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練, 就是二十天,林稚水琢磨——也不能光練靶子,開始去山里找一找有沒有大蟲——也就是老虎。
別說, 還真讓他找到了一頭斑斕猛虎, 身壯尾粗,正適合給崽子們見血。
林稚水去找陸縣令打了個申請,借來幾十把長∣槍,全扔給少男少女們。
其中一人驚訝︰「縣令大人還真借給師傅你啊,都是鐵槍,他不怕我們拿這個干什——?」
林稚水斜他一眼︰「就五十一個人,你們能干什——?隨便一個村子的護村隊, 都能比你們多,別說縣城守軍了。真當我在河邊訓練你們,縣令不知道呢。」
就這——一個寬敞地帶, 一眼就能望到, 而且這些孩子的家人們都在城里,隨便一抓就能抓住, 誰家造反是這——造的?沖著還沒開始就結束去的嗎?
當然,——果縣令不是和他有交情, 並且雙方都深知對方人品, 林稚水也不敢這——玩。
那人模了模鼻子,「哦哦,原來知道啊——師傅,那我們要去做什——?」
「當然是——」林稚水握著長∣槍, ——腕一翻,漂亮地甩了個槍花,「帶你們光宗耀祖去!」
耀日下, 槍頭泛開漣漣寶光。
麻布的簾幕被撩開,陽光先落到地板上,再夾著深冬的霜意,縣尉大踏步進來,脖巾在風中簌簌作響,「大人,查到了,那群流寇果真躲進了西山里。」
陸縣令肅穆了好些天的臉色難得舒展開來,露出一個笑容︰「總算是找到了——可有下村之民遭受擄掠?」
縣尉抱拳,「或許是剛奔波過來,未曾動手。請大人撥我些許人——,去山中止奸擒暴!」
陸縣令正要點頭,他身邊的主簿卻是僕然一跪。
那主簿生——一張笑臉,眼兒是兩彎弧線,唇角微翹,未語先聞笑,讓人看——便心生歡喜,可此刻他卻抿直了嘴,眼中迷蒙含淚,「大人!請救救吾兒!」
陸縣令心中一驚,連忙詢問,才知就在一刻鐘前,林稚水領——他那群「小兵」們,進西山去了。其中就有主簿的兒子。
——這便也是沒人懷疑林稚水造反的原——,主簿的兒子都在隊伍里,有什——動靜,縣衙這邊,立刻就能發現了。
陸縣令神色錯愕︰「什——?都進山了?」
主簿苦笑︰「是的,都進去了,天寒地凍的,屬下想著山里也無甚危險,就沒阻止。」
誰能想到那麼巧,流寇就竄進了山里。但凡消息早到一會兒,他也可以叫人去攔住啊!
陸縣令狠狠將眉頭一皺,起身掀開簾子,寒氣呼嘯而進,刺得面頰發疼。「先不要慌。」他咬了下舌尖,「這等天氣,流寇亦不見——會在山中亂行,一刻鐘而已,沒那麼倒霉,就沖進對方窩里去,何況,林稚水本事不小,流寇撞到他——里,誰運氣不好還兩說。總之,先點五百兵卒,咱們一同進山!」
縣尉與主簿齊聲︰「喏!」
然而,就是那麼倒霉了,林稚水領——人,和那群流寇撞了個正。
對面有一二百人,一個個面容粗獷,血氣森森,看——就不像好人。
林稚水也怕以貌取人,產生誤會,便高聲問︰「你們是誰?和我們一般,也是金光縣的縣民?進山打獵的?」
裹著獸皮與粗麻,臉上布滿橫肉與油光的大漢「鐺——」地拔∣出樸刀,舌頭往刀鋒一舌忝,「原來是一群小子,孩兒們,男的殺了,女的搶回去!」
「哦哦哦——」大漢身後的人群歡呼,抽出腰挎的彎刀,往林稚水這邊殺來。
「原來是匪類。」林稚水登時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這可比老虎更適合他們開刃啊!
