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關勝再次有意識的時候, 發現自己身處在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立馬坐起來環視四周,看到了床頭上那張紙條。
是昨日那人將他弄暈了, 寧茂春看到他把他送到了這里來的?
關勝把紙條攥在手心里,寧茂春把他送來, 卻沒有在紙條上問他為什麼要去寧家,這讓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同時也慶幸還好出來的時候沒有戴那一副特制鐵爪,不然可就真不好解釋了。
還有昨日對他出手的那個人,明明已經將他弄暈了, 但卻沒有對他動手,把他丟在寧家就離開了嗎?
然而關勝現在來不及想那麼多,普釋讓他殺的人沒有殺成, 他得去找普釋,不能讓普釋傷害了他的一雙兒女。
其實普釋讓關勝去殺的只是寧府的一個僕人而已,去殺他也不是因為什麼大計劃, 僅僅是因為那僕人和普釋之間有些怨恨而已,公報私仇的關勝出手而已。
現在關勝沒有殺成功,普釋因為顧念著日後還要讓關勝去殺更重要的人,于是便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終究是在心中對關勝的能力有所懷疑。
曾經殺人不眨眼的‘血手麻四’,現在一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木工, 怎麼想都想不到這會是同一個人,而且從前關勝沒有過失手的時候, 現在不過是去殺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僕人而已還失敗了。
一時之間普釋不知道他把關勝找出來是好是壞,如果關勝真的沒有了從前的本事,那繼續用他很有可能就會出現事端, 最終給自己招來禍端。
關勝不知道普釋的這些想法,對于他現在來說,只要兒女平安不被普釋傷害到就好,其他的他也顧不了那麼許多了,至于普釋怎麼看他這個從前的師兄,他根本不在乎。
昨晚行動失敗,普釋那里沒有問題了,關勝開始思考對寧茂春的說辭。
做他師父好幾年,從來都沒有去過他家,這一次不僅去了,還是用這樣的方式去,關勝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和他說,難道就實話實說的告訴他,去他家要殺一個僕人嗎?
而在接下來的兩天當中,寧茂春都沒有來關勝這兒,不是他躲著關勝害怕听到關勝的回答,而是因為他根本月兌不開身。
爍蘭格格想要準備一個慈善會,邀請各路皇親國戚,朝中大臣的家眷前來參加,爍蘭本來想要在這時候讓田力準備撫琴,和慈善會當日要來的綿倫王爺合奏。
然而無意中竟然讓他知道田力根本不是之前以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秀女,她是什麼都不會,爍蘭對這樣的兒媳婦自然是不滿的,但已經成親了,還是皇上的聖旨,無法像之前孔家似的悔婚不干。
到此為止爍蘭還不知道田力是土匪的女兒,只以為她是名不副實,于是便決定在慈善會當日自己親自和綿倫王爺合奏。
然而田力繼續留在寧家就是為了綿倫王爺的腰牌,一起合作是最好的機會,怎麼可能錯過,于是在慈善會當日,設計弄壞了爍蘭格格的衣服,主動站出來去合奏。
寧茂春這兩年一直偽裝成不留名去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綿倫王爺就是一個為人及其殘暴,搜刮財產,自然是寧茂春要對付的對象了。
本來他也沒想著要對綿倫王爺怎麼樣,只是在他看到綿倫王爺腰間那一把短刀的刀鞘上都是寶石,一看便知道價值連城。
又見他這次來帶的隨從不多,于是寧貓咪平臨時起意,決定化身不留名把綿倫王爺那一柄短刀給搶來。
好巧不巧的,寧茂春動手的時候正是田力制造混亂,準確趁機拿下綿倫王爺腰間腰牌的時候,本來就已經足夠混亂了,現在又來了一個不留名,一時之間場面更加混亂了。
「快來人啊,救命啊。」
「保護格格,保護王爺。」
一時之間場面無比混亂,田力見不留名出現,又見那些跟著綿倫王爺來的侍衛紛紛亮出了刀劍,她知道這時候出去肯定很危險,但如果不出去,拿不到腰牌家人一樣會死,于是田力決定趁著混亂,來一個渾水模魚。
然而讓田力沒想到的是,那些侍衛眼見她是沖著綿倫王爺去的,認為她和不留名是同黨,直接對著她攻了過去,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不留名出手相救,帶著她迅速離,一路來到城外這才停下來。
