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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兒心里有些猜測, 不過她並不認識這兩個年輕人,自然也不會多事去追問。

她給姑娘斟了茶,就走到一旁把自己包袱里的饅頭翻出來吃。

秀秀睨著她身上的衣裳, 道︰「姐姐穿的衣裳, 是繡雲坊做的吧?」

柔兒心中一頓, 「是啊, 姑娘也在那做過?」

秀秀搖搖頭, 「我有相熟的繡坊,不過這家, 跟我哥哥有些淵源, 他身上穿的,都是繡雲坊的大師傅做的。」至于有什麼淵源, 她沒有說, 柔兒便也沒有問。

柔兒白天頭回見著青年, 就覺得他肖似自己熟識的某個人, 姑娘這麼一說, 倒是提醒了她。那眼楮鼻子, 笑起來的樣子,好像有點像孔繡娘。

秀秀又問︰「姐姐是要上哪兒去啊?獨個兒坐船住店,你不怕嗎?」

柔兒含笑道︰「有點事,要進京去。是有一點害怕, 不過也還好,□□都在船上, 晚上在客棧,不亂走就沒事。姑娘跟您兄長也是去北邊嗎?」

秀秀點點頭,「太巧了,我們也是上京去的, 姐姐為人這樣隨和,還心善,要是能一路同行就好了,明兒您也是乘卯正的船嗎?」

柔兒適才打听過船的事,道︰「是,你也是?」

秀秀笑道︰「可不是嗎?咱們又能同行啦,姐姐,明兒我挨著你坐吧。」

柔兒說行,倆人聊了會天,孔哲就回來了,他手里提著藥包,道︰「我抓了點止吐和治暈船的藥,這就拿去給店家,請他們幫忙煎一副,秀秀你再等會兒。」

秀秀抿唇笑笑,依稀有點不情願。孔哲沒瞧出來,來不及擦干頭上的汗,咚咚咚又走下樓去了。

**

夜里,柔兒從夢中驚醒。

窗外有人吵架,下頭點著燈,燈火通明的,光線透過窗紙照進來,一片橙紅。

她立在樓上,推窗朝下望了一眼,孔哲護著秀秀,正與人道歉,「……兄台,您見諒,我妹妹頭回出門,不懂規矩,對不住,對不住您。」

他好言好語的道歉,秀秀卻不依,「我怎麼對不住他了?他自己的東西亂放到我位置上,還打呼嚕打得震天響,我怎麼睡?是他不對,你不替我出頭,倒跟他道起欠來了,孔哲,你這個孬種!」

她說完,一甩袖子就要走。孔哲揪住她,「秀秀,你別鬧,無論如何,你不該拿茶潑人家……」

話沒說完,秀秀瞪大了眼楮,「孔哲,你說的這是人話嗎?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結果我被人欺負了,你替別人教訓起我來了?」

她掙得更厲害了,孔哲拉不住她,她氣沖沖地往外走。

適才高聲罵人的漢子揪住了孔哲,「往哪跑?你們倆作這戲給誰看吶?想跑是吧?把爺的衣裳錢先賠了!」

漢子是個光頭,被潑了一頭一臉水,凶巴巴的揪著孔哲不放,不讓他去追秀秀。

孔哲情急之下,跟漢子爭執起來,柔兒見人群都堵在下頭,那叫秀秀的姑娘多半已經跑出去了,她懷著身孕,外頭天冷路滑……

她正猶豫著要不要下樓去瞧瞧那姑娘,忽聞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孔哲手還保持著打人的動作,身體因太過氣惱而發顫,聲音也是抖的。但他很堅定,一字一句地道︰「罵我可以,罵她不行!賠錢是吧?潑了你一身水是她不對,我給你道歉,賠錢,行。可你罵她侮辱她,這不行!」

漢子根本沒想到,這個文弱書生竟敢動手打他。他怔了一瞬,待反應過來,立即惱羞成怒,一把揪住孔哲,掄起拳頭就朝他打去。

原本只是罵架,這會兒打成了一團,掌櫃跟堂倌都出來勸架,強行把倆人拉開,堂倌道︰「這位公子,要不您還是先瞧瞧您妹妹去吧。」

掌櫃的氣的不輕,「把我的客人都攪合得睡不著,去去去,都給我出去,找旁的店去,我這小廟供不起您這麼大佛。還嫌人打呼嚕,怕吵住單間兒啊,住什麼大通鋪。窮要飯的,當自己是什麼千金小姐呢?」

