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正與薛慈雙目相對。

那視線如同沉進寒潭中的一枚石子,見到是薛慈後,睫羽控制不住地猛地顫動幾下,頓時便挪開了視線,顫顫巍巍地站起身。

黑色長褲上還留有幾個灰色鞋印,像被人狠狠踹過幾腳,因此哪怕謝問寒背脊挺得筆直,站起來時還是不禁將身體重心傾向為另一側,看著有些狼狽。

他幾乎準備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里,卻听見來自背後少年略微疑惑的聲音︰「……你準備把門踹開?你沒有房卡麼?」

對方沒有詢問這一身狼藉從何而來,讓謝問寒略微好受一些。但被人當成「傻子」,依舊讓他不能接受。所以謝問寒沒有立即離開,反倒停下來解釋一句︰「房卡壞了。」

清璞對學生管束嚴格,但隱私空間方面,卻十分看重。所以宿管是沒有哪個寢室的房間房卡的,丟失了只能在第二天找巡寢老師重新配置。

最合理的方法當然是等合寢的另一名室友回來,再進去。

但謝問寒是等不到的。

就是他的那名室友封決,折斷了謝問寒的房卡,用相當輕蔑的語氣說道,自己不能接受和一個不知哪來的雜種同寢室。

——

「這種窮人,萬一有哪種髒病傳染我怎麼辦?」

雖然都只是十幾歲的少年,但他們相當精通,用怎樣粗俗、無禮又直接的話,才能揭開別人最在意的傷疤了。

被臨時堵住的謝問寒看向封決,沒有動手,神色漠然無比——雖然不管對誰,謝問寒都是那樣的死人臉。

謝問寒道︰「明天我會申請換寢。」

事實上清璞對這方面很寬容,如果封決真的不願意,他甚至可以在分配的時候就阻止和謝問寒分到一間。但是听到謝問寒的話,他卻露出相當輕蔑、甚至是好笑的神情︰「那怎麼可以?我也不能讓你去傳染別人吧?」

這就是要和謝問寒硬剛到底了。

謝問寒俯身去撿被掰斷的房卡,準備繞路走過去。他這樣不吭聲的懦弱模樣,終于讓封決失去了繼續針對他的興趣。

封決只是不忿能搶走自己新生代表地位的人是什麼樣,發現對方是個只會死讀書的孬種,針對也大為沒趣。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資格和自己相比?掉價。

只是在謝問寒離開前,封決又閑閑挑撥他︰「噢對了,听說你媽是小三對吧?也怪不得了,還是小三的兒子能忍一些……」話還沒說完,已經背身準備離開的封決忽然轉過來,拳頭直接落到了封決的臉上。

皮肉相踫撞,發出的巨大沉悶的聲響甚至讓人牙疼,封大少身邊跟著的人都驚呆了,怔怔看著謝問寒發了瘋般一瞬間便揮了兩三拳打在封決臉上。封決被打得偏開頭,吐出的不知是酸水還是血水,爆發出驚天的喊叫,還帶著點哭聲︰「他打我!你們給我打回去!快啊,愣著干嘛!!」

封決被收拾得很慘。

但是謝問寒也沒好到哪去。

至少他現在,就是挨了打、被按在地上潑了秋季滲人的冰水,又被關在寢室外面,有屋不能回。

謝問寒沖動了,如果他沒動手,遇到封決的針對,大可以去告訴老師。

但是現在封決可能看著比他還慘。

謝問寒沒有讓老師偏向自己的信心。

謝問寒以前跟著母親,住的是廉價出租屋。

大門和一道擺設般,一踹就開。他沒想到清璞宿舍的門,比很多星級酒店安保都要堅實,也以為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不去參加聚會而回到寢室里的學生了,這才丟了臉,還是在薛慈面前。

難耐的沉默在謝問寒附近發酵。

薛慈盯著他腳下泅濕的那片地毯,把門微微敞開一些。

「來我這里洗個澡吧。」薛慈說,「外面地毯都被你弄髒了。」

這話听上去實在不算溫柔友善,謝問寒略略沉默,扭頭就走時,听到薛慈懶懶地道︰「八點,校門關了,你出不去的。我沒有室友,除了我也不會有人再看到你的樣子。」

謝問寒其實不很在意丟臉,要不然他也不會在謝家待那麼久。

只是他微微轉身,看到少年白皙柔軟的面頰,懶散垂下的眸,身後透過來的明亮、霜白色的燈光,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等他反應過來時,腳下立足的地方,寢室內部鋪設的木質地板都被他身上水漬弄髒了。

薛慈卻已經去浴室開好熱水,拿了雙新的拖鞋放在浴室門口。

都已經進來了,再局促也解決不了問題。

謝問寒低聲道︰「謝謝。」

薛慈將書頁重新翻開,說︰「嗯。」

謝問寒的目光有一瞬落在薛慈的書上,但下一刻又克制禮貌地挪開。

他走進浴室,熱水沖掉了一身寒氣,被藏在襯衫下的青紅傷痕也浮現出來,被熱水沖的發疼發腫,但謝問寒一聲也沒發出,浴室中安靜的好像只有窸窣落下的水聲。

等謝問寒從浴室中出來,發現自己拿來烘干的校服不見了,只剩下一套全新的、被疊得整齊的秋季校服放在那處。

是他的?

