有人直覺不對,從——渾水模魚,整個封閉的牢籠里混亂一團。

只要有一個人開槍,就——有更多的人驚慌失措,造成更多的沖突。

金屬大門不知被誰打開,一人站在門前呆愣許久,不確定地往前——步,沒有迎來守衛的槍——,他露——欣喜若狂的神情,懷里東西一丟,便飛快地跑——去。

然後就有第二個、第——個、第四個……

林見秋也意識到什麼,心情也難免生——些許波瀾,然而他卻沒來得及再跟金霄分享些什麼。

有人在混亂——開槍,金霄將他按倒在地,胸口——現一個血窟窿。

就差那麼一點——

個小時——後,整座荒島都被軍|隊控制住,林見秋沒能——興得起來,站在金霄的尸體前發愣。

直到金霄躺到擔架上,被蓋上——布,那張帶著傷疤的臉消失不見,林見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金霄最後跟他說了什麼。

「回去——後,你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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