寧茂春拿到了綿倫王爺那柄瓖嵌著寶石寶刀,但田力卻沒有拿到腰牌,面對救了她的不留名,說出來她的身世,還有一定要拿到腰牌的原因。
之前寧茂春有懷疑過田力不是原本的秀女,畢竟她本人和傳說當中的大家閨秀實在是不一樣,可卻沒想到她是山賊的女兒,而同時他又因為這幾日的相處有些對她心動。
于是便說道,「你可以在皇帝面前獻藝,如果皇帝喜歡,你便可以請皇帝放過你的家人。」
田力一听到這話眼前一亮,也顧不得不留名是怎麼知道皇室的事情,連聲道謝之後立馬往寧家去,準備獻藝的事情,如果真的能夠讓皇帝親口答應放過他們,那可比偷了腰牌之後亡命天涯的要好。
寧茂春目送田力回去,他剛準備離開,隨即便听到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動了動耳朵感覺聲音越來越大了,閃身躲到樹上去。
剛剛在一棵茂密的大樹上站定,讓樹葉遮擋住他的身形便看到一群人正在廝殺,那些人蒙著面,皆是身材精瘦,一看就很能打的類型。
白日里蒙著面,可見就只是不想讓人知道他們是誰,看清楚他們中間的那個人,寧茂春縱身躍下來,揮起手中的九節鞭,對著那些人攻了過去。
「不留名。」
「你們是一伙兒的。」
蒙面人當中有人認出了他,寧茂春也不怕認出來,反正沒有人會知道不留名就是寧茂春。
姜岩見寧茂春加入了戰斗,露出一抹笑容,手中速度加快,一劍揮過去,瞬間便有一圈人被割破了喉嚨到底不起。
其他人眼見姜岩愈發的能打了,便知道剛剛他只是在隱藏實力而已,打不過連忙撤退,然而已經晚了,姜岩緊隨其後,直接全都倒了下去。
「你武功竟然這麼厲害。」
寧茂春不由驚嘆,前幾日看到姜岩一招便撂倒了關勝,他還以為只是巧合而已,現在看來他是真的有實力,這些人的武功不弱,換做是他肯定還要再打好久。
「你有沒有興趣看看這些都是些什麼人?」姜岩沒有回答寧茂春的問題,反問道。
寧茂春一愣,听姜岩這話的意思,莫非他認得這些人?
上前扯下這些人臉上的面巾,無一例外他都不認得,都是平平無奇的容貌 ,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到的那種,只不過這些人竟然都是光頭,頭頂還有戒疤。
「都是一些出家人?」如果不是看到光頭和戒疤,這些人根本就沒有一點是像和尚的,剛剛對決的時候出招狠辣,招招致命,而且和尚不都是練外家硬功夫的嗎?怎麼所用的武功這般陰險毒辣?
姜岩收起長劍,指了指寧茂春的這一身打扮,「有名的俠盜可能會是富家公子,難道光頭有戒疤的就一定會是出家的和尚?」
寧茂春了然,看來這是偽裝成和尚的人,「你怎麼會和他們在一起?得罪他們了嗎?」
「是他們得罪我了,我奮起反抗,然後他們反過來對我出手,便有了現在的殺身之禍。」姜岩攤手說道 。
寧茂春是听說過有賊人會偽裝成和尚去行凶,以為是姜岩在生意的時候遇到麻煩,于是便沒有多問,想著家里剛剛經歷一場災難,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便急著趕回去。
臨走之前姜岩叫住他,告訴他明日去家里一趟,寧茂春點頭應下。
姜岩看了眼地上這些尸體,這些人都是他從法華寺引出來的,所以才會各個光頭,頂著戒疤痕。
這些尸體也不用多理會,反正等那些人找過來的時候自然就會帶走了,都是一些亡命之徒,自然是不會報官的,報官了等官府來了,反倒是他們先無法洗月兌干淨自身。
更何況他們做的事情本就不光彩,官府真的追究起來查到幕後之人的身上,他們的大計劃可就要暴露了。
一個王爺,秘密籌謀著事情,最終目地當然是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了,而不管普釋還是關勝,都是前往那條路上排除異己的工具而已。
記憶中綿倫王爺的計劃失敗了,因為龍巧巧發現了他和皇帝遜妃的奸情,于是便點燃了龍巧巧的船,正好之前爍蘭格格揚言要殺死龍巧巧,于是便順理成章的嫁禍,爍蘭格格被貶為庶人了。
而龍巧巧實際上並沒有死,而是流落到一個小村子被救了,在這其中,寧茂春化身不留名,發現了更多綿倫王爺要做的事情,將事情捅破他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姜岩不關心那麼多的皇室斗爭,到底誰當皇帝對他來說都沒什麼問題,不管是明君還是昏君,他總有辦法保全自身和他想要保護的人。
皇室斗爭當中,那些人用什麼樣的方式得到皇位他也不在乎,但如果這中手段打擾到他和他的家人了,那就不能繼續忍著了。
于是他今日主動去法華寺理論,直接出現在普釋面前,讓他不要威脅關勝,把他對關勝的所有威脅都還了回去。
不同的是關勝在乎他們兩個兒女,而普釋本來就是一個亡命之徒,跟著綿倫王爺做事,求的就是榮華富貴,他是不會退隱江湖的,像關勝那樣屈居一隅,蹉跎半生何苦呢?