少年眉一橫,「第一列平槍!保持隊型,前進!」
他也不是軍人,號子喊——不正規,但訓練出來的成果卻是喜人。少男少女們怕——流寇,雙腿都不受控制地發抖,然而二十天的令行禁止讓他們哪怕腦子一片空白,亦無意識地照做了。
三列人同步調前進,——同一個個被∣操縱的木偶,場景嚇人,流寇們不自主地停了沖殺,兩眼發直,不知所措。
「這這這,這些家伙真的是人?」
「怎麼會那麼平整!」
「格老子的!怕個鬼!一群毛都沒長齊的女圭女圭而已!」有個流寇大喊一聲,激了凶性,揮舞——大刀沖出去,身旁——五人被他一帶,也是下意識地跟——往前沖了。
林稚水聲線冷靜︰「立正!」
少男少女們條件反射地止步,齊齊用力一踏,收月復挺腰,繃直了——肢。
「一列蓄力!二列準備!」
林稚水眯著眼楮目測距離,待到流寇們進入長∣槍範圍時,暴喝︰「刺!」同時,——模上了劍柄,防止出現差錯,真把這群少年們傷了。
嗤——
嗤嗤嗤嗤——
仿佛風快的迅捷,長∣槍直入肉∣體,再猛地拔∣出,血流——泉噴,飛濺在持槍人的臉上,蒼白的面容再加上點點血跡,以及怪異舉止,唬得對面驚駭極了。
他們縱使被官兵圍剿,那場面也是亂糟糟的,哪里經歷過一群人不吭一聲地前進,只有腳步沙沙,接收到出槍命令,說刺就刺,還整齊劃一的情景,心里怎會不發怵。
後面還有人收速不及,直沖了過去,林稚水︰「一,收!二,刺!三蓄力!」
又是整齊的槍頭入肉聲,這人更慘,剛見血的心慌慌小姑娘小伙子們只憑練出來的反應出槍,他正對——的——五個人,——五柄槍,全都捅進了同一具身體里,尸體往後倒時,宛若噴泉,效果之慘烈……看流寇那邊不敢再沖過來,就知道他們心生懼意了。
林稚水瞅一眼對面,「三,松力!全體都有!齊步走!前進!一二一,一二一……」
流寇頭子腦子里是一團亂麻。
這不就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嗎,怎麼跟軍隊似的,到底是哪家練出來的,也不怕被朝廷忌憚?
可看——對面如洪流般推進,流寇頭子控制不住地後退,一退才發現,並不突兀,也不怕影響軍心,他——底下那些崽子們也在後退,還是對面前進一步,他們後退一步。
流寇頭子也學過點兵法,知道他的人完全是陷入了對面的氣勢之中,被裹了心智,沒有回過神的不自覺的的舉動。
遂狠狠往地上一「tui——」,大刀在旁邊岩石一劃,滋溜出火星,眾賊寇紛紛一驚,神思回歸,听得自己家老大嚷道︰「孩兒們,沖不出去就是死!咱們誰不是刀尖上打滾過的,怕一群剛見血的女圭女圭?沖!沖散他們,咱們就能吃肉!」
眾寇一個激靈,望——身先士卒的老大揮舞——他們唯一一把鋼刀往對面殺過去,士氣立時又回來了,跟——流寇頭子沖殺,「宰了他們——」
這頭子判斷不錯,一群沒怎麼見血的小子姑娘,就算被練——有點反應能力,可若是被沖散了隊形,就是上了案板的魚,只能任人宰割。而他——持的鋼刀,完全可以呈兵器之利,克制長∣槍,將槍桿子砍斷。
林稚水道︰「各隊隊長喊號!」自身躍進戰局中,頭一歪,身一側,避過鋼刀,青蓮劍擊在流寇腕上,往側邊一挑,那人便慘叫一聲,——掌軟趴趴垂下,鋼刀 當摔下。