「你怎麼說話呢?」有看不下去的店客斥了掌櫃的。

柔兒關了窗,心道,年輕人去尋姑娘了,有他在,姑娘多半沒事,自己就別瞎操心了。

次日一早去了碼頭,果然瞧見前頭一對別別扭扭的小年輕。

她笑著打了招呼︰「洪姑娘,你們好。」

秀秀本還在賭氣,看見她來,才笑了,「姐姐你來啦,待會兒咱倆坐一塊兒。」

柔兒點點頭,見姑娘氣色不錯,行動也自如,應當沒傷胎?

孔哲有些尷尬,勉強對柔兒笑笑,等上了船,他把秀秀扶到柔兒身邊,自己就退開好幾步,遠遠關切著心上人。

秀秀心里有氣,不肯理會孔哲,孔哲也不計較,一會兒來送水,一會兒來送食物,過會兒又問身體怎樣要不要睡會。雖在眾目睽睽下被姑娘喝來喝去有點不好意思,但柔兒看得出來,他為她做什麼、受什麼委屈都心甘情願。

他臉上還頂著一處很明顯的傷,顴骨被打得青紫了一塊,柔兒昨日瞧的分明,那漢子辱罵秀秀,才激起了這文弱青年的不滿。

他應當是很愛這個女孩子的吧。愛到自己受什麼委屈都沒關系,卻一點都不想她受傷害。哪怕有人背著她罵了她一句也不行。

柔兒嘆了聲,穿過波光粼粼的湖面去往下一個碼頭。

船行六七日,路程走過了大半。若是白天靠岸,有時柔兒會去當地的布行看看,也會注意各處人的衣裝。她一路都與那兩人同行,這幾天已經混熟了,秀秀甚至會擠來她房里,要跟她一起睡。

一個大姑娘住在大通鋪,顯然不合適,秀秀又嬌氣,受不了味道,受不了噪音,常常因為這些不如意跟孔哲置氣。孔哲很無奈,他實在沒什麼錢,他不辭而別本就是大不孝,如何還能偷拿走家里的錢?

柔兒已從孔哲的姓名中猜知他是誰,但兩個年輕人看上去並不想讓人知道自己的來歷,所以她沒說破,默默的幫他們做一些小忙,勻出房間干糧給姑娘用。

第九日,眼看就到京城了,一大早河堤上就擠滿了要坐船的人,大伙兒望著結了冰的河面都怔住了,船老大吆喝道︰「都回吧,河面結冰,船走不了了!」

大伙兒擠成一團,都是要趕路的人,心急得不行,哀求船老大再等一陣,瞧太陽出來了冰也許就化了。

船老大冷笑道︰「京城二月倒春寒,你以為是說笑的?今兒鐵定走不了,您諸位啊,別在這耽擱時間了,趕緊回去,該睡覺睡覺,該溜達溜達。要是實在急,您坐馬車趕路吧。」

他說完,一掀簾子進了船艙。

秀秀氣的跺腳,「怎麼這麼不順,不是遇著這個事就是遇著那個事。」她把氣都撒到孔哲身上,「都怪你,非坐什麼船?」

孔哲自不會說「是你非要坐船」這種話,他不住低哄,「別生氣啦,今兒就當休息一天,你每日坐船吐的厲害,怪難受的,咱們找家店,你躺會兒,或是想到處走走麼,我陪著你去。」

秀秀白他一眼,「躺會?躺大通鋪嗎?跟野男人睡一個屋子,你倒是真在意我的名節。」

孔哲被她堵得說不出話。窮苦人其實講究不了那麼多,大通鋪是個敞間,男女都有,但會用簾子隔起來,大伙兒也都是和衣靠著牆歇一歇。他知道委屈她了,可他實在是沒錢。幸好還有那位陳姐姐,肯把自己的單間分給秀秀一塊住。