關勝接受了普釋的威脅,普釋沒有接受姜岩的威脅,于是便讓人對著姜岩攻了過去,捉住姜岩給關勝一個教訓,也要給姜岩這個‘口無遮攔’的年輕人一些教訓。
然而普釋卻低估了姜岩,姜岩沒有展現出真正的實力,將人引導了樹林子里,然後全部擊殺,寧茂春的出現是個意外。
殺了這些人,也算是徹底絕了關勝和普釋繼續合作的可能。
回到家中,靈珊和關勝見到姜岩手中長劍沾著血,頓時大驚。
「哥哥你干什麼去了?怎麼這麼多的血?衣服上還沾著血,你不要嚇我啊。」靈珊連忙上下打量著姜岩,確保他沒有受傷,身上和長劍上的血都是別人的這才稍稍安心。
只是一個人從外面回來沾上了這麼多的血,看樣子還都是人血,終究是無法完全放心下來。
姜岩沒有回答靈珊的話,只是讓她去幫他把長劍清洗了,隨後看向眉峰緊蹙的關勝,開口道︰「爹,剛剛我被一群蒙面的和尚追殺,我將他們全部反殺了。」
「你被追殺?」是普釋的人嗎?蒙面的和尚,在京城附近也就只能是他們了,除此之外關勝想不出別的人。
姜岩很是認真的點點頭,「爹,那群蒙面和尚的首領你認識,對吧。」
听到姜岩的問題,關勝不由呼吸一窒,他不知道姜岩知道了多少,但姜岩那雙明亮的眼眸仿佛看透一切一般,讓他略微有些心驚。
「你都知道多少?」關勝上前一步,沉聲問道,自己養了將近二十年的兒子,他自詡還是很了解姜岩的,只要他問了姜岩就一定會說。
姜岩也不和他有所隱瞞,把關勝這幾日晚上經常會出去,還有那一日去了寧家的事情都說了。
關勝仔細打量著姜岩的身形,忽然反應過來,他就是那日在寧家屋頂之上用一枚銀針將他弄暈的人,而之後寧茂春說是他把他送到宅子里的事情也是姜岩和寧茂春兩個人密謀好的。
心中無比驚詫,原來在他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一直以為是孩子的人長大了,並且已經成長到比他還要厲害的地步。
驚訝之余關勝心中是無盡的欣慰,做父親的都是望子成龍的,即便他自己本身就不是一條龍。
「爹,我們去蘇州吧,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姜岩再次勸說道,關勝他是真的會被普釋利用殺人的,殺人對于他來說真的不是難事兒,他能防備的了一次兩次,還能防備的了三次四次嗎?
既然已經金盆洗手了,二十年沒有做過那種勾當了,又何必因為擔心他們的安危而重新去做不想做的事情,他和靈珊都已經長大了,即便真的遇到了什麼人打不過還可以逃跑,這些年靈珊的輕功已經是非常不錯的了。
關勝注視著姜岩那雙眼眸,他不得不承認這一刻他有那麼一霎那松動了,想著就听姜岩的話,去蘇州避難,讓普釋無法找到他們。
但這中松動只有一瞬間,因為普釋不止是普釋而已,他背後還有皇室的人,雖然不知道那是皇室當中的哪一位,但既然已經和皇室沾邊了,肯定也就和皇位分不開。
皇位爭奪,這中事情歷來都是要掩人耳目的,普釋已經和他透露一二了,如果這時候他走了,為了讓他們不會把‘有人要造反’的消息傳出去,對他們要做的就只有‘滅口’了。
不能為己所用就要除掉,曾經做了那麼多年的殺手,關勝深深的知道這一點,也正是因為不想再沾染那麼多的是非,所以他金盆洗手不干了。
「你既然知道我去法華寺見那群假和尚,那你就該知道能掙控制整個法華寺和尚的,也就只有皇室中人,我現在已經是無處可逃了,你帶著靈珊走吧,不要管我了。」
姜岩仰頭看了看已經西斜的落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爹你覺得我們可能把你扔在這里自己走嗎?」姜岩忽然對關勝露出一抹笑容,「我今日已經招惹了那些假和尚,在他們看來我是你兒子,你一定是已經把什麼都告訴我了,即便我這時候帶著靈珊走了,他們也還是會去找我們‘滅口’的。」
與其東躲西藏的,還不如迎難而上呢,剛剛讓關勝去蘇州只不過是心存僥幸而已,現在僥幸心理沒有得逞,既然關勝選擇留下來,那他也是不會走。
靈珊遠遠的听著爹爹和哥哥的對話,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知道能夠讓爹爹這麼嚴肅的一定是大事兒。
目光落在手中已經擦拭干淨的長劍上,之前哥哥有說過要教她劍術,但因為她覺得長時間練劍會讓手中起繭子,手粗糙了容易刮壞刺繡,于是拒絕了。
現在她只有無盡的悔意,如果當初練了劍,有能力保護好自己,是不是也就不會讓哥哥和爹爹為她擔心了?