比起妖族,眼前的流寇頭子真是太容易對付了,林稚水連劍氣都沒出,單純的快劍就將他制服。
身後,孩子們喊——「一二一」的口號前進,林稚水勾了勾嘴角,縱身一躍,出了戰局,將戰場留與他們。
流寇頭子︰「撤——」鋼刀也不要了,捂——轉身就跑。
背對敵軍永遠是兵家大忌,可頭子也懶——管那麼多了,先逃掉再說。
一列的隊長眼楮一亮,憑著一股直覺,大喊︰「沖刺——」
此時,訓練的結果就顯出來了,三列人整齊地端起槍,往那邊沖去,一列出槍,二隊蓄力,上一列收力時,後一隊立刻補上,完美填補了他們第一次戰斗的缺陷。
陸縣令領——兵卒們進山,十一月的天氣,主簿卻一直在擦汗。
陸縣令安慰他︰「放寬心,有林生在,必保你兒無恙。」
主簿扯了扯嘴角,「謝大人。」
明顯不信。
畢竟林稚水許多戰績都沒辦——公開,在主簿眼里,林稚水是難得的人才沒錯,可也停在紙上談兵的地步,而據說這伙流寇的賊頭搶到了一柄鋼刀——百煉成鋼,鋼刀在整個皇朝都沒有多少柄,是目前來說最優秀的武器材料……
主簿皺著臉,愁眉不展。
怎麼對付?他林稚水用腦袋去對付嗎?
同時對自己也有了怨言——早知道就不為了巴結縣令大人,將兒子送過去了。
斥候歸來,愣愣瞌瞌的,仿佛被什——驚到了。
主簿心中一咯 ,「是不是……都死了……」
斥候回過神來,用力點頭,大聲︰「都死了!」
隨即,悲痛的長喊幾乎要刺破他的耳膜,主簿咚地跪地,雙眼通紅,「啊——流寇!吾與爾等不共戴天!」
陸縣令倒看出來不對,若是死的都是那些孩子,斥候——何會只驚不哀,連忙問︰「死的是誰?」
斥候雙眼充斥興奮︰「是流寇!死的都是流寇,一個沒留!」
「什……麼?」主簿瞬間如火山踫上冰雪,神色茫然,「死的不是我們的人?」
斥候也有些糊涂了,「不是啊,死的是流寇。」
「他們在哪?」
「前面……」
主簿暴起,這一刻完全不像一位柔弱文士,健步——飛往斥候指的方向去。
其余人也連忙跟過去,拐過幾個角,就見滿地血腥,——五十個帶血的槍頭,以及終于意識到自己做了什——,又怕又震撼的少男少女們。
他們看看——里的槍,又看看滿地尸體,眼中驚色未退。
天空盤旋——五頭禿鷹,突然間,禿鷹俯沖下來,利爪刺穿尸身,合力將一具尸體帶走。
沙塵與血污猛地揚起,濃郁的血腥味充斥著整片空間,少年衣服染了點血跡,回首時,透過血霧對視,遙遙可見他漸彎的雙眼,「被提前發現了——」
縣尉立刻擋在陸縣令身前,「大人快……」退後二字未曾出口,林稚水的話繼續傳來,「就不能給您生辰驚喜了。」少年遺憾地嘆氣,「按照律——,他們十七歲時,若是不在學堂,便要去服兵役,入本地兵卒,我想著提前訓練好他們,您生辰那日,拉出來給您溜一圈看看,訓練到兩年後,入伍之時,就立刻能給您當精兵使。」
——也是還陸縣令對他和林濛多加照顧的人情。
何況,據他猜測,天下大亂也就在這兩年了,也就是說這些小伙子小姑娘們一入伍就得上戰場,與其到那時候——忙腳亂,不小心丟了性命,還不——現在就開始練。
縣尉︰「……」
縣尉︰「林公子……」
林稚水︰「啊?」
縣尉深呼吸,「您下次說話,能別大喘氣嗎?」
林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