謝問寒下意識地抵觸拒絕,明明他連謝天寶剩下的舊校服都能穿著上演講台,而他現在也的確很需要一套新校服。

謝問寒很快做出了決定。

換上後並不算嚴絲合縫的貼身。但再不合身,也不會比謝天寶的衣服更糟糕了。

多麼諷刺,就算謝家在清璞學院中算不上家世顯赫,但也絕對不會窮到連一套新校服的錢都拿不出來。

換上衣服後,謝問寒準備向薛慈道謝離開。

但坐在沙發上看書的少年已經不見了,他之前看的那部典籍正安靜擺放在桌上,土紅色封面上壓著的紙條十分顯眼。

謝問寒垂眸看去——

「你可以睡空著的房間。」

寢室中只有一間房門是關上的,那是薛慈休息的主臥。另外兩間房則敞開,一間主臥一間備用,里面也鋪設了柔軟的枕頭和床鋪。

謝問寒的指尖發熱。

這個小少爺怎麼被養得這樣天真,甚至留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在寢室里,也不怕危險。

謝問寒這麼想著。他找到放在桌上的筆,在那張紙上留了兩個字。

「謝謝」。

這麼一對比,謝問寒才發現,薛慈的字相當好看,還很獨特,和他練成的一筆一劃的正楷截然不同。

謝問寒微微垂斂視線,最後將那張紙條拿走,塞進了口袋里。

然後離開薛慈的寢室,輕輕關上了門。

薛慈一向醒得很早。

寢室中已經沒有其他人的身影了。薛慈看過一眼另兩間房間,被子枕頭都很規整冰涼,不是被人睡過後仔細整理的痕跡,是從一開始就沒人睡上面。

知道這一點,他也沒怎麼在意,如常洗漱。

這時門被敲響,打開來正見到薛大少爺站在門口。

高年級生的校服更像是正式場合的禮服,薛浮每一處細節都打理的精心無比,容光煥發地過了頭。

他給薛慈帶了早餐,在听到阿慈很軟的一聲「謝謝」時,唇角都壓抑不住地輕輕彎起。

至于薛慈說以後他會自己去食堂吃東西或點東西的話,當然是裝作听不見了。等阿慈喝完小鍋熬出來的細粥,薛浮便領著弟弟去他上課的教學樓。

在這之前已經開學幾天了,薛慈算是插班生。

剛入學的新生連自己的同班都還沒認熟,更別提認識高三的學長了——但奈何薛浮實在太出名了,作為優秀學生代表演講的事就在昨天,不少新生都對他極為敬仰。由薛浮帶在身邊的新生,自然也是萬眾矚目。

薛慈和薛浮長得不太像,但樣貌出色的驚人,比他哥哥還精致漂亮,臉頰柔軟,眼楮滾圓,又顯得很可愛。

如果不是薛浮在身邊,恐怕有不少人會沖上去和薛慈說話,也就是這位矜貴又冷淡的學長在一旁,才讓他們壓抑住了沖動。

被無數人注視的薛慈︰「……」

他發現,同意薛浮來送他,的確是個壞主意。

薛慈入學的是初一a班,作為整個年級成績最優異的班級,人數只有三十不到,比其他班普遍少上十幾個人。教室大,位置便隔得開,薛慈挑的座位在最後一排,身邊都沒什麼人。

薛浮有些不舍,在班門外輕輕揉一下阿慈柔軟黑發,吩咐他不要被人欺負,被欺負一定要告訴哥哥。

面上雖沒什麼表情,但語氣實在溫柔,以至于給許多新生造成誤解,比如高中部的級長是個很溫和的人。

薛慈拿下了薛浮放在頭上的手,沒怎麼留戀地進了教室。

很多新生都發現了,他們多了一位同學。

這位同學長得好看不提,恐怕家世也是很了不得的——雖然他們其實都不知道薛小少爺長什麼樣,但是能臨時入學直接進入a班,還是由學生代表的學長親自送來,這樣的家世又怎麼可能差?

可惜老師沒有介紹的意思,這位小少爺也看著很孤僻,不怎麼說話。他們皆心癢難耐,但誰都不願意做第一個去交朋友的……畢竟被拒絕了,還是很丟臉的。

其中最自信的封小少爺,還因為現在鼻青臉腫的,別說對插班生感興趣,下課都不怎麼挪位置。

只是坐在第一排的謝問寒,偶爾相當隱秘地,往後看一眼。

看到薛慈雪白手腕半支著下頜,他垂眸看書,身側窗戶被打開,細軟黑發由風輕輕吹拂。

謝問寒想……這個人真的太不愛學習了,為什麼會坐後面呢。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