孔哲把人托付給陳柔,自己揣著褡褳上了街,等他回來時,給秀秀帶了幾塊熱騰騰的糯米卷,「你不是嘴里沒滋味嗎?他們說這個香甜可口,你嘗嘗。」

秀秀狐疑打量他,「你哪來的錢?」

孔哲撓撓頭,說你別管了。秀秀奪過他褡褳翻了翻,笑道︰「你把書賣了?」

孔哲說嗯,「這樣委屈你,我、我過意不去……」

倆人說著甜言蜜語,柔兒覺得自己有點多余。

她有一天的空閑時間,決定去街上看看。

外頭雖冷,可行人還是不少。她行經幾個布行,瞧了當地時興的布料,準備找個繡坊瞧瞧的時候,忽然看見前面一輛車旁跟著的小廝有點像福喜。

再去看的時候,那車那人都不見了,柔兒心道自己莫不是眼花。

第二日再去碼頭,湖面上冰化得差不多了,但前一日積攢下來的人加上今天要乘船的人,需求倍增,碼頭上的船不夠,柔兒和孔哲護著秀秀,沒敢跟那伙不要命的人擠,船裝滿了,他們落後了一步。

另有許多沒擠上船的人,鬧著找船老大理論。

碼頭上有不少維持秩序的官兵,看見這邊亂成一團,就過來驅逐那些沒能上船的人,眼睜睜瞧著船開遠了,民情激憤,連官兵也壓不住。

秀秀急的直跺腳,她說︰「今兒要是再耽擱,我就跳江里頭算了!」

孔哲也著急,他知道秀秀想快點去京城,他也擠上前,追問今天旁的船期,奈何在爭執的人太多,他的聲音完全被蓋了過去。

那船老大說話不太好听,冷笑著道︰「天意如此,你們自個兒擠不上,怪誰?今兒就這幾艘船,您們非要走,也行,自個兒游過去,或是蹚水,或是狗刨,沒人攔你們。」

秀秀氣的往前沖,「你們這些吃閑飯不管事的混賬,我們交了定錢,憑什麼不讓我們上船。」

那船老大輕蔑地瞥她一眼,正要說話,忽聞一個聲音擠過來,「姑娘!陳姑娘!」

這聲音太熟悉了,柔兒一抬頭,見前方一座巨大的畫船正朝他們駛過來。

福喜站在甲板上揮手,大聲喊著陳柔的名字,「陳姑娘!爺知道您沒坐上船,特叫船夫駛回來接您啦!天兒冷,您快過來烤烤火!」

伴著他的話語,大船破開江面,驚起無數水花。

巨大的陰影籠罩在眾人頭頂,那畫船仿佛行在平地上,飛快就到了岸邊,幾個官兵上前,不知跟福喜說了幾句什麼,跟著船梯放下來,福喜跳下,上前躬身打了個千兒,「陳姑娘,您請。」

剛才鬧吵吵的岸上,此時一點聲息都沒有,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朝陳柔射來。

秀秀望著那船,又瞧了瞧柔兒,她驚得張大了嘴。

不會吧?