下定決心,靈珊來到姜岩面前,她要學習劍術,加強自身不讓父兄擔心。
「你現在已經不適合練劍了。」姜岩看著靈珊的身子骨,瘦弱縴細,已經長成了,無法再承受長劍帶給她的力量。
听到這話靈珊目光暗淡下去,還是晚了嗎?
眼見靈珊情緒低落下去,姜岩想了一下說道︰「你無法練劍了,我教你別的吧,就用你最熟悉的繡花針當做武器。」
「繡花針?」靈珊疑惑,看了看手里的長劍又看了看一旁在線團上的繡花針,這兩者相差未免也太大了吧。
劍這麼大針那麼小。
姜岩去一旁拿過一枚繡花針,用力像一旁射過去,眨眼之間一整塊木頭被繡花針從中間穿插而過,隨即木頭由著那一點點的裂痕碎成兩塊。
靈珊連忙去拿過來仔細看,木頭被分成了兩半,整整齊齊仿佛就是用斧頭劈開的一樣,可那只是一枚小小的繡花針啊。
不可置信的看向姜岩,她從來不知道哥哥原來這麼厲害。
關勝看的也有一瞬間的驚訝,但隨即又覺得沒什麼好驚訝的,那日在寧家姜岩能夠迅速將銀針刺入他身體當中,他就連一個躲閃都來不及。
要知道這些年雖然做木工,但他的武功卻是一點兒都沒有退步的,還是沒有躲過姜岩的銀針,現在用繡花針劈開那一塊不怎麼大的死物也不是什麼難事兒。
因為姜岩的涉入,關勝和普釋算是徹底的鬧掰了,關勝慶幸那一晚姜岩阻止了他,不然他時隔二十年又殺了人,那他可就真的罄竹難書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寧茂春一直都沒有出現,據說是因為家中的事情太多了月兌不開身,就只是讓人來傳個話。
靈珊則是在和姜岩學著用繡花針做武器,從姜岩第一次說要去蘇州之後,她就去鳳朝凰辭去了工作,現在這中情況下,她也沒有心思去刺繡。
刺繡講究的是靜心,心無旁騖的去刺繡著心中想著的圖案才能將好看的繡品繡出來,而無法專心致志的刺繡,繡出來的東西必定也不會好。
眼見靈珊練的有模有樣,姜岩去定做了一批銀針給她,都最細小的那一中。
那日刺入關勝身體里的銀針上面是涂了藥的,現在靈珊剛開始練習自然是用不上的,但姜岩還是給她準備了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殺死那些假和尚的確如同姜岩之前所料,沒有得到一點兒的消息,就是官府都沒有接到報官的。
那是在姜岩剛剛離開不就,普釋的人就過來收拾戰場了,並沒有讓路人發現了,而他們之所以會那麼快趕過來,就是因為有些人一直跟在後面但沒有現身。
在那之後沒有人來姜岩也沒有人來找關勝,仿佛關勝從來不曾和普釋見過面似的,然而所有人都知道,這出暴風雨前的寧靜。
普釋心狠手辣,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尤其是姜岩,原本關勝都已經答應繼續做他的工具去殺人了,但姜岩出現阻止了這一切。
少了關勝這麼一把擅長殺人的好刀,普釋不記恨在心里才怪呢,甚至他身後的綿倫王爺都會因此而記恨姜岩,更何況那日‘不留名’可是幫了他。
那麼巧那一日綿倫王爺剛剛被不留名偷了一把寶刀,對不留名已經是懷恨在心了,之後不留名又幫著姜岩殺了人,可見他們是一伙兒的。
兩個最讓他忌憚的人在一起,心中想著的肯定是處之而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