這位姐姐雖然能住單間,可是打扮樸素,連點首飾都沒戴,吃的也不怎樣,還跟他們擠最便宜的小船,怎麼瞧都不像會認識坐這種奢華大船的人啊。

眾目睽睽下,柔兒有點扛不住。

這麼多人瞧著她,等著她張嘴回話,一時之間,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答。

答應吧,又佔趙家的便宜。不答應吧,眼前的情況有點騎虎難下。

秀秀上前來,扯了扯她的袖子,「姐姐,你說話啊,人家為了你重回岸上,你趕緊去啊。」

她推了柔兒一把,柔兒遲疑上前,「福喜,你們怎麼在這兒?」

福喜笑道︰「爺去京城談生意,二月初八出的門兒,這也好幾天了。」

說得柔兒一怔,這是告訴她,趙晉比她啟程早一日,不是特意為了追她來的?是怕她誤會嗎?柔兒苦笑,她倒也沒那麼自作多情。

「上船,怕耽擱你們的事兒,我還有兩個同伴,我們一塊兒走,就不……」她正要以秀秀孔哲為借口推辭,經由上回她和趙晉說死了一切,不應該再有瓜葛了。

「姐姐,能不能幫忙問問,我們能不能也搭個順便?」秀秀有點不好意思,但為了早點去京城,她也只得拉下臉來。

孔哲不贊成地扯了下她的袖子,她沒理會。

福喜笑道︰「成,怎麼不成?二位是我們姑娘的朋友?船大,空間兒很多,您們跟著上來吧。走吧姑娘。」

他提步就要引路。柔兒抿了下唇,若是她說不去,只怕秀秀要失望,但是……

福喜瞧她不動,笑嘻嘻補了一句,「大小姐剛吃飽,正在上頭玩呢。爺在跟人談事兒,沒那麼快出來。姑娘就當租個船,同行一小天兒,又不坐一起,彼此不耽擱,您就別多心了。您瞧瞧這麼多人看著呢,別叫爺太沒臉了,算我求姑娘。」

他聲音壓的很低,照顧趙晉臉面,怕給人听去了。「這船也是爺租的,你要是不好意思,大不了給個船錢,不就是了?」

柔兒狠了狠心,道︰「謝謝。」

福喜這才笑了。

三人上了船,惹得碼頭上的眾人艷羨不已,福喜立在甲板上,道︰「實在有難處的,盡可一並上來,還能容十來人,不成問題,官大哥您瞧著些,腿腳不好或是負重太多的,您就放他上來。」

群情激昂,紛紛高呼「大善人,菩薩老爺」,官兵維持秩序,放上去十幾個人。

眾人被安排在甲板上,都乖乖听福喜吩咐。

金鳳笑著上前來,把柔兒和秀秀引進一間艙中,「姑娘,沒想到您也來了,也是要入京嗎?您瞧瞧大小姐,這麼小的人,頭一回坐船,不知多興奮。」

柔兒把安安抱過來,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她每晚都在想孩子,沒想到能在路途中遇上她、把她抱在懷里。

安安很高興,小手模著柔兒的臉喊娘,喊得還是不清晰。柔兒笑著跟她說話,逗弄了一會兒,秀秀問她︰「姐姐,這是你的女兒?」

柔兒不知怎麼解釋,點點頭沒有吭聲。秀秀狐疑地道︰「那剛才請我們上船的人?」她懷疑福喜跟陳柔是一對。

柔兒道︰「是認識的。」說完,她的注意力,又被安安引去了。

秀秀瞧出她不想多說,在艙里坐了會兒就出去找孔哲,「你猜猜看,陳姐姐跟這船上的人什麼關系?我听見適才那些人喊她閨女‘大小姐’,莫不是,咱們結識了什麼大人物了?」

孔哲心道,若她是「大小姐」的娘親,為什麼卻被稱作「姑娘」,只怕這里頭的事有些復雜。「秀秀,咱們別打听人家的事了,今天是人家幫的咱們,咱們只記得這份恩情就好。你當著陳姐姐的面,可不要問這個。」

秀秀不大高興,她最不喜歡孔哲這一點,跟他說話一點意思都沒有。

她去了船舷邊,憑欄吹著江風瞧著水面,船行得很快,她心里急切得很,要是能一直坐在這船上不用再去別處奔波就好了。

福喜沒騙柔兒,趙晉跟人商議事,一直沒從艙里出來。

此刻他坐在窗邊,憑窗睨著下一層的人群。

風拂過鬢邊,冰涼,窗格上結著一層霜,霜色似沁入他骨骼中去,清冷得叫人不敢吵嚷了他。

對面坐著的友人抿了口茶,悠悠道︰「官人要是記掛人家,何不去見一面,說說話也好。」

趙晉眯眼看過來,沒好氣地道︰「喝你的茶。」

友人笑得直咳嗽,「怎麼,這是踩在官人痛腳上了?究竟是個什麼人物,叫我們趙大官人都畏手畏腳?您可躲在這兒有一刻鐘了,可憐我還得陪著您假裝談生意,趙大官人,怎麼這世上還有你辦不下的女人?」

趙晉挑挑眉。

心道,還真有。

作者有話要說︰  鬧吵吵的碼頭上,忽然破浪駛來一艘大船,眾人震驚。

趙晉︰爺出現排場必得足。

秀秀孔哲算是助攻。再有,得把原有的一些配角安排一下,這樣吧,以後配角內容多我就在內容提要寫個(配),不喜歡看的話可以避過哈。

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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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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